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整个宫殿中弥漫开来。却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叹息。

第十四章

等柳堰旭再醒过来时，已是三天之后。

朦胧的睁开眼，一阵钻心的痛楚立即从那羞人的部位传来，四肢也像是被人狠狠的拆过一遍，浑身酸软。

原本无力的身体更是瘫在床上动也不能动，转动一下酸涩的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一只描金的盘云金龙挂在头顶的帐蔓上，张牙舞爪，霸气一显无疑。

这是……宫中？？

再一转头，外殿中一大群宫女太监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每天的工作，而床边两个小太监背对着自己睡的床直直站立，大概还未发现自己已醒过来。

温和的阳光从四面的窗户射落进来，毫不吝啬的洒落一地金黄，也让这整日严肃的宫殿也染上一层温柔的光晕，由此不难看出，户外的天气有多好。

不过这一切在柳堰旭眼里看来，却是同雷雨交加无太大分别。心已死，美或丑？又有何分别？

苦涩无力的情绪再度涌上，让本就憔悴不已的面容更添了一股浓浓的的忧郁。

看来，是他把自己弄回宫中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在这里继续折磨自己？谶儿呢？青凝呢？他又把他们怎么样了？

一想到挚爱的妻子和儿子，柳堰旭再也躺不住，不顾自己的身体就挣扎着要下床。

身体还未复原，这从自己刚一动那闷闷的疼痛就从内部漫开可以看出，但为了确定妻儿的安全也管不了这许多。

可那非人的痛楚袭来，却还是让柳堰旭惨白了一张俊脸，连带的也发出一声痛呼，那太监也被惊得回过了头来。

“柳大人醒拉！！柳大人醒拉！！”

见那太监一脸兴奋的样子，柳堰旭不禁怀疑自己何时在宫中也变得这么重要了？

但那太监却已是感动得要热泪盈眶了，没办法，柳大人没醒的这段日子皇上虽说天天来，但是那一脸的寒气可是冻得这些下人们个个都像坠进了冰窖。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容易啊！！虽不知道皇上和柳大人发生了什么事，那也不是他们这些下等人可以置喙的，可是柳大人醒来，想必皇上一定是高兴的吧。

一想到自己就脱离那种日日如履薄冰的感觉，小太监就想磕头跪拜神明！！但那小太监稍稍放下去的心却又在看到柳堰旭急于下床的动作之时又被高高的吊了起来，一刻不敢捎停的慌忙过去搀扶着。

“柳大人，太医吩咐您还不可妄动啊！！”

谁知伸出的手却被柳堰旭一把推开“放开！！我要回去！！”

被那威严的语调吓了一跳，小太监不由得收回了手去，虽然眼前的人现在看起来一脸憔悴苍白的病容，但是那股好似骨子里透出的威严却是不减反增，无形中形成一股压人的气势。

可是……想想皇上回来之后看见柳大人不在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小太监悄悄咽了口唾沫。比起眼前这位威严的大人，还是皇上那喜怒不行于色的摸样更为恐怖，小太监咬咬牙，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留住这看来对皇上很重要的柳大人。

“柳大人，皇上吩咐奴才们尽心在此伺候大人养伤。”

恭敬的垂立在柳堰旭已经下床的身体前面，却巧妙的阻住了柳堰旭往外走的道路，而外殿的宫娥们看着里面僵持的情势已有机灵的往大殿走去通报皇帝了，当然，这一切柳堰旭并没有注意到，他现在一心只想的是尽快回到家，看看妻儿的情况，确保他们的平安。

受到重创的身体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根本经不起如此折腾，正当柳堰旭准备把挡在身前的太监拨来时，一阵晕眩感袭来却让他举到中途的手无力的垂下，人也倒退两步坐回了床上。

正在此时，殿外一声清响洪亮的声音唱道“皇上驾到！！”

随即，一干人等除了柳堰旭之外全部朝殿外拜倒，而那年少的天子，就这样于灿烂的光芒中由殿外踏入，来到柳堰旭的床边。

柳堰旭才听见那高亢的唱诺，却没有一丝力气直起身体，只能是以手遮脸，靠在旁边的床柱上喘息着。那股昏沉的感觉才略微舒适一点，就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盯住了自己。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慕容怀嗪。

“微臣……”

“怎么不好好躺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低沉，一清脆，如一道最和谐的奏鸣。

却无人欣赏……

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人苍白的脸色，慕容怀嗪那在得知柳堰旭醒来后的好心情已经消融了大半，自己，真的有伤他那么重么？？
抓住他无力的手腕，不顾柳堰旭那微微挣扎的力道就把他又压进了尚带温热的锦被中，不理会那人不满的抗议，压住他身体的手威胁似的重重一按，那人马上乖乖的躺入了被中。心中，似乎有点失落……

“来人，宣太医！！”

第十五章

可怜的老太医再次被召入宫中，只是这次比较幸运，柳堰旭并无大碍，不过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贸然下床引起的虚弱晕眩而已。

再三向慕容怀嗪保证柳堰旭绝对不会有问题后，那摄人的目光才从老太医身上移开，看向床上紧抿着嘴角的柳堰旭。

吩咐宫女太监都退下去，也让老太医亲自去看着熬药的火候，诺大的宫殿再次静了下来，空旷得似乎只有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绵绵悠悠。

窗外不时传入几声清脆的鸟鸣，微风轻过，带得树叶也哗哗做响。

春天的美好天气，展露无疑。

慕容怀嗪有些微楞，自从两人发展成这种关系的一年多来，似乎只有这次，他们之间是如此的平静。没有争吵，没有暴力，没有情欲。

那人就安静的躺在床上，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如同被蛊惑一样，慕容怀嗪走到了床边，然后坐下。感受到那人因自己的动作变得戒备起来的气息，不知怎的，竟想苦笑。

“你放心，朕现在不会碰你……”

为什么要和他解释？

“你的妻子和儿子也还好好的，朕已经派人去传了话，说你被朕派出办事，归期不定……”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你就好好的在宫里养伤……”

为什么要把他接入宫中？

“毕竟，朕也不想失去一个不错的刑部尚书。爱卿的才能可是有目共睹的。”真的……只是这样？

柳堰旭听着慕容怀嗪的话，从头到尾未发一言，却是放松了不少，只要谶儿他们没事……

嗪却楞住了。

那人……睡着了？他这是算相信自己不会对他做什么？还是……根本就已不在乎自己会对他做什么了？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说不清楚内心是什么滋味，但是绝对不是高兴的情绪让慕容怀嗪盯着柳堰旭憔悴的脸看着。

脸颊明显的凹下去许多，原本红润的肤色也罩上一层灰暗的蜡黄，眉宇间更是缠绕着一股解不开的忧郁，仍是那么英俊，却是多了份脆弱得想让人呵护的气质……

才几天，就瘦了这么多么？这一想，倒是一股怜惜的情绪涌上把那不明白的心绪冲了个干干净净。就连慕容怀嗪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看着柳堰旭的眼光，是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温柔、和宠溺。

两人一睡、一醒，平和的气氛蔓延开，那温柔的种子，就这样投在了一个人心里，开始慢慢破土而出……

朦朦胧胧中，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

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慕容怀嗪才收回痴痴看着柳堰旭的视线。转过头去，发现是宫女手中端着一个碗进了来，见着慕容怀嗪，慌忙跪下行礼。

慕容怀嗪摆摆手，叫过她来

“这是柳大人呆会儿要喝的？”

那宫女不敢抬头，只低首回话“是的。太医交代了，等柳大人醒来之后再让他喝药。”

眼波一转，慕容怀嗪伸手接过宫女手中的精致瓷碗“你下去吧！！这不用你伺候了。”

就在慕容怀嗪手刚端上那药碗的一瞬，猛的出现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气！！那原本温顺低着头的宫女在一刹那就从手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的就朝慕容怀嗪刺去！！

慕容怀嗪虽武功高强，但那距离却太近！根本避无可避！！一刹那弹指六十瞬间，慕容怀嗪大惊失色是一瞬、那宫女手中利刃刺出是一瞬、而下一瞬间，匕首被送入一个温暖的身体……

而后……一切定格在那个让慕容怀嗪日后后悔了一生的画面！

匕首并没有伤到慕容怀嗪，因为那个挡在那一瞬间奋不顾身的挡在他身前的人。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染得一地血红，那刺目的颜色也惊醒了慕容怀嗪。

从未有过的怒气排山倒海袭来！！！奋力一掌推出，反应不及的刺客就被那力劈山河的一掌打翻出去。爬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紧紧搂住身前软成一团的身体，第一次，绝望的感觉笼罩了慕容怀嗪！！

平日的睿智全然不见，只是本能的把已经逐渐失温的身体越抱越紧，任那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裳。

怎么办？怎么办？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旭！！旭！！

这个名字在自己的舌尖打着转，却发现平日里随便能吐出的字眼在此时竟如卡在喉咙，不论他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发出半分声音！！

旭！！！！！！！！！！！！

那通彻心扉的感觉，那种很久未曾尝过的，被剥夺一切的感觉。只是这次，来得更深刻，更彻底！

原来，自己一直逃避着的，就是这个吗？不知不觉间，内心恍然领悟，而冰凉的液体，也在那瞬间，滑落脸颊！

原来，一切都只是因为……我爱上了你！！！

哈哈……多可笑！我……爱……你，却偏偏是在此时此刻才明白过来……

“旭！！！！！！！！！！”

第十六章

“皇上！！”

谁在叫？好吵！滚！都给我滚开！！

“皇上！！请先把柳大人放开，让老臣为他诊治啊！！”

诊治？诊治什么？旭在这，不需要诊治！！他就在我的怀里，很安全！

“皇上！！皇上！！！！您难道想让柳大人失血过多而死吗！！！”

死？死！！！！！

“不！！！！”

失神的眼眸似被惊醒，一把就拉住了在眼前焦急的老太医！

“救他！！！！”

看着着仿佛傻掉一般的皇帝回过了神来，殿内已经乱成一团的一干人等都不由得松了口气，老太医更是顾不得礼节就直接把柳堰旭从慕容怀嗪的怀里抱过来，放在床上。就开始了急救。

刚刚听见殿内的声响，原本被慕容怀嗪打发出去的侍卫立即冲了进来。哪知道就只看见殿内倒着的一个宫娥打扮的女子，而皇上就满脸泪痕麻木的抱着背部插着一把匕首的柳大人！！

这下可惊得众人魂飞天外！！随即禁军统领云洌立即封锁宫内，彻查刺客的消息。

而太医也被急急忙忙的找了来，可是皇上确是呆掉一样，任众人怎么唤也不回答，只是抱着仍旧血流不停的柳大人呆坐在血泊之中。

幸而皇上及时回魂，众人这才大松一口气，而老太医也立刻开始为柳堰旭治疗起来。

慕容怀嗪自从太医把柳堰旭从怀中抱出去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那股子慌乱的感觉彻底的从他身上退去，而周身散发出的冷气衬得他妖冶的容貌更是入地狱阿修罗！

走到忙成一团的龙塌前，再看一眼那静静躺着的人一眼，慕容怀嗪只丢下了一句话“救不活他，诛九族。”

随即再不看身后，只叫上了已在殿外守侯的云洌就向外走去。旭！我的旭！我慕容怀嗪从不求天，亦不服神，只是这次，我真心祈求你能好好的站在我我面前。我们之间，绝不能已这种形式结束！我绝对不允许你离开我！！

你是我的！！

天上众神聆听，朕——大昊皇朝天子慕容怀嗪在此立誓，柳堰旭若活。朕定励精图治，使百姓安居乐业！使我皇朝盛世降临！柳堰旭若死。朕，必要整个天下为他陪葬！

宫娥们打开殿门，慕容怀嗪看着殿外一副大好春光，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旭，等朕回来。

大昊皇朝凌德七年，震惊天下的玄武事件发生。

天子玄武殿遇刺，龙颜震怒。下令各部彻查此事，刑捕尚书被急召入宫，随即被皇帝派遣秘密调查此事。而后……则是一片令众人如后回想起来仍会后怕的腥风血雨……

三天之内，受牵连的人数达五百人数之多。

处极刑三百六十五人。

发配、监禁二百余人。

全国各省罢免、撤职官员达四十余人。

一时间，朝野民间、人人自危。

而柳堰旭，就在这种情况下，脱离了危险，醒了过来。

“柳大人醒了！醒了！！快！快！快去通知皇上！！”

“柳大人……您觉得怎么样了？”

“柳大人……”

……

……吵死了！！这是怎么了？？

自己只依稀记得，本来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朦胧中却看到那端药的宫女样子很是面熟，而正当自己想到她就是一直被通缉着的大皇子的得力手下之时，那人却已经准备出手。

来不及多想，就扑上去挡在了慕容怀嗪的身前。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也许，这也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吧……

但是……还是不行么？

这次，救活我，然后又准备折磨我？慕容怀嗪？

嘴角一动，想扯出一个苦笑，却发现自己全身都痛。现在真是连一丝都动不了了……

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床边已经守了一大堆人都在紧张的看着最前面正在为自己诊脉的老太医。

他们，怎么那么紧张？？？

狐疑的皱了皱眉，柳堰旭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受伤却让慕容怀嗪如此发狂，以至这些下人都恨不能这位尚书大人早早醒来劝劝已经有点疯狂的皇帝了。

正当大家都为柳堰旭的醒来高兴不已之时，殿门前就传来了太监高亢的唱诺声“皇上驾到！！”

声音还未落地，那焦急的明黄色身影就已直奔床边。

“旭！！”

诊脉的老太医刚把柳堰旭的手放回锦被，柳堰旭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

抱入了怀中。

柳堰旭微微一塄，随即了然。你这次，又要我陪你玩什么？？

第十七章

怪异……

这是柳堰旭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

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好象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变化一般。

先是听人说了慕容怀嗪那几日的举动，虽然告诉自己是慕容怀嗪被刺之后的震怒，但是心头那股怪异的感觉却怎么也抹不去，如果仅仅是那样，有必要斩杀那么多的人么？

而且自己醒后就被慕容怀嗪从偏殿移到了“旭日宫“之中，名义上是养伤，却又不让自己同家里联系……可是说是囚禁着自己，又不太像……而且慕容怀嗪对自己的态度，更是与自己受伤前大大的不同。

慕容怀嗪对他的态度，太怪异了。根本就是……对！宠溺的样子！！

虽然用这样的形容次自己听着都觉得万分难以置信，但是，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能表达他现在所处的情况。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救了他一命？慕容怀嗪是那种会感恩的人？这个念头只在心里转了一圈，即被否定。

轻叹一口气，思绪又转回了遇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