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欢 下+番外——堂桂花
堂桂花  发于:2012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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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江元胜得到消息,气得暴跳如雷,在帅府里砸盆摔碗。

第二日起,就陆续有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过来探望永安侯,第一日的寒喧已然过去,现在谈的就是政事军务了。

尉迟睿一面听取这些人各式各样的牢骚意见,一面私下派人详加打听,忙得简直是脚不沾地。

庄净榆冷眼看着,依旧不置一词。

寿春公主也没让他太闲着,带着他开始筹备祭祀之事。从选择祭祀的黄道吉日,到准备每一样祭器祭品,丝毫

都不得马虎大意。

为了纪念在边关战死的将军士兵,大洪朝开国之初便在燕云关建了一个忠烈祠。那些战功卓着的立了牌位,无

名小卒就记载名字于簿籍,世代受人香火。

而尉迟世家由于军功太盛,为国捐躯的先人实在太多。在忠烈祠里另辟了一殿,单独存放。

推开那扇朱红暗沈的门,庄净榆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不敢跨进这扇大门。

高大宽敞的殿堂里,整整三面墙,密密麻麻的牌位带给人的冲击和震撼不是一般的强烈。之前光是听说尉迟家

的历史还不并得什么,可如今亲眼见到数以百计的冠以尉迟之姓的牌位,他开始明白,富贵权力的背后,尉迟

一族付出了多么惨烈的代价!

他依稀看到,这无数的牌位后头堆积如山的白骨,无数亲人的血泪……

庄净榆忽然懂了,为什么听说他要留下肚子里孩子,寿春公主和尉迟睿会那么的高兴。

第七二章:祠堂揭密

寿春公主一入祠堂,当即眼泪就下来了。诚心正意的焚上香烛,她亲自领着头打扫香案,细心的擦拭着每一个

牌位。

没人说话,都在静默的用心做着份内的事,生怕有一点亵渎先烈。连小榆钱儿都很懂事的给大人递着抹布。

忽然,有人发出轻轻的啜泣之声,抬头一瞧,是江陵。他爬上梯子打扫着上层牌位,却赫然发现那里竟有虫鼠

啃噬过的痕迹!

寿春公主当即震怒,这是怎么回事?朝廷每年都会拨专款修缮忠烈祠,而尉迟家还会特别添上银两,管理自家

这所大殿。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这种情形呀?

不待吩咐,青苔和几个轻功好的侍卫立即飞身上梁,检视其他的牌位。很快便发现,除了底下几层打扫得很干

净,上面的只是粗粗拂去了表面蛛丝灰尘,后面却是藏污纳垢。

寿春公主瞧得脸色铁青,若不是她临时起意亲来打扫,恐怕就得让人蒙蔽了去!

这祭祀先祖,对于天下百姓来说都是极其重视。尤其是王公亲贵,更讲礼仪。象这样的失礼,将犯事者抄家灭

族都不为过!

忠烈祠的管事迅速被带了来,见事情败露,当即就哭开了,“公主殿下,这事儿……这事儿真的不是小的不尽

心啊!”

“那这究竟是何故?”连庄净榆都愤怒了。如此的大不敬,还是对国家的有功之臣,确实太过分了。

管事的却又不敢吭声,只拿目光左右扫视。寿春会意,吩咐侍卫做好守卫,那管事的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招

认了实情。

原来这忠烈祠以前因为朝廷重视,拨款充足,一直打理得很是干净,从没出过任何问题。

可自江元胜上任后,没几年他就盯上了这块大肥肉。不管是朝廷拨付还是象永安侯这样各家送来的银两,统统

都得先入大帅府的账,克扣大半再挤给他一点儿。

因为老是短缺工钱,雇工们走了好多,留下的干活也都不肯尽力。尉迟家的大殿还算是好的,因为念着他家的

功勋,有些将军看不过眼,不时自己私下掏钱打赏一二,让工人们尽些心力。而其他地方,比这更加破烂不堪

众人听得肺几乎都要气炸了,这连死人的钱都不放过,还算是个人么?

见寿春公主气得浑身直哆嗦,站立不稳,庄净榆赶紧上前搀扶住了她,寿春定了定神,却还不失理智,“那你

可有证据?”

“有!”那管事的一溜烟取来一个账本,双手捧上道,“自江大帅把忠烈祠的账目收归已有后,小人怕将来出

事对不上账,于是便偷偷又记了本私账。每次从他那儿领出多少钱,用出多少,用往何处,何人经手,俱都记

得明明白白!就连平时有些将军私下送来添灯油香烛的,小人也没忘记。公主殿下尽管找人对质,若是小人在

其中昧了一分一文,都叫我人头落地,不得好死!”

这个管事的虽然胆小怕事,却不失精明仔细,他和这个账目现就是最有利的证据!

“夫人,那此事现在怎么办?”云贵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要不要去禀报侯爷?”

寿春公主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抑住了心中的滔天怒火,摇了摇头。

这儿毕竟是在边关重地,永安侯府名声虽隆,却也敌不住江元胜的手握重兵。对于这样的重要将领,该怎么处

理,还是得等朝廷的旨意。

再说,现在一家子老小都在这里,要是有个什么差池,那可是得不偿失。

寿春发话了,“忠烈祠主事办事不力,疏于管理,现拖出去杖毙!尸首扔进河里,让他死无全尸!”

那管事的吓得面如土色,庄净榆却已经会意,摆手示意他没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而不一会儿,忠烈祠的人却见管事的满身鲜血,如死狗般被尉迟家的人拖了出去。

而忠烈祠里,打扫仍在继续。

寿春公主处死了管事的之后,其他事宜就不再追究。还格外开恩,自拿了金银,请了许多乡邻,忙了三日,才

把整个忠烈祠彻底清扫了干净。有些毁损之处,也一并请了工匠过来修缮。祭祀之事,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第七三章:阴谋暗定

江元胜收到忠烈祠的消息,有些坐不住了,下了帖子求见永安侯。

军人收入,除了固定的军饷,主要来源于打了胜仗,朝廷犒劳的赏赐。这是人家流血流汗拿命拼回来的,再多

也无可厚非。但与此同时,边关主帅对于个人军功的上报与管理就显得尤为重要。

江元胜最初任职时,倒还老实,有一是一,基本做到了赏罚分明。可没几年,随着边关太平,没什么军功可建

,人又大权在握,他开始渐渐的变得有些不安分起来。

这西泠城商贸繁华,往来的富商巨贾着实不少。见别人骡马成群,奴仆列队,江元胜很是眼红。总觉得自己镇

守边关,劳苦功高,就拿那么点军饷实在委屈自己。

人的贪念一起,邪门歪道的心思就出来了。

他暗地里打破之前的禁令,派了心腹将士乔装改扮,埋伏到边境线上,大肆抢掠异族商旅财物。为免走漏风声

,只要被他们盯上的,无一幸免,全部杀人灭口,回来还要充作军功,冒领赏赐。

弄了几次,被有心人看出蹊跷,但他做很是小心,就是有心告发,也苦于没有证据。

但这毕竟只能偶一为之,弄多了不仅不好看,还可能引发真正的战事。

江元胜又把脑筋动到了忠烈祠的头上,此处受朝廷拨款,甚是优裕,这些年自己贪墨了多少,他心里自然最是

清楚。

尉迟睿来了之后,查那假军功之事他倒是不怕,因为这是军中旧有恶习,他最多就落个治下不严的罪名,伤不

到他根本。

但这忠烈祠却关乎朝廷体面,若是被他抓到什么把柄带回朝廷,那可绝对是不可开脱的罪名。

所以尉迟睿到来之前,他就严令那忠烈祠的管事做好表面工夫,谁知工人们积习难改,还是露了破绽。要是知

道这平素胆小如鼠的管事居然还偷记了帐本,江元胜早把他碎尸万段了。

尉迟睿见到江元胜的时候并有没难为他,还很是客气的连连告罪母亲脾气急躁,擅作主张,在他的地头伤了人

命,还请他多多包涵。

弄得江元胜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元帅何需烦恼?若是实在不放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手下得力副将王安游做出一个狰狞的手势。

江元胜给吓了一跳,“这……恐怕不妥吧?”

“难得他们一家子都在这里,大人您想,永安侯府可就剩下这一脉了。若是一网成擒,再把那个尉迟鼎干掉,

以您今时今日的地位,很容易就保举小姐坐上侯府的当家主母之位。那时,再从您家里挑个子侄过继进去,这

份富贵荣华便唾手可得!小姐在那侯府中,也不用再受旁人的闲气!”

江元胜怦然心动了,女儿数次来信,皆说起在侯府中诸多的不如意。这门亲事本就结得勉强,若是真能如此,

除了自家受益,倒也算是替女儿另辟蹊径。

“但他们身边高手如云,况且边关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行事实在太过冒险。”

“当然不是在咱们这里动手!”王安游附在他耳边,献上一条毒计。

江元胜眼里渐渐透出寒光,“好!就依你!”

接下来,江元胜表现得很是殷勤,好象生怕永安侯回京告状,还特意邀请他来检阅三军。校场之上,自然是盔

明甲亮,进退有序。

尉迟睿连连称赞不已。随后大帅府举办隆重的宴席,邀请他们一家参与。有些不明真相的将领以为尉迟睿被蒙

蔽,很是见不惯此等逢场作戏。

寿春悄悄嘱咐庄净榆记清众人的表情,分清真心假意。但即便是真心,也要认清有无相互利用的价值,进行取

舍与予。

“你可不要怪我教你势利,这官场上的事情便是如此,咱们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可着实不易。他们对咱们的恭

敬,无非也是想大树底下好乘凉,但咱们却不能没有选择的收留所有的人。记住,在朝堂上,一个有用的敌人

甚至好过一个无用的棋子。”

庄净榆本是极聪明之人,一点就透了。寿春如此煞费苦心的教他,他多少也猜到了她的用意,只是她不点破,

自己便也先装作糊涂。

那边尉迟睿陪着一众将军饮酒正欢,不知怎地,忽然有人跳了出来,乘着酒兴道,“末将不才,愿意向侯爷领

教一下尉迟家闻名已久的枪法,还望侯爷不弃!”

别说庄净榆,连小榆钱儿听得都愣了,我们家还有什么家传枪法?

第七四章:尉迟之名

宴席上,突然跳出来的年轻将领正是江元胜的心腹王安游。

尉迟家的枪法名震边陲,但许多象他这样入伍时间不长的人并没有见识过,此时有此一问,虽有些突兀,但也

不算失礼。

尉迟睿微微一笑,“抱歉!本侯素来体弱多病,这家传武学是一点不会。叫小将军见笑了!”

他虽应得从容,但庄净榆仍从他眼神里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失落。

王安游故意跺足叹息,“久闻尉迟枪法举世无双,可惜末将生得晚,没见识到!不料竟已失传,真是令人可叹

可惜!”

他这一番话,明显有两个意思。

一是确认尉迟睿到底会不会武功,若是他会,断不可能当众示弱;二是告诫众将,尉迟世家已然没落,再无能

人辈出,大家不要寄翼于永安侯府的卷士重来,只有江元胜才是这儿今后的主宰!

尉迟睿如何不知他的用意?但是此时,莫说他不会武艺,就是会武艺也非得示弱不可!

当即朗声笑道,“这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本侯不才,虽然不能在疆场上为国杀敌,但为朝廷效

力的赤诚丹心却亦是可照汗青!”

“侯爷一片忠心,足可感天动地。”江元胜嘿嘿阴笑,接着追问,“那不知尉迟家世代传下来的枪法秘笈在哪

里?本帅瞧这小世子极是聪明伶俐,将来长大了学有所成,也可来这边关继承祖业!”

这话说得小榆钱儿不自觉的挺高了小胸脯,就连坐上多位将领也颔首赞许。

却不料尉迟睿是一声叹息,“犬儿自幼是胎里带来的弱,怕是终生不能习武。因本侯的缘故,父亲去世之际,

为免后人误学误传糟蹋了家中绝技,已将枪法秘笈尽数付之一炬,恐怕要让诸位将军失望了。”

这是摆明了尉迟家再无人会上战场了。

许多将领眼中难掩失望之色,酒席也没那么热闹了。又坐了一时,陆续告退,尉迟一家子也无精打彩的回了住

地。

小榆钱儿忽道,“爹亲,我要跟你好好学武艺,将来长大了再来边关,不叫他们瞧不起!”

“我也来!”江陵很是豪气的响应。

“胡闹!”尉迟睿难得疾言厉色的打断了他们的话。

小榆钱儿给唬得一惊,扭头躲进了庄净榆怀里。

庄净榆轻抚着他的背,不悦道,“你就是不高兴,也别拿孩子出气!”不过他隐隐猜到了其中必有苦衷,劝解

了一句,“就是不行,你也好好跟他们解释,让他们趁早打消了这念头才是正经!”

尉迟睿幽幽叹息,声音里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沉痛之意,“那祠堂……你们去过了吧?唉!我们尉迟家的男儿几

乎尽数断送于此!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在我们看来,却是不值一提!”

他转过头来看着已经在微微啜泣的寿春,目光里满是同情和怜悯,“母亲大人,应该最能理解。”

寿春微微颤抖,在椅上坐了下来,整个人仿佛一下失去了神采,苍老了十岁,“成亲十六载,相聚的日子却不

满三年。那最后一年,还是缠绵病榻……”

她的声音很轻,意境却如瓷器落地,扎得人心里一片血肉狼籍。

尉迟睿低沉的嗓音满是悲怆,“父亲曾以尉迟之名发下重誓,他,会是走进忠烈祠的最后一个尉迟!未来的子

子孙孙,再也不要到边关来葬送性命!”

若不是先皇赐婚,尉迟临风根本就没打算娶妻,只想偷偷的留下孩子传宗延嗣。

这也是为什么,尉迟睿从小就装病。要不,哪有大好男儿不愿意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却偏偏要装出一

副病弱之躯?

庄净榆听得渭然叹息,忽然对他有了几分理解和同情。这样的世家大族要支撑维系,可当真不易,也难怪他那

么多的心机。

但小榆钱儿呢?庄净榆由不得操心,未来是否也要活得这么艰辛?

第七五章:月下倾谈

尉迟睿心情欠佳,独自在院子里饮茶。

庄净榆在房中思谋良久,走了出来,决定好好和他谈一谈。

“净榆?你快坐下!”尉迟睿瞧见他来了,连忙起身,把身下垫了蒲团的座位让给他,自已坐到了一旁光秃秃

的石凳上。

庄净榆也不多做客套,坐下就开门见山的道,“我不希望小榆钱儿以后过和你一样的生活,他能从这官场脱身

么?”

尉迟睿面有难色,认真的答道,“永安侯府和朝廷牵连太深,恐怕他……日后也是脱不了干系。永安侯府不可

能突然一下子交出所有权力,从朝野里消失,那样不光对依附于侯府的这么多人,就是我们自己来说,也太危

险了。不过,父亲已经为我们铺了不再从军的路,我也已经交出了兵权。净榆,我只能保证,让小榆钱儿未来

的路,比我的好走。”

庄净榆想了想,微微叹了口气,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净榆,我明白你不想小榆钱儿走仕途的心。只是,”尉迟睿忽地话锋一转,“你有没有考虑过,他若是不走

这条路,将来做什么呢?难道就靠着侯爷的俸禄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那样恐怕也不是个正经出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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