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荣越翻个白眼。不就是朱小肥么!朱小肥,小肥猪,这名字起得可真有学问,要说好玩儿,谁也比不上这脑子似乎和平常人长得不一样的小胖子。
刚才他醒了发现地方不对,出门就要往回走,却被一帮人拦住,这个说小肥少爷不但治了他的病还收了他的人,他不能不告而别什么的。那个说朱家多么风光气派,能进朱家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什么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得知道好歹感恩戴德,否则就是猪狗不如。
荣越本来头还有些晕,一听这些絮絮叨叨更是烦得要死。可现在已经答应了小胖子不走,再烦也没用了。
朱小肥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以后你就叫我小肥,我叫你小越,好不好?”
荣越嘴角一抽,“不好。”
“那,叫越越?或者,荣荣?”
荣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都不好!你叫我荣越就行了。”
朱小肥虽不甘心,觉得直呼其名太生分,但怕荣越又发火,只得勉为其难地应下了,“好吧,荣越。”
荣越含糊“恩”了一声算作回应。
朱小肥欢欢喜喜地抱住他的胳膊,甜甜地连声叫道:“荣越!荣越!”
荣越扶额,头又开始疼了。
04.摔跤
荣越进朱家的问题算是皆大欢喜地解决了,虽然真正欢喜的人似乎只有朱小肥一个。
荣越的臭脾气和对朱小肥的恶劣态度让朱家下人都很不爽,可谁让十少爷喜欢呢。不过十少爷喜欢的东西太多了,今天是这,明天是那,过不了几天被新的东西转移了注意力,这小子的狗屎运也应该就到头了。
朱家下人这么想,包括朱之仁在内的朱小肥的四位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因此虽然对荣越有诸多不满,四大公子也没强行把人赶走。堵不如疏,与其现在作恶人赶走荣越让小肥难过生气,不如等他自己喜新厌旧把人淡忘了。
朱之仁拍拍手道,“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收拾一下上路,今天必须赶到梁家堡。”
下人们纷纷应了,各自散去准备。
朱之仁看看荣越,仍穿着昨天的那身破旧棉袄,当下吩咐道:“陈嫂,你找一套小肥的衣服先给荣越换上。”
陈嫂应了,赶紧进屋去找衣服。
这趟出行只有朱小肥一个孩子,荣越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半大小子,大人的衣服肯定是穿不了的,临时改或去买新的又来不及,便只好先凑合着穿朱小肥的了。
荣越本来对换衣服很抗拒,但和从头到脚狐裘加身富贵逼人的朱小肥站在一起实在是太寒碜了,衬得自己好似街边的叫花子,便只得不甘不愿地换了。
朱小肥虽然比荣越矮了半个头,但他长得胖,衣服便比同龄人要宽大许多,荣越穿着勉强还算合身。
不过,虽然陈嫂找来的是朱小肥一套材质最普通样式最简单的衣服,对于荣越来说仍然太过高档奢侈,穿了之后连手脚怎么放都不知道了,难得显出窘迫笨拙之态来。
陈嫂对小肥少爷比亲娘还亲,平时却是个泼辣性子,又有一把子好力气,见荣越还蓬头垢面实在不像话,便揪着他的耳朵押进房里给他洗脸梳头,不管手底下的臭小子如何叫唤挣扎。
一番折腾下来,荣越全身上下焕然一新,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从屋里出来时都没发现自己是同手同脚。
朱小肥在外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荣越出来先是一呆,跟着小眼刷的一下就亮了,嘴角同时流下可疑的透明液体。
荣越被他看得浑身难受,扬着头摆出一副臭臭的酷脸绕过他径直往外走。
“荣越,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啊!”朱小肥突然喊了一嗓子。
哧溜一下,被突然赞美的某个臭小子脚底一个趔趄,像头一天那样在雪地里跌了个狗吃屎。
这一跤让朱小肥差点笑岔了气,荣越则是差点气歪了鼻子。若不是有一群人虎视眈眈在旁护卫,小胖子这次铁定要挨一顿胖揍。
一番鸡飞狗跳后,朱家车队再次启程,直奔梁家堡。
荣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接下来一天没跟朱小肥说一句话,惹得小胖子扁着嘴黯然神伤了一天。
不过荣越现在也根本没空搭理朱小肥,他现在算是成了朱家人,身份暂定为杂役以及朱小肥需要时的玩伴。朱家平时哪怕收一个最低等的洒扫仆人都有一套严格的规章手续,但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暂时由一名随行的老管事朱长贵管着,抓紧时间向他灌输朱家几十名重要主子的名字和身份,同时教导他身为朱家下人必须知道的一些基本礼仪和规矩。
荣越如野地里的草一般自由自在生长到十岁,哪里受过这个,没听几句脑子里就糊成一团,双眼也转起了圈圈,几次都差点跳窗逃跑,又被朱长贵眼疾手快给拉了回来,再声色俱厉地教训一通,真真生不如死。
好在一天时间过得很快,傍晚时朱家车队顺利抵达梁家堡。
因为主母朱之梅病重,梁家堡里一片哀伤肃穆。朱家另外四位出嫁的小姐已经先一步到了,此时闻听五位兄弟一同抵达,忙与朱之梅的夫婿、梁家堡现任堡主梁鸿远一起出门迎接。
朱小肥感觉不到周围的沉重气氛,只是转着脑袋四下寻找荣越。但荣越下车就被朱长贵揪进了朱家下人队伍里,由梁家堡相应管事在偏门接待,朱小肥哪里看得到人。
兄弟姐妹团聚本是一件喜庆热闹事,但非常时期任谁的脸上也难展笑靥——只除了没心没肺不知人间愁苦的朱小肥。不过,四位小姐见到朱小肥还是高兴的,充分发挥母性光辉挨个蹂躏了一番他的胖脸蛋儿。
简单寒暄过后,梁鸿远便领着朱家九子一同探望朱之梅,朱小肥心神不属地被朱之仁抱了进去。
朱之梅年轻时也是英姿飒爽的一代侠女,嫁人后相夫教子保养极好,将近五十岁的人看起来四十不到,只是几个月的病痛折磨得她憔悴了许多,近来每天更是大部分时间都昏睡不醒。
进屋前,朱之仁低声叮嘱怀里的朱小肥:“小肥,大姐生病了,我们现在去探望她。大姐最疼你了,你等下乖乖地别吵别闹,要高高兴兴地向她问安,知道么?”
朱小肥记挂着荣越,也没听清二哥说什么,只心不在焉地点头。
他与朱之梅年纪差了四十岁,每年又只在比较重要的年节时才能见到返家省亲的大姐,所以对朱之梅的感情比较淡薄。
不过朱小肥清楚地记得几个月前中秋节时朱之梅还面色红润端庄雍容,无论如何不能与眼前卧病在床削瘦苍白的老妇人联系在一起,加上屋里气氛十分低沉压抑,尽管朱之仁先前已经提醒过他,还是怕得直往朱之仁怀里缩,叫道:“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朱之仁连忙按住他,低声喝道:“小肥别闹!”
听到熟悉的声音,朱之梅自昏迷中慢慢醒转,第一眼便见到在人怀中不断扭动的小胖子,当下黯淡无神的眸子里迸发几许光亮,颤声道:“是小肥来了么?”
朱小肥抖了一下,慢慢回过头,便见朱之梅殷殷望着自己。
朱之仁忙牵着朱小肥的手上前,温言道:“是的,大姐,我们和小肥一起来看你了。”
朱家子女纷纷围上前来问安。
朱之梅挣扎着要起身,梁鸿远连忙扶她起来靠在床头,喂她喝了半杯参茶。朱之梅精神略好了一些,朝弟妹们一一点头:“见到你们都来了,大姐很高兴。爹娘身子现在如何?”
朱之梅问的娘是她的生母、朱家大奶罗金凤,也是朱之仁的生母。
朱之仁答道:“爹娘都好,大姐放心,爹每天都练功不辍,娘每日打马吊经常是赢家。”
“那就好。”朱之梅眼底划过一抹凄楚,旋即缓了脸色看向不安分地四处张望的朱小肥,柔声问:“小肥,坐这么远的车来,路上是不是很辛苦?”
朱之梅的脸色比刚进屋时好了一些,朱小肥心里的怯意去了一半,又听她问到路上的事,不由来了兴致,一板一眼道:“不辛苦,很好玩儿的,我去了好多地方,吃了好多原来没吃过的东西。对了,我昨天还认识了一个人,最好玩儿了!”
说到最后,已经眉飞色舞起来。
见他说得开心,朱之梅的心情也跟着一同开朗起来,笑着接口道:“哦,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朱小肥兴奋不已,连比带划道:“他叫荣越,是荣华的荣,超越的越,不是毛绒绒的月亮哦!他很厉害的,会煮天底下最好喝的鱼汤,还很会讲笑话,虽然老是板着脸,对我凶巴巴的,但是并不会真的打我。对了,早上我发现他长得很好看,就跟他这么说了,结果他一听就突然摔了一大跤,真是笑死我了。”
说到最后,朱小肥嘎嘎乐个不停,满身的小肥肉一抖一抖的。
被他无忧无虑的笑声所感染,朱之梅连同满屋肃穆的男女一同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朱小肥又笑不出来了,嘴角也由上翘渐渐拉了下来。
朱之梅关切道:“小肥,怎么了?”
朱小肥委屈地扁着嘴道:“早上我笑了他,他就生气了,后来一直不理我,也不跟我说话。”
一举一动能让小弟情绪起伏如此之大的人,那真是不简单。朱之梅又想笑,又怕弟弟更加难过,便正色道:“小肥,他摔了一跤你还笑话他,他当然会生气了。大姐告诉你啊,你去跟他道个歉,他肯定就会跟你合好了。”
朱小肥眼中一亮,“真的么?”
朱之梅点头,“真的。”
朱小肥忙不迭道:“那好,我现在就去找他跟他道歉!”说着拔腿就要出门。
朱之仁连忙伸手拦住,“小肥,你才刚来,陪大姐多说说话,不许乱跑。”
朱之梅摆摆手,笑道:“没关系,让小肥去吧,不必拘着他,他高兴了我也欢喜。”
朱之仁这才放了行,朱小肥便脚下生风抡着四蹄奔了出去。
05.同床
梁家堡虽不若朱家本宅那么大,但占地也不小,处处亭台楼阁布置精当,朱小肥头一回来这里,根本不认得路,便一边在园子里乱转,一边喊:“荣越!荣越!”
梁府下人早就得了嘱咐,知道这小胖子乃是堡主岳丈大人的心尖肉,地位与朱老盟主相当,见了都忙不迭地行礼问安。朱小肥都顾不得理会,只是问荣越在哪里。
这可把梁府下人难住了,朱家来的公子少奶奶们包括每一名随行的丫环仆人大家都有数,但叫荣越的可真没人听说过,一时谁也答不上来。朱小肥当下就急了,想到荣越早上一个劲儿地说要走,就以为他真的走了,便吵着要出去找人。梁府下人哪敢让他出去,赶紧好言好语地哄劝安慰,朱小肥又哪里听得进。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陈嫂闻声而来,朱小肥都快急哭了,红着眼圈道:“奶娘,我要去找荣越。”
陈嫂心疼得不行,忙道:“小肥别急,荣越没走,他还有点发烧,在偏院的屋里休息呢。”
朱小肥立时放了一半心,拉着陈嫂的袖子道:“我要去看他!”
陈嫂拒绝不得,便领着朱小肥去了偏院。
……
荣越的病还未全好,到晚间又有些发烧,因此随便洗漱了一下服了药就在梁府管事安排的小屋里睡下了。
正迷糊间,忽觉脸上痒痒的,像有虫子爬过,荣越不耐烦地“啪”的拍了一掌,却听“哎哟”一声叫,当下睁开眼来,却见朱小肥在床边耷拉着被拍红的小肥爪直吸气。
荣越本就不舒服,见到他更是头痛,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朱小肥张口就道:“对不起!”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荣越有些蒙,“什么对不起?”这小胖子吃错药了么?
朱小肥嚅嚅道:“荣越,早上你摔了一跤,我不该笑你的,你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荣越一时愣住了。
早上摔的那一跤很狼狈,朱小肥又笑得格外夸张,他面子里子全丢光了,本来的确是很生气的,可是现在朱小肥挑明了说,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朱小肥比他年纪小,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他都主动道了歉,自己若还耿耿于怀,那气量也太狭小了。
他摸了摸鼻子,故作漫不经心道:“谁生气了,早上的事我都忘了。”
朱小肥笑逐颜开,“啊,你没生气啊,那太好了!那你今天怎么都不理我呢?”
“我很忙的,知道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玩。”荣越翻个白眼,心中道我是不想理你,但架不住你非得理我啊。
不想和小胖子继续费话,他打了个哈欠又道:“好晚了,我困了,你可以走了。”
谁想朱小肥居然一骨碌爬上床来,“我也困了,我们一起睡吧。”
荣越目瞪口呆,这小胖子是白痴么,听不出来他在赶人?
陈嫂在外面已经忍耐多时,至此再也忍不住,冲进来道:“小肥少爷,你可不能睡这里!”
朱小肥奇道:“为什么不能呢?”
陈嫂想说你是尊贵的小少爷,怎么能睡在下人房里,太不合规矩了,但当着荣越却有点说不出口,只能委婉道:“小肥,这间屋子不够暖和,你睡这里肯定会冷的。”
朱小肥怕冷,一听果然眉毛皱了起来,转头问荣越:“你刚才睡觉得冷么?”
荣越想也没想就答:“不冷。”
他说的是实话,跟他原来住的四处漏风的土坯房比起来,这间屋子好了十万八千里,墙牢顶固,屋角生着碳盆,被子又厚又软,他这个冬天都没睡过这么暖和的觉。
朱小肥放心了,就势往荣越身边一倒,“荣越不冷,那我也不冷,我今晚就在这里和荣越一起睡啦。”
荣越闪躲不及,差点被他压扁,当下悔得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叫你嘴快!
陈嫂赶紧伸手去拉朱小肥,“小肥乖,这床太小,两个人睡太挤了。大小姐给你准备了一间很漂亮的大屋子,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奶娘带你去看。”
这本是很有诱惑力的条件,但从昨天开始,在朱小肥心目中,再好玩的东西也比不上荣越这个大活人好玩,当下故伎重施耍起了赖,在床上翻来滚去,“不嘛不嘛,我哪里都不去,就要睡这里!”
朱小肥的打滚功连英明神武的朱万年和朱之仁都扛不住,何况是陈嫂,眼看朱小肥就要滚下床,本就心软的妇人只好妥协:“好好好,睡这里!小祖宗啊,你可千万别再滚了,当心摔到地上去!”
朱小肥瞬间就笑开了,爬起来抱住陈嫂在她脸上“啵”的送上一记香吻,“奶娘真好,小肥最喜欢你了!”
陈嫂晕陶陶轻飘飘,几乎喜极而泣,能得到小肥少爷这句话,哪怕死了都甘心啊!
一大一小乐的乐喜的喜,荣越急了,他可不想跟小胖子挤一张床睡,立即抗议道:“不行,我不想跟他一起睡……”
话音未落,耳朵一痛,被陈嫂狠狠揪住。
陈嫂单手叉腰柳眉倒竖,“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小肥少爷跟你睡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老娘可警告你,要是夜里你敢让小肥少爷冻着摔着,老娘就把你的衣服扒光了丢雪地里去!”
母老虎一发威,老天爷都要抖三抖,想想雪地裸奔的光景荣越就止不住两股战战,当下哪里还敢有怨言,只能忍辱负重屈服于陈嫂的淫威之下。
陈嫂给朱小肥脱了厚重的外衣,怕他睡在外侧夜里会摔下床,便命令荣越睡在床边挡着,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他一堆注意事项,荣越哼哼哈哈全都左耳进右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