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震惊中回神。吃完午饭,我和柏凯泽拒绝了老妈的留宿,还是回我们自己的家吧。
“风雅轩”是我给这个家的名号。柏凯泽说我与柏妈妈的心灵相通,柏妈妈也很喜欢这三个字。
回到卧到,我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下去,瘫软在倒在床上,脑海里是归琳娜那脸泪如雨下的小脸儿,还有跪
在地上苦苦的哀求声。
“洛淋,不要再想了。累就睡一会儿吧,我去处理些事情。”柏凯泽走过来亲了一下,便走去更衣间换衣
服准备出门。
懒懒地靠在门边看着男人优雅的动作,我突然好奇柏凯泽面对归琳娜时怎么会如此镇定。“你帮我报仇了
,是吧?”
扎领带的动作停滞,柏凯泽转身走过来:“洛淋,以后我们的生活里没有姓归的这家人,懂吗?”
“你对归老头儿做了什么?”
那个蒙面男光摸了一下我的点点,柏凯泽就废了那个人的手。归琳娜能安然被困在家里算是优待,但是她
跪下来求我原谅的举动太可疑,我只能猜测着柏凯泽对归琳娜做了什么事情。
柏凯泽定定地看着我,深不可测的眼神直探入我的内心,仿佛用眼神都能扒光我的衣服,甚至比X光还利害
。
对峙之间,突然门铃响起。柏凯泽扭头看看门口,对我摇了下头便下楼去开门。
靠在墙上,身体在下滑,我的心为何这么的痛。因为柏凯泽为了我做坏事吗?还是我忽然不认识了柏凯泽
?
没有给我片刻的困扰时间,楼下传来暴怒的吼声,还有柏凯泽冷冷的一句句反驳,最后几乎成为两个男人
的对骂。
迅速沿着倚墙而建的廊梯跑到楼下,我看到玄关中央站着的老男人,而柏凯泽的脸色也差到极点。
老男人轻蔑地瞟我一眼,看回柏凯泽时更加的怒火冲冲:“你想把自己烂到骨头里吗?”
“就算烂到骨头里也跟你没关系。”柏凯泽不愠不火地反驳回去,看向对方的眼睛里冷得凝结成霜。
“给你一星期的时间把他处理掉,否则我会亲自出马。”
“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还有,他是我的爱人,要过一辈子的人。就算处理掉,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
什么关系。”
“我是你爸爸,就凭这个关系。”
傻了,呆了,懵了……酸甜苦辣咸的滋味混合在一起直直的倒在心里,原来“不是滋味”是这个感觉。
我看着柏凯泽与他爸爸对峙,两人都紧紧握着拳头,气势如排山倒海般涌向对方。可笑的是他们的关系本
应该是和乐融融的,现在却像是战场上的敌对双方。
“我爸爸?”柏凯泽斜睨着面前的老男人,用着舒畅的讽刺语气说:“还不知道借了谁的种生下的。竟然
冠上我的姓,真是耻辱。”最后的话变成咬牙切齿,柏凯泽的眼睛一刻不曾从老男人脸上移开过。“柏姓
,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妈妈的坚持,我宁愿随便什么姓都可以。我不止一次的问,为什么要流着和柏靖
天相同的血液。”
“你!?”柏爸爸刚刚消去一半的怒火又腾然而起,他语塞地瞪着面前的儿子。“如果当初不是你妈妈骗
我,我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骗你?妈妈都死了十八年,你是不是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混淆黑白?”柏凯泽后退几步靠在墙角
支撑着身体,凄凄的笑声像划破空气的利剑。
“凯泽,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谈论这些旧事,也不是想分清什么是是非非。”柏爸爸缓缓语气,尽量说出的
话不会刺激到柏凯泽。
“那请你离开。”柏凯泽头扭向我,眼睛里染上落寞的神色。
柏爸爸没有移动脚步离开的意思,还是平淡地说:“你归伯伯和我是世交。不过是因为琳娜的一时糊涂,
你何必赶尽杀绝呢。”
“赶尽杀绝?”柏凯泽的身子又笔直的矗立起来,迈向前两步与柏爸爸面面相对:“我和你流着相同的血
,所以我们的做法是相同的。”
“凯泽,再怎么深仇大恨,也念在他曾经帮过你们,放过他们父女。”柏爸爸低声下气地请求。
柏凯泽撇过脸,语气仍然冷冷:“如果不是你背后搞鬼,我们怎么可能会找上他。也不会陷落他的圈套,
与归琳娜订婚。事到如今都是他们自作自受。而且,他以权谋私、贪污受贿也是事实。”
“你的意思就是不能帮他们父女了?”柏爸爸的火气去的快,来的也快。“柏凯泽,别忘了你是我儿子。
只要我不同意,你休想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你一个人,是咱们柏家,柏家!”
“柏家?”柏凯泽挑眉,那漂亮的剑眉配上冷若冰霜的表情,称得上“桀骜不驯”。
“就像你说的,你流着柏家的血,自然代表着柏家。”柏爸爸理所当然地说着。
“哈哈,柏家,柏家。”柏凯泽仰天大笑,垂在身侧的手也握紧成拳。“现在承认我是柏家的种啦。好啊
,那你说说,我妈妈是你柏家什么人?”
“凯泽,你别逼我。”柏爸爸尴尬地皱着眉心,眼睛里闪烁晶莹的泪。“如果我能看到她最后一眼,也许
这么多年的误会就会解开。可是她已经不在了,我还能说些什么。”
“最后一眼?”柏凯泽勾起一边的唇角,那是嘲弄的腐笑让人胆寒。
柏爸爸迎视儿子的目光,激动地上前抓住儿子的胳膊:“凯泽,你要相信我。如果能看你妈妈最后一眼,
我们的误会就能解开,我们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境地。”
“如果让你见妈妈最后一面,就会解开误会吗?”柏凯泽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语气问着,眼睛里隐藏着我被
当作“期待”的东西。
“对,我会努力解开误会。”柏爸爸肯定地说,又唉叹一声:“只可惜我们再也不能相见。”
老泪纵横的柏爸爸就站在面前,我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劝柏凯泽尽量体会柏爸爸的艰辛。毕竟一辈子都没
有结婚,而柏凯泽是他唯一的儿子。但是看到柏凯泽眼中的冷冽,我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沉默片刻,柏凯泽侧身指着大厅中央的琉璃亭对我说:“洛淋,去把那个屏风的布帘拿掉。”
“哦。”
走过小石桥,来到琉璃亭。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琉璃亭里面的雕画。亭的八角顶外面是琉璃瓦,里面却别
有洞天,江南水乡的画卷从顶的最高处至伞底,每一笔都是画师的杰作。
拉下中央屏风的丹红色幕帘,我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拿着幕帘的手也不禁害怕颤抖,后背吹起一丝冷风
。
“你不是想看我妈最后一眼吗?”柏凯泽眼睛含着泪花,手直直的指向琉璃亭里的屏风:“看吧,这不是
你一直都想看到的吗?”
“凯泽,你!”柏爸爸也被眼前的屏风吓呆了,也许这是他一辈子最震慑灵魂的一幕。
柏凯泽展眉扬起英俊的脸庞,挑着高音地嘲讽着:“你不是想看我妈妈最后一眼吗?看吧,她就在那里。
”
“这……”柏爸爸吓得后退一步,指向屏风的手颤抖地像风中枯叶。瞳仁放大,满面的不可置信。“这怎
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怎么?你害怕了?我整整十八年守着这张照片过日子,你知道我多么恨吗?”柏凯泽的眼睛变得红色,
布满血丝的眼白像凶兽的眼睛,很吓人。
“不,这不是真的。你妈妈是病死的,不是吗?”柏爸爸退到不能再退的地方,一面看着柏凯泽,一面看
着屏风上的照片。
柏凯泽冷笑一声,撕下身上的衬衫转过身背对着:“这就是妈妈留给我第二个深刻的东西,它何止烂到骨
头里。”
柏爸爸想要摸上那道已经颜色浅淡的伤疤,眼睛里有着难以抑制的心疼。“这是她划上去了吗?她怎么忍
心。”
“不,我不恨妈妈。因为造成她变成疯子的人是你。”柏凯泽转身面对着,他字字咬着牙说出,每一个字
都像是一滴血。“妈妈说,我要相信爱情的存在。因为爱情可以让人变得更强大,更幸福,更温暖。”
“是吗?”柏爸爸无力地搭腔,泪眼婆娑地看向屏风中的女人。
柏凯泽的眼睛看向我,嘴巴里说着:“所以当我遇到真正爱的人,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追
求,就算强制着把他留在身边也好。我不能失去妈妈所讲的幸福和温暖,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可以让对
方时时刻刻感受到安全。”
“是啊,这些东西是你妈妈不曾感受过的。”柏爸爸长叹一声,也许他懂得柏凯泽为什么会喜欢上同性。
“我不会承认是你的儿子,我只是我妈妈的儿子,永远都是。”柏凯泽坚定地宣布,表明他的立场和决心
。
柏爸爸点点头,表示默许。转身盯视着我半分钟,才无可奈何地说:“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柏凯泽看着我,言之凿凿地确定:“这就是我的选择。”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再说什么。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你有这种倾向也是我造成
的,我不会推卸责任。”柏爸爸满眼泪珠地最后看一眼我身边的屏风,唇里默默说着话。最后才对柏凯泽
说:“我不会祝福你们,相信你也不屑于这些。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生活,我默许。”
“默许?”柏凯泽冷冷一笑:“留着你的默许吧。慢走不送。”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柏爸爸此刻的背影却老态龙钟,每迈出一步都颤悠悠的让人担心下一步会不会跌倒。
我呆站在屏风边,看着这对势不两立的父子。从他们只言片语中,我可以想像得到柏妈妈是怎样用破碎的
心渡过余生。我又想在玫瑰之色里,柏凯泽给我看着手机里的照片,那个拿着画笔的优雅女人,最后用了
多么强大的勇气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不知道,一切都发生的太急太震撼。
柏凯泽就这样盯着老爸走向轿车边,离开。然后就是重重地甩上门,大步的朝我走来。越过石桥来到我的
身边,将我紧紧拥在怀里小声地安抚:“别怕,有我在。”
被扭转着面对柏凯泽,头也被大手压着贴上温暖的胸膛,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还有因为生气而混乱的呼
吸。有这个能给予我保护的男人在身边,我不害怕,只是震惊刚刚的一幕,太强烈的视觉冲击,差点就尖
叫出来。
屏风上的照片,是柏凯泽拍下的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怀着怎样的心情呢?恨吗?还是爱更多一些呢
?柏凯泽,我心疼你,请为了我变得强大。
第四十五章:深藏记忆
抱着我远离琉璃亭走向偏厅的小客房,柏凯泽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起刚刚的那个老男人。
在小客房的床上坐好,我忽略不掉柏凯泽眼角残留的泪花,拉着宽大的手掌覆盖在脸上,好想要用脸的热
度来捂暖冰冷的手。
“洛淋,别怕。我先去把幕帘遮盖好,免得你一会儿出去害怕。”柏凯泽柔声安抚着我躺好,拉好被子,
在额头上印下一吻。“乖,不怕。我马上就来。”
“没关系,我不害怕。”抚摸男人英俊的脸,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我更害怕你有事,我担心你。
柏凯泽浅浅一笑,转身消失在门口。
我不知道柏凯泽带着怎样的心情去重新审视那个照片,有些担心、有些心疼。迅速下床跑去大厅,我看到
柏凯泽坐在屏风下默默地哭泣。为了不发出声音,嘴巴咬着右臂,颤抖的肩膀随着抽泣也在颤抖。
“凯泽。”站在玄关刚刚柏爸爸站着的地方,我远远看着嵌入屏风里的照片,招呼着被我惊吓到停止哭泣
的他:“你过来这里。”
一步步走到身边,我拉他一起看向屏风里的照片:“你看,妈妈在笑。”
“是啊,她应该是幸福的死去。”泪再次顺着刚毅线条的脸庞垂落而下,柏凯泽闷闷地问:“洛淋,你恨
我吗?”
“恨?为什么?”
“恨我没有把真实告诉你,恨我的不诚实。”
这个男人的胆子忽然变得好小,每说一个字都会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表情变化。我几乎能听到他因为紧张
而慌乱的心跳声。
“是啊,我没想到上一辈人之间的事情会这么复杂。更没想到,妈妈会选择自杀。”我畅快地呼出口气,
积压在心底的窒闷已经稍稍消散不少。“凯泽,我想和你说一些话。”
“嗯,说吧。”
柏凯泽拉着我一起坐在地上,耐心地等待着我长篇大论。脸上的泪痕已经变得浅淡的印迹,怎么也抹不掉
似的。我有些懊恼,手被柏凯泽拉到唇下亲亲。
“我想说……”抽抽手引起柏凯泽的注意,我平静地说:“曾经在一本书里看过一句话,想说给你听。”
“好。”
“在死亡与生存的两难决择下,死亡需要勇气,生存需要信心。选择死亡的人,首先战胜的就是懦弱的自
己。所以当死亡来临时,迎接死亡的自己是强大的。”我缓慢叙述,柏凯泽仔细聆听。“看到这句话时,
我觉得很可笑。可是现在看到妈妈的照片,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正确。因为妈妈对爱情失去了信心,所以
会选择强大。”
“洛淋。”
“嗯?”
“你想不想听妈妈的故事?真实的故事。”柏凯泽问得小心翼翼,仿佛在眼睛里就雕刻着“自卑”两个字
。
“如果你不怕疼,我愿意听。”我说着,与他的手紧紧相握。
父母的爱情就是一道伤疤,在柏凯泽的生命里不曾愈合。甚至那块疤的底下已经烂成一团,即使揭开疤也
是一团烂肉,不会再生的烂肉和伤疤。
柏凯泽看看琉璃亭里的屏风,微叹一声,开始讲起三十六年前的故事:“洛淋,妈妈的家在经过文化大革
命的时候变得残败不堪,所以妈妈被迫送到农村的大姨家。就是在那里,结认了柏靖天。”
“柏靖天?是刚才那个人吗?”我不敢说是“柏爸爸”,因为柏凯泽很排斥。
“对,就是他,给我Y染色体的男人。”柏凯泽苦笑着,继续讲:“妈妈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生活还算不
错。柏靖天就不同了,在农村兄弟姐妹众多,家里很穷,身为长子的他也因此到三十三岁时还没有谈婚论
嫁。可是妈妈看他为人老实,肯吃苦。所以两人就决定在一起。”
“然后就有了你。”只要是在一起就难保纯洁,从我和柏凯泽的事实就知道干柴烈火不燃烧,一定有问题
。
柏凯泽点点头,又忽然苦笑:“没有结婚就怀上孩子,妈妈被姥姥带回家。后来柏靖天说他会负责,可是
最终由于家庭情况,妈妈还是没能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