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昊,你不是在躲猫猫吧?”
肯定不在屋子里了。
驰昊不可能是不要自己就跑了,他那性子绝不会一声不响没个交代就消失了,况且屋里灯还点着,应该出去不会很久,一定是去办事了,说不定就是去报仇。
只是,他跑哪去报仇啊?就他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啊?
逸中焦急地要出门寻找,猛然想起自己还光着身子,又急忙回到床边迅速穿上衣裳。
刚开起门,又合上了,驰昊今天那么小心,去报仇一定也不想让人发现,那我也偷偷摸摸的好了。
逸中轻手轻脚到了窗台前,往外张望一番,见四周没人,便一跃跳了出去。
第六十一章
此地不比京里夜市的繁华,戌时起街上行人也不多见,估计现在戌时都已过了,月亮高悬于空中,洒在地上房檐树梢上,全是一抹金色,这倒是好风景,可惜路上更是连人影都不见。
不过倒是有巡兵路过,逸中借别人的房檐下躲了躲,等巡兵一过,又继续跳出来找驰昊。
上回在那么个荒茫的大雪地里都能找到驰昊,现在在一座城里找驰昊也不算多难了,就是被驰昊折腾了半天,走路没那么灵活。
凭着气味,逸中寻到一处高门大宅前。
逸中能肯定驰昊在这里,早上驰昊带在和他在城里转悠,就在此东张西望了好久。
宅子门前有守卫,逸中没有靠近,悄悄从后墙翻了过去。
宅院内修饰十分简朴,却守备森严,看起来像是哪个将领的宅子,逸中迫不得已用了隐身术。
寻了几处房间,最后在一间较大的房外清晰地嗅到了驰昊的气味。
逸中使劲撬起窗,才两下,窗就开了,开得很容易,好象是里面的人推开的,窗内猛地探出个头来,差点和逸中撞上。
“谁?”
“驰昊!”逸中欢喜地低声叫道。
“出来!”
逸中连忙卸去隐身术,一现形,就被驰昊一把从窗口捞进屋内。
“你跑这儿作什么!”驰昊低声呵斥。
“我担心……”逸中委屈地瞧了瞧驰昊。
“担心什么,回去!”
“驰昊兄,这位是?”
驰昊背后上来个年轻人,刚毅的脸配上魁梧挺拔的身姿,一看就是个习武之人。
驰昊转头对那人说:“是我的一个随从。”
“呵呵,驰昊兄手下的人真是好身手,能避过那么多守卫探到我这书房,看来我手下这些守卫真有些无能了。”
“玉贺兄说笑了,我这随从没调教好,仗着自己有些奇功异禀,就不太守规矩,你莫见怪。”驰昊又转头对逸中喝道:“你还不快点回去!”
逸中搞不清那年轻人是敌是友,又听驰昊说自己是随从,心里有些不快,眼睛瞪了瞪。
“我既然是随从,当然要留在主子身边保护主子。”
驰昊竖起眉怒道:“你懂不懂规矩,再这样以后就别跟着我。”
旁边那年轻人笑着拦住了,“驰昊兄,这位小兄弟也是护主心切,我不会计较。”
驰昊拱手至歉,“玉贺兄,多有冒犯请见谅,这位随从平常一直跟在身旁习惯了,今日我来为表我诚意故不带人来,也没和人说起,谁知,他倒能寻到此处。”
玉贺朗声笑道:“驰昊兄不必客气,当年家父也常提到他和郑将军结识的事,你我虽只儿时见过几次,但远智兄和萧秀兄却常在我面前夸你为人正义智勇双全,我信得过远智萧秀,自然也信得过你,若能早相识,我们也早结拜了。”
驰昊轻叹一声:“可也幸好没早相识,否则他们也早把你调开了,据我观察,用不了几天,靼瓦便会来攻这座城。”
驰昊突然转头看了看逸中,“你怎么还不走!”
逸中已经看出驰昊是在拉拢这个叫玉贺的人,但这人和驰昊并不算熟,所以还得小心。
逸中便退到窗边说:“你们慢慢商量,我不听就是,我在这里帮你们把风。”
“死心眼!”驰昊低声骂了一句,转头又笑着对玉贺道:“我这随从就这臭毛病,不过都是自己人,玉贺兄别介意。”
玉贺哈哈笑道:“哪里,我也喜欢小兄弟这份忠心耿耿的劲儿,来,驰昊兄我们坐下细说。”
驰昊也不拘礼,知道刚才自己那句靼瓦军队几日会来攻城吊起了玉贺的心思,也不用再拐弯抹角。
“玉贺兄,不瞒你说,远智和萧秀虽然和你结拜,但毕竟我和你未打过照面,因此来此之前我对你还留有余心,不过进城时,我见城里北门要比南门守得严得多,我便相信你是个忠将。”
“哦,驰昊兄这话怎么说?”
“现在戴枫的部下多半是换成他的人,那城门都是南门严北门松。”
“果真如此?”玉贺猛地拍了下桌案。
驰昊也是横眉咬牙:“这已经是明摆着迎接靼瓦防着京里,虽然布局外人看不出来,可仔细看他们如何盘查人便知。”
玉贺的拳头紧握,满面怒气,却是忍着没出声,驰昊知道他对自己的话还未必会全信,但如果这样也好,起码证明他不是戴枫那个叛贼那一派。
驰昊对张玉贺的了解和观察,倒还觉得此人可靠,但上回经历过和父亲共患难的兄弟、相交十几年的部下,自己也一直视为亲叔叔的戴枫出卖了自己和父亲,驰昊对人更加防备,对张玉贺即使相信,也不敢太过信任。
现在能完全信任的人除了父亲、就剩因为牵连而关在天牢的远智和萧秀,还有一个,这几日老跟在身边的,驰昊拿眼瞥了下逸中,这人要是和二皇子也有关系,那自己铁定是要死得不留尸骨了,可驰昊相信,这人死心眼地喜欢自己,不会和别人勾结。
逸中眼睛朝窗外东张西望,当真像在替他们把风,回过头时,见驰昊望向他,便冲着驰昊露齿一笑,驰昊立刻白了他一眼,转过头。
“玉贺兄。”驰昊又开口道,“眼下的危机是,如果靼瓦军队攻来,若大家同心守城,倒能守得住,可若是有叛贼在后面接应,这城迟早是要掉的。”
玉贺眉头又是一紧,“那驰昊兄以为如何?”
驰昊眉尾一挑,“玉贺兄若信得过我,他们打来,你不用真和他们打,就在城里拖着他们,拖上十几天,拖得越久越好,我去帮你找救兵,到时候你退到北阕城,把他们引到那里,我会在那里埋伏,一起攻他们个措手不及。”驰昊又补了一句,“其实只要靼瓦军攻进城,谁是叛党你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玉贺低头思索一番,问:“你能带多少救兵?”
“我爹和我的那班旧部不会没人信我,时间若充裕,我能带更多人,不过你放心,几千人会有的。”
“这甚好,可我若不真和他们拼,内贼再作乱,我恐怕拖不了几天,素闻驰昊兄你足智多谋,可有办法教得我一二。”
“你过奖了,那些是虚传,我怕出错主意反害了你们,你若拖不住,就撤,把他们带到我们埋伏的地方。”
玉贺拍了下桌,“好,就这么办!到时候我们北阕城见。”
驰昊笑着站起身,“好!我在北阕城等你,若计划有变,我会再行通知,多谢玉贺兄对我的信任,先告辞了。”
玉贺也站起身,“驰昊兄现在如何出去,正门动静太大,我叫人带你们从后门走吧?”
“不用,谨慎点好,我还是不惊动别人,翻墙出去。”
逸中见驰昊要走了,连忙跟上前来,笑呵呵地问:“我们可以走了?”
驰昊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怎么回去。”
玉贺笑道:“这位小兄弟性子倒真是可爱,敢问尊姓大名?”
“他叫金逸中。”驰昊替逸中回答了。
“哈哈,逸中兄弟,幸会幸会,下回见面,我找你畅饮一番。”
“好!”逸中也跟着豪爽地笑起来。
驰昊暗地瞥了逸中,忙对玉贺拱手道:“那我们先走了,保重。”
玉贺也拱手道:“好,两位保重!”
避开耳目,翻了墙,驰昊和逸中一起轻落到宅院外,又沿着墙根飞速朝客栈方向而去。
到了客栈外,两人还是跃上房檐,从窗口跳进屋内。
屋里的烛灯还亮着,静静替主人遮掩着房内无人的假像。
逸中舒了口气,看着驰昊拿着烛台又在房内四处细看,便问:“你找什么?”
“看看有没人进来过。”驰昊弯着腰头也不抬。
逸中一笑,凑到他身旁说:“看你那爆脾气样,没想到你还是个心挺细的人。”
驰昊没应他,还在仔细查看,逸中扑到驰昊背上搂住他脖子,“不用查了,我们走后没人进来过。”
驰昊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我鼻子可以闻出来。”
“你鼻子可准?”
“当然,我能找到你可多亏了我的鼻子。”逸中得意扬着脸。
“果然狐狸就是狐狸。”驰昊推开逸中站起身。
逸中委屈地从地上爬起来,“狐狸的心也是肉长的。”
驰昊没说话,放好烛灯又去关窗子。
逸中连忙又堆着笑脸上前,“要睡了吧,我帮你宽衣。”说着就伸手帮驰昊解衣带。
驰昊摊开两手,由着逸中帮自己脱下衣裳,“你这么迫不及待,中午那场还不够?”
逸中手一抖,红了脸,连忙扯起另一件事,“你出去办事为什么不叫醒我,害我担心。”
驰昊拉过逸中,一把将他横抱起扔在床上,自己也脱了鞋上了床。
“你不是说你身子不好,就让你睡个够,睡饱了再来伺候我。”驰昊俯下身在逸中脖子上用力吻了几口,又抬起头,“怎么到哪里都想迷惑人,下回见到张玉贺那小子,你还要跟他畅饮?”
“哎哟,你这也吃醋?哈哈”逸中抱住驰昊,“我看他应该能信得过吧?”
“你偷听我们谈话?”
“我没故意听,可我鼻子耳朵都很好。”
“听了也无所谓,靼瓦兵若攻城,张玉贺若能拖五天以上,那他肯定也是叛党那一派,一般是拖不过三天的。”
“啊!”逸中睁大眼睛,“这是什么道理?那你还叫他拖十几天?”
驰昊一只手枕着头,目光变得犀利,“我观察过了,靼瓦的兵力和叛党联合,张玉贺那点人肯定撑不了五天,能撑过就说明他们和叛党一伙,故意拖时间等我找更多的救兵,好反过来把我们一网打尽。”
“那你信不过张玉贺?”
驰昊咬牙:“我来这里征战,各方面都花了不少工夫,唯一犯了条大错,就是太信任戴枫那老贼,我被出卖的时候才知道我爹也是被他陷害的,我真没想到会是他,现在所有人我都不得不防,张玉贺若在五天内就撤退,那他应该不是叛党那一派,到时候我会通知他改地点会合。”
“那北阕城也是你设的圈套了?”
“声东击西而已,北阕城虽是埋伏的好位置,但我聪明他们也不笨,所以只能当个诱饵。”
逸中仰头望着驰昊,眨眨眼睛,“驰昊,你说的一套一套的战法计策好玄乎啊,以前我以为你就是在战场上会舞刀弄枪,杀敌很勇猛,靠着你爹是将军所以才有官做,原来你真的像张玉贺说的传闻中说你足智多谋,我还以为是他拍你马屁。”
“你现在不是在拍马屁?”驰昊睨了逸中一眼。
“我说的都是真的么,我已经够喜欢你了,可我还在越来越喜欢你,这可怎么办啊?”逸中把头埋在驰昊胸口上,还在低喃着,“这可怎么办啊?你最多也只再活一百年,那我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啊?我活那么长多寂寞。”
驰昊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马上又将枕头塞到逸中脑袋下,“赶紧睡了,今晚睡饱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还有很多地方要跑。”
驰昊转过身背对着逸中,眼睛还睁着,心里背负着太多东西,脑子乱得很。
逸中的手从背后搂了上来,脸贴着驰昊的背,没说话,就这么贴着,渐渐地,驰昊的背湿了一小片,驰昊轻轻转过身,碰了碰逸中,逸中没反应,像是睡着了,驰昊伸出手摸了摸逸中的脸,眼角边粘湿湿的,像是刚才哭过。
唉,这只小狐狸。
第六十二章
这几日,驰昊带着逸中跑了很多地方,昼夜无间,几乎每日只能休息两三个时辰,马也换了好几匹,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几乎没说过几句闲话。
逸中知道驰昊在联络旧部,似乎这次行动规模较大,关乎剿灭叛党的成败,驰昊神情凝重得很,逸中也不敢调皮。
因驰昊自己本身带着叛党之嫌,聚集旧部的行动变得十分困难,一要躲避通缉,二要说服他人,而且驰昊还费了大量的心思在试探和反间计上。这不似从前,发道命令,下面的人一级一级往下传达,一并服从。而此次,驰昊对每个人都用了不同的说服和试探方式,不管从前多信任的人,他都防着留一手,用其他人彼此牵制着。
短短几日,驰昊觉得自己像费尽了几年的心力,逸中帮他从头上拨了好几根白发下来。
白云成团成簇散步在蔚蓝的天边,碧绿幽静的湖泊旁,两人躺在吐着嫩芽的草地上,驰昊的头枕在逸中的怀里,一边食着干粮,一边望着自己的白发从自己指缝里随风吹走,大丈夫怎会在乎这几根白发。
可逸中心疼极了,低头吻着他的发鬓低喃着:“你近日太费心神了。”
驰昊抬起下巴瞧了逸中一眼,乌黑的发丝垂在两鬓,俊美如画的容颜,宛若仙子下凡,驰昊此时才留意,逸中初见时那脸上的稚气已褪去大半,那鼻眉间更脱出男子的俊朗之气。
驰昊不禁伸手摸了摸逸中的鼻。
这一路幸好有逸中跟在身边照顾他的衣食行宿,他只需全心想着何如让那些叛党现形,如何将父亲和朋友救出。尽管有时候会焦躁,但却心里总中有股暖和的力量支撑着,不似当初戴罪立功来攻靼瓦时,心里只有一柱寒冰彻骨的绝念撑着自己一定要救出父亲,现在已没了那时满心孤寂的悲绝,逸中寸步不离地粘着他,他就算想孤寂也孤寂不了。
逸中吻了吻驰昊抚摸他鼻梁的手心,驰昊放下手,问:“你怎么长大了?”
“什么长大?”
“以前还有些稚气未脱,现在这脸更像男人了。”
逸中紧张地摸摸自己的脸,问:“你不喜欢么?”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驰昊瞥了逸中一眼,把手里的包子一口塞在嘴里嚼。
“呜……”逸中哭丧个脸推开驰昊直奔湖边。
“喂,你不是这样就想投湖自尽吧?”驰昊难得笑了出来,他知道逸中才不会去自尽。
逸中没应驰昊,蹲在湖边撩开乌发,仔细打量着水中的倒影,看了半天,突然哈哈一笑,转头冲驰昊说:“我又不难看。”
“我也没说难看。”驰昊觉得好笑。
“我比以前更俊了吧。”逸中笑眯眯地走了回来。
驰昊笑而不答,闭上了眼。
“你看看我啊。”逸中俯下身推了推驰昊。
“有什么好看的,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身子。”驰昊说出这话时,自己也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