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咳……咳……”轩辕泓微咳，身边的小太监忙上前帮他顺背，好半晌才缓过起来对合德说道：“去吧，事情……咳……咳……紧急！”

“是！陛下保重龙体，老奴这便去！”合德乌纱点地说道，尖细的嗓音听不出话中有几分真意。

轩辕泓虚弱的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一边虚咳嗽。内心却一直在回想白天那一幕：‘明明柔弱可那对翦眸竟然倔强中还混杂着冷漠，他忘记不了当年她没有接受廖鄚伸出的手，冷漠中带着尖锐的眼神震慑了他——那是恨。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是一类人，他暗中查过她根本不是禤子梁的亲生女儿，恐怕她还不知道吧！’

京都城北禤府门前大红灯笼高挑，先祖恩赐的一对石狮子昂首立于门前，这是禤氏一族的荣耀。

禤子梁权倾朝野，掌管着沧溟三分之二的兵力，便是当今皇帝也让他三分，这已是沧溟公开的秘密。禤家本是书香门第，到了禤子梁这一代他野心勃勃借着战乱与掌握兵权的魏家结为姻亲，凭借他的智慧胆识助祖皇帝开疆辟土才得今日荣耀，如今他最大的阻碍不是高坐庙堂的那个病夫，而是家中掌握一半权利的妻子。

禤府内宅厅堂之上

“娘，我不嫁，我不要去嫁给蛮夷，珺儿一辈子陪着您。”禤珺哭闹着说道，艳丽的容颜上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双十昭华正是好花正茂时令。

“珺儿乖，不哭。”禤夫人哄道，对禤子梁埋怨说道：“老爷您在外如何为妻都可追随，只是珺儿可是我的心头肉，你把她送去虎狼之地叫为妻怎么活啊！”禤夫人此话半软半硬，一半恳求一半威胁。年近四旬依旧风韵犹存华服贴身，禤家祖母的身份让她风光整个沧溟。

这禤夫人出身地方望族身份也是显赫一时，如今她哥哥魏贤已坐镇将军之职。禤子梁总会顾及几分，遂劝说道：“夫人，若想成大事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岂会不知，只是你为何不让你那贱人的野种去，非要割我的心头肉。”禤夫人岂是好打发的，当下说道：“还是你根本还是有心那半死不活的贱人，不忍心让她们女儿分离。”

禤子梁听了立时说道：“夫人你这是从何说起，当年若不是我喝多了，又怎么会有此事。”禤子梁是喜欢秦娘的，他这辈子对不起秦娘，可是也决计不会为了此事耽误他的大计。成大事者怎可儿女情长，无毒不丈夫。

“那你说……”禤夫人说到此处咬牙切齿，她呼风唤雨一辈子，姑娘家的时候爹娘宠爱是大户里面贵小姐，哪家的女眷见了不是看她的颜面。嫁给禤子梁她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世间多少女子求不得，可是……可是……唯一的污点就是那个贱人。

“禀告老爷。”仆从打断了禤夫人的话，说道：“老爷合公公在外传来圣旨说皇上要见您，要您现下便进宫义事。”

“恩，知道了。”禤子梁说道：“你去回合公公，我马上便去。”暗想：‘天色将晚皇帝让他入宫寓意为何？’

“老爷……”禤夫人哪里是好打发的，上前说道：“我不管你如何安排，要嫁便是那贱人的女儿，如何也轮不到我们珺儿。”扬起的下巴倨傲的目视禤子梁，她不容许别人侵犯她的威仪即便那是她的丈夫。

“这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别忘记了是谁当家。”禤子梁说完甩袖而去，他此刻已经不是当年的禤子梁了。

“娘！呜呜——”禤珺见到父亲口气强硬抱着禤夫人痛哭不止：“女儿不要去蛮夷之地不要交给蛮人，女儿不依……”

“好了，好了别哭了，哭得娘心都疼了。”禤夫人哄着跺脚哭闹的禤珺，叹气说道：“你放心娘会为你做主的。”

“真的？”禤珺听了禤夫人的保证扬起哭花的脸期盼说道。

“娘亲什么时候骗过你！”禤夫人宠溺的点指禤珺的额头笑道。

禤府门前合德带着两个小太监等着禤子梁，见禤子梁出来他上前施礼道：“老奴给宰相大人问安！”

禤子梁和煦上前搀扶说道：“公公多礼了快快请起，不知道圣上此刻召见所谓何事啊？”

合德是伺候先帝过来的总管太监靠得就是圆滑的手腕，稍稍靠近禤子梁神秘笑道：“喜事！喜事！”

禤子梁听了微笑说道：“有劳公公这么晚了还要奔波！”回身对仆从交代道：“来啊！按照老规矩送到公公府上去。”

“哎呦~”合德圆润的脸上满面春风笑道：“宰相大人折杀老奴了，别让圣上等得紧了这边动身吧！”

禤府占地百顷先帝恩泽，如今可媲皇宫。

禤瑄推开禤府的后角门心中冷笑：‘谁会想到禤家的小姐会穿得连老百姓也不如还要偷偷摸摸的做这等勾当，恐怕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世人都不知道禤家还有一个二小姐，更加没人知道所谓的二小姐便是他。’拉了拉本就高的衣领严实的遮住喉间的凸起，想起今天路上的遇见的三个地痞他冷哼出声，他们哪句说的不对呢！禤子梁的妾要靠着卖手工绣品才能勉强度日，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禤瑄压下了心中涌起的恨意，他快步穿过甬道避免被人看到，若是让那女人的知道他给娘亲买药指不定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想到此他又急行了几步，手中提着在药铺买回的草药，娘的病越来越重了，这让他的眉头更加深锁。只有此刻水翦双目才露出了疼惜的温暖之意，这世间他唯一的牵挂。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他的人生从来不会出现‘如意’二字。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粉衣服的丫头迎面拦下了她，蹙眉不耐烦的说道“夫人找你半天了，还不跟着我去见夫人，惹恼了夫人可不是你能担当得起的。”这是禤子梁正妻房里的大丫头红袖，一点也不在意眼前的禤瑄是禤家的二小姐，言语中好像是在支使一个下人丫头。低眼看见禤瑄背在身后的手狐疑问道：“你拿着的什么？可是偷了什么东西？也就是你这样下贱的坯子什么样儿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禤瑄没有言语握紧了手里的药材，抿禁了唇准备溜走，绝对不能让红袖看见他带着给母亲的药，这是救母亲性命的东西啊！

“你个贱货，还真是煮不烂的皮肉，以为不吱声就没事了？”红袖冷哼，欺负禤瑄的事情她娴熟的很，既能得到主子的赏赐又能让她有高人一等的快感。上前一把抓住禤瑄的手臂喝道：“我看你能藏到哪里去！”

禤瑄虽是男儿身可吃的本就不如人体虚力弱拧不过红袖，心里着急看着四下没有人抬起手给了红袖一巴掌，红袖没想到平日不吭声的人会有这样的举动愣住了。禤瑄冷着双眼狠劲儿涌了上来娘亲的命就靠着这包药材了，他一不做二不休抬起脚使尽了权利踹在了红袖的肚子上。

红袖‘哎呦~“一声跌倒在地，不可思议的看着禤瑄却对上了冷漠冰寒的双目似乎能吸走她的灵魂一般，红袖手肘拄着地面后退。

“怕了？”禤瑄没有意思温度的说道，笑得嗜血：“已经太迟了。”解开包药的绳子直扑红袖，人在豁出去的时候都有惊人的气力。

红袖长在禤府哪里见过杀人的勾当，更想不到平日里任人欺负的禤瑄会有这般狠厉。怕得她虚软了腿张开了嘴发不出声音来，直摇头连连后退目光恐惧的看着禤瑄无声乞求着。

第3章

禤瑄抬起手用衣袖擦去额角的汗，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慌乱的四下看看用力抓着红袖的双臂把他的尸体拖到了花丛深处的角落坐在地上，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不后悔，红袖看见了药包若是她不死那死的那个便是娘亲，只是刚才用力过猛手还有些颤抖。克制自己激烈跳动的心脏，努力冷静下来想如何处理了尸体才好。

肩膀上忽然一热他猛然回头犹如惊弓之鸟，落入了一双温暖的眸子。他叹口气没有出声，禤瑜温暖的眼眸陪伴了他十来年，只是两年前他受禤子梁之命从军不在家中便很少相见。禤瑄定了定神淡漠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缺钱了？”禤瑜心疼的说道：“娘也真是的，太不像话了！”禤瑜是禤子梁和魏夫人的独子自小便是宠爱有加，尤其是魏夫人对他无不依从即使是他对禤瑄自小庇护也睁一眼闭一眼。

禤瑄不自然的点了点头，禤瑜是除了母亲外唯一关心疼爱他的人真真的长兄如父。小时候一起读书，禤珺总是调换两人的作业，每次都是禤瑜偷着拿自己的作业给他最后代他受罚。即便是物逝人非他也无法忘怀那些点点滴滴的温情，那是他生命中仅有的温暖。

禤瑜从袖口拿出银票递给禤瑄说道：“你拿着放心用不会有人知道的，赶紧回去吧！姨娘的身体要紧，这里我来处理。”这些银子都是他特意存入银铺的，他娘不会知道此事。

禤瑄看着禤瑜伸出的手很自然的借着他的力气站起身来，拍打身上的尘土。禤瑜宠溺疼惜的帮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安抚说道：“有我在你别害怕，她死有余辜。”瞥了一眼地上冰冷的尸体禤瑜没有一点怜悯之意。

禤瑄本就是不多话的人也甚少与人肢体接触，即便是对他照顾入微的禤瑜他也无法适从，有些无措的后退了一小步。禤瑜的手尴尬的停滞在空气中却依旧面带微笑，禤瑄面对禤瑜阳光的气息温暖了周围的空气，把银票塞进禤瑄的手中说道：“去吧！别让姨娘等急了。”

禤瑄抱紧了草药举步转身，才转过去顿了一下回身低着头对禤瑜小声说道：“谢谢！”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对禤瑜说出这两个字，连他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想法。

禤瑜裂开唇如孩子一般纯真的笑了，带着不满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你和我永远不需要用到这两个字。”

禤瑄头也不抬的转身就走，他不敢去看禤瑜的脸。第一那张脸太像禤子梁，第二儿时的记忆犹新，阳光到刺目的气息她这辈子都无法靠近。

禤瑜望着禤瑄的背影他的心空荡荡的：‘从小他就对禤瑄有种特殊的感觉，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能牵动他的心，然后看着她在家族中的地位他更加为之心疼。小的时候不懂这是为什么，只是即便现在懂了又何呢！她是他的妹妹他们留着相同的血，有些东西只能深埋心底一辈子。’

禤府一隅杂草丛生断瓦残垣，任谁也不会想到外表光鲜气势恢宏的禤府还有这样的地方。禤瑄一路小跑着进屋声音略低的喊道：“娘！娘！我给你带……”

一声闷响药包砸在了地上，禤瑄呆滞的望着床榻上鲜艳的绯红一片，他的手脚都僵硬了。下一瞬他扑到床上扶起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摇晃叫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傻！”说着结下了腰带去包扎女子皓腕处触目惊心的伤口。

秦娘似乎是特意留了最后的气息等待看自己孩子的最后一眼，弥留之际努力睁开眼睛慈爱的说道：“别哭。”即便此刻话语中也透着高人一等的傲骨：“娘不会再拖累你了，当初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我也不会苟活于世。他们要你去和亲你快逃，走了就一了百了了，记住我死了这皮囊也没有意义了，莫要牵挂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被威胁了……”未等说完女子含笑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她其实有好多话没有说完可是也只能如此了。

禤瑄紧紧搂着娘亲过了好久，娘的身体渐渐在她怀里变得失去了温度冷冰冰的。他睖睁的抱着这个身体娇弱多病骨子里却刚硬的女人，一滴清泪顺着弧度优美的脸颊滑下滴落在了娘亲惨白握着钗蓖的皓腕上，显得无尽悲凉。

他扬起了头喊不出一点声音，多年压抑的恨意一点一点的涌了出来，越来越多。那些欺凌，那些侮辱再也无法压制在她的冷漠之下。如果不是母亲他早就离开了这里，可是天下之大带着母亲终究是走不远就会被抓回来的。

忽然他明白了母亲自杀的原因，原来是要把他送去和亲吗？这也许就是他在禤子梁眼中的唯一一点价值吧！想到这里禤瑄冷冷的笑了，目光冰寒空洞没有温度：‘禤子梁如何也不会想到养了十六年的是个男孩儿。’

放好了母亲他头也不回的趁着夜色悄悄的出了禤府，在禤府没有人会注意他，更多的是没有人认识他是谁。

皇宫之中御书房之内

“微臣觐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禤子梁拱手行礼，天子面前免跪沧溟唯独他与廖鄚有此荣耀。

“禤爱卿不必多礼！”轩辕泓高兴的说道，喘了喘忍住了咳嗽说道：“快给禤爱卿赐座。”

“谢陛下圣恩！”禤子梁垂头说道，心中却是不削至极，在他的心中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禤爱卿，朕招你入宫实属是有要事和你相商。”轩辕泓稳定了一下虚弱的气息说道：“廖卿家这是你的奏请还是你来说吧！”

“是！陛下！”廖鄚施礼后对禤子梁说道：“禤大人我觉得只封令爱为长公主还不够促成和亲的诚意，圣上正值繁茂之年虽有妃嫔后座却一直高悬，若是禤大人的二小姐下嫁陛下为后便是真正的和亲赤蒙再无可言。举目沧溟也只有禤大人的千金配得上这母仪天下的位置不是？”

“此乃微臣的福分小女之荣幸，只是……”禤子梁起身施礼说道，他没有想到召见他入宫为的竟然是此事，轩辕泓之前的妃嫔都是他一手安排的，想自己的女儿坐镇后宫是早就谋划已久只是未得时机。选择大女儿禤珺远嫁氓族也在算计之中，小女儿没有母系靠山才好摆弄以此来削弱魏家的实力，只是一切都来得有些太过容易了反而让他不安。

“咳咳咳~”轩辕泓的咳嗽打断了禤子梁的话，半晌说道：“爱卿是舍不得两位千金同时出嫁吗？朕也知道难为了爱卿割爱，只是现在是关乎我沧溟命运之时还望爱卿担待才是！”轩辕泓说得声情并茂就差拉着禤子梁说：‘朕的龙位、朕得江山都靠禤爱卿来支撑了。’

“微臣愿为沧溟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承蒙圣恩是微臣的荣耀，微臣谨尊陛下意旨。”禤子梁见没有推脱的必要了，便应承道。他略有所思的转脸看向廖鄚，这个他猜不透的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廖鄚似笑非笑四平八稳对禤子梁的探究视若无睹，无形的一道墙将所有的人隔绝在外。

第4章

禤瑄取走了禤瑜给他的银子连夜出了京都，几乎没有人认得禤家的二小姐更何况谁会想到禤家的二小姐就是他呢，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当晚一他没有找任何的客栈入住。

失去了娘亲的禤瑄心中一片彷徨，为了娘他可以付出一切，可以为了娘毫不犹豫的杀了红袖。如今他不知道娘口中的‘好好活着’是什么样的滋味，这是娘临终的遗言他必须要做到。

夜空的星星依旧璀璨闪烁，月亮也不会因为谁的逝去而残缺，恍惚间他走到京都外的一间破庙，天色已晚没有去处决定在此住宿一夜。

庙门早就不知道被拆到了哪里，门楣残破看不出名字。禤瑄前脚才踏入破庙便听见了哭泣声。

“娘！娘！……你醒醒啊！……就要到京都了，马上就能找到爹爹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