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第三部 一)+番外——洗尘的细雨【有前部连接】
洗尘的细雨【有前部连接】  发于:2012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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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下溪明白了,清荷要向父亲坦白他们的感情。摇头回复邹秋菊,他二话不说,跟在清荷身边跪了下来。

邹父看他又看了看清荷,抽出一只手抚摸柳下溪的头,仰头,闭上眼睛,嘴里叼念,“清荷,么事要下跪(什么事需要下跪),你们说啊。”

清荷抬起头,他的双眼蒙上了水雾,看看父亲又看看身边的柳下溪。“柳大哥,左手。”

柳下溪把左手伸到他面前。清荷颤抖地掏出裤袋里的戒指盒,把稍大的那只戒指往柳下溪左手无名指上套,手抖得厉害,连套了几次也没戴进去。

秋菊左手捂住脸,右手捶打弟弟的肩膀,“叫你不要说,叫你不要跟爸说。怎么就不听话呢?”

戒指终于戴上了,清荷含着泪笑说:“很好,很合适!”

“当然,我设计的独一无二的对戒,为我俩设计的,肯定适合。”柳下溪的眼眶也热了,抓住清荷的左手拿起另一枚,他的手也在抖。他右臂揽着清荷的肩膀,两只左手紧握在一起,举起来对邹父说:“邹叔,请您原谅,我跟清荷一直在一起,我们跟普通的夫妻一样生活着。”

邹秋菊擦掉眼边的泪,从后面揽住弟弟和柳下溪,“爸,如果清荷娶老婆您多了一个女儿;他跟柳下溪在一起,您多了一个儿子。女儿有我一个就够,我会连弟媳的份一起孝敬你。与其要一个妹妹,我更想要哥哥。爸,您别责怪他们。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在一起,这份感情不输给李果待我的心意。”

邹父睁开眼睛,眨着潮湿的眼帘看着他们。叹了一口气,盯着他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太炫太时髦……有些事,他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弄不懂。儿子在远方读大学,他很高兴,知道那是儿子的梦想。读了四年大学只回过家一次,他不在意,相信儿子在远方奋斗。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工作,他欣慰儿子有出息了。儿子常打电话回家嘘寒问暖,不回来是工作太忙,他理解。电话里儿子从不提交女朋友和结婚的事,他以为是儿子眼界高,没遇上合适的。他知道儿子一直跟柳下溪住在一起,柳下溪这个青年他信得过,儿子一直受他照顾,算起来快十年了,心存感激对柳下溪特别有好感,当成自己的子侄辈。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谢意,感激的话一直藏在心里说不出来。这几年变化大,一些小青年离开家乡在远方奋斗,过年过节回归故里带来外面的消息。他是司机,开着客车奔跑在公路上,听过好几次车上的旅客谈论某某男的跟另一个男的好上了。起初没在意,听了几次后记了,心“咯咚”跳得快,隐约有些预感儿子跟柳下溪的关系不一般。他下意识地压住,不往这方面多想,闷在心里搁着,白头发渐渐增多。是也好,不是也好,他不想弄明白,儿子健健康康比什么都重要。事到如今把话挑明,憋在心里的硬块反而松动了。两只手分别触抚眼前的三个脑袋,儿女们……“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去跟你妈上柱香,跟她说一声。”

清荷跟秋菊惊喜地叫道:“爸!”

柳下溪仰着头感激地看着眼前逐渐老去的男人,“邹叔,谢谢您。”

秋菊松开他们,喜悦地说:“柳哥,改口叫爸。以后,我就直接叫你‘哥’了”

柳下溪难为情地看着他们,磨蹭了片刻,才叫出一声,“爸。”叫完,他的脸居然红了。

这声“爸”叫得有些别扭,邹父笑了,多一个儿子不是坏事。扶起跪着的两个人,说:“下溪,给妈上香后,陪我去钓鱼。”他去年腰椎痛,在秋菊夫妇的劝说下,把承包的车转让出去。不当司机了。留在家带外孙觉得闲,花钱在附近郊区买了一个渔塘,外孙去幼儿园上学,他跑去自家渔塘钓鱼打发时间。钓的鱼小放生回塘里,鱼大则带回家养着,想吃时弄一条。

第三章

“好啊。”柳下溪笑着答应。

秋菊嗔道:“爸,先睡一觉吧,他们也累了。”

“没事,我没睡意。”柳下溪连忙摆手,“爸,钓鱼我不在行,您得教我。”

邹父连连点头,“好好。”

李果开门进来,见大家都在客厅,奇道:“你们没睡?门关着,我还以为你们睡了。”

邹父对女婿说:“小李,以后柳下溪就是你哥。”

什么意思?李果听不明白。眨着眼睛看老婆,秋菊笑着却不给他答案。

邹父带着清荷和柳下溪进了他的卧室。清荷母亲的骨灰罐就放在他床边的案桌上。俩人上了香,邹父带柳下溪出门了。清荷躺在父亲床上,一直杵在心里的事消失,倦意袭来,左手搁在胸前很快睡着了。

邹父去准备钓鱼用具。邹秋菊走到柳下溪身边,低声对他说:“哥,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别跟清荷说。”

柳下溪讶意地看着她,问:“什么事?”

“清荷有一个高中同学,以前犯了事判了刑,我记得那案子是你经手的。前年他被放出来了,曾经来我们家打听清荷的下落。我担心他会找你们的麻烦,没告诉他。清荷去北京上大学,许多人都知道,我有点担心。”

“他的名字是?”柳下溪拿出记录本把这事记下来,怕被自己忘记。

“刘兴旺。”

柳下溪用笔敲头,想不起刘兴旺是谁。

“李果说他受后母虐待,把后母杀了。他被抓,是在河堤那边踢死了一个受伤的人。这案子当时闹得很大,九二年十月发生的。”

柳下溪抚额,他想起来了,他跟清荷第一次见面,就因为他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目击证人。

齐宁他们睡到下午四点多才起床,跑来邹秋菊家蹭晚饭。进门一看,只有柳下溪坐在客厅悠闲吃茶,其他人都不在。柳逐阳侧耳一听,厨房有动静,跑过去视察,邹秋菊在厨房忙碌着,正准备晚餐的菜。数一数,有十二种,咽口水,期待丰盛的晚餐。

齐宁眼尖,看到柳下溪端着茶杯的左手有东西在闪光。走近,坐下,假装不在意,偷眼细瞧,挺炫的戒指!居然镶了钻石,式样也别致,喻意很好……想不到那个邹清荷会赞成他们的对戒走华丽路线……想赢他们有点难度!不过,难度越高,挑战获胜后的趣味也越高。不对,立意错了,戒指做给逐阳和自己戴,赢他们只是附带的余兴。笑着对柳下溪说:“戒指我已经看到了,输了别怪我占了你们的便宜。”

柳下溪耸肩,大方地把左手伸到齐宁面前,颇为自得地说:“看吧。”戒指比赛的事清荷跟他说了。输赢吗?他有自信不会输过齐宁。

“邹叔没给你们出难题?”齐宁见他在邹家光明正大地戴戒指,料想他们的事向邹父坦白了。手脚真快!还以为他们会缓上一二天才开口提此事。当然,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好开口。邹父是老实明理的人,估计不会为难他们。

柳下溪笑着摇头。今早他跟清荷的父亲一起去钓鱼,以为对方有话要说,哪料到邹父很认真地教他钓鱼。钓了一会儿,有鱼上钓,偏头看邹父,他老人家垂着头打瞌睡。

柳逐阳从厨房偷拿了一只酱板鸭的翅膀在啃,辣,口渴,走过来找柳下溪要茶喝。柳下溪懒得给他倒,用脚勾了一把椅子过来给他坐。

“我是一朵向日葵,向日葵……外公,快点,快点啦。”门外传来欢快的童声,随即一个小孩蹦跳着出现在门口。他见到家里出现陌生人,闪着一双超大的杏眼,菱形小嘴快乐地张开露出雪白的牙齿,嘴角两边还挂着一对小酒窝。见家里有客人,他耸动肩膀,把背上的小书包挤下来,丢在门口。嘴里嚷道:“舅舅!”蹦蹦跳跳地冲进来,跑到三个大人面前急时刹住脚步,双手背在身后,歪头打量他们。

三位大人也在打量他(柳下溪背着睡熟的邹父回来,小勇已经去幼儿园上学了,没见到面)。柳下溪见过小勇去年的相片,知道他的长相。六岁了,身高不到一米瘦瘦小小。想到小黑皮六岁时已经一米二几了,看来,身高上小勇继续了李果的基因。

齐宁跟柳逐阳吃惊地交换眼神,暗呼糟糕,送小勇的衣服买大了。想着小勇只比小黑皮小一岁,以小黑皮为参考,买来送他的衣服小一号。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小勇比小黑皮矮小很多,只是一个没脱奶味细胳膊细腿的小豆丁。顶着细软微卷的黑头发,皮肤极白,穿着胸前印有黄色皮卡丘的蓝色夹克与蓝色小喇叭裤,裤袋与裤脚都绣有一些可爱的卡通图案,脚上的小皮鞋也贴有可爱的卡通图。

“舅舅!”小勇的视线上下左右打量三个大人。三选一,扑向了还在啃鸭翅的柳逐阳。爬上他的大腿蹭在他怀里,嘴里嚷道:“小勇好想舅舅!好想,好想……”

柳下溪笑得差点翻下椅子。齐宁笑得呛住,拍打前胸,他收到逐阳的求救眼神,从口袋里掏出红包扬了扬,忍着笑说:“来,小勇,舅舅在这儿。”

“又认错人了?”邹秋菊听到笑声,从厨房出来倚在门口羞儿子。

小勇立即把头扭过来,委屈地亮着杏眼,嘟起了嘴唇。回头瞧柳逐阳,又扭过头看齐宁,再望过去,见他妈妈拿着菜刀站在厨房门口,冲他刮鼻子。不服气地说:“可是,妈妈说过舅舅喜欢吃酱板鸭啊。外公也说了,舅舅来了就在家里,一进门就可以看到舅舅。”大人们的笑声似乎伤害到他幼小的心灵,不甘心地从柳逐阳腿上爬下来。固执地背靠着柳逐阳的大腿,不接齐宁吊在他眼前的红包,抬起小手指着他说:“你不是舅舅。”

邹父进来,背着双手,笑道:“勇儿,他们都是舅舅。”

“爸,您回来了。”柳下溪笑着站起来给他倒茶。

小勇张大嘴盯着高大的柳下溪。

齐宁笑着对柳逐阳低声解说:“小勇听到你家老六叫他外公‘爸’,肯定会把他才当成舅舅。”

果然,小勇蹦过去抱住柳下溪的大腿,甜甜地说:“舅舅,小勇最喜欢舅舅你了。”

柳下溪笑得全身发抖,弯腰把他高举起来,笑着说:“小勇,你跟你爸真像。”

柳逐阳笑得太厉害,差点被鸭骨头卡住喉咙,擦净手指接过齐宁递来的茶,低声问齐宁:“他家的正牌舅舅呢?”

齐宁笑着摇头,他不知道。

没多久,邹清荷跟李果一起进来,手里提着东西。柳下溪放下小勇,前去接他们手上的东西,拿过来一瞧,玻璃酒杯、碗筷还有红蜡烛。

面对柳下溪疑问的眼神,清荷有些不好意思,脸悄悄地红了。假装拍打身上的灰尘,避开他的视线,接着逃去洗手间洗手。等他情绪恢复正常,回到客厅,见到外甥小勇看着他发呆,笑起来,抱起他转了几个圈,快乐地说:“小勇,长大了。”

“舅舅?!”小勇要哭了,眨着杏眼,长睫毛上挂起小水珠,噘嘴回望那三个大人,小手圈住邹清荷的脖子,委屈地把头埋在他的颈上,“哇,舅舅……”

“怎么啦?别哭,别哭……”清荷不安地问。他不会哄孩子,不知道该拿小勇怎么办。想不明白小勇为什么哭,排斥他?讨厌他?

李果叹气,从小舅子手里接过儿子,轻拍他的屁股,小声问:“你不是很想舅舅么?还要把新学的‘小熊扭扭’跳给小舅看……”

“不跳!”小勇止住哭声,把眼泪擦在父亲身上。站稳,噘嘴,不满地看着正在笑他的大人们。突然扭身,双手抱臂,左摆一下腰,右踢一下腿,接着把手放下,叉腰,撅起屁股扭了一几下,嘴里哼唱着:“小熊,小熊,扭一扭啊……”背后的笑声太响,他不跳了,扭过头说:“不理你们。”说完拔腿逃跑。

“李健勇!”李果拿出追犯人的魄力把儿子抓了回来,小勇挣扎着不肯进屋。李果低声下气向儿子许诺,给他买想一堆由他点名的零食,小勇这才停止挣扎。进来后,走到邹清荷面前,握着双手装乖,给他鞠了一个躬,小声叫:“舅舅。”

清荷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包塞在他手里。小勇高兴地装进口袋,把小手伸出来给他牵。

清荷带他走到柳逐阳面前,按柳家侄辈的称呼,对小勇说:“叫他三舅。”又收了一个红包,小勇高兴地红脸了。

齐宁自我介绍,“五舅。”红包直接塞在小勇的口袋里。

六舅柳下溪给了小勇双份红包,小勇高兴地圈住柳下溪的脖子,“啪”很大声在他脸上“啾”了一下。

笑闹中,李果快乐地收拾餐桌。菜,一盘盘端上来。秋菊瞪着齐宁与柳逐阳,“这一餐特别,不准偷吃。”

柳逐阳疑惑地瞪齐宁,齐宁为他解惑:“邹家的一番心意,为清荷他们举行家庭婚宴。”

第四章

柳逐阳回头一瞧,惊讶。清荷跟老六什么时候不见了?连邹父和小勇也不见。

“两位过来帮帮忙。”李果招呼这两个闲人。很多事要做,人手不够,只好把目光投到闲坐的两位客人身上。

“好咧!”齐宁爽快地站起来,拉起柳逐阳,投入忙碌中。

客厅对准大门的那面墙,过年贴着的年画撕下来,贴上一个大大的双喜红字。把邹父房间里的案桌搬出来摆在双喜字下,过世邹母的遗相与骨灰罐请出来,香炉两边摆着贴有红底金粉喜字的大红蜡烛。摆上几个瓜果碟,放了一些糖果、莲子、桂圆(即清荷从香港带来的干龙眼,有壳)、瓜子、花生、红枣(看到这个齐宁想笑,这不是‘早生贵子’么,柳下溪跟邹清荷过一辈子也生不出儿子来)。现在这儿没什么新鲜水果,桃、苹果、香蕉都是蜡制样品,好看不能吃。搬来一把靠背椅放在案桌旁边,小茶几搬过来,搁上茶盘,茶盘里放着两只茶杯两份红包两小包糖果。

“爸,清荷,你们好了没?”秋菊端上最后一盘炒菜(炖菜还没上),见爸他们还没出来,大声询问。

“来了。”邹父应声,牵着小勇出来。祖孙俩都换上清荷买来的新衣服,跟平常一比,像是换了一个人。邹父的衣服是柳逐阳帮忙挑的深蓝斜纹呢料西装套服,里面配着白色衬衣。这身做工精致的笔挺西装掩盖了老人家走形的体态,显得特别有精神。小勇斜戴着一顶靓蓝六角呢帽,帽子有点大,遮住了半边右耳;白色衬衣套着靓蓝色的小马甲配着暗红的蝴蝶结小领带。靓蓝色背带裤大了一些,裤脚长卷了两个圈才露出脚上的深蓝色小皮鞋。他不肯穿靓蓝色的小西装外套,邹父拧不过他,只好拿在手里。他害怕帽子掉下来,不时伸手去摸它。见大家都在看他,转动大眼睛,咬着下唇笑露出可爱的酒窝,蹦蹦跳跳地展示新衣服。哪知他担心的帽子在扭腰蹦跳中掉到地上,弯腰捡起来,戴在头上双手紧捂着。帽子压得太下连眉毛都遮住了,除了帽子大家只看到他的一双大眼不由得大声笑起来。小勇委屈地翘起嘴唇,觉得难为情,连忙躲在外公身后,两只小手始终不肯离开帽子。

这时柳下溪和邹清荷手牵着手一起走进客厅。一向从容的柳下溪表情紧张,走路的姿态看起来很僵硬。头发用清水梳过,显得特别整齐。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新西装,里面的衬衣也是黑色,打着浅紫色的领带。清荷穿着一套银灰色的西装,白衬衣配暗紫斜纹领带。他走在柳下溪的右侧,右手不自然地垂下与右脚保持平行。他的脸色艳红,垂下眼睑不敢正视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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