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连秋回头的刹那，他看到了那人左脸上贴着的纱布，那是那人为了他硬生生挨下的一刀，一想到这刀夏小唯就有热泪盈眶的冲动。就为了这情真意切的一刀，日后他甘愿为连秋做任何事。

四人回到剧组下榻的酒店自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众人围着连秋问寒问暖，夏小唯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悄悄地注视着那个众星拱月般的男子。到酒店之后连烨只停留了片刻，叮嘱了连秋几句，便带着苏摩回上海去了。余下的人在连秋身边寒暄一阵，也各自散了。

一直到晚餐时间夏小唯都苦于找不到同连秋单独说话的时机，吃过晚饭之后那人独自坐在吧台边，身边始终有各色人等萦绕着。夏小唯辛辛苦苦地在自己的房里挨到夜半时分，直到走廊上再无走动的人影的时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连秋门口，叩响了那人的门铃。开门的时候连秋只在腰上松松垮垮地围了一条浴巾，一见到他便说：“你来得正好，过来帮我洗头。”

夏小唯听了有片刻的恍惚，那一瞬间他有种错觉，仿佛他们之前的争吵只是一场虚幻，而他们之间，也始终是争吵之前那般亲昵的关系。他跟着连秋来到浴室，那人靠着浴缸坐下，头微微后仰，示意夏小唯可以开始了。夏小唯在脸盆里接了一盆热水，轻轻地搁置在浴缸边，手拿着毛巾温柔地擦拭着连秋的头发。那人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刘海已经有些长了，直蔓延至嘴角。夏小唯慢慢地用毛巾揉捏着那人的头发，直至头发全部浸湿了，才轻轻地将洗发露均匀地涂抹上去。

他的动作极轻极温柔，一时间室内只余下他手上揉搓头发的声音，以及呼吸声。这轻微的声响使得浴室更显得静谧，静谧得令人昏昏欲睡。夏小唯专心致志地抚弄着那人的发，一低头却见连秋闭紧了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夏小唯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那人白皙的脸庞发呆。就在此时连秋突然睁开了眼睛，四目猝不及防地对视，夏小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相形之下连秋表情并无什么变化，只淡淡地问：“怎么停下来了？”

“我以为你睡着了。”夏小唯红着脸继续替那人洗头。

连秋重又闭上眼睛，露出舒服的表情：“快了。”

夏小唯想了想，鼓起勇气说：“以后我天天帮你洗头，好不好？”

连秋再次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夏小唯看。夏小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问：“怎么了？”

“这不像你说的话。”

夏小唯扭捏地说：“那你愿不愿意？”

连秋又看了他一会，才不咸不淡地应道：“好啊。”

尽管说这话的时候那人脸上并没有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但夏小唯还是欢天喜地地笑了。他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一边替那人洗头一边哼起了欢快的小曲。他替那人将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又仔仔细细地将头发擦干，直到一滴水珠也无，才满意地放下了毛巾。连秋揉了揉仰得有些酸疼的脖子，看着他道：“谢谢你。”

夏小唯感到轻微的不自在：“那么客气干什么？”

这时连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久违的亲昵动作令夏小唯心头一暖。他涨红了一张脸，吞吞吐吐地问：“其……其它地方要……要帮你洗么？”

闻言，连秋牵了牵嘴角，似乎想笑，终究因为伤口的关系嘴角边的笑容未来得及荡漾开便收拢了。“我自己洗过了。”他眼睛里有促狭的笑意一闪而过。

夏小唯亦步亦趋地跟着连秋回到卧室，见那人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既不开口留他过夜也不赶他回去睡觉，夏小唯尴尬地坐在床沿，思索着如何才能自然而然地留下来。他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手上的遥控器被他无意识地摁得飞快，电视机里的频道换了一圈又一圈。

两圈过去后，连秋终于开口了：“你到底要看什么？闪得我眼睛都花了。”

夏小唯红着脸放下遥控器，电视机里正在上演丈母娘选女婿的相亲秀。

“你要看这个？”连秋又问。

夏小唯拿起遥控器又放下，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这、这看起来挺好看的。”

连秋不再说话，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夏小唯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发觉身后的人许久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料身后的人也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这使得他再次闹了个大红脸。他连忙回过头，回过头来之后却是一阵后悔，想再回头看但又不敢。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似要跳出来一般，只不知连秋有没有听到他的心跳声。

如此又过了一阵，夏小唯再次忍不住回头望，那人依然靠坐在床沿却已闭上眼睛。夏小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掀开被子默默地钻了进去。他的手刚一环上连秋的腰，那人便睁开慵懒的眼低头望了他一眼。依然是缺乏表情的一望。而后那人关了灯，也钻进了被窝里。

夏小唯在黑暗里紧张地等着，等着那人来亲他，如同过去一样，之后便会是久违的翻云覆雨。然而他等了很久那人也没什么动静。或许那人是累了，这样想着心底的失望没有那么强烈了。他闭上眼睛，很快便圈着那人的腰睡着了。

19B

第二天早上夏小唯是在无休无止的噩梦的侵扰下惊醒的。他梦见有人拿枪顶着自己的屁股，他拼命地跑啊跑，却怎么也逃不开背后那把枪。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像八爪鱼一般紧紧地扒在连秋身上，一条腿蛮横地跨在那人腰间，而臀间正被一样坚硬的物事暧昧地顶着。夏小唯想到纠缠了他大半夜的那个梦，不由地脸一红。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早已醒了，此刻两手交叉叠在脑后正悠闲地望着天花板，一副无所事事的懒散模样。

“醒了？”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连秋淡淡地开了口。

“嗯。”夏小唯点点头，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吗？”连秋露出一个苦笑，“早就醒了。”

夏小唯挣扎着想从连秋身上爬起来，刚支起半个身子一个不慎又重重跌回那人身上。一大早就上演投怀送抱，加上此时两人蓄势待发的状态，使得夏小唯有些脸红。他见连秋也正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心一横，便问：“要做吗？”

“脸上有伤不方便。”连秋说着抚上夏小唯的后脑勺，“用嘴吧。”说着手上用力要将夏小唯的头往下摁。

以往情到浓时夏小唯也不是没有主动用嘴服侍过他，但若是连秋自己提起他总要使半天性子，等那人哄他哄得嘴巴都干了才肯弯下身去。今天听了连秋的话，夏小唯自觉地跪趴在床上俯下身去张嘴含住了那庞然大物。连秋许是没料到他今日这般乖顺，摁着他的手在空气中停顿了几秒。

夏小唯捧着那物事又吹又舔尽心服侍了许久，久到他脸上的肌肉都开始酸疼僵硬的时候，那人才用力摁着他的脑袋在他深喉里挺进了几下释放在了他嘴里。夏小唯呛了几声，最终还是将那液体吞了下去。他抬手擦了擦嘴边残留的液体，又拿了一张纸巾仔细擦拭着那渐渐疲软下去的地方。连秋不做声地看着他服侍自己，见他一系列动作做得如此娴熟，表情刹那间变得十分难看。他一把挥开了那个依旧在替自己善后的人，背对着他开始穿衣服。

夏小唯被那人大力一挥，扑通一下摔下床去，一只脚还狼狈地挂在床上。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将他吓傻了。他愣怔地看着连秋似隐含着强大怒气的背影，委屈地问：“怎么了？”

连秋穿戴整齐后，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衣衫不整地跌坐在地上，眼睛一黯，避开了话题：“你先起来吧。今天有你的戏要拍。”说这话时语气已软了几分。

夏小唯好像没听到那人的话，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连秋走过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语气变得强硬：“我叫你先起来，没听到？”

夏小唯看了这个突然变得喜怒无常的男人一眼，不敢造次，温顺地拿起衣服往身上套。一边穿一边不时地拿眼睛瞟那人，但见他左脸颊上贴着硕大一块纱布只余半边怒气冲冲的脸，也不知他在生什么气。

见夏小唯穿完了衣服，连秋便默不作声地往外走。夏小唯见那人开了门，眼看脚已迈到了走廊上，便大着胆子在他身后喊了一句：“这就出去了？你还没刷牙呢！”连秋这才恍然大悟似的，重又阴着脸走回来，和夏小唯头挨着头肩并着肩挤在同一个水龙头旁刷牙。

这天要拍的是女主角发现男主角在酒吧和其他女子亲热后独自回了家的几个场景。作为女主角的高中同学，夏小唯所有的戏份都在此背景下展开。当时连秋用“戏份不多”来形容这个角色事实上还是太委婉了，与《守护天使》中的角色相比实在是戏份少得有些寒酸了。这样的角色启用群众演员都不过分。也难怪当时连秋告诉他的时候语气犹犹豫豫的。

与夏小唯有关的场景只有一个。女主角和高中同学碰面，一行人在街上边走边聊，而后便进了一家KTV唱歌。夏小唯饰演的角色连名字也没有，关于他暗恋女主角的事也是同学之间在对话间轻描淡写地提起。这场戏开拍的时候导演安排他走在了方冰旁边。方冰算得上是圈内一线女明星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强大的大腕气场。夏小唯走在她的旁边，气势上便弱了几分。在KTV唱歌的时候夏小唯依然坐在方冰旁边，虽然没有对话但因为位置得天独厚正面的镜头倒不少。

他听到女主角在旁边唱：“路遥远，我们一起走。我要飞翔在你每个彩色的梦中。对你说，我爱你。”他听得有些恍惚，不由便被这有些动情的歌声感染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叫《不再让你孤单》。

不拍戏的时候夏小唯始终在旁边看着连秋。自他们之间发生争吵之后连秋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少了，在脸受伤之前他在面对其他人时脸上尚有招牌笑容，在脸受伤之后那些笑容就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张冰块脸。

夏小唯觉得这个男人正在往陌生的方向变化。

但不管怎样连秋依然是连秋，他依然是那个把夏小唯这只小野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男人。

夏小唯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如此温顺，温顺得就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就好像把一只刺猬身上的刺拔得一干二净，如今他在这个男人面前早已没了棱角。

中午时分当剧组里响起“外卖来了”的喊声时一群人欢呼着蜂拥而上，夏小唯也跟着围上去，看今天有什么菜色。连秋是体贴的人，他吩咐工作人员在叫外卖时多点几种口味供大家选择。夏小唯替自己拿了金牌鸡腿饭，见另一个袋子里有沙茶牛肉饭，便想着替连秋拿过去。

他把牛肉饭递过去的时候连秋只扫了一眼，说：“有别的口味么？牛肉饭我吃腻了。”

夏小唯便把自己的鸡腿饭递过去，说：“那你吃我的。”

连秋皱了皱眉，问：“只有这两种？”

于是夏小唯又巴巴地将牛肉饭放回去，在巨大的塑料袋里翻找着其它口味的饭。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的笋尖红烧肉饭，他兴高采烈地将饭盒抱过去，邀功地说：“这个你喜欢么？只剩下一份了。”

不料连秋又皱了皱眉头，说：“这么肥的肉……算了，我还是吃牛肉饭吧。”

于是夏小唯再次折回去替他拿牛肉饭。

这样的例子在这几天里多得不胜枚举。若在过去夏小唯早就发脾气了，但现在他却心甘情愿地任这人差使。若是不论最近连秋阴晴不定的脾气，他们之间较之前争吵之时已融洽多了。

就在这部电影的拍摄临近尾声的时候，剧组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当然这“不速之客”是相对夏小唯而言。

她是一个容貌美丽气质婉约时间在她身上仿佛停顿的漂亮女人。

她在十六岁的时候曾风靡了万千少男，是不少人心目中的梦中情人。

她是连秋的前女友。

她叫季吟竹。

20A

季吟竹到来的时候剧组正在一处老旧的公寓里拍戏，夏小唯的工作虽然结束了，但他依然形影不离地跟在连秋身边。也不知季吟竹是怎么寻到这老房子里来的，当楼梯上高跟鞋踩出的声响越来越近直到那脚步声经过夏小唯身边的时候，他有瞬间的错觉仿佛那双高跟鞋一下一下狠狠踩在了他的心上。

季吟竹戴着巨大的墨镜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优雅地在狭小的室内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正和导演低声交谈的连秋身上。她软绵绵地唤了一声：“连秋。”

连秋闻声抬起头来，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同平常一样。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并未显示出多少惊讶，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季吟竹朝门外指了指，说：“我在外面等你。”说着便踩着高跟鞋下了半层楼。

连秋又和导演说了几句，这才往门外走来。经过夏小唯身边的时候他低头瞧了夏小唯一眼，此时夏小唯正心不在焉地靠在墙上喝可乐。一不小心手一抖，可乐落到了衣服上。

“怎么不当心点。”

他听到连秋低低地说了一句，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而后他便看着连秋和季吟竹面对面站在楼梯转角处聊天。连秋身材颀长，尽管季吟竹穿了高跟鞋却依然得仰着头同他说话。连秋说起话来声音轻柔，季吟竹更是细声细气的，因而夏小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夏小唯看了一会便觉得呼吸滞涩，他刚想换个地方休息，却见楼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挂着单反相机记者模样的人。

这部电影因有方冰的加盟，一开始便受到了不小的关注，不时有记者来剧组采访。连秋虽然默许了采访，但却三令五申演员们必须对电影缄口不言，所有的消息都是由官方统一发布的。

这个记者一见季吟竹和连秋站在一起聊天，便快人快语地发问了：“季小姐是来探班吗？和这位《仙宫岭》制片人是朋友么？两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可以为两位拍张照吗？”连珠炮一般的提问，听得夏小唯头都懵了。

因提问并未涉及电影内容，连秋站在一旁没有吭声。季吟竹看了连秋一眼，将头发拨弄到而后，巧笑倩兮：“我和连秋是老朋友了。”说着往连秋身边靠了靠，“帮我们拍张照吧。”

连秋闻言，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此时他脸上依然贴着纱布，但这并不影响他丰神俊朗的风姿。就在记者摁下快门前，季吟竹突然勾住连秋的胳膊将头靠在了他肩上。

生怕不能成为八卦版头条似的，季吟竹竟丝毫也不避讳地做出了这一暧昧举动。

这下不仅是那记者，连秋也不由地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有讶异一闪而逝。夏小唯更是往前冲了几步，扶着楼梯旁的扶手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一幕，恨不得上前将那两人生生拆开。

若是这个记者好事的话，完全可以凭着这张照片写出一篇天马行空的报道，毕竟季吟竹也曾经大红大紫过。题目可以是“昔日少男杀手一跃而成豪门贵妇”，或是“季吟竹和有钱男友旧情复燃”，等等。

季吟竹过去淡出娱乐圈，就是因为“被有钱男友抛弃”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使她不得不暂时躲起来避避风头，这一躲就再也没有红起来。如今夏小唯自然知道那个“有钱男友”是徐坚，但好事者未必通通清楚，张冠李戴一直是他们的强项。

夏小唯越瞧越生气，真想将那个女人一脚踹到西伯利亚去。

当晚季吟竹就入住了他们下榻的酒店。在大堂里吃晚饭的时候夏小唯刚要和连秋咬耳根子，季吟竹便不识相地出现了，问：“我可以坐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