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小屋,炕头里还燃着火,不大的屋子里,处处透着温馨。
炕上的小方桌上摆着四个菜,其中有个碗子,过年才能吃到的,红薯垫底,肥肉片子盖在上面,蒸熟了吃,甜
甜咸咸的,这道菜除了过年,婚丧嫁娶的主席上,其余瞧都没处瞧,虽说暮成雪出去闯荡了一番,也见不少吃
食,可一见这碗子还是觉得回家好。
暮成雪的娘将两人叫着坐上席,又拿来了一壶烫好的酒,红着脸将粗糙的有些油腻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才脱
了鞋子,上了炕,三个人吃了顿团圆饭。
“傻小子,在那碰见的这么好的姑娘?”吃过饭后,暮成雪的娘边洗锅边问旁边傻笑的暮成雪。
“翠屏湖!”
“哐啷——!”
暮成雪的娘手中正洗的盘子掉到了地上,碎了一地,连忙回神,嘴里念叨着:“岁岁平安!碎碎平安!”将碎
片拾掇了起来。
“娘,你咋了?”暮成雪再迟钝,也发现了他娘的不对劲。
“娘,没事,怕是你回来,高兴的过了头,休息一会儿也就没事了,你去陪陪那姑娘吧!”说着,在衣襟上蹭
了蹭湿漉漉的手,转身进了里屋。
暮成雪恍恍惚惚的看着坐在炕上的青拂衣,真就觉得青拂衣像个小媳妇一般,其实有个青拂衣这样的小媳妇也
不错,想着想着,心里痒痒的。
刚刚的一幕没有逃过青拂衣的耳朵,纵使暮成雪的娘表现的再像一个农村妇女,那刻意遮掩的轻功,刻意遮掩
的茧子,还有听见翠屏湖的失态,都说明了,那不是一个单纯的农村妇女,而是有故事的江湖人。
想着想着,一回神,就发现暮成雪呆呆望着自己,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青拂衣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暮成雪,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暮成雪被青拂衣冰冷的话打断了他那无边无际毫无根据的想象,其实也许是有根据的吧。
“谈什么?”
青拂衣道:“跟我出来!”
人一闪,消失无踪,暮成雪连忙跟上,一直到一处山坡上才停了来。
今年没有下雪,干冷冷的天,让人的皮肤觉得很不舒服,暮成雪看着穿着单薄的青拂衣,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冷
的天依旧是一身青衣薄衫。
“我们该说说你娘。”
“我娘怎么了?”暮成雪不明白,难不成青拂衣真要做自己的媳妇,讨论一下自家婆婆的喜好。
青拂衣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妇!”
暮成雪道:“我的功夫都是我娘教的!”
青拂衣道:“她姓甚名谁?”
暮成雪道:“程素素!”
青拂衣道:“你可知江湖有一名叫程素素的妖女?”
暮成雪摇了摇头。
青拂衣刚想说什么,却发现暮成雪被一个身影点住了睡穴,睡了过去。
“是你,程素素。”
“只是一个名叫程素素的人罢了,与你口中的妖女程素素可没有半点关系!”
冬天山里风很大,将青拂衣和程素素的话吹的七零八落,末了,程素素一脸坦然自废了武功,安心的回去做个
一个乡间妇人。
走了两步,回头上下左右仔细的瞧了番:“其实你小子做我儿媳妇凑合也行,最主要村里人都知道了,明儿个
清早端饺子,就交给你俩了。”程素素没了来时的慌张,调笑的看着青拂衣涨红的脸。
青拂衣见程素素远去,才解开暮成雪的穴道。
暮成雪问道:“我刚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红?”
青拂衣道:“刚你娘来过了,她告诉了我一件事让我转告给你。”
暮成雪道:“什么事?”暮成雪还是单纯,青拂衣一打岔他忘记了青拂衣的答话没答完整。
青拂衣道:“你娘其实不叫程素素,你亲娘才叫程素素。”
暮成雪表现的很平静,“你意思我亲娘是你口中说的妖女。”
青拂衣道:“不错,你刚生下就被人抢走扔在荒山,是你娘捡了你,为你将来认祖归宗告诉你娘亲的名字叫程
素素,你就当做是她了。”
暮成雪道:“那又怎样,我娘就是我娘,管他叫啥名字,管他是不是亲的,嘿嘿!”
青拂衣听见暮成雪这番话不禁笑了,朗声大笑,暮成雪见青拂衣笑了,也跟着笑,放声大笑。
青拂衣道:“说的不错,管他是不是亲的!”
青拂衣见暮成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出口的?”
暮成雪道:“我第一次见你笑,真美!”
青拂衣听闻此语,挥袖就离去了,刚刚的好心情一扫而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暮成雪自觉又说错了话,可又不知道错在那里,憨憨了笑了下,跟了上去。
一进屋就看见暮大娘(郭靖他娘就被称呼为郭大娘,所以……暮成雪他娘=暮大娘),虽然说这个暮大娘看起
来还是很年轻的。
一进屋就看见暮大娘在灶台上拾掇刚没拾掇完的锅碗瓢盆,没了武功的暮大娘看起来更像一个乡间妇人了。
“娘,我们回来了!”暮成雪进门就喊娘,这是多年的习惯,就算知道了不是亲娘又能怎么样,亲娘长啥样都
不知道,管他呢,有这个娘就挺好。
“诶,回来啦,都带媳妇去哪逛去了,咱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个啥地界,也就能看看风景,可这又是冬天。瞧
我,自说自话,给娘说说都去哪了?”
那一个“媳妇”让青拂衣心里抽搐了半天,如果眼光能剜死暮大娘,相信暮大娘绝对被剜成月球表面。可在暮
成雪心底却是暖洋洋的一片,听着真顺耳。
第七章
“娘,我们哪也没去,就在前面那坡上站了会!”
“去那干啥,怪冷的,赶紧上炕坐着。”暮大娘将二人赶走。
“娘,那话是真的不?”暮成雪心里嘴上都不在意,但不在意归不在意,还是得确认下。
暮大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娘,你就是我亲娘。”暮成雪难过的差点哭了出来。
“都怨我,大过年的说这干啥,雪娃子,听娘我话,以前让你夺天下第一,不过是为了找个好媳妇,现在找到
,两人就好好过日子,别想那有的没的!”暮大娘抬起头笑了下,看着眼前眼圈红红的傻儿子,心里不由的叹
了口气。
“知道了,娘!”暮成雪心里也没多想,娘说话的就一定得遵从。
可旁边的青拂衣听了这话,差点没抽过去,要不是答应了暮大娘保护暮成雪周全,怕他一刻都忍不住要血洗这
小村子。
“雪娃子他娘!”还没爆发的火山又被冻上了,这声音明显是村口二婶的声音。
“诶,他二婶!”暮大娘起身出门相迎。
“我看雪娃子领回来的媳妇连个红袄也没,想着你这肯定也没,刚巧今年我做的也多,这不给你儿媳妇拿一件
过来!”二婶说着将手上的红袄递了过来,暮大娘笑着接了过来,“有劳了,还是你上心,看我啥都没个准备
!”
二婶道:“准备啥,我一看那孩子就乖,肯跟着雪娃子回咱这笑村子就不在乎面上的东西。”
暮大娘道:“那是,那孩子确实不在乎面上的东西。”
二婶道:“好了,我还得回去准备年夜饭呢,现在天黑的早,早些准备才好。”
暮大娘看着性急的二婶的背影道:“行,你赶紧回去吧!”
一转身,看见已经变成冰坨子的青拂衣,讪讪的笑道:“这是送你的,穿着吧!”
也不看青拂衣的表情,转身将两人凉在了门口。
暮成雪见青拂衣脸色大变,赶忙道:“我娘和二婶都别的意思。”
青拂衣看着一脸紧张的暮成雪,叹了口气,罢了,过了年就能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了吧,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
跟来呢。也许是暮成雪那一句,一起过年人多点热闹。自己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么热闹,是热闹吧!
“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做什么的!”青拂衣笑道,笑容还未晕开,就僵在了脸上,“可这红袄就不用穿了!
”
暮成雪道:“这怎么行,天这么冷,你就穿一件青衣薄衫,看这怪冷的,好歹是二婶的一份心呢,你不穿二婶
会伤心的。”
“会伤心?”青拂衣喃喃道。
“是啊,二婶那么高兴拿过来,你要是不穿肯定是嫌弃二婶的手艺,二婶肯定会难过的。”
“若是要为这种事情难过,那她岂不是要时时难过,直到死。”青拂衣冷笑道,“就是有这么多无聊的人,才
有这么多无聊的情感,无聊的累赘,所以你才打不过我。”
“可我娘说了,我夺天下第一只是为了找个好媳妇,既然找到了,也就不用夺了!”暮成雪边说边看脸色渐变
的青拂衣,声音越来越小。
“媳妇?你不会真的把我当媳妇了吧?愚蠢,我是男的,男的!”青拂衣勃然大怒,一把将胸口的衣服扯开,
露出光滑诱人的胸腔,“看到没,我是男人。”
暮成雪的喉结滚动了下,赶忙上前想要将青拂衣的衣服拉好,“会冷的!”
可是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小板凳绊了一跤,直接将衣衫不整的青拂衣扑到在不远处的炕上,暮大娘适时的出现。
“雪娃子,大白天的,娘还在呢,就这么……你们呀……”暮大娘红着脸又离开了,将这屋子留给了两个面色
各异的人。
一个红,一个青,一个是羞的,一个是气的。
“暮成雪!”青拂衣一挥手将还压在他身上的暮成雪推倒在地,将衣服整好,居高临下的看着暮成雪,说道:
“我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既然答应你娘我自是不会对你下杀手,若是……还有这种事发生,我会让全村子的
人替你去死。”
暮成雪回过了神:“答应了什么?为什么要答应不对我下杀手,你们那天到底说了什么?”暮成雪第一次问问
题抓住了重点。
青拂衣轻哼了一声,说道:“九月九,月圆夜。”
“九月九,月圆夜!”暮成雪在嘴里念叨着,“对了,这是救我汉子让红娘给我传的话,青拂衣你也知道?”
青拂衣俯身抓住暮成雪的领口:“红娘?是谁?她也知道了?”
暮成雪将自己被救,在鹦鹉楼养伤,红娘照顾的自己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你是说红娘被花间酒买走了?”青拂衣问道。
暮成雪道:“恩,我问那老鸨,老鸨说的。”
“愚蠢,鹦鹉楼的老板可是个年轻女子,叫金蝶,见钱眼开这种事她可是不会做的。”青拂衣实在不敢想象,
这么蠢的人还带着一柄神兵利器,十几天来居然没事,可真是奇迹。
暮成雪盘腿坐在地上,揉了揉头发,“那怎么办?我答应红娘救她出来的,怎么办?”
青拂衣道:“等过完年,找花间酒问一问不就清楚了。”
一时无语,各自都在想着各自的事情。
青拂衣想,这事牵扯了花间酒,那花间酒肯定什么都知道了,只不过不知道他是站在那一边的,那个红娘是他
的人还是旁的什么,还需要找花间酒问清楚,不过找花间酒问话就预示着要花银子了,哎,哪有那么多的银子
啊。
暮成雪在想,惨了惨,万一花间酒没有买红娘,那红娘到哪去了,自己岂不是把她害了,自己刚想问青拂衣什
么呢,怎么给忘了,好像还是很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想不起来了。
屋后的山崖上,站着两个人,一个红衣。
“你又有钱赚了!恭喜啊!”
“我的钱不都是你的?”花间酒摇了摇手中的羽扇,另一只手将宁灭搂的更紧了。
话说,这两个人看戏还真是不分时间地点。
“暮成雪那呆子还真将青拂衣当做媳妇了!”宁灭右手依旧掩着他的脸庞。
花间酒道:“美人,又有什么感慨了?”
宁灭道:“青拂衣还真是无情的人啊!”
花间酒道:“非也,无情的人,只是没人听他讲有情的故事。”
宁灭笑道:“就你有理!”
花间酒道:“你看这村子多么祥和,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多么让人羡慕,能生长在这么一个地方,是他的幸运也
是他的不幸。”
宁灭接着花间酒的话说道:“幸运的是他那份纯真,不幸的是他闯进了信奉鸦神的江湖。”
花间酒捏着宁灭的下巴:“我的美人,现在越来越聪明了!”
宁灭道:“跟着你若是不变的聪明,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花间酒道:“宁灭,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听好了。”花间酒扶住宁灭的肩,用那双真实的眼睛盯着宁灭的
眼睛说道,“你是我认定的人,我的聪明只是为了保全你,你别想逃离我,你的死只能我说了算,就算最后剩
下的尸首,那也要永远的呆在我身边,那也是我的。”
花间酒说完看见一脸吃惊的宁灭,笑着将宁灭拥进了怀里,“看戏吧,只是看戏,别再演戏了。”
宁灭半响吐出了一个字:“好!”
风吹过,崖上的人也该回去过年了。这个年啊,过的真是平静的不像话。
小小的村子从天刚黑,就开始响炮,断断续续的,竟持续了一夜。
初一,天刚擦亮,青拂衣就被暮大娘强制换上了那件红袄,衬着白皙的脸颊,更加让人觉得这“姑娘”可人的
紧。
暮成雪和青拂衣一起将暮大娘下好的饺子,一家一家的端了去。
“呦,雪娃子起来的还挺早,跟你媳妇一块过来送饺子啊!”
“这红袄一看就是你二婶的手艺,真不错!”
“瞧,人家雪娃子的媳妇就是漂亮!”
“雪娃子长的也不错,两个人站一起,还真想年年画里的娃娃,配的很啊!”
……
总算是把饺子送完了,青拂衣的脸色也快赶上红色的袄子了,绝对是气红的。暮成雪的红色就不知道了。
早饭刚端上来,青拂衣就忍不住开口了,“我要离开了。”
暮大娘道:“这么快,这才初一。”
青拂衣道:“这里与世隔绝,丝毫没有江湖上的消息,这种情况并不好。”
暮大娘道:“吃完便走吧!”
暮成雪道:“为什么要这么急?”
青拂衣道:“告诉他,我去收拾东西。”青拂衣放下筷子转身去收拾东西。
暮大娘对暮成雪道:“九月九,月圆夜。”
暮成雪道:“娘,你怎么也知道。这到底是啥意思。”
暮大娘道:“这就需要你去查的事情,去查吧!”
暮成雪还想问什么,却见暮大娘沉默的神情,便闭紧了嘴巴,只是点了点头。
“走了!”青拂衣还是来时的那个青拂衣,在这里度过的一夜的只不过是青拂衣的影子,那个害羞的,会发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