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石”铸成的神器的存在,若真是这样,那么宫垣北门那个石藤君的目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除了天石能够铸造神器之外,还有些什么跟天石相关的吗?”童赦雪又问。
“暂时没有了,不过我们会继续关注。”妖怪们摇头晃脑地对童赦雪道。
“好的,先谢过了,有事你们可以来宫里找我,或者跟氿联系,另外,再注意一下预言师的行动,顺便帮我查一查这名预
言师最早出现的时间跟地点。”
“嗷嗷,好哩!好哩!”妖怪们连连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反正童赦雪交代的它们就去做。
“嗯,那就各自散去吧,我们先回去了。”
“嗷嗷,恭送童赦雪大人。”
妖怪们挥手相送,当童赦雪离开它们的视线之后,圣都城门之内,火光骤灭。
三
所谓神器,自是有来历亦有神力之器具。
或铸造之时加入了某种精神力,或铸造的材质本身带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如玉需琢磨成器,注入了治玉师的精神和专注,
刀剑亦是同样。
童赦雪曾经搜集过这一类的资料。
于是他一回到自己的宅邸就开始翻阅。
但直到将大部分书简翻阅完毕,也不见丝毫跟“天石”相关的神器的存在。
他坐在案几后,手扶下巴拧起了眉。
“童子呐,这里有记载的神器好像只有两件,一件‘骨月’、一件‘恚炼’,除此之外,俺没有在书简中找到其他的神器
哎,大多都是一些玉器嘛。”
书简摊开在地板上,氿停在半空中阅读。
“‘骨月’大抵是兽骨所制,而‘恚炼’则是青铜铸成,并非天石。”童赦雪说。
“就是呐,可是大瞳它们明明有说宫里有天石铸成的神器的呐。”氿不解。
童赦雪摇摇头,又从身旁堆得半人高的书卷里翻翻找找,找了几卷出来仔细阅读。
“还是没有呐。”过了好一会儿,氿皱着眉喃喃,然后对童赦雪说,“我看还是去找你师父问一问吧。”
“也只好这样办了。”童赦雪点点头,扔下一屋子的书简,从地上站起来。
一般情况下,若无非见不可的必要,童赦雪不常去见他的师父。
理由其实只有两个字:麻烦。
按理说,一般宗卿无论地位如何,总是居住在王城之外,但偏偏童赦雪的师父例外。
撇开事务繁杂不说,周主不知从何时开始,遇事无论大小都希望听取到他的意见,有时候在半夜都会召见,由于宫门关闭
之后出入太过频繁,后来周主索性在宫内安排了一处寝宫让童赦雪的师父随时能够休息。
一旦涉及到要入宫,就会比较麻烦。
好在他是人家的徒弟,入宫只要求他换一身正装即可。
但正装不如便装来得简单轻松。
所以童赦雪还是嫌麻烦。
每次要去见师父,他就要大费周章开始整装穿戴,从里到外,大到衣服类型,小到每一个细节。
幸好童赦雪可以唤出妖怪们来帮忙,但妖怪们对宫里的规矩又怎么会了解,所以基本上,头疼的还是童赦雪本人。
“错了错了,这是朝服上的,换一幅。”
“等一下,这个好像是这么围的,你先松开,换一只手来。”
“哎,不对,再换一边。”
“貌似这个颜色不能用,丢了吧。”
“还有玄冠,千万别忘记了。”
“……”
简直乱成了一团,最终在不知是谁的一句“终于搞定了”之后,整个屋子亦安静了下来。
“俺说童子呐,我看你平常做事都挺有条理的,为啥每次在这么个小事上会乱得像打仗一样呐?”氿每一次都纳闷极了。
童赦雪的记性不可谓是不佳,但是他总记不住衣服该有的层次和穿戴的次序。
挥挥手屏退了妖怪们,童赦雪终于吁出了一口气。
“应该搞定了。”他不理会氿的问话,只是低头打量自己。
“俺看看。”氿飞到童赦雪跟前,左看右看。
童赦雪的长相看似十五六岁,但他身形修长,若不从正面看,会以为他已是一名青年,再加上他脸庞的轮廓凌厉而有棱角
,搭配上此时的素色衣服,更加显得出色而且庄重。
“嗯嗯,不愧是童子呐,穿起这身衣服来还真适合,俺说童子你很适合做官呐,很有气势的样子呐。”氿啧啧称赞道。
童赦雪闻言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好吧,知道童子你没兴趣。”氿叹一口气,摊摊爪子道。
“好了,这里收拾一下,我先入宫去了。”童赦雪拍了拍手,留下一屋子的杂乱就要离开。
“童子,你不带俺去呐?”氿苦着脸问。
“收拾好了再跟来呗。”童赦雪轻描淡写一句,就把氿扔下了。
“臭童子!刚才那么多妖怪在的时候不让做,现在都让俺一个人做,童子你分明是故意的嘛……”氿怒目相视,却也只能
对着童赦雪的后脑勺抱怨而已,最终还是乖乖的认命,收拾起地上一堆衣物来。
这时天色已经十分晚了。
接近二更。
按理说这种时候,宫殿的大门早已紧闭了。
但童赦雪的身份很特别,所以还是能够自由出入皇宫。
说起他的身份,还是不免要提起他的师父。
童赦雪的师父姓巫。
这是很少见的姓。
“黄帝臣巫彭作医,为巫氏之始”,说的便是巫姓的由来。
除了远古时期的巫彭之外,历朝历代较为有名的还有殷时的巫咸。
若说巫彭以医为主,那么巫咸便是以巫为主,巫医如今是一家,而童赦雪的师父,便是巫氏一脉,承巫咸的巫术,并且精
通医理。
这就难怪了周主会如此依赖他。
童赦雪虽姓童,但却是他唯一的徒弟,于是可以随时进宫见师父。
此时他拎着一盏灯走在皇宫内的街道上。
周的宫殿格局虽不复杂,但却十分大,而且道路十分宽阔。
四周静悄悄,不见一丝人的气息。
夏日的夜晚,即使偶有凉风吹过,空气中还是带着些微的气闷。
童赦雪一身正装,热归热,倒还不见捂出汗来。
他一路从北门经过后寝,再穿越北宫之朝,来到燕寝。
周主为童赦雪的师父特别设的一间寝宫,就在这里。
灯还幽幽地亮着。
深更半夜还亮着灯,证明他的师父又在处理某些事务。
微微按了按额头,心里叹道:
他的这个师父,还真是不得闲啊。
走上台阶,童赦雪来到屋门口,轻轻扣了扣门。
“进来吧。”不意外的,里面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童赦雪轻轻推开门,却是一怔。
除了他的师父之外,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灯光映照在那人的脸上,看得出来脸色有些糟糕。
童赦雪对这个人不熟悉,但曾经在宫里见过,基本上只要是他见过面的,通常就不大会忘记。
“童儿,过来见一见祁大人。”适时的,他的师父开口,同时转头对那位祁大人说,“祁大人,他就是我的徒儿童子,我
相信你也应该见过。”
“是。”童赦雪点头,走到那人跟前弯下腰施了一礼,“童赦雪见过祁大人。”
“免礼免礼。”这位祁大人看上去的确有心事,说了几个字之后就没再多言,而且此时他露出的笑容也稍嫌有点勉强。
童赦雪心中明了,却还不知他是为了何事心忧来找自己的师父。
“童儿,你来的正好,有一件事刚好要你解决。”
童赦雪的师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白眉老人,他盘腿坐在床榻上,拐杖搁在一旁,神情肃穆,眉宇间却是一派平和。
眼前的老者像是天生就不会被任何俗事所困扰,超脱得不像个凡人。
童赦雪很习惯于师父低沉而又稍稍缓慢的语调,微微点头便说,“师父请说。”
“嗯。”老者点点头,转向一旁之人道,“祁名,就由你亲自跟童儿说吧。”
“好。”祁名应着,开口的时候脸色多了几分为难,便听他低声说道,“这事本不该瞒那么久,但当我发觉的时候已经晚
了……”说到这里,他明显顿了顿,才又接下去道,“天府之中,有两件宝物失窃了。”
童赦雪不由一怔,随后便想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位祁大人了。
天府,是那时掌管祖庙中珍贵宝器玉镇及其禁令之所。
如遇大祭祀或者大丧事,天府中的宝器就会拿出来陈设,事毕再收藏起来。
童赦雪有一年曾代替师父主持过一场盛大的祭祀之礼,于是在祭典之前见过祁名一面,只是那时祁名还是天府一名史官,
所以印象不怎么深刻。
“宝物失窃,是什么时候的事?”童赦雪问。
“回想起来,应该是日蚀那一日。”祁名说。
“日蚀?”童赦雪微微蹙眉,看了师父一眼。
老者安然闭目,没什么反应。
“失窃的宝物是?”
“五弦琴和玄珠。”
乍一听,童赦雪又是一怔。
五弦琴乃神农之琴,玄珠为黄帝之珠,收藏在天府早已经年,怎么会忽然遭窃?
“失窃前后,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吗?”
“完全没有,天府的门锁完好如初,所以一开始并未发现有宝物失窃。”祁名说着,表情惶惶道,“现在这事陛下还不知
情,但纸终归包不住火,宝物要是寻回便罢,若此期间被陛下得知,那么祁名恐怕要遭杀生之祸,所以恳请童公子鼎力相
助,早一日将宝物寻回。”
童赦雪自然清楚这件事的后果,见祁名一脸恳切便道,“童子一定尽全力去找寻,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些问题要问祁大
人您。”
“童公子请问。”
“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关联之处?”童赦雪问。
“唔……”祁名沉吟片刻,摇摇头说,“要说用途则完全没有,最多也只是颜色相似,五弦琴琴身为黑色,玄珠恰好也是
漆黑。”
这么一说,让童赦雪不由想到了白天在圣都北门见到的那颗“天石”。
于是他便问,“祁大人,您听说过‘天石’没有?”
“天石?”祁名一怔,摇摇头说,“这我倒没有听说过,是一种石头吗?”
童赦雪见他一脸茫然,便解释说,“可以说是一种石头,近来发生了一些怪事,都跟天石有关。”
“哦,原来如此。”祁名点点头,但他的心思始终在天府被盗的宝物身上,这时便问,“被盗的宝物,跟天石有什么关系
吗?”
童赦雪摇摇头,“我没有见过那两样宝物,不太清楚它们的材质,如果它们的材质跟天石一样,那么这件事便应该有一些
眉目了。”
“哦,怎么说?”祁名眼睛一亮问道。
童赦雪于是将许良和石藤君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然后他问祁名道,“依大人之见,被盗的两样宝物跟天石是否会属同一种
材质呢?”
祁名锁眉深思良久,不怎么肯定地道,“你这么说好像不无这个可能,若是不然,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盗取宝物?还
要演日蚀这一出?”
“祁名,既然有了线索,你不妨回去查查看,看看失窃之物会不会跟天石有关。”老者一直在一旁聆听,此时方插话道。
“嗯,也好,如果真的能够确定一致,宝物便有机会追回了。”祁名的表情直到此时才稍稍放松了些,但也只是有了那么
一点点的希望,他还不至于喜出望外。
“关于天石之事还请大人暂时不要对宫中之人提起,待我追查清楚石藤君的目的究竟为何再说,我怕这般蛊惑,会有越来
越多的人参与到其中。”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件,童赦雪原本也没打算提这件事,所以这时他才会有此一言。
“嗯,我明白,但宝物之事,还要请童公子多费心了。”祁名连连拱手,看样子已经把希望都寄托在了童赦雪身上。
童赦雪点头答应,祁名这才起身告辞。
房门一开一关,氿就从外面溜了进来。
“哇,终于赶到了!好累人呐!”它一进屋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搁着二郎腿为自己扇风,显然是热得不得了,“刚才离开
的人是谁?”
“天府的祁名大人。”童赦雪回答它。
“这么晚他来做什么呐?”
童赦雪无意将刚才的事复述一遍,于是没有理会它,而是转向自己的师父道,“徒儿今夜也是为了天石之事而来,不知师
父可否清楚天府之中还有没有别的神器是用天石铸造?”
“嗯,据吾之前与祁名交谈,他虽已是天府上士,但对天府之内的宝器并不太了解,吾可推荐汝去找一人,他是天府上一
任长官,现任宰夫,找他相助,也许可以解开汝之困扰。”
“徒儿知道了。”
“汝难得入宫一趟,今晚就留在这里吧。”老者这时看着童赦雪,忽地道。
“既然出了这事,徒儿还想去天府走一趟,看一看天府的防卫如何,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把里面的宝物盗走。”童赦雪却对
老者言道。
“嗯,这样也好。”老者也不勉强,点点头便道,“早去早回便是。”
“徒儿知道了,师父请早些休息。”说着,童赦雪对氿招了招手,“走吧。”
“好呐。”氿一听又有事要做,一跃而起,一双细咪的眼睛炯炯有神。
童赦雪见它一脸亢奋,忍不住摇了摇头,暗叹道:真是一只精力旺盛的小老鼠啊。
四
夏日的夜,不若冬日那般静谧,即便是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也能依稀听到一些虫鸣的声音。
童赦雪再一次走在皇宫的街道上,心中却在盘算着刚才祁名所言之事。
按理说,天府除了正常的保卫之外,应该有更深一层的防护,例如各种封印。
单凭制造出来的日蚀假象,未必能够破解封印。
但,也未必不能。
“童子,你在想什么呐?”氿百无聊赖,爪子枕着后脑问他。
“我在想,什么样的妖怪能够制造出如此真实的日蚀假象来。”
“这个啊,那个时候你不是就想过了。”
“想过了,但没有结果。”
“要不俺再帮你去问问?”
“你不是也没问到?”童赦雪瞥了它一眼。
“是没有问到,可俺问的都是一些低级妖怪呐。”氿抓抓脑袋。
童赦雪想了想,对氿说,“还是不必了,高你一级的妖怪不是那么好应付的,若它们真是利用日蚀盗的宝,我倒觉得会留
下一些蛛丝马迹来。”
“好呐。”氿说归说,倒也没有把握肯定能问到,见童赦雪这么说,它也就点头答应了,“不过话说回来,能制造出日蚀
假象的妖怪,俺还是觉得不大可能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