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泓抿着唇寒着脸色凝视禤瑄,这是他生气的前兆,不论禤瑄说的如何冠冕堂皇,那张漠然的脸都昭示着所有的话都只是敷衍,这样无视他的天威让他如何能忍。
“为了表达朕对皇后和禤丞相的厚爱朕今日怕是必须留在这儿了。”轩辕泓知道生气对禤瑄不起任何作用,因为他在禤瑄的眼中看见了死灰,一个不想活着的人便是无所畏惧,一个无所畏惧的人最不好驾驭,而征服一个没有心的女人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挑战,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
“缎香……”禤瑄知道嘴巴上可以说但是和轩辕泓争执不会有任何结果,他还太弱了,虽然皇后有权,可是没人给他如何能得来。
“不用喊了,朕都打发他们下去了。”轩辕泓起身朝内室走去,语带欢愉道:“记得昨儿是皇后说凤榻归朕的,不过朕考虑软榻单薄不如和朕共……”
“陛下龙体欠安,就不打扰陛下歇息了。”禤瑄打断轩辕泓,暗想:‘料你聪明也想不到我是男儿身。’
“皇后真是体贴。”轩辕泓语气感动的夸张,又说道:“不过朕以为伺候朕就寝理应当是皇后分内之事,不知道皇后以为如何啊?”
“陛下说的是。”禤瑄一字一句说道,低垂双目走到轩辕泓面前为他更衣伺候着眼前的大爷就寝。心道:‘轩辕泓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不过也罢了,他身无长物,即便他是九五之尊又怕他何来。’
轩辕泓看着禤瑄不情愿的低头为他更衣唇角泛起满意的微笑,有他在他的日子倒是增加了不少的乐趣。
两人各怀心思,一夜无语。
第8章
宏德十三年三月二十七日,禤瑄冷着目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缎香小心的为禤瑄梳头戴上凤冠,她是个仔细的感觉到禤瑄这位新后似乎不喜欢头上的凤冠,她很奇怪在这宫里哪个女子有不喜欢的道理,不过论起禤二小姐昨日的狠厉手腕,也是吃不准的事情。
禤瑄的确是不喜欢头上的凤冠,身为男子要涂脂抹粉男不男女不女生活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金砖深宫如何也不能高兴,想着十指微动恨意汹涌。他本是性情淡泊之人,每每想起母亲临死前的一幕他都不能自抑,禤子梁在他入宫前的威胁之意更让他恨意难平。
“主子是不是奴婢弄疼您了?”缎香看见禤瑄微动的指节说道。
禤瑄微垂的双目缓缓睁开透过发亮的古铜镜看向缎香,顿了会儿开口说道:“你昨儿做的很好。”指的是昨日通报轩辕泓来凤宫一事,抬手拿起妆奁内的一支金钗递给缎香说道:“这个是赏给你的,若是日后你还会尽忠于本宫,本宫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可是听好了?”
缎香手一抖呆愣的看着那支横陈在禤瑄修长素手上的金钗,如梦似幻的美丽,她知道那是皇后最的嫁妆,即便她很喜欢可如何敢接。
禤瑄转身将金钗塞在缎香的手中淡道:“收着,只是一支金钗不会有人知道的。”
冰冷的金钗握在缎香的手中,微凉的触感包裹住缎香的手,缎香心中却划过一股暖流。能做凤宫的管事她也不是干净的,不只是要找到靠山还要长袖善舞,否则哪里能熬到今日的地位,如今她的心动摇了:“谢主子。”说着跪倒于地,对于她来说这一跪意义非常,只有她自己知道。
禤瑄微微牵动唇角表示了她的欣然,若是一支金钗能收买人心再好不过,若是不然便是如何也容不得的,贴身的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便是终究是祸端。在他的心理他人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是禤子梁自小对禤家三个子女的教导。
乌黑的云鬓挽在凤冠内,一双灵动的大眼泛着清冷的光泽,眉若春山远黛,桃花胭脂在两腮浑开欲娇欲滴,白皙的颈项包裹在绣着双凤齐飞的金凤凰皇后宫衣内,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去可穿着的主儿却是不屑到极点。
所谓的送行不过就是一个照面罢了,有轩辕泓在他又是一夜未睡,有些疲惫抬手抚触眉心轻柔:‘轩辕泓城府极深,他不相信没有他,轩辕泓就搬不倒禤子梁,多一个他这样的人分摊权利对轩辕泓又有什么好处呢?’
皇后出行随行的太监宫女就有三十人,前面开道的护卫亦有二十,浩浩荡荡的延街朝着玄武门行去。
禤瑄拉了拉衣领,整理一下心情,毕竟要见的是不可小窥的主儿,湘云史家的水深得在沧溟都见不到底,禤子梁的算盘打得真响只怕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只凭着他女扮男装的姿色可以得来什么好处。
“落撵!”昭和高呼道。
禤瑄由昭和、缎香扶着下了凤撵,举步若轻。
“微臣给皇后请安,愿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廖鄚一身朝服拱手行礼禤瑄,身为辅政大臣皇帝的守业恩师可免跪礼。
禤瑄这才看清楚不是只有他来送史家,原来还有廖鄚,而昨夜轩辕泓只字未提。
“廖爱卿,平身不必多礼。”禤瑄淡然说道,这是他和廖鄚相遇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境遇不同心思亦不同。
“谢皇后。”廖鄚说道放下了双臂,说不出的儒雅贵气,自有一派雍容华贵之美。
“史使节一行还没有到吗?”禤瑄扫视了一眼四周问道。
“回皇后,史使节临行的时辰还没有到,是皇后娘娘早到了。”廖鄚声音平和中透着沉稳,口观鼻鼻观心。
禤瑄看着廖鄚一副为人臣子恭顺的样子,淡然问道:“廖卿家,陛下可还有其他交代否?”
廖鄚拱手道:“回娘娘,没有了。”当日的小女孩儿今日已经是出落得如花开娇艳,褪却了那些稚嫩和软弱,让他心中空落落的自己也理不出头绪来,一向心如止水的他竟在他的面前泛起了无尽的涟漪,说不清道不明。
禤瑄一双眼睛凝视垂目的廖鄚,有些好笑的问道:“我沧溟最善言辞的廖太傅在本宫面前何以这般沉默寡言,莫非是本宫有什么不到之处吗?”
“微臣惶恐。”廖鄚不料一向沉默的禤瑄会说这些,拱手说道:“有道是为人臣子理应聆听主子的训示,无需多言。”
“哦?”禤瑄听了挑眉问道:“为何本宫以为为人臣者应该谏言劝解从旁辅助呢?”禤瑄特别加重辅助二字,他就是想看看廖鄚听了会有如何反应,这游走在轩辕泓和禤子梁之间的青年丞相心思犹如大海一般深沉。
“皇后蕙质兰心,冰雪聪明自是无需谏言。”廖鄚顿了一下抬起头清亮的双目直望进禤瑄的心里,说道:“至于辅助,微臣此刻不正是在皇后身边听候差遣吗?”
禤瑄一双水目盈盈,唇边泛着笑意看着廖鄚,缓缓说道:“廖卿家果然对我沧溟忠心可表。”‘忠心可表’被禤瑄说得别有深意。
廖鄚立时反应过来禤瑄刚才乃是试探他的心思,他一向少言恭顺锋芒内敛,今日新后只是一言半语便勾起了他的话端……隐匿于袍下的食指微动,暗道:‘这个女人不能小窥。’连忙谦和说道:“皇后谬赞了,我沧溟人才济济,臣只是身在其中而已。”
“廖卿家过谦了。”禤瑄安抚道:“廖卿家乃是圣上的受业恩师,自然也是本宫的恩师,日后本宫不当之处还望廖卿家多多谏言才是。”
“皇后的意旨微臣自当领受。”廖鄚垂下的眼中闪着复杂的光华,只道:‘又是一个想拉拢他的人。’如今那倒在雪地里倔强清冷的冷眸子在廖鄚的心中既深刻又模糊起来。
“湘云使节到!”便在此刻远处的太监高呼道。
禤瑄和廖鄚同时看向玄武门,浩浩荡荡的有三队人。只听抱信儿又道:“氓族使节到,落焱使节到。”
禤瑄由昭和、缎香扶着走上前去。
廖鄚在其后随侍,轩辕泓说过他只是来看戏的。
三队人中史如乩(jī)走在最前,双目眼角上挑目露精光,剑眉斜插入发,薄唇微抿,面似璞玉,穿着一身深蓝色宽袖银丝镶边的华服,头上挽着一柄镶着血钻钗篦固发。(新华字典注释:乩——旧时迷信的人占卜的问题。)
禤瑄虽有准备,可看着史如乩毫不避讳的探究不目光,他的脚下还是踟蹰了。这双锐利的眼睛犹如一把无形的尖利匕首挖出他的心,赤裸裸的观看。
身为湘云史家唯一的继承人,除了湘云的皇帝史如乩便是湘云第一人了。史家不只是富可敌国的商人,虽然没有官阶却在湘云更有着微妙的地位,自古湘云皇族一脉便与史家戚戚相关,传说历代湘云的皇后都是史家嫡亲的女子来担任,且必是这位女子诞下的孩子来继承湘云的大统,如此可见身为史家这一代独子的史如乩其地位之显赫。
史如乩举步若轻毫不遮掩霸道之气,周身都透着贵族独有的尊贵。走到禤瑄三步之巨史如乩说道:“史如乩给禤皇后请安。”说着身子一沉便要单膝跪倒。
禤瑄不想史如乩一个外臣使节又有着贵不可言的身份会下跪问安,直觉的抬手托起史如乩右手臂说道:“史使节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谢娘娘。”史如乩勾起薄唇浅笑道,微垂的面以只有两人能看见的角度抬起一双锐利如刀锋的双目看向禤瑄,隐匿于袍袖下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不着痕迹的抓住了禤瑄的伸过来的手腕,紧紧地把住禤瑄腕上的脉门。
禤瑄心中一惊,搭上史如乩宽大袍袖边缘时他就后悔了,早就知道史如乩手段不凡,怎么也没想到会来这一招以虚探实,说不害怕是假的,此人本就亦敌亦友若是有了把柄在他的手里就是未入棋而身在局外了,侧了一下身挡住所有人的视线,淡淡微笑说道:“史使节有心了。”
“身为湘云使节,带湘云帝尽心是理所应当的,娘娘实在是谬赞在下了。”史如乩松了禤瑄的脉门顺势下滑,指尖似有若无的划过禤瑄的掌心,抬起头来正视禤瑄眼中有着戏谑的光华,淡笑说道:“禤娘娘不愧为沧溟皇后,独到之处令在下佩服。”
禤瑄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剧烈跳动撑起自己的皮肉,一下接着一下。面上依旧泰然自如说道:“史使节真是难得的贤良之臣,湘云有史使节这样的人才真乃湘云子民的幸事。”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罢休的。
“禤皇后折杀在下了,在下也只不过是一介商贾,承蒙圣上垂爱走上这一趟尽心罢了……”顿了一下,史如乩笑道:“不过此次的收获真是不枉此行了,尤其是能一睹禤后风采。”
史如乩嘴上深一句浅一句,一双眼睛牢牢锁在禤瑄的面容上,似乎很享受这样游走在刀刃边缘一样的游戏中。
禤瑄心中暗恨于心:‘嘴巴上说得恭顺,可面上的表情,身上散发的其实哪里见半点卑微。’
“非之言拜见禤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非之言拱手说道。
“免礼,及时送行无需多礼。”禤瑄说道,心中隐约感到非之言出面解围的善意,多少触动了内心对他的好感。
“谢禤后。”非之言不卑不亢直起身子,双目沉静柔和,身后立时上来人搀扶。
一身白衣素雅大有仙风道骨之姿,消瘦的面庞,近乎不正常的白皙折了非之言的应有的风华,却半点也抹煞不了他独有的沉静平和之气,多添了写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他是落焱第一才子,曾是落焱太子伴读,如今落焱太子登基,他行走内廷官阶二品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自出生就体弱多病,就是这样消瘦的形可以撑起半个落焱,可见其才能卓绝非同小可。
“氓族使节岚珂拜见禤皇后。”岚珂上前拜道,他虽相貌平平却是赤蒙的首座军师,心中计谋卓绝可决胜于千里之外。
“免礼。”禤瑄说道:“来人,为三位使节看酒。”史如乩这一招让他决定速战速决,眼下的身份不是他勾结拉拢人心的好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还没有关门打狗就放进来了威胁自己的人。
禤瑄见三人端起了酒杯,他亦端起了杯子肃容说道:“今日本宫恭送三位使节以表我沧溟修好之心,这杯本宫敬三位,愿三位一路顺风。”
岚珂表现得得体,一副使节应有的样子,目光故意略过肆意而笑的史如乩,在看到非之言恬淡的面容时,禤瑄不自觉的缓和了紧绷的沉面,唇角微动予以回礼。就在此刻禤瑄感到一道强烈的灼热目光在紧紧盯视他,直觉的侧目而去巡视,隐约在氓族的队伍里面看见了那双眼睛的主人——赤蒙。
禤瑄没有停留目光,一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心道:‘他要娶的人已经走了,他还在这里。’
第9章
“谢禤后。”岚珂首先说道,一口酒仰脖而进,大有氓族洒脱豪爽之气。
史如乩笑而不语亦是一饮而尽,飒爽之气不失尊贵优雅。
非之言左手袍袖遮面,缓缓喝下。
“岚珂这便启程而归,特向禤后拜别。”岚珂拱手说道,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即便是看出史如乩和禤后见有些不自然也和氓族关系不大,因为禤家始终要除掉,史家自会左手渔人之利。
“好,岚使节一路走好。”禤瑄说道,目光快速扫过氓族的队伍却没有看见魏征,心道:‘那孩子大概是早走一步了吧!’不期然对上了赤蒙的眸子,禤瑄定定的望了一眼暗道:‘答应我的事情你可不能反悔。’才收回了目光。
赤蒙触角微动,余光看见廖鄚正在看他,他回以一笑:‘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还是考虑一下。’
廖鄚很自然的移回了目光,装做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眼看氓族使节一行渐行渐远。
“非之言多谢禤后美意,在此便拜别了。”非之言温润说道,唇角挂着春水笑意,刚才他喝的是水,显而易见是眼前这位妙人儿皇后照顾他体虚颇费了一番心思。
“举手之劳。”禤瑄淡然说道,心中觉得很容易被非之言敲动坚固如铁的防设,自知眼前之人绝非泛泛之辈。也就是说只一杯以水代酒根本打动不了他,若是信了反倒是入了他的局。
非之言说完了拜别的话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禤瑄见了很是不解,面上还是不漏声色。在他看来最具有威胁的要数一句话不说目光深不可测的史如乩最为麻烦,那探脉门的举动可以肯定他是有备而来,现下定是知道他是男非女。
“史兄,你我二人同路不和非某一起吗?”非之言毫无预兆的侧身说道:“我可是想顺便向史兄商议一下下次落焱皇家即将买入的御用绸缎一事,否则这一别怕是又要奔波费些时日了。”
非之言说完此话,禤瑄和史如乩皆是意料之外,就连一直在后面不语做陪客的廖鄚都是未及反应,瞳孔微缩暗自思量。
“既然如此,那史某恭敬不如从命,有非大人同路也一美事。”史如乩虽不愿意非之言打断了他的乐事,却还是对禤瑄说道:“史如乩在此亦拜别禤娘——娘——。”
‘娘娘’二字史如乩说的别有深意,临走还高深莫测的对禤瑄一笑,他只心道:‘太久没有乐事,如今总算是有了他还身在其外。’他不免有些失望,却暗自下了决心:‘此人他必要到手看个究竟,男扮女装母仪天下是多有趣的事情啊!’
廖鄚不明所以的看向史如乩,两人熟识已久,廖鄚总觉史如乩不是个会无故而动的人。可回忆他的却是史如乩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意,以目光说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