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 上——火速龙舌兰
火速龙舌兰  发于:2012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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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一旦贫贱起来总是没完没了。靳朗不在的也不写作的那几个小时里,郁放就躺着床上构思各种男欢女爱的奇情故事。大脑神经被拖得无限兀长。

偶尔会心血来潮和靳朗讨论做梦,循环往复的噩梦,梦里的自己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割腕自杀。某人听后大笑,手掌按上郁放的肩膀,用力拍下去,

“别提什么死啊死的,周公解梦里说梦见自杀,预兆身体健康。想太多了吧。”

在网上查弗洛伊德的理论,他认为每个人都有两种本能,一种是性本能,一种是死本能。无论是杀人或是自杀都是死本能的体现。当死本能向外的时候,就表现为杀人或战争,但死本能向内时,就表现为自杀或者抑郁。死本能是一种破坏性的本能,当然在破坏的过程中,人会体验到一些快感。

相对于心理学大师,郁放更愿意相信周公,相信靳朗蹩脚的安慰,他拍在肩膀上的那一下好重好重。

打算在下次睡着后找周公谈判一次,健康固然很好,偶尔能不能梦见点更真善美的东西呢,比方说,梦见和靳朗一起过圣诞节。

郁放想着想着,思维再次混沌,意识又开始渐渐模糊,直到听见有人轻轻敲门,伴随着低低的男声,

“郁放,醒着么?在家吗?”

是靳朗的声音,模糊的意识瞬间清明,衣服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去开门。楼道里的感应灯亮着,门后是男人灰白的剪影,梦境一般不真实,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像是一团雾气氤氲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淡的就要失去形状。

“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明明心里是欢喜的,刀子嘴豆腐心,这是郁放一贯的风格,

“我说这天都快亮了!”

看的出来男人很疲倦,唇角微微泛起的笑容太虚弱,满身挟裹着室外凛冽的寒气。

“抱歉,圣诞快乐!”

靳朗终于开口,逐渐加深的笑纹宛如春日里晴朗的天空,无言的琥珀,一种铺天盖地的明亮是如此温暖清澈。

“我看到你门缝下面有灯光,就以为你还醒着,吵到你睡觉了没?”

“还好吧。”

“怎么,不请我进来么?”

吱呀,门,被向里推开,客厅里很暗,只有卧室的电脑屏幕透出的一道微弱光线停留在地板上,楼道间的感应灯是暖黄的,穿隙而来温柔的淡金色,把郁放的脸照得很清晰,连同他不知所措的神情。

“进来吧,我服了你了。”

靳朗也不跟他客气,径直穿门入户,擦身而过的瞬间,羽绒服背后的帽羽擦过郁放的脸,蓦地,心跳又开始紊乱。低下头,注意到男人的手中还拎着两只大袋子,KFC包装袋上的白胡子老头正冲自己无比慈爱的笑着,

“今天给人代班,迟了一点,吃饭了没有?”

“我说你脑子没烧坏吧,这都几点了?”

“我猜你没吃。”

“哼!”

“那就当是圣诞消夜吧。”

“真寒碜!”

川辣嫩牛五方的味道有些像高中时校门口卖的牛肉煎饼,辣酱的味道微微带着酸甜,包成了五角形的奇怪肉饼,外皮薄厚不均,一口咬下去,怪怪的口感。

不知是真的是饿了,还是身边有人作陪,郁放大口大口吃得特别开心,热巧克力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凉掉了,靳朗烧了开水,把纸杯放进滚水里浸着,

“今天怎么心血来潮想到我拉?”

食物暴胀在胃底,浑身上下充满了热量,郁放侧过头仔细端详靳朗的脸,菱角分明的五官,低垂着眼眸,他的手指略微蜷曲在腿上,苍白的指节,静默得似一把失却声音的喉咙。

“晚上有很多人在广场上集会。很热闹。”

郁放把喝完的纸杯放上窗台,两只空空的纸杯并排挨在一起,杯壁上有两个一模一样戴眼镜的白胡子老头咧嘴大笑,

“然后我就想到你了,就猜你该不会独个儿在房间里睡觉吧。”

“我可是正宗的炎黄子孙,才不过狗屁圣诞。刚才赵小猫还要来陪我过节呢,都被我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好好好,我知道,您确实不是因为找不到人陪才一个人宅在家的。”

“去你的!”

郁放瘪了瘪嘴,腮帮子鼓起来,孩子气十足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戳他一下。

12月24日晚,下班的时候,靳朗和一对幸福的人在一起,同事的漂亮女友拎着一大堆烟花炮竹等在大厦门口,两个人咧嘴笑得好甜蜜,似乎眼角眉梢都能挤出糖,分别的时候,他们问,

今天晚上准备做什么呢?

他回答,也没什么不同啊,不过是普通的一天罢了。

怎么会普通呢,今天是平安夜啊?

女孩子抱住男友的手臂笑着反问,

原来是平安夜啊,又是一年要到头了,靳朗想。

突然想念起母亲,可是自己却在另外一个城市里,街边每个电话亭都沾满了面带笑容的人,过了午夜的城市,广场人数百人一齐大声倒数,轰隆隆的礼炮声和幸福在背后响个不停。

背对着喧嚣,下意识地越走越快,穿过拥挤的人流,他只想走到没有灯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是灯火通明,灯光太刺眼,空气却是冰凉的,这样的夜晚,眼睛是会变化的,思维也会变化。

你会无从想到一些人,一些事情,比如妈妈,比如郁放,妈妈今晚睡前会不会想到他这个不孝子?而郁放这个家伙,是不是依然孤单,还没有入睡?

公车早就收班,连的士都拦不到,咬咬牙,走了好久好久才拦下一辆车。

手里提着两只大袋子,KFC里买来的简单消夜,分别前女孩送给他两只红色的孔明灯。

不知道何时,孔明灯变成节日的必备道具,广场上有很多人在放飞这种大型灯笼,大多是红色的,用水彩笔写满了心愿,大群人仰头看着它慢慢腾空。

靳朗躺倒在座椅上,斜眼望窗外,摩天大楼一座一座倾斜着歪倒,漫天都是流动的灯火,仿佛流星,又似大片游动的星光。

车主是个笑容满面中年人,车里除了热力十足的暖气,还放着欢乐的圣诞歌曲。司机大概是这世上除去推销员外最为聒噪的职业,一路上,他不断地跟靳朗说话,聊他的工作,聊刚才遇到的火辣小情侣,聊城市的交通建设,快下车时他笑眯眯地问,

“小伙子你是去看女朋友吧。”

靳朗嗫嚅了一秒,郁放该算男朋友才是吧,

“嗯。”

窗外又飘过一连串火红色光点,从城市热闹的方向飘来,飘向远方。

“什么东西啊,这一晚上都没消停。”

郁放巴住玻璃窗,远远看去,那些流动的光点连成一长串,忽闪忽闪。

“孔明灯啊。同事也送了我两只,你想不想放?”

“孔明灯?这也成时尚了?”

郁放瞪大眼睛,那不是小时候常放的天灯么。他曾经还动手做过几只,在灯罩上写满愿望,点燃蜡烛,仰起头,看着它越升越高,心里很笃定它们一定会飘向天庭,愿望一定能实现,现在想来,不过是孩提时代天真的游戏罢了。靳朗,也喜欢玩这个么?

“要不要玩?”

“火机没油了。”

“我买了火柴。”

靳朗从袋子里拿出两只折叠的红色孔明灯,让郁放把它们展开,蜡块小心放好,呲,划燃了第一根火柴。

“你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男人的语气很轻,直视着黑暗中的微光,火焰摇曳犹如薄纱轻舞。

“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少时所有的做大文豪大富翁周游世界的轻狂梦想集体退去,只留下四个字,平安健康。

郁放把孔明灯展开,提起来抬高,打开窗,有风吹进来,靳朗蹲下身护住火苗,蜡块渐渐被引燃,燃烧使它一点点鼓胀起来,宛如一只大号红灯笼,放手,它便随着风晃晃悠悠地浮起来,飘向窗外,越飞越高,越来越远。

另一只也如法炮制,划燃第二根火柴,火光照亮了靳朗的眼睛,流离生辉灿若星辰的眼睛。

“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不能说的秘密。”

两只孔明灯相继消失在窗口,风很大,空气浮力托着它们迅速上升,汇流到那一大片星海里。郁放站在靳朗身后,他感觉自己正被一阵难以言喻的幸福感轻轻笼罩着,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靳朗,这样的孔明灯,这样的自己,只能用“幸福”两个字来形容把?

胡兰成着文说“跌宕自喜”,如今的郁放亦难能跌宕,唯剩私心里慢慢分泌出零碎的欢喜,搅散融化在日常零碎的物事当中,肉眼难辨,本以为它们早已隐形寻觅,谁知仍然是敏感的,伸过来一双温柔手轻轻一碰,便会簌簌地流下眼泪来。

他凝视着窗外那一片摇曳的闪亮轻喃,

“小时候语文课,老师给我们念过一首儿童诗很有意思。”

“什么诗?”

“天上一片星海,地上一片灯海,我站在两海之间,不知上去还是下来,下来吧,怎么舍得下来,星海是那样可爱;上去吧,怎么舍得上去,灯海是这样多彩。”

靳朗凝神细听,他的声音放得很低,笑容恍惚。可爱而童稚十足的小诗,由郁放这略略低沉的嗓音念起来,居然有一股别样魅惑的味道。

“很美啊。”

忍不住出声感叹,星海与灯海,如此漂亮到令人击节的意象,现今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所谓的大作家们,恐怕是写不出的吧。

当第一片雪花轻轻洒下,屋内的两人谁都没有看见,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整个小区万籁俱寂,所有的窗户都紧紧闭着,只留一扇半开,两个男人站在窗前,面对面。

“郁放。”

“嗯?”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今天,是我生日。”

“啊?真的假的?”

“给个礼物啊。”

“什么礼物?”

“随便。”

“那就来个罗曼蒂克的。”

……

“你!”

“嘻嘻,哥哥的birthday kiss嘛。”

对于她我曾编织过青涩的梦,到头等来的不过是丁香树下一个凉冰冰潮乎乎的吻。

这是史学家A·L·Rowse在自传《康沃尔郡——少年》里描述初恋的句子。

漆黑的夜空中,流光飞舞着,两三朵雪花落下,不知道那两只的孔明灯现在飘到了哪里。

靳朗又一次忆起左唯,还是和过去一样,想不通那一个瞬间,到底是惊诧到来不及推开呢,还是压根就不想推开?这份令人大跌眼镜的生日礼物,的确是过于罗曼蒂克了。

天上一片星海,地上一片灯海,

我站在两海之间,不知上去还是下来,

下来吧,怎么舍得下来,星海是那样可爱,

上去吧,怎么舍得上去,灯海是这样多彩。

第二十一章:秘密

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圣诞节过后,又一个星期的开始,节日的余韵依然在校园里四处弥漫着,梧桐树粗大的枝干上缠满了五颜六色的彩带,叶子快掉光了,无数的枝桠将天空割裂成断然的条与块,来来往往的男生女生们腋下夹着书本,满面笑容。

越接近春天,气温反而越来越低,赵英宁把身体折成90度探出天台,整幢宿舍楼笔直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楼下的阳台上晒着花格子被单,深灰色的围巾,蓝白相间的连帽衫,它们在风里招展飘扬,仿佛万国旗。

难得的晴天,难得上午没课,赵英宁喜欢看到那些洗得干净的衣服在阳光下滴着水珠的样子,家的感觉,他承认自己很肤浅,钟情欣赏事物的表层,看起来简单的样子,没有任何裂痕。低下头,站在最高处,俯视整个校园,今天有零下几度呢?到处都是把自己打扮得像只臃肿棕熊的学生。

“那天,真谢谢你了。”

陆晓靠在栏杆后,嗫嚅了好久方才开口,望着赵英宁在风里飞扬的头发,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记忆,停顿在平安夜凌晨的梧桐树下,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里,此后的画面一律宛若浓雾背后的图片,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这就是你问了N人跑来这里惟一想跟我说的话?”

赵英宁闻言转过身,面对陆晓。他背对着栏杆,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很调皮的表情,一边说,一边把头尽量向后仰,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发丝掉落在天空里,天变成很纯粹的蓝色,整个身体是失重的。

“快起来,危险啊!”

对于赵英宁的大胆行径,陆晓直看得脸色发白,连忙走上前去拉扯他的袖子,

“小心,会掉下去的!”

“嘘,别大惊小怪。”

赵英宁直起腰,随意地拨弄了几下乱七八糟的头发,他竖起食指摆了摆,望着惊悸得脸色苍白的男孩,

“有时候,换个角度来看世界也不错啊。”

“换个角度?”

陆晓重复着他的话,有些不解,

“比如,倒立行走什么的。”

“啊?”

赵英宁没有再深入解释,他掏出烟盒拿出一支放进唇间,全身上下摸遍了,也找不到火机,满脸悻悻然,

“哎,有没有火?”

陆晓一惊,男孩的语调和那次一样,沙沙的,句尾上扬,同他明亮外表决然不符的慵懒的调子。巧的是,上次是问自己有没有烟,这次则是问有没有火。

“啊,啊,算了,看你这好好学生的样子也不像抽烟的。”

“嚓!”

赵英宁一愣,

打火机被引燃的清脆响声,陆晓的左手拢成半弧形,围住火苗,那火光居然是淡蓝透明的,在阳光下,风很大,它在男孩的掌中跳动颤抖,时刻会熄灭的样子。

“谢罗。”

赵英宁垂首凑近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烟雾立时被风吹散。

“不谢。”

陆晓低下头微笑,随手把玩着那只精巧的火机。赵英宁注意到,他总是习惯性保持这个动作,微微含笑,垂首,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十足像个女孩子,害羞,纤细又敏感,连喝醉的时候也一样。

“漂亮啊!”

对方冷不丁的夸赞一时间让陆晓摸不着头脑,怔怔地抬头看着兀自吞云吐雾的赵英宁。

“我说打火机啊。ZIPPO工厂50周年纪念的限量版。”

烟灰色的机身上印着ZiPPO工厂的巨大标志,有些粗矿硬汉的风格,不大适合这个纤细少年的感觉,

“啊,这个,一个朋友送的,我本身对打火机不大懂。”

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机身,陆晓的笑容有几分僵硬,不知道是哪个有钱公子哥送给Ray的生日礼物,又被他随手抛给了自己,如今却成为手中他唯一的遗物,真有够讽刺的。

“那可是好朋友啊。我还以为你不抽烟呢。”

重音在那个“好”字上,确实是好朋友。

赵英宁走过来,靠在陆晓身边,日头当顶,阳光晒在身上很暖,他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便缓缓坐下,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我的确是不抽烟的。”

靠得太近了,不自在的感觉,陆晓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无意识地,火机从左手,抛到右手,铰链向下,银色的机身就在无名指和中指之间翻动,拇指转动打火轮打火。

打火,熄火,打火,熄火,指尖重复着流畅的动作,不断地发出嚓,嚓,嚓的声音,

赵英宁的视线追着男孩翻转的手指,奇妙的违和感。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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