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凤夜也不点穿他，拍拍卧榻，邀请他过来坐，熙君觉得分外亲近，仿佛和大猩猩那样的兄弟之间相处一般，也不避讳，在他身边坐下。

“你相信命吗？”

熙君狐疑地看一眼凤夜，见他的表情是认真的，摇摇头。

“我倒是信的，命由天定。男人对男人的感情，注定无法天长地久。”

“凤夜，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

凤夜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摇摇头：“你肚子饿了吧。”见熙君点头，兀自朝外面叫，“小翠，拿晚饭来吧。”

“是！”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过了好一会，便见一个伶俐的丫鬟端着饭菜进来，有条不紊地摆在桌子上，凤夜对她显然没有什么主子的架势，小翠见到熙君的时候，便直直地打量他，直到熙君露出羞涩的表情，才嗤嗤笑着转开视线。

“公子，你是做什么的？”

“教书。”

“哇，你是教书先生。”小翠眼里露出羡慕的眼神，转过头，看见自家主子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讽刺道，“怎么，看不得人家比你清高。”

“死丫头，过了明天还不是跟我一样。”

两个人笑闹着，有时候也把熙君拉进来聊几句，让他一个人不至于他尴尬。

一顿饭吃的欢乐，熙君也第一次在饭桌上感觉到温暖和热闹，想起他和碧玲以及沈睿渊一桌时，他总是心惊胆跳地撩开睿渊的咸猪手，一边还得提防着被碧玲发现。

这个晚上，他留在凤夜这里住下了，凤夜晚上基本上不回来，到凌晨时，才披着一身艳丽的服饰回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在做什么事，即使凤夜不说，熙君也已经猜到了。

凤夜躺下睡了一会，到中午时分才起床，他洗簌完毕，走出门，差点踩到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的刘熙君。

“这么早下课？”

坐在地上的人显然已经魂不守舍，一会摇头，一会点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喂……”凤夜抬脚踢了他一下，这才把失魂落魄的人拉了回来。“你怎么了？”

“我被辞退了。”熙君有气无力地陈述着这个事实，今天他去文学精舍，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书院里的管事拦了下来，后面的事情自然不用细说。

凤夜蹲下身，摸摸他的头，叹口气：“其实我昨天就知道了。”

“你……”熙君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是谁要这样害我？我没有得罪任何人，我也没有……”

“你没得罪人？”凤夜斜睨地看了他一眼，“你得罪的人很大，要不是我看你可怜，京城里谁敢收留你？”

“沈睿渊……”熙君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除了沈睿渊，他没有跟任何有钱有权的人交集，真是没想到，没想到他怕自己会去纠缠，竟然心狠到这种地步，他忽然意识到凤夜也不是他该信任的人，警觉地问，“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是什么人，也不认识沈睿渊，我不过是个侍奉三王爷的男娼而已。”

熙君的脸上一片震慑，一来是因为凤夜能那么轻松地贬低自己，二来，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三王爷，好像哪里都缺不了这个人。

第176章 互掐（2）

熙君决定要去找沈睿渊说清楚，他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纠缠他的心思，也不用他自作多情以为他刘熙君会爱上了他，虽然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显得优柔寡断毫无主见，但并不意味着他会贱到热脸贴冷屁股的地步。

心急火燎地走到沈园门口，才发现守门的护卫全部都换了陌生人，以前的守门人都已经和他熟了，私底下有些交情，他来来去去他们也不会拦着，如今换了人，恐怕是为了防止他滥用交情进入沈园，这沈睿渊，太瞧不起人。以为他刘熙君会巴着他么，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已经妨碍到他在京城的生计问题，打死他也不愿意再踏入沈园一步。

熙君打心里鄙夷着沈睿渊的同时，内心深处又带了几分酸疼，如果沈睿渊是真心待他，如果沈睿渊不用对他做到如此决绝，如果……

还有多少如果呢，难道说自己所想象的事情如果发生，他就能义无反顾地爱上沈睿渊，别傻了，刘熙君……

他一面为自己的怯懦找寻着理由，一面又为沈睿渊的心狠手辣找寻着退路，这样的心理，连他自己都有些讨厌起来。

他鼓起勇气走到大门口，还未走近，就被守门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你……谁啊？”

“我叫刘熙君，找沈少爷。”

“有介绍信吗？”

“见沈少爷要介绍信了吗？”他狐疑地问，才一天没来，怎么规矩全改了呢。

“张哥，这人一看就是穷酸书生，说不定没有考中，就想找少爷要接济。”另外一个守门人显然没有那位叫作张哥的守门人来得有耐性，直接把刘熙君看成了来闹事的穷酸书生。

被叫作张哥的守门人上下打量了他一阵，这一次，显然没有了一开始的好脾气，大吼一声：“滚开，没事别来这里瞎掺和，我们少爷吩咐了，最近没有介绍信，不见任何人。”

他还想求情，却被另外一个守门大哥直接指着鼻子骂道：“叫你滚，听到了吗？少爷事情多着，没空见你这种小人物。”

熙君几乎被骂的张不开嘴，虽说他从来没有富贵过，可毕竟也是做了几年老师，那些个学生偶尔调皮，但大多数家长学生们都异常尊重他，如今被两个人轮番地骂，心里难受那是自然，这种难受加上失业的痛苦，恨不得就冲上去把这两个狗仗人势的奴才按在地上打一顿。

他本以为自己光会想想，没想到自己的拳头居然就这样伸了出去，今天实在是太气愤太悲惨太无助，即使不能打到别人，被人打一顿也是一种变相的发泄。

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拳头自然没有伤到对方半分，那手还没碰到任何人，整个身体已经被一脚踹到了大街上。

“狗娘养的，给脸不要脸，要不是大少爷吩咐不能惹事，看我不打断你两条腿。”

“张全，你吵什么？”

熙君捂着肚子，整张脸都扭曲到了一块，他抬起头，看见门口停下一辆马车，从马车里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他光听刚才的声音就已经知道是碧玲，至于另外一个人，是个男人，外貌有些阴柔，却并不影响他行为举止中的王者风范，虽然他从未见过，但从他和碧玲之间的亲昵举动，他也该猜出来人就是三王爷。

第177章 误（1）

看到碧玲，他的眼里顿时放出了希望的光芒，这个样子的他，倒是显得分外惹人怜爱，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莹润着水光，分外迷人，可惜，女人不会对一个惹人怜惜的男人动情，所以，当他以这幅姿态走到碧玲跟前时，还没张口，就已经听到了嫌弃的话语。

“这是谁呀？来沈园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就已经完全杜绝了他开口的勇气，碧玲对他的无情在这一刻渲染的淋漓尽致。

碧玲仿佛怕他去攀关系一样，直接对守门人吩咐：“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穷酸书生，张全，赏他一锭银子让他走。”

熙君的头上顿时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被震惊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扶着大肚子的女人和三王爷恩恩爱爱地走进大门。

而那位从未发表过意见的王爷，忽然回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戏谑而又仇恨的笑容。

他以为，三王爷是因为碧玲而憎恨他，殊不知，三王爷要抢的东西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身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哐当一声，摔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锭银子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似乎正在用着嘲讽地姿态对着他，告诉他，他的人生有多可笑，他找的女人又有多可怕，他甚至怀疑碧玲会不会将生下的孩子给他……他苦笑一声，现在这幅模样，他还怎么养育孩子，他已经是个废物，他在京城已经没有立足之地，更遑论还要抚养一个小孩。

他没有捡地上的银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凤夜那里，反正一抬起头，他就已经扑在凤夜的怀里了。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却要得到这种结局？”

“傻瓜！”凤夜抱着他，一面抚摸他的脊背一面安慰他。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他只想做一只缩进龟壳里的乌龟，如果可以让他躲在某个角落里永远不出来，他恐怕一辈子都不愿出来。

凤夜的身上有一股清冽的香味，他抬起头，抹去眼泪，朝他歉意地一笑。

“原来躲在这里？”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愤慨的声音，是沈睿渊，他没想到沈睿渊会找到这里来。

回过头，面对的是一张冷漠的脸，来了么，来告诉他以前都是在逢场作戏，来警告他现在要他滚出京城……早知道他也在找自己，他就不用特地跑去受那样的欺辱。

‘啪’，一记耳光落在他脸上，他只觉得整个人昏昏的，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伴随着肚子上那一脚，他几乎疼地站不稳。

凤夜一把抓住他，换上冷冰冰地语气：“沈大少爷，你无缘无故上来打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问他！”沈睿渊的声音冷冷的，几乎不像从他的嘴巴里发出来一样。

“熙君……”

“凤夜，我跟他说吧！”

凤夜担忧地看他一眼，点点头，留着他和沈睿渊两个人在一起。

“放心，我不会缠着你。”凤夜一走，熙君开门见山地说。

“哦？”睿渊冷笑，“偷了账簿交给兰月坊，拿足了钱，就摆出一副我们没有关系的姿态，怎么？你的屁股被一个男人操还不够么？”

“不要胡说！什么账簿，什么兰月坊，我根本就不知道。”

“哼！”睿渊冷哼一声，盯着他的眼睛，“那么漂亮的眼睛，我就是被这双眼睛给迷惑住了，如果没有这双眼睛，我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可怕，好像随时会伸手将熙君的眼珠子挖出来一样。

熙君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抓着身后的墙壁。

第178章 误（2）

刚才被沈睿渊打的脸已经肿的很高，肚子上被人踢的那一脚更是疼的他满头大汗。

因为这莫名的一巴掌，已经断了他们之间脆弱的那一道丝线，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畸形的不可见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在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给我滚出这里。”

“刘熙君，我真想杀了你。”睿渊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甩给他一个颀长的身影扬长而去。

熙君惶恐地盯着那渐渐消失在长廊上的背影，直觉自己与这个男人即将结束所有的纠葛，因为血神参而稀里胡涂地相遇，因为大猩猩而懵懵懂懂地相识，因为知道真相而浑浑噩噩地逃避，从始至终，他对这个男人，都没有任何恨意，如今，即使到了这种被抛弃的悲惨境地，他依然直觉地以为，沈睿渊对他还有一点情谊。

可是，是哪里出错了呢？

他虚弱地蹲下身子，掀开衣服，才看见肚子上黑了一块。

“熙君，你没事吧！……”

“没事。”他逞强地站起身，结果却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在地上，幸好凤夜在他身边帮衬了一把，才防止他摔倒在地上。

“原来你的男人是沈家大少爷。”凤夜戏谑他，不过知道现在的熙君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扶着他坐回凳上。

“凤夜，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我叫大夫过来。”

“不……不用……”他现在囊中羞涩，哪里有钱看的起大夫。

“跟我别客气。”凤夜故作玩笑地说，“以后你挣了钱，还我便是。”

熙君感动地点点头，在他最无助最失意的时候，凤夜闯了进来，他根本无法想象如今在眼前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人，会对自己怀着别的居心，虽然他屡次受挫，可是来京城之后，遇到的都是些好人。

“我会努力找事情做。”

“行了，先躺会吧！”

一躺到床上，便因为困意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怔怔地盯着纱帐，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转过头，看见一身殷红衣饰的凤夜，才想起自己是在小倌店的后院。

“来，把药喝了吧！”凤夜拿过一碗药，眼里满是心疼，“被人打的那么严重，也不吭气，昨天大夫开了一堆药，看不喝死你。”

“这不是没死么！”他讪讪地说，比起那一脚，沈睿渊的那一巴掌伤害来得更大。

“这么有力气贫嘴，看来真死不了。”凤夜看着他把药喝完，拿过碗放到桌子上，又吩咐小翠收拾下去。

“凤夜，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哦，没事！”凤夜迅速地收回手，用袖子把手遮了起来。

在一边收拾桌子的小翠听到了，瘪着嘴不满地说，“还不是因为你，公子为了给你付医药费，还得去伺候那些变态客人。”

“小翠，闭嘴。”

“我就要说，公子赚钱本来就不容易，因为他一来，现在比以前过的更幸苦了，小倌店又不比青楼，来的客人全是……”

“行了，下去吧。”

凤夜将小翠哄出门，回过头，朝熙君莞尔一笑：“小孩子胡说，别放心上。”

“我知道她没有胡说。”熙君痛苦地低着头，来这里的几天，他也大概了解了到这里来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有着特殊嗜好的，有的甚至手段极其残忍。

第179章 圈套（1）

“你身体虚，再睡一会。”

熙君不是不想领情，可是他实在不能在这个时候休息，他持着一双晶亮眸子看着凤夜，字斟句酌地说：“我要出去找事做。”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连凤夜都有些着迷了，他顿了好一会，才说，“你是看不起我凤夜是不是？”他按住熙君的肩膀，故作生气地说，“我这里多一张嘴巴，还不至于付不出钱，你给我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再找事情做不迟。”

“可你都这个样子了。”熙君抓住凤夜的手，再一把扯开他的衣服，只见凤夜白皙的胸口上，到处都是还未消去的伤痕，“太狠了，这，真太狠了，那些人难道不知道疼吗？”

“疼在别人身上，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就喜欢看我们疼的受不住求饶的模样，”凤夜穿好衣服，坐到他身边，依然用他凤夜式的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对了，除了教书，你还能做什么？我可以留意留意，客人里面也有做生意的，做账房先生可好？”

“嗯，也可以。”熙君失魂落魄地说，根本没有听清楚凤夜在说什么，他的脑子里全都是凤夜身体上斑斑驳驳的伤痕，有旧的也有新的。

“那好，今天我就问问。”

凤夜走了之后，熙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他无奈地坐起身，怔怔地看着窗外。

好无助的人生，没有人可以依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并不是想说凤夜他不可靠，可是，凤夜他有自己的人生，他不应该把别人的人生牵扯到自己悲惨的道路上，那样他于心里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