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自己确实是下意识的反应。

不过现在再一想，自己……也是想借那刺客之手解脱的吧。被逼迫与皇帝发生那种禁忌的关系，但爱妻娇儿的性命又被人掌握在手中。纵使自己再不甘心，也只能委曲求全。

其实那时候自己本没睡着，只是闭眼假寐，却发现了那宫娥刺客的身份，心中却是一阵欢喜闪过……那种喜悦，是解脱的欣慰……

来不及细想，身体却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自己，是期盼着死亡的。期盼死亡，来结束这种不知何时才会停止的禁忌。

太累了……所以不想再撑下去。

看着窗外一片好春光，柳堰旭却只觉心头一片茫茫。心中涌上千头万绪，却又完全不知该何去何从……

青凝、谶儿，你们可还好？

“皇上驾到！！”

现在一到这个时候就会响起的唱诺声也宣示了那个男人的到来，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柳堰旭从窗边走至门口，就见一个明黄色的俊拔身影走入了殿内。

“微臣叩见皇上……”

还未开口，慕容怀嗪的脸上就已带了三分笑意。

自从知道自己对柳堰旭的感情后，他就决定，此生，绝对不会再放开这个大概是唯一能让自己心动的男人！虽然他们以前的回忆有诸多的不愉快，但是老天没把他收回去不是么？这就是上天给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

带着这样的想法，慕容怀嗪对醒来后的柳堰旭也分外恩宠，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自己居然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但是一见到那人的面，这种举动却像是自发的一样从心底冒出来，毫无半点突兀。

刚一进门，就见柳堰旭朝自己跪了下来，来不及扶住他的身子，只能是上前把他拉起来，略带责备却依然宠溺的口吻

“朕不是说过爱卿身体尚未痊愈，要好好在床上修养的么？怎的又下

床来了？”

冷淡的看着慕容怀嗪容光焕发的美丽面容，柳堰旭仍是不卑不亢，却不着痕迹的把身体从慕容怀嗪的怀中抽了出来

“微臣不敢。”

他可不敢相信这位素以冷血传闻的皇帝就如此放过自己了，即使他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可算得是异常亲切温和了，但是上位者的心思何止百转。

[伴君如拌虎]这句话他可是深有体会，岂会因为慕容怀嗪态度一时软化而忘了自己的身份。

慕容怀嗪看着眼前恭敬的人，虽有些不满，却又立时放开了。他知道以前也是自己伤他太深，慢慢来，他可有的是时间好好的和这位尚书大人沟通。

再次展开艳决天下的笑容，慕容怀嗪拉着柳堰旭就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柳堰旭虽知这是大大的不对，却也推脱不过，只得与皇帝同坐。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旭，可饿了？”

心中再一拧，慕容怀嗪从自己醒来之后对自己的称呼变化也是让自己疑惑的一点，就算皇帝再如何和臣子亲近，这么暧昧的直呼其名也是于理不合。

可是慕容怀嗪却完全没有要改的意思，自己向他一提，也只是换得他一句“这样称呼也可显示出我大昊皇朝君臣一心的景象”而搪塞过去，可是也没见慕容怀嗪对云洌他们如此直呼其名。

正疑惑着，却见慕容怀嗪从身后宫娥的手中取过一个瓷碗对柳堰旭笑道“爱卿重伤刚愈，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来，这里是朕专门令御厨调治的补气燕窝粥，爱卿吃吃看味道如何？”

说着竟自己从碗中用汤匙舀出一捎粘稠的粥就要像是要亲手喂柳堰旭吃下一样。

被慕容怀嗪的行为吓了一跳，这……当朝天子喂自己吃粥，这再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赶紧接过慕容怀嗪手中的汤匙，顺便也拿过了他手中的瓷碗，柳堰旭却是被慕容怀嗪这接二连三反常的行为吓出一身冷汗。怪异！太怪异了！！

“爱卿，朕不过是想喂你而已啊！”

苦笑的看着眼前的人一脸戒备的坐在自己旁边，慕容怀嗪到今天才终于知道了“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的意思！

古人诚不欺我矣！看来，自己的情路可是还要走上一大段崎岖之路啊，不过，当务之急是想个什么法子让这位尚书大人不再把自己当成什么洪水猛兽才行……

看着端着碗闷声喝粥的柳堰旭，慕容怀嗪放柔声音

“爱卿于朕有救命之恩，朕本想等爱卿身体痊愈之后再行封赏，不过，却是不知道爱卿想要什么？”

拿着汤匙的手微微一抖，却立即又恢复平常。放下手中的空碗“此乃臣应尽之本分，实不敢提封赏二字。”

哎，他的旭怎么还不懂呢？权利、财富、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会满足他，这不仅仅是讨好他，也是自己第一次想真心的为一个人做些什么，不求回报，只愿博那心中人一笑……

“旭……说吗说吗……你要什么？官位、财富……朕都可以满足你啊。”

甚至如果你要朕的江山，朕也愿意双手奉上啊！只愿你认真的看我一眼，不是看这大昊天子，而是看我——慕容怀嗪！

如果不是气氛不对，柳堰旭还真想大笑三声，感情，这位冷血皇帝，居然用撒娇的口吻在要他向他掏赏？这种事，怕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吧。

不过……照他的语气看来，却又不像在说谎的样子……

沉吟些许，也许，这是上天给自己的一次机会？？那就赌一次吧，赌赢了，就可以摆脱这烦人的一切了……

“臣本当为皇上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只是臣也确有一要求，望皇上应允。”

十分高兴柳堰旭会对他提出要求，慕容怀嗪微笑道“爱卿但说无妨！”

“臣……”

停顿一下，柳堰旭从椅子上下来就拜倒在地“臣请皇上允许臣辞去刑部尚书一职！”

放过我，也放过你，只望从此天涯两隔，再不相见！

早该如此做了，什么权势，什么功名，统统都算了……从前种种，只当自己利欲熏心，不能及时抽身的惩罚，只望你念在我救过你一命，就成全了我这次吧……

第十八章

空气，似乎刹那凝滞……

柳堰旭匍匐在地，内心也是万分忐忑，他不知道，怎么这么做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他在赌，赌皇帝对他说的那句话，赌天子的“一言九鼎”！

时间就这样在四周的缝隙中一屡一屡的流过，那沉闷的感觉像是一根最尖锐的细丝，慢慢的撕扯着柳堰旭紧绷的神经，豆大的汗珠从宽广的额前渗出，仍是虚弱的身体簌簌发抖着，却是全凭着主人的意志在坚持着。

柳堰旭！你不能倒下去！为了青凝！为了谶儿！

重重的咬着唇瓣，虽然很快的在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但原本已经朦胧的神智也因为随之来的刺痛而稍有清醒。
柳堰旭说不清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小会，却又好象过了一段太长太长的时间。终于……头顶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似乎蕴涵着无数的伤心与失望……

“你……终究还是要离开我么？”

[我]？

内心狐疑不定，皇帝为何突然舍弃尊贵的自称，而改称[我]？而且，这种仿佛被最重要的东西抛弃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奇怪的感觉让柳堰旭暂时忘了现在的情势，轻轻的抬起头来看了看慕容怀嗪，谁知这一看，却被他满恋的哀伤怨叹给惊得忘了低头，而在那瞬间慕容怀嗪也刚好眼神对上了他的。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柳堰旭是因为惊讶而呆楞，那总是意气风发的美丽少年脸上，竟也会先出那种莫明哀伤的情绪？但那凝视的眼神中却又似乎转过千言万语，却又仅仅是一略而过，快得让人猜不透那些

情绪到底是什么？

直觉的……柳堰旭觉得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已经逐渐要浮出水面。

福兮？祸兮？皆控制在眼前这虽年少，却已是天下至尊的美丽君王手中……“为什么？？”

那么轻柔的话语，就如阳春三月那杨柳岸边带着娇嗔质问着情人的害羞女子，但那话语里透露出的浓浓哀伤却又让人只觉眼前过分美丽的人受了天大的委屈，如被情人抛弃一般……

柳堰旭突然想笑！

被情人抛弃？呵呵……他还没自大到以为皇帝以往对他的态度就是他对情人的态度，他柳堰旭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可消受不了皇帝那般“深重”的情谊。

不论如何，今天也要把事情说清楚。抱着这样的决心，柳堰旭再度开口，只是这次，他的声音里明显的多了一种确定的坚强

“臣人微德薄，实是难以胜任刑部尚书一职……况且……”

沉吟了一下，柳堰旭最终选择说实话“况且臣，累了……”

是啊，很累。不论是心，还是身体。

慕容怀嗪，我已一败涂地，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供你消遣的？

我也不愿恨你，只望你此次放我高飞，咱们天涯两隔，再不相见。就当你我之间从未相遇吧！

你贵为天子，乃万人之上，必定回找到更愉快且心甘情愿的玩物，更有才德的人来为你效力。何苦再留着我这即无姿色，亦已心死的人？

“臣请皇上念在微臣尚有微末功劳之上放微臣归田，微臣定感恩戴德，颂扬圣恩！！”

柳堰旭再次看向慕容怀嗪，那双闪烁着坚定的双眼就这样望进一湾悲伤的眼眸中。

[你离我而去之心……竟如此坚定么？为什么，在我好不容易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后你却要抛弃我？我愿意付出一切，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啊！！]

“旭……不要走……”

“皇上……”

正想说什么的柳堰旭却被那突然摸上来的一双来捧住了脸，大吃一惊的之下身体已经本能的使力推开了慕容怀嗪，朝后猛退几步。

但柳堰旭内心却也是惊愕不已。如果慕容怀嗪要抓他，刚才的力气是根本没办法把他推开的。他到底想如何？只觉得今日的慕容怀嗪说不出的奇怪，柳堰旭本能的防备起来。

看着柳堰旭对他戒备的态度，慕容怀嗪只觉得内心酸痛不已。

旭，不要怕我……不要怕我啊……站起身，来到那人身前，刚想伸出手去拉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又被他灵巧的躲开“皇上！！”谁知慕容怀嗪却是像没听到柳堰旭的声音一般又直直的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去“旭……旭……不要躲！”

旭，为什么要逃开我？为什么要离开我？难道你就这么想和你的妻子一起双宿双栖？不！！！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丢下我的！！你是我的！！我的！！！！

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渐渐迷蒙，而后竟在混乱中透出一种令人心寒的凶光，柳堰旭一心惊，已是顾不得许多就要朝殿外跑去，谁知身形才动，却就被禁锢在了一个单薄的胸膛之中！！

大惊之下柳堰旭张嘴就想大叫，却被身后的那人大力的翻过身去，还未等他虚弱的身体适应那股晕眩感，双唇就被含入了一个温湿的口腔中！

怎么会这样！！！！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步骤，那种急骤的需求带着强烈的同性气味让他的胃不由自主的翻滚着。好难受！！为什么，为什么他非得忍受这种屈辱！！！

同为男子，却总是被另一个容貌比女子更为出色的人压在身下肆意蹂躏。让柳堰旭的屈辱感一下爆发出来。

慕容怀嗪，你不是人！！！！！！

再也忍不住慕容怀嗪对的进犯，柳堰旭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一把便把任沉醉在他双唇美妙触感中的慕容怀嗪推开，还来不及反应，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在旭日宫内……

时间一瞬间静止！

慕容怀嗪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柳堰旭，而柳堰旭似乎也被自己的动作吓呆了，只是无力的倒退几步，就跌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失神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天哪！！他干了什么……

脸上一阵刺刺麻麻的感觉蔓延开来，却是比不上内心的那股酸涩疼痛。柳堰旭的那一巴掌并没有造成自己想象中的震怒，却反而像是把慕容怀嗪打醒了一般。

原来，被人如此粗暴的对待，心会是这么痛……

心像是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如同冷风吹透一般。

看着那似乎被自己打人的举动吓得不轻的人，本想扯开一个微笑，但脸上被拍伤的肌肉却不合作，只得苦笑一下，这笑，怕是自己看了都会觉得丑吧。

无言的看了一眼仍是呆呆的坐着看着自己右手的柳堰旭，慕容怀嗪不发一语的朝宫外走去，却又在殿门口停住了脚步。

仰天长叹一口，还是折了回来看着那背对自己的人，轻轻一唤。谁知却让那伟昂的背影重重的抖了一下，一时之间，只觉心痛如刀绞……

旭……我并非要你怕我啊……

“旭……等会儿太医会把药端来。药要乖乖的喝掉。朕……”

顿了一下，却是改口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自己好生休息……另外……”

凝视着柳堰旭的背影，慕容怀嗪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我不会去动你妻儿，只要……你乖乖的呆在这里，安心养伤。懂吗？”看着那在一瞬间松懈下来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阵闷痛，旭啊旭……你何时也会把我如此放在心上呢？不过，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逃的！既然你让我爱上了，就要有伴我一世的觉悟！！

言语即罢，慕容怀嗪回头走出了殿外。却没有看到那本来轻松不少的背影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却慢慢的像是被人抽走了所以生气一般，渐渐的弓了下去，也就没有听见随后而来的如负伤野兽一般的微弱啜泣。

第十九章

入幕，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宫人们在宫殿的四角挂上宫灯，殿内也点燃了明亮的烛火。

吃过晚饭，就到了入夜时分。

窗外正是月色明媚的时候，虽不是十五，月型尚不圆，但那银白的月光却飘飘洒洒的散落一地，照得景色朦胧的摸样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略微休息了一会，又来了两位太医院的太医前来为柳堰旭诊脉，看治过后，都说柳堰旭的恢复状况良好，只要能按时服药，细心调养之下应无大碍了。

送走太医，柳堰旭心中烦闷。但又无事可做，往常这时候，自己不是和家人一起其乐融融，便是在刑部忙着自己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却总好过坐在此处。

现在的情形，就如同废人一般……

柳堰旭心中气郁，无聊之时只能看着来往宫人忙忙碌碌，倒忽然有些羡慕起来。

这阵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应接不暇，再加上现在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任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小皇帝到底又要玩什么花招，再一想到自己今天冲动下的一掌……

大叹口气，自己今天也真是气糊涂了。

不过虽是如此说，心中却也着实不悔！就如同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一样，想到这里，原本紧绷的面颊倒是现出了一丝笑意，让整张脸顿显飞扬神采。

而慕容怀嗪恰巧就在此时进来，把那难得一见的迷人笑容尽收眼底，惹得他又是心神一荡。恨不能把柳堰旭立时就拖过来，拉到怀里欢爱一番……

幸好自己先前因为不想打扰到柳堰旭而在门口叫人不必高呼，否则以他心性，又怎会在我面前露出如此毫无防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