化雾(第三部 一)+番外——洗尘的细雨【有前部连接】
洗尘的细雨【有前部连接】  发于:2012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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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柳下溪裤袋里的手机在震动,跟刘眺洋老先生说了一声,走到窗边看手机,无来电显示。心情有些激动,暗中期待是清荷来的电话。

一接听,失望了,是齐宁的声音:“柳下溪,你在大马?”

柳下溪压低嗓音,苦笑道:“是啊,你的消息很灵通。”

“大马皇家海军第三军团长亚拉姆将军被狙杀,这事儿可不小。亚拉姆将军治军很有一套,在大马的军中声誉很高,可惜继承的他遗志的长子资质平平,看来素有‘海中飞鲸’之称的第三军团很快会没落,可喜可贺。”

“甭说废话,我在找清荷,清荷昨天下午失踪了。”

齐宁在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小会儿,说:“对不起。”

柳下溪打电话时,刘眺洋老先生走了出去,把门带关了。“不需要你道歉,跟你没关系。帮我弄一辆改装车。”

“车可以帮你弄,人手不能借给你。”

“行,车什么时候交到我手上?”

“需要安排一下。那边的事,我略有耳闻,报告上有伍文光的名字也提到了清荷。我有些担心打电话回北京一问,才知道你也去了关丹。想不到伍文光居然是亚拉姆将军的私生子,还把清荷卷了进来。暗杀的详情我们这边也不清楚,只知道大马那边的统治者议会的官员们喜欢玩权谋之术,把东、西两边的将军对调,服役期为十年。第三军团的军团长如果不被暗杀,本该在今年五月份回调西边接手海防。正副两位长官一齐被暗杀,估计第三军团近期不可能调回西马了。我怀疑将军被暗杀跟这次调防有关。”

“为什么?”

“将军是吉兰丹州的名门。他幼年时时局混乱,父辈们庸碌无为,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奢华生活,鸦片更是府中的常备之物,他的父亲是一位深度毒瘾者,最后毒发身亡。将军从小非常讨厌毒品,发誓要把毒品驱离国门。海防查毒,他建树极大。世界毒品的主要产地集中在金三角的泰国、缅甸和老挝,跟泰国交界的西马常有毒品流入,对毒贩子来说海运远比路运快捷,毒品主要从海上流入大马,他如果负责吉兰丹州区域的海防,痛恨他的毒贩子不会对他客气,采取过激手段很正常。”

“阿仆射?贾拉呢?”

“平衡势力的棋子,没啥建树的纨绔子弟。我有事,要挂线了,马上给你安排车,你自己小心点,快点把清荷带回北京。那里的局势复杂,别随便淌浑水。真要出了什么事,鞭长莫及,没人能救你们。需要偷渡,我可以给你安排。”说完也不等柳下溪说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刚挂断电话,柳下溪的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是清荷的同事彭小凤来电。她告诉柳下溪,她住在A703窗户正对着赫佳大酒店七楼的走廊窗户,十三号晚,这房间没人住。住在A1801房间的平欣妮昨天早上就离开了关丹,去外地开演唱会了,跟在她身边的,有经纪人、保镖与同娱乐公司的艺人,总共有九人,包下了十八层。她的那间最豪华,普通客人不给进。从A幢到T幢需要穿越露天大堂与无国界餐厅。T幢入住别有接待大堂,大门设在另一条街道上。

王南华和服务员端着点心进来,刘眺洋也从洗手间回来。王南华见柳下溪不怎么开口说话,为了炒热气氛跟刘老先生说些北京的风土人情。年龄相差甚距的两个人谈趣高昂,这一餐吃得宾主尽欢。吃饱后斟茶慢饮,有人敲门进来找刘老先生,送上大地图一份与某幢房子的钥匙。柳下溪给了王南华两叠令吉,让他支付那些帮忙者的工钱。吩咐他回酒店结帐,把彭小凤接出来,带上大家的行李去刘老先生安排的住处。

柳下溪独自留下来,一边给胡莞明和加米尼尼打包食物;一边吩咐服务生清理桌面。桌子清理出来,他把地图铺上,用放大镜仔细察看,很失望,没找到南尖渔村。收起地图坐在椅子上发呆,拍额,招来服务生说:“请你们老板过来。”

不一会儿,有一个衣着花俏年约四十的矮胖女人过来。开口就问:“伲边位?问俄乜事?(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柳下溪在纸上写道:“魏伟雄要我来的。”

妇人一怔,旋即眉开眼笑,语调一变,轻快地说:“是阿雄介绍你来的?怎么样?合不合口味?”

柳下溪笑道:“很好吃。”站起来把门关上,严肃地对她说:“魏伟雄失踪了。”

妇人脸色没变,保持笑容,轻声说:“听说了。”

“跟他一起失踪的是我表弟。”

妇人依旧回答:“听说了。”

“我想找到他们。”

妇人回答:“我不认识你。”

柳下溪把自己的护照与警员证递到她面前。

她瞄了几眼,推回给他。“证件可以假造,你想要的话,三天可以交货。”

柳下溪接口道:“他们失踪不到三天。”

妇人放声大笑,肥手拍打柳下溪的肩膀,“你的笑话不好笑。”

柳下溪翻白眼。

妇人笑声突然收起,掏出手绢擦拭干净的桌面,低声说:“阿雄做了蠢事,连累了你表弟。”

柳下溪心跳加速,追问:“什么蠢事?”

“他不满上头草率结案,把证物证词偷了一份出来,打算私下调查。”妇人又加了一句:“他得罪的人多,不少人想要他的命。这年头,正直过了头的刑警,保命难。”妇人又瞄了一眼柳下溪的警员证,封皮上印着警徽,接着说:“你也是警察,知道恶人喜欢放冷枪,来阴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个傻瓜,他说,有人想把杀人案栽赃给我们华人。你知道吧,在大马华人公会是仅次于巫统的执政大党,虽说是仅次,却游离在权力圈外。”

柳下溪耸耸肩,身为中国籍本土公民,他无法体会大马华人的心态。他认为对大马原居民来说,华人始终是外来者。哪怕两族通婚,混血,共同生活,对故乡的定义还是会有些差别。料不到年过四十的魏伟雄还会冲动地偷出证物证词……“阿雄躲到哪里去了?”

妇人摆摆肥手,很干脆地回答:“不知道。”

第十九章

柳下溪目不转睛地看着妇人,觉得从她嘴里难套话,假扮悠闲地问:“你们餐厅的海鲜从哪里进货?”

妇人笑了起来,盯着柳下溪的眼睛问:“怎么,你有货源?”

柳下溪摇头,嘴角轻翘,挤出笑容说:“我觉得菜市场的海鲜价格贵。这儿是临海城市,想要新鲜,价格又便宜的海鲜不如自己开车去渔村拿货。”

妇人拍掌,不负责任的接口道:“说得真好。”

柳下溪苦笑。

妇人眼珠一转,笑着说:“听说你那失踪的表弟也是做生意的。”

“是的。”

妇人突然道拍额,笑道:“瞧我这记性,忘记把你要的外带拿过来了。等一下,很快好。”

没过多久妇人提着打包好的快餐盒进来,扬手丢给他一只红通通的西红柿。走到柳下溪身边把四个快餐盒往他手上塞,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一张卡片,笑着说:“这是我们店里的叫餐卡片,收好,这里叫餐,随叫随到。”

柳下溪接过来一看,大喜,那张纸是从这里到南尖渔村的简略地图。把店里的叫餐卡片收好,由衷地感激道:“谢谢你。”

妇人笑了笑,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燃,慢悠悠地吸着烟。

柳下溪把线路强记在脑子里,找她借了火机把纸条烧掉了。

妇人看着纸张随火焰消散,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黯然,轻声说:“九八年五月,阿雄的老婆子女都在雅加达。”

柳下溪心里头一震,抬头看她。他记得清荷来东南来出公差之前跟他说过,这辈子有几个国家绝对不去,其中一个就是印尼。

妇人吐着漂亮的烟圈不再说话。柳下溪不想吸二手烟,提着饭盒彬彬有礼地向她告辞。

她笑了笑,丢下一句:“有空带你表弟过来关照我的生意。”

“好。”

走出茶餐厅,柳下溪扫视了一下四周,没发现鬼头鬼脑的窥探者。想了一下,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大哥柳承秉,一问,他果然汇了一笔钱过来,数目是十万令吉。

柳下溪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打电话给胡莞明。他和加米尼尼刚离开魏伟雄的住处,正打算回菜市场找他。约好碰面的地方,柳下溪刚打算扬手招车,手机在震动,一看是陌生的电话号码,立即接听,“我是散姆宁。柳先生,您在哪儿?我派人过来接您。”他的语气很严肃。

柳下溪心里不安,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散姆宁说:“见面再谈。”

柳下溪说:“请说地址,我马上打车过来。”

下午二点四十二分,柳下溪按照散姆宁给的地址来到某豪宅的侧门。下车,柳下溪看到守候在门口的散姆宁脸色凝重,心里的不安迅速扩大,焦急地问:“有我表弟的下落?”

散姆宁摇头,上前低声对他说:“阿明拉吉派去保护令表弟的亲兵已经死了,今天中午在西贡废墟找到他的尸体。”

柳下溪问:“尸体在哪儿?”

“跟我来。”散姆宁带他进入豪宅。宅子的庭院很大,正在办丧事,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大家都压低声音说话,随处可听到女人的抽泣声,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散姆宁特意避开众人,带着柳下溪进入后院的偏屋。门口有两名持枪的士兵守着,见到散姆宁主动把门打开。柳下溪从这两名士兵脸上,看到愤怒,悲伤还有仇恨。门内,房间中央摆着一具身上盖着白布的尸体。柳下溪马上换了一双超薄的胶手套,请跟在身后的士兵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他走上前,蹲下,双掌合十,闭着眼睛默哀十秒。轻轻揭开白布,死者五官端正,很年轻,短发,发上蛛丝与灰尘。左眼受过重击,眼睑浮肿充血。脸颊有明显的殴打痕迹,嘴角有血迹。掰开嘴唇,有三颗牙齿被打断。颈部有青紫的捏痕,蓝色的衬衣沾了很多血迹,被刀划了七条口子,前胸与腹部有七处刀伤。右边肋骨有断裂现象,致命刀伤在左腹部,刀痕宽度约九厘米,深度接近十厘米。右手腕有刀伤,手上有火药残留物。左手臂有刀伤,左手捏成拳头。尸体冷冰,手指僵硬掰不开。柳下溪吩咐士兵端一盆热水拿条毛巾过来。死者身上的牛仔裤很肮脏,有爬行痕迹。大腿有数处刀伤,两条膝盖都骨折,右腿踝浮肿充血。把尸体翻过来,背部有数处踢伤,腰侧有数处青紫血斑。

热水端来了,柳下溪把毛巾丢进盆里,拧干,把热毛巾包在死者的左拳上。十分钟内,换了三次热水,死者的手指不再僵硬。掰开手指,手掌心凝结的血块上沾着一根约十五厘米长,微黄的卷曲头发。柳下溪用小胶袋把头发装好,放进口袋里,给尸体重新盖上白布。走到院子里,看到散姆宁倚在槟榔树下发呆。

柳下溪掏出地图问他:“在哪儿发现尸体的?”

散姆宁指了指位置。柳下溪用笔圈起来,接着把地图放回口袋。

见柳下溪朝侧门走去,散姆宁追上他,轻声说:“夫人想见你。”

柳下溪摇头拒绝:“对不起,我不想涉入贵国事务。”

“等一下,我派车送你。”

“谢谢。不用了,搭档会过来接我。”

散姆宁陪着柳下溪出了侧门,正巧胡莞明他们到了。柳下溪上了出租车,对已经下了车的加米尼尼说:“我跟小胡另外有事。散姆宁先生,请您帮他另外招辆车。”

到了繁华地带,柳下溪和胡莞明下了车,进入优而惠广场的百货大商场。口袋里有了钱,两人随意挑选了几件外套进入更衣室。半小时后,他们戴着新买的帽子提着几袋新衣服大摇大摆地走出百货公司。走了几条街,胡莞明进餐厅买了一些食物,发现身后有尾巴,也不急着摆脱对方,招来一辆出租车在市里兜风。

等他们绕着市区兜第三个圈时,出租车被临时设的路检挡住。下了车,胡莞明丢下同伴一溜烟跑了。被丢下的那位戴着黑色遮阳帽,墨镜遮住半张脸,穿着黑风衣,身高跟柳下溪差不多的男子被人认出就是那家百货公司服饰部的男店员。他被人捉住,吓得半死,马上招供说客人付了他一笔钱,要求他穿上那套衣服当向导。

柳下溪在哪儿?他还没到豪宅之前,手机里有一通齐宁的留言,告诉他车子停在优而惠广场的地下停车场Z11,车钥匙在百货公司三楼男装部的第二个装饰植物盆里。他和胡莞明进了男装部,拿到钥匙,用钱跟人身高差不多的男店员换了衣服,悄悄溜到厕所,再换了一次衣服。来到地下车库,找到停在Z11车位的车,是一辆绿色的越野杰豹(虚构)。驾驶证、护照甚至连清荷的也准备了一份。当然,他们的名字也改了,他的驾驶证与护照上的名字叫李大有。贴着清荷的护照名字叫着李小由,是泰国华裔。俩人的护照都不是新的,还盖了几个国家的章子,到过不少地方。还有一份他们俩的生平简历……齐宁他们怎么办到的?柳下溪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佩服啊佩服。拍额,想起齐宁那厮懂改装扮容,手下能人不少。难道他们在国外活动时,曾化成自己和清荷的外貌,招摇撞骗?算了,一切等找到清荷再说。

路线图记在脑子里,配合着地图。柳下溪开了四小时零八分的车,终于打听到南尖渔村的具体位置。听说那边的路太难走,渔村太小,只有十几户人家,地图上没记载。

路真的很难走,幸好是越野车。天色渐暗,打开车窗听到浪拍打岩石的声音。车灯笔直地照亮前方,柳下溪突然踩住刹车,他看到前面有个小小的黑点朝这边移动。“清荷!”他哽咽地轻唤,立即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柳大哥!”是邹清荷,他一张热烈地摆着手臂,一边大声叫喊。

奔跑,继续奔跑。

柳下溪一边跑一边叫道:“清荷,停下来!”他发现清荷的跑姿不对,脚一拐一拐的。

清荷没听他的,继续往前跑。

近了。

距离越来越近了。

看清了脸,清荷脸上有创口贴。头发乱糟糟的,穿着古怪的衣服。

近了。

终于触手可及。

扑过来。

奔过去。

张开手臂抱起。温热的躯体,他把脸埋在清荷胸前,感受到对方激烈的心跳。

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邹清荷双手揽着他的头,哽咽道:“让你担心了。”

第二十章

等情绪稳定下来,柳下溪就着清荷的衬衣把泪水擦掉,松开双臂把他放下,接着又打横抱起,心痛地问:“你的腿……”

清荷立即回答:“没事,一点小伤。”先前听渔村的人说有一辆越野车开过来,要他和魏伟雄躲起来。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来人一定是柳大哥。不顾魏伟雄阻挡,兴奋地跑了出来。紧张、期待,精神过于亢奋一时忘却了腿上的伤。果然是柳大哥!真的是柳大哥!他找来了!精神的愉悦超过肉体的疼痛。此刻被柳下溪抱起,双腿凌空,精神放松,痛楚却突然袭来,额头的冷汗滚了下来,伤腿其实很痛。

“让我看看。”天暗,光线不好。柳下溪立即抱着他往回跑,把他放在后座,看到他脸色憔悴苍白,知道他吃了不少苦头心里难过。幸好齐宁这边的同事设想周到,在车上放有药箱、食物还有矿泉水。柳下溪不是医生,一个人生了大病具体要用些什么药,用量多少之类的事完全不懂,只学过一些急救的皮毛,懂得处理一般的外创伤。他当刑警多年,接触过不少伤、病、死者,了解人体结构,明显的内、外伤症状还是清楚的,受了伤出了血一般需要用到消炎、止血、化淤、生肌,如果伤者伴有并发症引起高烧那就麻烦了。先摸摸清荷的额头,没发烧,有点潮。车厢内的空间不够大,无法让清荷平躺。先检查清荷的头,还好,没见外创伤。想了一下,动手要撕下清荷的裤脚给他检查腿,被清荷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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