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将那人抱起放到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
“连城,连城……”面前的人仍是呆呆地没有出声,一脸茫然的样子。沈墨唤了他两声便也不在说话,默默地陪着他。
过了一会儿,苏连城终于开口了:“沈墨,你说……你说我的腿是怎么了,我只是想去倒杯水,可是……可是膝盖好痛,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这伤明明好得差不多了呀……”
“为什么我就是站不起来呢,连腿都伸不直了……”
终究是忍不住落了两滴眼泪,苏连城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的腿不会是……
“没事,连城,江郎中说了,你这腿上的伤比不得那风寒好得快,还得再多歇……多歇几月,再加上你这几日没有落地过,腿上自然没劲,没事的,真的没事。”沈墨哄着苏连城,伸手就想帮他把脸上的眼泪擦掉,想了想却又缩了回去,怕他仍是不喜欢自己这样。
这膝盖伤的事本想着能瞒就瞒,如今被他自己发现了,也只能说些好话不去刺激他。不过起码他能感觉得到痛,不是么?只要不是没有一丝一毫感觉就是好的,哪怕是痛,也说明他这腿,有好起来的希望。
“是这样么……”苏连城自己伸手抹掉了脸上挂着的水珠,原以为自己的腿是瘸了废了,就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隔了几日,沈墨便命人做了那种木质的轮椅,好让苏连城也能去外面的院子里逛一逛,晒一晒太阳,不要整日都闷在屋里。
苏连城坐在那木椅上只觉得有些别扭,虽然只要坐着就好不用走路就能到东到西,可仍是觉得比不上自己的腿。
人啊,就是这样。没了什么就想要什么,想当初自己总是懒得走路,出门一定要坐软轿,现在腿脚不方便了,反而只想着能到处走路,什么代步工具都比不得自己的双脚灵活。
于是,苏连城逼着自己练习站立、走路,一开始的时候总是会摔,无论怎么站都无法站稳。
“公子,你就歇着吧,别练了。”总是在他身边伺候着的绿袖看不下去了,一次又一次地将苏连城从地上扶起来,不忍心看他再次摔倒。
当初江郎中给苏连城看病的时候她也在场,郎中说的话,她也都听到了,如今是大少爷为了不让苏连城伤心才不说实话的,就算他现在这样卖力地练,也顶多是能站起来走上几小步,那腿……也铁定是不能像以前那样容易使唤了……
“哈,哈哈,绿袖,你瞧!你瞧我站……”苏连城连着“苦练”了几日总算是有一点成果了,他如今是能扶着那木椅站起来了,只是离了那扶手不出几秒,又是只能硬生生地倒下,要么往前摔在地上,要么往后跌在木椅里。
许是自己身子弱这腿好起来太慢,不过好在是有了点起色,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重新用脚走路的……
第十八章
再过些日子便是要过年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忙活着置办过年用的东西,就连掌房大丫头绿袖也被叫去帮忙了,只有大少爷沈墨推了应酬闲在寒秋院里陪着苏连城。
这天沈墨推了苏连城到院子里赏腊梅,他知道他喜欢腊梅的香气,就命人种了满满的一院子。
苏连城着了件雪白的裘皮大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望了那一院明黄的腊梅,心情突然变得很明媚。
沈墨走到一边,向那几簇开得正好的腊梅伸手,道:“给你折几支插在花瓶里,如何?”
苏连城望着沈墨那看似波澜不惊的眸忽然笑了,不知怎么的,就是想对他笑。
“你别动,我过来。”
“你……”沈墨看着苏连城竟是颤颤巍巍地从木椅上站了起来,眼里充满希望的同时夹杂着一丝担忧,“连城,慢着点,别摔……”
苏连城渐渐地放开撑在木椅上的手,弓着腰,像是废了很大劲地站稳了。
如今要把膝盖伸直了还是会痛,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难以忍受了,大概也是习惯这痛了,可以站起来,甚至走上几步了。
抬头预计自己与沈墨只有五步之远,苏连城咬着牙忍着膝盖上微微的刺痛,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沈墨那边走去。
短短几步,却好似走了很久,挪啊挪,终于挪到了沈墨的身边。
“你瞧,我是不是挺厉害的。”挺直了腰站在那人的面前,却只能平视到他微勾的薄唇,以前两人从来没有这样面对面地站在一起过,没想到这沈墨原是高出了他那么多。
抬头对上沈墨那双含笑的眼,心却是暮然停了一拍似的,神色有些恍惚。
从来不知道那双狭长时常透着精光的眼睛会弯成半月的样子,笑起来如一汪春水,温润如玉。
呆看着那人忘了怎么站,膝盖一抖,双腿一软,竟是一个没站稳,就要这么倒下去了。
“小心!”沈墨一急,将那人揽进了自己怀里,明显感觉怀里的人一颤,又立马扶了他的肩,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刚靠近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被拉开,苏连城有些惊愕,却见沈墨依旧是扶着他的肩,清咳了几声,“连城,我……”
沈墨正思索着要怎么对苏连城解释,方才他可不是故意搂着他的,他应该还是不喜欢自己这样对他吧,明明感觉他抖了一下,还是在害怕……
“老宋!”就在这时,烧水小厮老宋正好从院子里路过,沈墨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将他叫了过来,“快来扶着连城公子!”
这老宋好好的只是碰巧路过,被自家大少爷这么猛然一吼,吓了一个哆嗦。自从上次跟连城公子去逛那什么勾栏院后,自己被扣了好几个月的工钱,自家大少爷也已经很久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了,本来就是老沉着脸,看见他更是变成一片阴暗了。
赶忙应声跑去大少爷那边,将木椅推了来扶着苏连城坐下,老宋就是膝盖没受伤,那腿也抖得可以。
“咳咳,我想起西街吴掌柜那边送来的年度总账还没看呢,我回书房看帐去。”沈墨又是假装咳了几声,丢下这句话,甩袖就往知春院走去。
老宋站在神色奇怪的苏连城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苏,苏公子……?”
苏连城静靠在木椅上没有说话,他望着沈墨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又突然复杂了起来。
方才靠在他身上的一刹那,他心跳加快忍不住颤栗了一下,可他却推开了自己,好像不愿触碰自己的样子。但他突然有些希望他能多碰碰自己,不知道怎么说,好像有些期待……
“苏公子,您还想去哪儿转转呀?”一旁的老宋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大少爷得罪不了,连城公子更得罪不了,只要不要再让自己陪着他做出格的事情就好。
“不转了,回房吧。”苏连城默默地叹气垂下了眼,将脸窝在暖和的大衣里不再说话。
泾城里的除夕夜弄得好不热闹,家家户户都在门口贴了贺岁的对联和年画,孩子们拎着鞭炮爆竹地满大街乱跑,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一派浓郁的过年气氛。
沈府也是在大门口高挂了几个火红的大灯笼,大家伙们在府中的大厅里摆了一个大圆桌,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非凡。
一些有家的下人都放春假回去过年了,剩下的像是绿袖,徐伯,老宋什么的,都是除了沈府没去处的人了,他们早把沈府当成了是自己的家,自然也是留在府里过年了。
别瞧沈墨平时一脸冷淡的样子,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显得特别亲切,竟是允许那些丫鬟小厮和他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平日里是要树立一家之主的威信,不能和那些个丫鬟小厮们走得太近,若是让下人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是会出大乱子的。但过年的时候就不计较这些了,想想以前,沈墨自己也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人,对待这些跟了他有些年头的人,自然不会苛责。况且沈府里真正的沈家人也就剩了他一个,没了那些人,他自己一个人,也没法过年。
只不过今年的除夕又和往年的不同了,如今他的身边多了一个苏连城,过起年来倒也格外开心。
“来来来,大少爷,这可是我独家酿造的好酒啊,你给好好尝尝!”厨房掌勺的老王乐呵呵地掏出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泥罐子,抬到桌面上,竟是兴奋得险些和自家大少爷称兄道弟起来。
在座的每人都分了一碗据说是老王私藏了很久的老酒,扑鼻而来的酒香足以让所有爱喝酒的人垂涎三尺。
苏连城泯了一口,的确是醇香馥郁,好酒!
“哎呀,苏公子怎个就这么小口地喝,来啊来,小蜓!小丫头别只顾着吃,快给苏公子上个大碗!”一旁的老宋也是喝得高兴了,红着张老脸搭在苏连城的肩上要与他喝酒,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一起出入过勾栏院的关系!哈哈!
沈墨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老宋搭在苏连城肩上的手,抢先一步夺走小蜓递过来的碗,笑道:“苏公子他大病刚愈,不能这般伤身。老宋,要不我来和你对饮,如何?”
这老宋看起来老实却也是个鬼灵精,立马收了自己的咸猪手,讪笑道:“哟,哟!这可当不起,大少爷,小的这可受不起啊……”
“无妨,今个儿过年大家伙都高兴,老王,把你那些个好酒全端来,我与你们好好喝上一回。”
一边的老王也是喝得有些高了,拍着沈墨的肩“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道,“哈哈哈哈,承蒙大少爷这么照顾,我老王的酒,您要多少,我便给多少!不过……”老王突然停下来很神秘地看着大家,“这酒,可不能多喝。”
“得了吧,你这老瘸子,装神弄鬼糊弄谁呢,不过是怕大家伙喝光你那好酒,心疼了吧!”绿袖平时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酒量却是极差,不过几杯小酒下肚,筷子还没动几下,就已经醉得开始骂人了。
“去!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老王得意道。
“哎哟喂,那你快说呀,我这被你搞得心痒痒……”老宋按不住要在椅子上上串下跳了。
“瞧你这老痞子急的,你又没老婆,喝了也没用!”老王满含别样意味地笑道,“这酒啊,喝上去香,不烈,后劲可足了!易醉不说,做起那活来,呵呵,可带劲了……”
这老王还没说完就被一群丫鬟扔筷子骂他老浪货,真不要脸,就连老宋也跟着丫头们一起骂他,谁让他笑自己没老婆的!惹得一边的苏连城笑得直不起腰来。
饭桌上热闹之余一派混乱,沈墨也只是笑看着他们乱做一团,开开心心打闹的样子,一个劲地喝酒,感受这过年的味道。
“绿袖,绿袖!”苏连城站起身来越过醉趴在桌子上的老宋,推了推同样伏在桌上睡着了的绿袖。
“嗯……不行了,我不喝了,你喝,喝……”绿袖皱着眉嘟囔了几句却是没有睁眼,挥开苏连城的手,转眼竟然打起了呼噜。
喝喝喝……喝你个大脑袋!
环顾了四周,一干人全是喝趴下了,唯独苏连城是没有醉的,他的酒全让沈墨给喝了,自然没醉。
府里的人可都醉在这大厅里睡过去了怎么办?他腿脚又是不方便,没人扶着,自己又回不去房间,难道要他一个清醒的人在这里陪着这些醉鬼呆个一晚上?
“嗯……”正在苏连城纠结着自己是不是要爬着回房间的时候,身旁的沈墨倒是醒了,不愧是经常在外面与人花天酒地应酬的人,酒量自是比府里的下人们要好些。
“连城,回房么。”沈墨甩了甩头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是……绿袖他们都醉了。”苏连城无奈地扶额。
“来,我扶你……”
走廊上。
苏连城与沈墨两人,一个腿脚不利索,一个又是醉得不轻,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扶着谁,跌跌冲冲地走也走不稳。苏连城只觉得自己的腿不能再动了,膝盖上的刺痛越来越厉害,再多走几步,恐怕是要支撑不住了,只能就近进了知春院。
苏连城想着,还是先把沈墨弄回房间吧,自己在他那里休息一会儿,等腿不疼了,再慢慢地扶着墙走去隔壁的偏房休息一晚罢了。
摸黑进了沈墨的房间,两人几乎是同时倒在了床上。苏连城趴在沈墨身上喘了几口气正欲起身,却被沈墨扣住了后背,整个人又重新贴了回去。
“不要走,让我抱一会。”黑暗中,苏连城看不清沈墨的脸,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说得很轻,却足够能让他听清楚。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弹,沈府的除夕夜静得出奇,就连外面的鞭炮声也听不见了。
苏连城侧耳伏在沈墨的胸前,静静的,隐约间好像听到了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苏连城甚至有点分不清,这“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到底是沈墨的,还是他自己的。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苏连城以为沈墨是完全醉倒了,沈墨以为苏连城已经累趴了,他们一个抬头,一个低头,黑暗中,互相对上了对方清明的眼眸。
沈墨先是一愣,随后松开了手,看来自己是真醉了,竟然忘了苏连城不喜欢自己碰他的身体。
又过了一会儿,苏连城仍是趴在他身上没有动,沈墨以为他是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再低头,却仍是对上了他毫无倦意的眼睛。
“不走吗?你这样,我可保不准自己会做些什么。”沈墨轻声地问着,呼吸却有些紊乱。
身上的人果然轻颤了起来,只是仍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再仔细一听,却是苏连城在低声地笑。
“呵呵。可我不想走了。”
是真的不想走了,也走不了。沈墨对他的好,他都知道;对他的不好,用绿袖的话说,那也是因为想对他好,却用错了方法。
这人真傻,不太爱说话,也不怎么爱笑,为人处世总是滴水不漏,十足一个精明狡猾的商人,却竟然因为小时候的一面之缘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卧病闲聊的时候,沈墨就将那玉哨子的事与苏连城说了,当时听得苏连城一愣一愣地,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沈墨八岁那年……不就是自己五岁时候的事了么,他倒是知道自己以前有个叫阿福的下人,却不记得何时遇见过沈墨,更不记得这玉哨子,竟是自己亲手交给沈墨的,那人竟然还把它当成宝玉一般珍藏至今。
人人都道沈家大少爷青年才俊机敏过人,我说是个二愣子才是,傻,实在是傻。
“连城,你……”低头只觉苏连城对着自己饶有趣味地笑,沈墨只觉得脑子一热,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自己身下。
“你当着不走。”双手撑在苏连城的耳侧,指尖触到了他上等丝绸一般顺滑的长发,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说了不走,便是不走。”
苏连城话音未落,就被沈墨低头吻上了,唇上穿来温软的触觉,一阵醇酒的香气扑面而来。
不做任何抵抗地张开嘴,与沈墨的舌纠缠在一起,嘴里弥漫开一股股酒气,苏连城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也醉了?
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一件地褪去丢在地上,身体不着一缕地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却一点不得冷,反而觉得全身沸腾,像是点起了一把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