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结束了第二天的比赛，按照惯例，得胜的十六人都会被邀到宫里。

我本以为洛非不会参加，没想到他居然表现的很热衷。

“既然是那个男人的邀请，我为什么要拒绝？”他这样冷笑着说道。

我忽然想起当初把他锁紧申屠渊的貌似就是这个皇上啊。

“洛非，你不会打算弑君吧？”我擦着额角莫须有的冷汗问道。

“没这个必要。”他挑着唇角，“他既然知道我出来了，现在该担心受怕的人就是他了，”

呃……我忘了洛非的本性其实是很恶劣的。

宴会被安排在御花园外，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怎么说呢，这个皇帝给人的感觉还蛮清雅的，摒除了那些喜欢在自己的大庭院里种各种艳丽花朵的习惯，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庭院，只是大了些而已，密密的覆了一层夏季的花草，当空对月，露珠盛满。皇帝穿着一身黄色的宽松便服，歪歪的靠在内侍准备的褥垫子上，身旁放了个酒壶，自斟自饮，状甚闲乐。

洛非进来后，只扫了一眼就在皇帝身旁坐下了。

众人顿时都将视线定焦在了他身上，他却自顾自的举起安置在小塌上的酒杯，为自己斟了杯酒，悠闲自得的喝了起来。

我赶紧在他身旁坐下，有些尴尬的冲一直瞪着我们的御林君总管点了点头，嘿嘿一笑。

今天晚上的月亮出奇的圆，还没到八月十五，月亮却比任何的时候都要大要亮，给人近在咫尺的感觉。我听到暮华在不远处笑了起来，指着那月亮对月陵溪说，“不错的下酒菜，很久没有和这么多人坐一起喝酒了哈哈。”

我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上一次和人坐在一起赏月的日子既然已经久远到我快记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妈妈就坐在我身边，掰了一半的蛋黄月饼给我，然后让我念苏轼的词给她听。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最喜欢这句话，并告诉我，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够平平安安的，在不管多远的地方，抬头看见月亮时，都能够和她一样感受这月色的明媚皎洁，感受这种幸福。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难得今晚月色那么美，我宁愿当这是一个团圆之日，举起杯子，对空遥敬母亲一杯，然后独自饮下，酒入喉咙，辛辣的让我差点呛出来。

洛非看了我一眼，唇角不自觉的向上挑了挑，席间大家各自安坐，并没有人开口说话，直到酒过半巡，才有人放下酒杯赞叹起来。

“今晚的月色像是专门为了各位勇士而亮的。”开口的是皇上。

“朕很荣幸能在这里设宴款待各位，也希望诸位能在明日的比赛里取得好成绩。”他笑吟吟的举了举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朕听说这次的比赛高手如云，”他将目光转向洛非，带着三分审视，三分玩笑的态度，“你叫洛非是么？今天有很多人在朕耳边提起你，说你的功夫了得，明天的比赛，朕可定要亲自去瞧瞧了。”

洛非将酒杯凑到唇边，却不喝，只是挑了挑眉，“我的比赛不会有多大意思的。”

“哦？”

“因为瞬间结束的比赛不会有任何精彩性。”

他这话一出，瞬间得罪了座下的许多人，唯有皇上还是笑眯眯的，“哦，洛非如此自信？”

“你想不想试试？”他放下酒杯，眯着眼睛凑近了些，虽然眼睛变成了黑色，但他眯着眼睛时的神情，依然充满了慑人的掠夺性，我可以肯定皇帝大人被惊到了，只见他瞬间变了脸色，眉头微微皱起，身后随侍的太监大喝一声，“放肆！”

“啧，”洛非坐直了身子，重新为自己斟了杯，挑着讽刺的笑容说，“九五至尊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角，没看到那个御林军总管已经要拔剑了么。

你真的打算在这里弑君啊大哥？

没想到皇帝在反应过来后反而大笑了起来，挥手让身后的御林军稍安勿躁，“哈哈……洛非，果然特别，朕很期待明天你的比赛。”

“那么，好好期待吧。”将最后一口酒喝干净，他将我从椅子上拽起来，“酒喝完了，该说的废话也说完了，告辞。”

“慢着！”御林军总管再也忍不住了，拔剑喝道。

洛非的眼睛微微一亮。

你果然还是期待能够打起来吧。我翻了个白眼，无语。

“都给我退下！”结果还是皇上比较冷静，“既然洛非想走，朕也不愿强留，不过走之前，陪朕喝了这杯酒如何？”他亲自为洛非的杯子里斟满了酒，然后举杯道。

洛非冷笑起来。

“当然。”他左手微张，原本还在皇帝手里的酒杯突然脱力而出，稳稳的飞向洛非，他捏住杯身，一饮而尽，然后摔烂了杯子，“圣上尊贵，这亲手斟过酒的杯子还是别留着被俗人玷污的好。”

说完，拉着我就走。

“等一等。”没想到才走了两步立刻又被人拦住。

是一个穿着武衣的女孩子，头发英气的扎成了一束，上面只简单的圈着一个金箍。用手里的宝剑拦住了我们的路。

洛非慢慢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让这个一脸愤怒的女孩子立刻畏缩的退了一步。

我知道，洛非现在已经是极度的不耐烦了，如果她敢惹他，不保证他会不会真的动手杀人。

“有什么事吗？”我伸手拉住他，移到他前面去，问着这个拦路的女孩子。

“你、你们谁是长命雅然！”

我惊讶的挑起了眉，转头看向夜，只见他耸耸肩，摊摊手，一脸看吧，我就说瞒不住的表情。

“你找他做什么？”

“雷霆说他找到那天杀狼的人了，还赢了这次的挑战赛，就叫长命雅然，是不是你？”她盯着我问道，“这里的人我差不多都认识，除了你们几个，他叫洛非的话，那个长命雅然就是你对不对？”

“如果公主指的是那天杀狼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和雷公子的赌局也与我无关，我想，公主也不需要太在意吧。”我有些困扰的摸摸鼻子。

“果然是你。”

公主大人用剑指向我。

“我既然说了要嫁就一定会嫁，岂有食言之理，不过我一定要和你比一场。”

“公主千金之躯，我配不上，”我退后一步，“也伤不起。赌局什么的，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你嫌弃我？”

“不敢。”

“那就和我比。”

“明知道他不敢伤你，这场比武又有什么意思？”突然洛非插了口，“如果真想比，不如立下生死约，就算他不小心杀了你也无罪，如何？”

他夺过公主手里的剑，在她讶然的目光下将它折成了两段，丢在她脚下，“强迫人之前该学会量力，很明显，他就是嫌弃你。”

说完，他不顾满脸惊愕的公主，瞥了我一眼，“走。”

离开皇宫我立刻拉住洛非，“那杯酒？”

皇上亲自倒的酒，没问题才怪咧，那态度摆明了就是你不喝就别想离开这里。

“一杯赤炎杀而已。”

“赤炎杀？”

“算不上毒酒，只不过第二天醒来额头会多一粒赤砂，如果妄动真气很可能会死而已。”

“那明天的比赛……”我大吃一惊。

“如果这点药就能对付我，当年在被他扔进申屠渊之前，我就已经死了。”洛非挑了挑眉，轻笑出来，我没见到他有任何愤怒，反而在他脸上看到一种近乎于得意的笑容。

这让我深深的囧了一下。

“你很开心？”

洛非瞥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好吧，我懂，他的本性真的很恶劣。

第二天一早，我和洛非来到了比赛现场。

因为是决赛，比赛地点就设在了皇城中心最大的比武台，皇上御驾亲临，亲自主持这次比赛。

根据上次的抽签号码，我们今天再依次抽出这次比赛的顺序。

皇帝就像一个温柔的长者，在比赛前对我们这些选手一个个的询问了过去，间或带着鼓励，只不过在转向洛非的时候，目光微微的顿了那么一顿，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比对我们都要亲切的多问了两句。

洛非只是维持他一贯的态度，爱理不理。皇帝也不介意，笑笑就过去了，这反倒引起了诸多其他人的不满，甚至有人在台下很大声的吼着，滚下去，他不配参加比赛，杀了他之类的话。

根据比赛规则，16个人按照抽签顺序，先进行两两PK，优胜者再进入四人淘汰赛，其中第一个和洛非对抗的，就是前任武林盟主，乐正天。

台下顿时涌起一片欢呼之声，都是支持乐正天的。

民众是很容易被挑拨的族群，在皇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撩拨下，洛非还没有开始比赛，已经变成了众矢之的。

我不由皱眉。

96.

“常。”

洛非的比赛开始了，他和乐正天的对决被安排在了第一场。然而在洛非上场的时候，原本普通的擂台上突然落下了铁制的栏杆，将它围成了一个四面封闭的牢笼。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们所有人都一怔，洛非皱着眉掠身而起，不料尖利的破空之声突然响起，数道锁链从他身旁交错而过，将他手脚缚在了铁栏上。那冷厉劲风甚至都刮到了我的脸上！

洛非试图挣脱链子，但乐正天没有给他机会，他手中的剑就在这个时候出了鞘，刺向洛非的胸口。

“不——”我发了疯的想冲上台，却被夜拉住。

“常，别上去。”

“这不是比武，他们要杀了他，他们在试图谋杀洛非，你看见了！！”我回头冲着夜吼。

“我知道，但你必须冷静下来，你救不了他。”

“我必须救。”

“你上去只会让这里多一具尸体，听我说，常，冷静下来，这没你想的那么糟糕，相信我，没有。”夜拉着我，拼命的劝说着。

我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台上，乐正天的剑并没有刺进洛非的胸口，它偏转了方向，扎进了洛非左侧的胳膊。鲜血顺着剑刃缓慢流了下来。

“我听他们说你很强，也许你真的很强。”他旋转着扎进肉里的剑，面无表情的说着冷酷的话语，“可是你不该挑战一些你不该挑战的东西，比如说，皇权。”

他拔出剑，猛的又刺向了洛非的右胳膊，鲜血将洛非雪白的一件袍子染得殷红一片。

洛非没有再试图挣扎，他安静了下来。

“常……”

暮华他们小心翼翼的接近我，“现在我们……”

“等。”我开口说道，“什么都别做。”

夜终于放心的松开了抓着我的胳膊，耸了耸肩，“很高兴你能明白。”

“为什么我们要等，常，上面的是洛非。”暮华难以理解的问道。

“因为……洛非是真正的强者。”我回头看着暮华他们，“这是他的擂台，也是他的游戏，他们有权选择他们的游戏规则，同样的，洛非也可以选择不遵守。”

“常大哥，是不是洛非大哥告诉你了什么？”维敏感的问道。

“他笑了。”我抬起下巴，看着台上正慢慢露出笑容的洛非，说道，“维，我相信有某个愚蠢的家伙，惹恼他了。而生气的洛非是非常可怕的。”

“很遗憾，那个愚蠢的家伙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夜摸摸鼻子，“我想他需要一些教训了。”

在这个时候注意到洛非笑了的不只我一个，乐正天同样也注意到了。

他拔出溅血的剑，“你笑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我在挑战什么，皇权？”洛非抬起头，那双冷淡深邃的黑色眼睛里有金光一闪而过。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这东西根本不值得你相信。”他说话间，那些缚住他的铁链纷纷断裂，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洛非的胳膊还在流血，他却毫不在乎的动了动胳膊，直接伸手捏住了乐正天手里的剑，将它拗成了两段，然后扬手擒住了他的脖子。

“也许你该问问你相信的那个人，为什么要找你做牺牲品，很遗憾，我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的长发疯狂扬起，笑容在脸上一点点绽放开来，带着仿佛能够割破人肌肤的厉风，“但，惹怒我的代价是很大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说些什么，但我说不出口，因为我和所有人一样，都感觉到了渐渐凝滞的空气，风凄厉的呼啸着，席卷起庞大的气流。

扬起个颠倒众生的笑，洛非左手缓慢扬起，猛然落下的瞬间，乐正天轰的一声飞了出去，伴随着这个铁质牢笼的崩塌，他和炸开的铁碎一起，如同破败的娃娃般飞了出去，身体在半空中被无所尖利的铁皮割碎，支离破碎的落在地上，形成一滩血肉模糊的肉块。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望着这一幕，看洛非仿佛恶魔刚刚舒醒般，慢悠悠，一步步从破损的铁笼中走出来，那件被血染红的白色袍子在空气中舞动着，长长的散乱的长发，让他浑身散发出嗜血的气势，让人在倒抽口冷气的同时，又都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洛非看了裁判官一样，“我想你可以宣布了，第一场比赛结束。”

那裁判吓的四肢发软，坐在地上不起来，事实上当时铁质牢笼的机关就是他打开的，他哆嗦着看了死在地上的乐正天的一眼，战战兢兢的宣布道，“第、第一场比武，洛……洛非胜。”

安静，满场的安静。

尖叫在持续安静了将近一分钟后才响起。

终于有人想起要将横尸在地上的乐正天带出去，而那些因为恐惧而控制不住喉咙的人在看到他走向观众席的时候，几乎都有了奔逃的欲望，但他们也都不敢动，仿佛谁第一个跑就会立刻被洛非抓住撕碎似的，统统僵硬在了原地。

洛非走到我面前，默默看了我一眼，然后闭着眼倒了下去，我连忙伸手将他扶住，才发现他已经昏过去了。这一下完全出人意料，那些还处于惊恐状态的观众被他这一倒弄得皆是一怔，片刻后纷纷竖长了脖子想来我这里探查情况，只是还没有胆大到敢直接过来查看的。

夜在我身旁头疼的揉起了额头，“有时候觉得你家这位简直任性的让人发指！”

“唔？”我抬起迷茫的双眼看向夜。

“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狂妄自大，无所顾忌，留的屁股都是最难擦的那种。”夜笑眯眯的用着极端优雅的神情说着粗鲁无比的指控。“我记得昨夜他有中毒吧，今天居然还擅自动用内力做这种无聊的报复，他是恨不得逼得别人出动整个军队来干掉他吧？”

我支吾了两声，无言的发现对他的指控自己完全无力反驳，只好努力转移话题，“他中毒了，严重么？”

“大概死不了。”夜继续笑眯眯的说着，只不过那笑容有些狰狞，“你最好祈祷他能在下一场比赛开始前醒过来，否则，我只能告诉你，我赌上整个夜家，甚至加上他们百里家，也换不回你和他的命。”

“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夜飞快的截了我的话，“不过不想死的话，这次比赛你最好全力以赴，不管对手是谁，我要你以伤亡最小，最快的速度拿下，两场比赛，你绝对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