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让回过神来,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老狐狸,可为了Clare和Kim的安危,少不得要再联系傅简言一次。一想到傅简言,陈嘉让不知不觉地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似乎漏下了什么东西。
“说实话,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想法,”林锦不复刚才的嬉笑神色,满是严肃认真地开了口。“我第一次梦到那个年代的时候,才不过刚刚上高中。可能是因为从小生长在美国的缘故,我对中国史的了解并不十分深刻,连韩嫣这个名字都从来没听说过,只不过对汉武帝有着一知半解。或许正是由于如此,我从未把‘他’当成其他人来对待,我相信那就是前世我自己。
不瞒你说,那时我和顾冕东已经确定了关系,所以也没太把梦里一起翻云覆雨的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太当作回事,直到有一天,我在梦里听到了几个名字和一些看上去有头有脑的事儿,醒来也不知犯了什么邪,就去图书馆动手查了一番,竟然真让我发现了这些东西的历史记载。”林锦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涩,“我当时只觉得事情决不简单,又不甘心这么糊里糊涂地混过去,便不顾家人的反对回了中国,当我根据梦里的记忆一点一点找寻自己的定位时,我才意识到我和他竟然还有过那样的一段痴缠。”他说到动情处,眼里竟泛起了些许泪意。
傅简言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也不说话。林锦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继续道:“可毕竟眼里揉下了沙子,怎么都咯得慌。我用尽全心去对待那人,甚至为此而丧了命,可到了又怎么样呢?不过也只成为了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林锦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爱他。”傅简言看着他颓然的样子,冷不丁地说道。
“是,我爱,这颗心不争气,到现在都还戒不掉。”
“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需要问为什么吗?他心里有你,陪他过一辈子的是你,到死了也是把你葬得离他最近!这还说明不了什么吗?”
“那不是我,我毕竟没能拥有他全部的记忆。”傅简言执意说着,脑海中回忆起了和刘彻在一起的一幕幕中卫青心里深深的战栗与自危,缓缓地道:“我要是说在他的心里我压根儿没有感受到爱,你会相信吗?”
第21章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林锦胸膛起伏,捏紧了拳头,半晌才冷冷地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简言垂着头,也不去看他,只是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你爱他……”
“可我的眼里揉不下沙子!”
“那些只是个梦……”
林锦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不会有这么合逻辑的梦。”
傅简言猛地抬起了头,眸光闪亮。“可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了解他,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和他有过共同的朋友圈子,就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所谓前世就这么……”
“那并不莫名其妙,尤其是当我知道你也会梦到前世的时候,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林锦盯着那双黑润透亮的深潭似的眸子,终究沉下了心来,耐心地说道:“顾冕东和我确立关系的时候,我们都还年轻得很,顾老爷子天天忙着帮派改革,我爸也绞尽脑汁地帮着他出主意,也没时间管束我们,这才导致这份感情能不断地滋长茁壮。我记得当时还有个天龙会元老的孩子叫景生的,动不动老是缠着他,让他抱,我当时还为这个吃了不少的醋。其实景生那么大点儿的孩子知道些什么呢,恐怕连我们都还没学会什么是爱呢吧……
在中国的这些年里,我是伤也伤过了,痛也痛过了,也在慢慢地试着从心里的那片影子里一步步走出来。所以后来遇上巧慧的时候,我二话不说地娶了她。她是个好女人,会持家,遇上什么难事儿也不爱抱怨。现在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人也将近不惑了,这辈子眼看着也就这么过去了,还图些什么呢?
我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甚至还不清楚你是什么来头,可我在中国的十几年也不是白待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哪些选择,不需要任何人来怜悯。诚然顾冕东不是个简单的人,可毕竟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多花些功夫,也没什么的。你说你记不得前世的所有,等我回中国了,再帮你想想办法吧。”林锦说着,不知不觉点起了一支烟来。
傅简言眼光闪闪的,似乎也被触动了内心不为人知的隐秘。“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吗?我以前以为就是这么回事儿了,可竞选之前还好,可他当上议员之后,十天有八九天都是不着家的,偶尔半夜里回来了,也不过是做那事儿。我每天守在家里无所事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不知道他会不会出什么差错,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帮得上他的忙,活得简直像个废人,却又不敢和他说,怕他担心,怕拖他的后腿……这样的日子过得又有什么意思……”
林锦皱起了眉头,烟夹在手里早积起了一段灰,他也忘了去吸。
“来杯雪莉酒。”
站在柜台内的Adolph抬头看去,见是一个面容秀丽温和的男子,Vivian不知又动起了什么心思,腻在男子身边直抛媚眼。
“好久不见你来。”Adolph一边调酒一边说。
“所以你们就用这么热情的方式招待我?”那男子笑道。Vivian脸上也漾开了一个笑容,越发地流连忘返。
“最近都忙些什么呢?你夫人怎么样了?”Adolph递上调好的雪莉酒。
那男子还未及开口,Vivian便跳了起来。“夫人?”
Adolph不由得打趣道:“他夫人据我所知可是厉害得很呢,下次看准点儿再上手吧。”
Vivian无趣之极,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开了。那男子见周边再没了别人,这才压低声音开了口:“有什么消息?”
“斯图尔特一家的Abelard。”Adolph亦是压下了声音。“罗格的弟弟Zack提起过他,说因为和他走得近,罗格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
男子点了点头,“还有其他的吗?”
“好像他们家本身就有不少矛盾,他对母亲和妹妹似乎都很冷淡,还故意找茬挑起事端,不过那娘俩都不敢反抗就对了。”
“辛苦你了。”那男子喝干了杯中的酒,从口袋里掏出些零钱放在吧台上,转身离开了这间位于闹市区的酒吧。
“是甘比诺先生啊。”门仆自来熟地问候道。“您好啊,最近怎么样?”
“您好,我向来不错的,安娜小姐在吗?我今天专程买了她爱吃的小蛋糕来拜访她。”Zack向门仆示意了一下手中散发着香甜气味儿的盒子。
“小姐一直都在的,您快请进吧,我去通知小姐一声,她要是知道您专门来拜访她,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Zack礼貌地道了声谢,便由人领着进了会客室,坐在沙发上耐心等候。过了好一会儿,安娜才打扮地像个精致的洋娃娃似的走了进来。
“Zack。”她颇为激动地说道,“你终于来了。”
Zack站起身把她拥入了怀里。“我的宝贝儿,前些天有些事情耽搁了,真是不好意思,竟然一直拖到了今天。”
安娜的声音透着些委屈,可她还是宽慰道:“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慢而已。”
“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蛋糕,尝尝看怎么样?”
安娜这才从他的怀抱里出来,望见桌上粉红色盒子里装着的精致小甜点,一张脸笑得像是春天里盛开了的花。“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迫不及待地说完,便自顾自打开了盒子。Zack在一旁含笑看着他,却不妨Abelard此时走了进来。
“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啊。”Abelard说着,却径自坐到了会客室的沙发上。安娜一见他来,刚刚还笑着的脸上立刻木然一片,如同一只会呼吸的人偶。可即便如此,Abelard还是没有放过她。
“安娜,我的小公主,还有不久就该吃午饭了,要是我们爱操心的厨娘见你正餐吃得少了,又要埋怨我不懂得心疼你们娘俩了。我相信你不是在有意像这样毁损你哥哥的名誉,不是吗?”
“当然,哥哥。”安娜拎起了那只刚刚被打开的盒子以及咬过一口的蛋糕,看也不看便扔进了一旁的废纸篓里,默然转身上楼去了。
Zack尽管已经看多了类似的场景,但再见还是不由得有些尴尬。他微微地咳嗽了几声。Abelard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这孩子,脾气就是这么毛躁,我的原意是让她留到下午茶的时候吃的,毕竟这也是甘比诺先生的一片好心。”
“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给安娜和您造成了困扰。”
“千万别这么说,甘比诺先生。”Abelard笑得别有深意,“您什么时候来,我们斯图尔特家都随时欢迎。不止是您,还有您的父亲和您的那位日理万机的哥哥。”
“不瞒您说,我早已和家里人提到过您,哥哥听闻您严谨的处世为人,也有意前来,只可惜碍于局势,实在难以当面拜访。”Zack说得很恳切。Abelard听了,自然显得十分开心。
“这有何妨,局势朝起夕伏,总有会变的一天。”
Zack早已被通晓消息的罗格提点过,此时见着机会,自然顺杆而上。“斯图尔特先生的抱负之远大,向来是非我们这些寻常人可以媲美的,我们甘比诺家也别无所求,只是希望局势有天顺风而变的时候,我们在大树底下的,乘些凉虽不敢去奢求,但能避避太阳也算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Abelard豪爽地挥了挥手。“这是自然,甘比诺家族已经经历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就是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也不忍心坐视其毁于一旦啊。”
第22章
房间的门被敲响了,叶秋筠一身睡衣,正赤着脚倚坐在书桌边怔怔地出神,闻声不由得开口道:“谁啊?”
“是我,叶姐。刚才出去的时候路过唐人街,顺路给您带了些小点心。”
叶秋筠赶忙上前开了门。傅简言拎着个小包裹走了进来,叶秋筠见他神态自若地放下包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便复又仔细把门关上。
“出什么事儿了?”叶秋筠小声道。
傅简言也正色低声说:“我上午去见了林锦,跟他聊了一会儿。你知道景生是谁吗?”
叶秋筠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好像以前在顾冕东打电话的时候听他提过一两次,不过似乎都很含糊。”
傅简言点了点头。“我上午听林锦话里的意思,景生也是小的时候就已经和他们在一起了,想来应该也是哪个‘长老’的孩子,虽然顾冕东不在意这些个,但既然紧急到他这个头目都需要亲自去处理的事务上时,还能有这个景生的参与,这样想来,这个人应该不会简单。”
“那可怎么办?”叶秋筠凝眉问道。
傅简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现在只能看林锦的了,如果我上午的一番话能对他起些作用,那咱们也应该快要忙起来了。”
叶秋筠叹道,“这就好……我都快忘了家是什么样子的了……”
傅简言温和地笑了起来,握了握叶秋筠的手。“再坚持坚持吧,你还在定期去那个老中医那儿开药吗?”
“是啊,字条上的内容越来越接近于废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们也只能自己靠自己了。”叶秋筠眉头才展开不久,现下却又是蹙了起来,“你说,就凭咱们俩,能把这些人都……”
“只是证据而已。”傅简言提醒道:“毕竟是在A国的地盘上,他们爱怎样怎样吧,只是这些他们的东西若真的都来自于广西,那才是我们该关心的。”
叶秋筠这才缓过神来,不由得有些自责。“看我,这几日闲下来,真是什么都记不清了。”
傅简言宽慰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前几日我看你连饭都没有下来吃,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这些点心味道应该不错,你也尝点儿。”
“多谢你,前两天冷得厉害,我总觉得昏昏沉沉的,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叶秋筠笑了笑。其实自己并不是真正的一个人。“知道吗,那天我在熬药的时候,看到了顾冕东现在的助理,一个叫Darwin的,好像是个当地人,我和他聊了几句,我记得他的母亲是中国人。”
“助理?”傅简言没去注意什么Darwin,只是听叶秋筠提到了这个词,这才想起了一件事,“小吴你还记得吗?他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一阵子都没再有这个人的消息?”
“你也见到过的,大部分杂七杂八的东西,顾冕东都是交给小吴处理的,显然他不可能是个没背景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天龙会的,毕竟顾氏只是个幌子。”叶秋筠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你不是安排他来背黑锅吗?”
“可窃听器的事儿至今还没有一丁点儿消息,难道现在还没被发现?”傅简言皱起了眉头,“这可能吗?就算是他始终不止不晓,可做清洁的也早该察觉到了……”傅简言有不少疑虑,但想到叶秋筠向来是个好担心的,便又转回了话题,“天龙会里怎么会有小吴之类做惯了文员的人?”
“谁知道呢,”叶秋筠道,“按顾冕东这么个提拔人才的劲头,应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上次出门的时候见门口站着的又换了个新人,想是他不知怎么刚又提上来的。”
“Abelard?”顾冕东皱起了眉头,“斯图尔特家又在耍什么幺蛾子?”
“Adolph既然是说从Zack那里听来的,只怕是甘比诺家也早起了变异的心思了。”景生淡淡地提醒着。
“妈的,那叫什么斯图尔特的暂且不去说他,这甘比诺个老不死的,咱们的那批货起码有一大半儿都分给他了,没想到到了原来是喂给了丫白眼儿狼。”李豪生愤愤地骂道。
“斯图尔特家什么时候轮到这个Abelard出来说话的?”
“去年老斯图尔特行将就木的时候,把整个家族都托付给了他,只求这个唯一的儿子能好好善待自己在外边欠下的那些风流债。”景生解释道。顾冕东皱起了眉头,半晌没有言语。
李豪生见两人一直沉默着,不由得有些沉不住气。“按我说就直接带人打他一顿,教训地彻底听话了才能让他老实。”
“我们现在毕竟还不知道斯图尔特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家也是个几十年不倒的老招牌了,不是轻易就能砸的,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甚至还会引火烧到我们自己身上。”景生开口劝道。“他们或许就是看在这一点上,私下里未必会少动了手脚。”
顾冕东接口道:“景生说得没错,他们既然敢这么猖狂,恐怕后头也少不了撑腰的,咱们更得小心。让Adolph继续多留意些,现在既然已经把他们揪到了明面儿上来,至少咱们这边儿也可以不用再防着背地里来的刀子了。只管看着他就是,等到逮着了斯图尔特家的把柄,自然不会轻饶了他。至于甘比诺……”顾冕东挑起了眉头,“现在离撕破脸还早了点儿,等到算总账的时候,这些天的事儿可一定得好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