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林中飞转身走了。跨过了门槛,再没有回头。
不知何时,那对金丝雀又飞了回来,在屋脊上来回嬉戏,欢快的叫声不绝于耳。
柳泉荷看着莫名的远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沉默,沉默,沉默……
一时间,仿佛有种力量在驱使我一般,我悄悄走近了他,站在他的身边看着那对金丝雀,手不由自主地揽上
了他的腰际。
柳泉荷终于不再愣神,回过头来看着我,才发现我的脸已和他近在咫尺。
我吻了他,很轻的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安慰的吻。
我以为任何东西浅尝一下都是无害的,何况是在看着他失落的时候一时的情不自禁。
但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那一吻看似轻轻浅浅,却一种叫作情感的无形之物,却在这一瞬间冲溃了堤坝,惊
涛狂泻。
我并没有忘记自己现代人的身份,也没有绝望到放弃回到过去世界的念头。我还是过去的我,那个冷眼看世
界的我。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在感情的漩涡中保持理性与清醒。
我是个男人,不可风流一世,像林中飞一样,总是要找个女子结了婚让她给我生孩子的,总是要成家立业在
社会上的某个位置落脚的。理想是个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东西,而现实却分外的冷漠。这一点柳泉荷一定能
理解,所以他才会舍得对林中飞撒了手。
但是,不能风流一世,却也意味着可以风流一时。
柳泉荷是充满浪漫主义色彩和风雅理想的典型,那我就是冷漠现实与理智的集合体。满足他一回,自己又尝
一次禁果,何乐而不为?反正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当我要离开的时候他绝不会傻到拽着我的胳膊要求我负责
,就像对林中飞那样。
你们这些泥淖中人就不要说我冷漠、怨我无情了。由于家庭的原因,我这人特早熟。在情义场上摸爬滚打久
了,早就总结出来:人和人之间没有爱情,有的只是一种叫做“催产素”的激素;人和人之间更没有温情,
有的只是赤裸裸地利益关系。
遣情于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关键是要像我一样——收放自如。
我又总结了,这叫潇洒。
和我相比,柳泉荷的确是个充满纯真浪漫情怀的人——在我赏了他那个吻之后,一下午的时间里他都时不时
地发愣,或是站着或是坐着,托着腮或是揉着脸痴痴笑笑。
有太多经验的我懂得怎么一步一步经营感情。
那天晚上我又和他一起睡,虽然什么事都没做,但是我一直搂着他的腰。我知道,现在的他一定觉得我和那
些上了他的床就知道办事的人很不同。
我开始预见,在我回到过去之前,或许能体会到一段过去和以后都再也不会有的、令人回味的时光,心头不
免有一些小小的兴奋。可是,我也开始有些同情柳泉荷了,只因为他的习性和他的身份,使得他注定只能成
为别人生命中的一段记忆,而不是永远。
不论人会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一定的原因和条件造就的。我不知道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柳泉荷,而且越想越
想不明白。更想不明白的是,他的身边明明有不少应该是打心眼里关爱他的人,为什么不愿意在寂寞空虚的
深渊中拉他一把,却任由他做一个妓,被我和林中飞这样的人享用?他明明可以做个正人君子,明明可以避
免为人所不齿,明明可以娶个比佩夫人更好的姑娘……
不过,也是呢——回想我过去的经历,一个又一个地换着女友,最后心灰意冷地冷眼看着这个世界,预感着
自己终将在成家立业的人伦背景下,娶个和周围人的妻子差不多的妻子,过着和周围人差不多的日子,最后
成为了一个“人类”而不再是“王文武”……这样的人生,真的就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这个世界,有的时候,还真他妈的见鬼。
第十三章:送别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柳泉荷使劲摇啊摇的摇醒的。一睁眼,他放大的脸就出现在了面前。
我愣了一下,因为见他一身武者装扮,头上还系了个带子,打绑胳膊又打绑腿,手里还拎着把剑。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打算一大早拿剑劈我了,不过还是心下一惊,一个轱辘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还使劲往后缩
了缩。
柳泉荷咯咯笑了两声,道:“文武,快起来吧!久卧伤气,不利于内力修行。”
我说:“我又不习武,还怕什么伤不伤气的啊。”
柳泉荷蹙了蹙眉道:“文武,你当真是一点武功也不会?”
我点头道:“嗯,一点也不会。所以说,你要是需要人保护的话,找错人了。”
结果柳泉荷伸手就捏我的肩膀,还笑道:“我哪还用得着你保护?这江湖上能打过我的人可不多呢!再说了
,只要一报我师兄的名字,见了我的人都得畏惧三分。”
也是,且不说天下第一的白水莲,光说那江流和佩文风就都排在高手榜前十。光有这些人罩着吧,谁还敢惹
他柳泉荷?
此时,这位不好惹的主面带微笑地撂下手中的剑,拿来我的衣服又好生伺候我穿上,让我觉得说不出的爽。
柳泉荷说:“本以为你多少会些武功,想拉你一起练剑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文武,你若是嫌烦,我也不
练了,虽说……多年来我一直有这个习惯……”
我抱着双臂笑道:“我看你练。”
于是我们一起去了后院。
柳泉荷的功夫一看就和白水莲师出同门,相当的华丽。平日里穿一身宽松衣服的他,此时褪去了三分媚气,
尽是说不出的潇洒,剑过之处一阵轻风微荡,叫人看得好不惬意。他的姿势极其优美,又有种说不出的灵动
,配上他这秀挺的身板和好看的脸颊,可谓迷煞万千。
剑光扫过我的脸颊,柳泉荷手腕一拐,宝剑便回了鞘里,最后还不忘冲我笑笑。
我不由得鼓掌,道:“有白水莲的三分风骨,你若是在武林大会上参加比武,恐怕得抢了他的风头了。”
看着他额头微微浸出的汗珠,我一时动情搂过他的腰,又赏他一吻。
回了屋子,早饭是柳泉荷亲手做的粟米淡饭,摆在小桌几上,光是看着就觉得很雅致。虽说入口后味道实在
是XX,但我还是吃得一点不剩。
想我生活在现代那个号称人人平等的社会里,因为家太大又趁点钱,尚且还有个保姆做饭洗衣;可柳泉荷居
然连个下人都没有,什么事都自己来干,眼下端着我吃过的碗就又要下厨。就连平时少爷惯了的我,看到这
也一时有点过意不去,拉着他的胳膊就说要帮他,结果他告诉我“君子远庖厨”,然后又说“我不是君子”
。
听他这么说,心里总觉得有点别别扭扭的,于是我费尽心思跟他解释,君子远庖厨是因为不忍看到猪马牛羊
被宰的血腥场面,而不是下厨本身卑贱,这才终于说动了他和他一起收拾残局。
不骗你,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干活!就连以前在学校旁边和女友同居的时候,我也是心安理得的被伺候,连
自己的饭碗都没刷过。
哎,柳泉荷,我王文武的“第一次”给了你喽!
拾掇完了东西,我突然想起了安天下——三分有意七分无心,我又把他给晾一边了。
心里正想着他是不是要离开长安了,柳泉荷就突然对我说:“佩文风师兄今天要回山东了,我想去送他,文
武若是没事,就跟我一起来吧,或许还能顺便见见安大侠。对了,也不知安大侠何时离开长安,你去劝劝他
,等他伤好了再走吧。”
于是,我跟着柳泉荷一起去了九重天。
这一路上碰到了不少门派的小队,其中还有气势让人害怕的天地派一大帮人,正拐过街角。柳泉荷说,他们
的老巢在蜀山,但人手遍布大庆的各个重镇,组织还十分严密。虽说天地派弟子大都行侠仗义,组织和作风
却着实让人害怕。说完天地派,他还不忘夸夸自己,说我们星辉派就不同了,混迹于百姓之间,若是不用真
功夫,谁也认不出来,形象十分亲切。
其实我想说“是啊,都亲到身体里面去了。“结果一想这么堵他似乎不太好,于是便没接他这个茬。
来到九重天的时候,佩文风和李花容两口子正在东西,见我们两个一同出现,笑得很是暧昧。我也不和他们
辩解了,反正我现在第一次在爹妈朋友都管不着的地方有个男性情人,心里正刺激着呢。他们这么认定我们
的关系也没有错。趁现在快点体会一下这异世的快感吧!等我穿回现代,又是那个没有浪漫没有温情,只有
冰冷心扉黑暗冷漠的世界。
柳泉荷去帮忙收拾东西,而我却拽住了佩文风的袖子拉他出了房间。有些事情,实在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
我问:“当初柳泉荷喜欢你猛追你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男妓了么?”
佩文风说:“不。我离开师门的时候他才十七岁,那是我回山东之后的事情。”
我挑了挑眉毛,道:“哦,我明白了。他被你刺激的。”
佩文风竟笑了起来。
我说:“佩大侠,即使是被你刺激的,也只能说明他心太脆,不能怪你;但你知道后不劝他,这就是你的不
对了,我说的没错吧。”
佩文风说:“你说的没错。可我若是告诉你,泉荷之所以成了世人眼中的男妓,既不是因为我,也甚至不是
因为他自己,你信吗?”
“不信。”
佩文风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神情也多了几分忧郁。“文武啊,如果你在他身边呆的时间够长,也许总有一
天你会明白的。我不明白泉荷怎么会喜欢上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你了,但是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你或许能够走
进他。希望你能多回应他一点,还有,你自己也多保重。”
佩文风的话突然止住了,因为柳泉荷就在这时推门出来了。
我终究还是没弄清这其中的缘由,佩文风两口子就要走了。
今日和佩文风挥手道了别,除非是我人品太差一直没穿回现代,不然,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再见了吧!
听说灞桥的柳自古以来就很有名,于是我本想把人送到灞桥,可佩文风死活不让我们去送他,所以只好在城
门别过。
想到有朝一日,我或许也会像今日辞别佩文风一样和柳泉荷说再见,心中突然格外的不好受。
但是我始终记得,我并不属于这里。
奇怪了,对感情一向收放自如的我,现在竟然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
这么快就被柳泉荷传染了。
当我们回到九重天的时候,安天下正好在里面出来。他气色好了些许,看见我和柳泉荷出现也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良久相顾无言。
之前我还总是愚蠢地试图对他解释什么,可现在,我和柳泉荷亲也亲了,搂也搂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沉默了良久,还是安天下先开了口,却不是对我。
“泉荷,我正要去找你。”
柳泉荷没说话,却一个劲儿地看我。
安天下又道:“不知……你是否愿意和我一战?”
此时,安天下看着柳泉荷,柳泉荷看着我,我看着安天下。悄悄转过头来看一眼,柳泉荷,正好和他的眼神
对上了。
喂,你看我干啥?难不成这种事情还要请示我?我也很为难好不好……
还看我?再看就把你喝掉啊……
虽说柳泉荷现在算是我情人,不过他毕竟还是个妓,我也没和他当真,自然也没有理由要求他就此从良甩手
不干。所以安天下邀他比武,我又有哪门子权力命令他不能和他比?我是他柳泉荷的什么人?不,实际上我
什么都不是。
再者,对方可是安天下安大哥啊!且不说他本人是个如何优秀如何高尚的人,就说他同行这几天给予我的恩
惠,就已经数之不尽了。他是我穿越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而我却抢了他的心仪对象。
所以,于情于理我都没有这个发言权。
柳泉荷见我沉默不语,脸上竟然闪过了一丝失望的表情,轻叹了一声,才缓缓道:“好吧,我接受。不过安
大侠,恕我直言,你现在有伤在身,实在不宜和人比武,我们晚些日子,等你伤好了再来,好不好?”
不料,安天下却道:“实不相瞒,我还有要事在身,我明日便要回洛阳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很难胜战
,所以我不会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硬拼的。只是想了结了自己的这桩心事,如此而已。”
他这番话说出,在我看来已经和放弃对柳泉荷的遐想没什么区别了。
我的心里突然特别难受,而安天下却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突然对我说:“文武兄,你不必难受,我不
是为了你才这样的。我自知没有你的天分,却不会因此而放弃。在我面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明年武林
大会,我还是会回来的。”
结果这话一出,反而让我心头更酸了,于是连观战的勇气都失去了。
后来,我一个人在九重天喝闷酒,直到柳泉荷回来,告诉我他赢了。
“若不是安大侠有伤在身,我绝不是他的对手。不过……”
我却没工夫听他这些,只问他:“安大哥人呢?”
“走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话也没说就向外跑去,借了江流的马,费了好大的劲才骑上去。虽说我这个家里有钱消
费的人经常去奥体中心马场骑马玩,但真的让我就这么咣当当地去追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不过,一想到安天下如今的状况我就放不下心来——因为暗算而受伤失去了参加武林大会的机会,又因此败
给了柳泉荷,追逐心仪之人的梦想破灭,而抢走了柳泉荷心思的,又是我这个被他无条件当成朋友的人……
换作我,心里一定难受死了!我不能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寂寞的上路!对,最起码要让他带着我的关怀一道!
王文武啊,你是个男人,难道还能驾驭不了这个畜生?!
我咬紧了牙关,沿着长安外的土路一路飞奔,那种颠簸几乎让我窒息,搅得我五脏六腑都开始翻腾,但是我
认准了路一路向东,不曾止息。
终于,灞河的水波涟涟映入我的眼中,河岸柳条依依,飘摇不定。
我看见安天下牵着马停在灞桥旁边,正伸手去攀折一根细软的柳枝。
还好,赶上了!
“安大哥!”我叫了一声,随后牵紧了缰绳,太过激动想从马上下来,结果脚蹬没蹬住,直接摔到了地上。
安天下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我,直到我从地上傻笑着站起来,拍打身上的泥土。
“文武兄,你怎么来了?”
我说:“送你。”
他一时无言,过了良久才轻声问我:“这么说,你决定留在长安了?”
我说:“没错,但是我留在长安并不是为了柳泉荷。我从长安城落到这个世界,要想回去恐怕也只有在长安
。安大哥,我若是告诉你我不属于这里而属于另一个世界,你信吗?”
安天下竟然说:“我信”,还说,“因为我一早就发觉,你的身上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和禀赋。”
我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告诉他:“正因为如此,你应该能明白,虽然我现在和泉荷在一起,但他注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