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记——冬小树
冬小树  发于:2012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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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里心里不忍,松开口拿手捏他鼻子:“又哭什么?”

莫少离不说话,满脸泪水止不住地哗啦啦往下淌,一声痛似一声,越发哭得冀燕然没有了主意。冀燕然心里盘算着不能再吓唬他

了,就干脆抱起来抚他脊背,耐着性子一下一下轻轻捋,嘴里还不断嘀嘀咕咕,只是声如蚊纳。莫少离没听清,抽抽搭搭转过脸

来,“……你、刚才、说什么?”

冀燕然瞪他,粗声粗气恶狠狠又重复一遍:“……你最麻烦了!亲一下还要哄!烦死了!”

这一夜莫少离如何都睡不着,裹紧了被子缩在床上,时不时还要抬起来头往那边望望——屋子角落里黑得怕人,冀燕然在那里堆

了两条板凳就当床了,不过此时窗外也没有月光,怎么也看不清楚他是怎么睡下的。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自己起身望了

多少次,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恍惚听见有鸟在唧唧喳喳叫,莫少离压麻了半个身子就想翻身,谁知道睁眼就看见冀燕然的脸,额头抵着自己额头

,睡得正香甜。莫少离乍惊,差点叫出来。

所以冀燕然睁开眼就看见小书生在旁边穿衣裳,就要伸手捞他:“干什么去?”

莫少离边系袍子便往旁边跳:“出去、出去小解,你别跟着。”

冀燕然嗯嗯答应了两声,脑袋一歪就又睡过去,他一直到快天亮实在挨不住了才爬上床,现在睡意正浓,所以其他的什么都顾不

得了。

莫少离离了家就撒腿没命的往外跑,他知道离镇上不远的小青山上有家小古刹,庙里经常供着菩萨烟火,镇上人隔三岔五也会去

求福还愿,莫少离当时还在舅舅家的时候,曾跟着舅母去给表哥求过状元符,听说是极灵的,不过再也没有去还过愿就是了。

他气喘嘘嘘跑到寺庙跟前,看见庙门刚才开开,两个小沙弥正在扫院子,于是就赶紧扑打扑打身上,红着脸要进去。

小沙弥拦住他,说施主现在不是上香时辰。

莫少离连忙说不是,我不是来上香的,其实我……

小沙弥说我们师傅现在不在寺中,所以也不能求符,施主请三日后再来吧。

莫少离咬咬牙,说:“小师父,你们……会除妖吗?”

请大师家去作法至少要三十两银子,若请道辟邪符还一两银子一张,小沙弥说一次性求五张的话就送一张送子符,莫少离掰了半

天手指头,最后还是默默的走了,连声谢谢都忘了说。

看来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冀燕然这瘟神还是自己跟来的,莫少离失魂落魄往家走,一路盘算自己该怎么办,如果放任不管,自

己的‘阳气’会不会终有一天被他吸干,而自己不要说壮志未能酬,就是连京城的模样都不得一见。

正想着,一双手忽然伸到他前面,把个莫少离吓了一跳。

那人穿着脏的快看不见布丝道袍,面前摆着八卦星极图,手里头握着一柄快脱干净毛的旧拂尘,闭着眼睛,竟是个瞎子。他拦住

莫少离,慢悠悠道:“公子可是遇到了难事呀?”

莫少离瞅他一眼,二话不说就继续往前走,那瞎子连忙又拦住他,“公子面有煞气,阴霾密布在两颊间,恐遭不幸呀。”

他胡乱说了一大通,小书生却亮了眼。莫少离就相当好奇,把手放在他眼前摆了摆:“先生你不是看不见吗,你怎么知道的?”

瞎子捋捋自己长长的山羊胡须,一摆拂尘:“吾乃上元真人金身下凡,别说目不能视,且只用鼻子就能嗅出世间万物变化百态运

程,何况公子这小小状况耳?再说公子你……”

莫少离认了真,扯住他手就往家里拽,瞎子台词还没说尽就被他拉了一个踉跄,“公子、公子,这是要往哪去?”

莫少离看看左右无人,凑近他耳朵小小声说:“真人先生,我家里有个妖怪,请您大发慈悲,帮我赶他出去!”

瞎子一愣:“妖怪?”

小书生点头:“妖怪!”

瞎子掐了手指,心里暗暗盘算,自己在这几个村头坑蒙拐骗也有月余,帮人摸骨算命讨几文钱,却不曾遇到过真的妖怪,不过看

这小书生长得一表人才穿的又干净,只是满脸呆气,谅他家里该有些物什可以顺手牵羊的,另外若没有,自己只管甩甩破拂尘喷

喷烟灰水,告诉他妖孽尽除坑些银子也可行的。

当下打好了如意算盘,一甩袖子说,天地明,日月出,本仙到,妖孽除,公子请带路。

第三章

冀燕然早一个时辰就睡饱了,找了一圈发现小书生不在家,才想起来自己还迷迷糊糊地时候,他跟自己说出去解手,此后便没了

踪影。

于是就坐在门槛上守株待兔等他回来。

太阳爬升得格外快,暖暖的罩在身上晒得冀燕然昏昏然又想睡,忽然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影往这里走,前面一个是小书生莫少离,

另外一个是……冀燕然仰了脖子望了望:“……瞎子?”

莫少离看见冀燕然就大摇大摆坐在门口,心里顿时有点慌张,于是回身扯扯瞎子,冲那里指了指:“先生,就是他。”

瞎子眯着眼缝看的真切,那明明是一个年轻后生,生的倒是世间难见的好相貌,衔着一根草光着两只脚,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坐在

那晒太阳,心里想什么妖怪还敢在大白日里头如此肆无忌惮的?肯定是这小书生书读多了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有妖怪,就不

以为然捻了捻胡子说:“公子莫怕,那是附身妖,你只管往前走,待本大仙在后面暗暗作法便是。”

莫少离听他说得如此轻松自如,心里也有了些底气,直冲着冀燕然就走过去,不过胸口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走两步想了想,又

回头对那瞎子嘱咐:“别……别伤到他,赶走就好了。”

瞎子怔了怔,忙满口答应。这时冀燕然拍拍手站起来,冲着莫少离一抬下巴:“去哪里了?他是谁?”

莫少离看了看他,鼓起勇气来:“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你就要倒霉了……我、我说真的。”

冀燕然皱眉:“倒什么霉?”

这时候瞎子突然跳了出来,从怀里掏出来张鬼画符,吐了口唾沫就往冀燕然眉心贴去。

冀燕然一愣,身影瞬移。瞎子只感觉面前一阵风扑来,然后眼前已经没了人影,再反应了反应,才发现那美貌后生已经站在了自

己身后几米远,胳膊弯里搂着同样摸不着头脑的小书生。

冀燕然眼神微变,勒着莫少离地手臂稍稍用力,钳住他耳朵就吼:“你又想做什么?!”

莫少离冷汗接着全下来了,立即扑棱着俩胳膊向瞎子求救:“大仙救我!大仙救我!”

冀燕然听他危急时刻竟然还寄希望于那骗子,不觉心里又添了一层气,袖子轻拂往前伸长了好几丈,卷了那还在发呆的瞎子就捞

了过来,另一只手捂结实小书生的眼睛,让那瞎子眼睁睁看自己的面孔起了变化——青鳞从鬓角开始密密麻麻蔓延了过来,血红

似火的眼珠,一条长信子两颗尖獠牙,活色生香的在他面前完整缓慢展现开来。

瞎子睁大了眼,惨叫一声抱头鼠窜,莫少离听得见却看不着,两只手掰扯冀燕然一只手都掰不开,急的张嘴就咬。

冀燕然这次真正生了气,扛起来莫少离大踏步进了屋扔在床上。然后撩起来袖子露出手臂送到他嘴边:“你不是爱咬么,给你咬

。”

小书生看着他手臂不说话,冀燕然突然就叹了口气,眼睛垂下来,睫毛盖住眼睑。

“你就如此恨我?”

莫少离脊背抵着床板,咬着嘴唇看着他,半晌才松了口:“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回来?”

冀燕然没言语,也只是盯着莫少离,忽然就凑近他,鼻子蹭上他脸颊,说:“先养肥了,然后吃掉。”

然后又看见莫少离傻乎乎杵在那回味,居然有点不忍心了,就准备再凑过去安抚安抚他,谁知莫少离反应过来又开始怕了,本能

地要把身子往里缩,于是冀燕然看在眼里又怒上心头。

他长吐了口气,横眉冷对小书生。

“……今天晚上,你去睡板凳,我睡床!”

莫少离躺了一晚上的硬板凳腰酸背疼,天不亮就起来看见冀燕然在床上四仰八叉睡的正香,还打呼噜。他其实很久之前就听村里

老人说过,南山多蛇,蛇多有灵性,性淫邪,喜缠人,又忠贞,故也称‘长相思’。

一旦被缠上,是甩不脱的。

昨天那条蛇连吃了三碗米抹嘴还说不够,眼睛贼溜溜直往莫少离碗里打量,小书生无奈,只好又拨给了他半碗,自己蹲到门口去

扒拉,暗暗心疼自己这个月剩下的粮食倒让他消化下去一半。

所以必须要出去赚些银子回来,这条蛇精不知道什么时候玩够了才肯走,而且他不光在家里跟自己抢一碗饭吃,抢一张床睡,抢

一个澡盆洗澡,甚至连衣服都要抢一件穿,莫少离昨天硬撑着没换衣裳,仍是裹着自己那件泥是泥水是水的衣裳睡了一整晚,所

以新衣裳就便宜了冀燕然。

反正是睡不着了,莫少离草草收拾了一下笔墨纸砚,放进褡裢里,又塞进去两块玉米饼当食粮,出门的时候还是觉得浑身邋遢实

在是太不雅观,回头瞄了瞄自己装衣裳的箱子还搁在床尾,箱子顶上搭着冀燕然一只脚,小书生咬牙回去,蹑手蹑脚搬起来他那

条腿放一边,打开箱子随便抓起来两件就走,跟偷什么宝贝一样,连大气儿也不敢喘。

但还是没能预料到,莫少离躲在门后面换衣裳,刚脱到一半就感觉腰部一凉,他往下看看,头发都竖起来了,水桶粗的蛇尾巴已

经卷上来绕着自己转了三四圈,云彩白的腹身死死贴着自己的肚皮,而上面附着全是晶莹绿的细小鳞片,一闪一闪呼吸一样做着

微小的动作,莫少离第一反应就是惨叫,可大张了半天嘴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于是那尾巴就更加得了意,轻轻巧巧一收,

小书生已经滚落在了床上,眼睛刚好对上冀燕然的脸。

冀燕然揉揉太阳穴又打了个哈欠,胳膊揽住惊魂未定的小书生脑袋又凑上来,莫少离迅速用手抵住他的脸,胸脯一上一下不停喘

着气,连眼睛也不敢斜视。

“嗯?”冀燕然脸被他揉没了形状,心生不爽,不乐意的使劲往下探身子:“怎么啦?”

“下、下面……蛇……尾巴……收、收起来!”莫少离嘴唇发紫脸发青,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看来是

真的被吓坏了。冀燕然老大不情愿的答应一声,屋子里绚丽的青光闪现,又变回了两条腿,赖虎虎的盘在莫少离身上。

莫少离这才松了手,盯着屋顶直喘气,冀燕然凑过来说话,说了三遍他还没反应,爪子就摸上他的小腰使劲掐了下。

小书生疼的差点蹦起来,“干、干嘛?”

“刚才你要干嘛去?”冀燕然下巴顶着他胸口,“我也去。”

“……不干什么去,”莫少离有点后悔回来换衣裳惊动了这条赖皮蛇,如果带他出去逛街市,倘若发起狂来,那罪孽就大了,他

想到这里,翻身就想起来,可是被冀燕然大半个身子压着,怎么也动弹不得,只好又推推他:“你先起来。”

赖皮蛇赌气不动,合着眼皮装睡觉,莫少离就想好机会,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动了动小手意图掐回去,可是伸下去摸

到的却又是巨大一条蛇尾巴,手指碰到鳞片吓得僵硬了半截,小书生忍了忍没忍住又要叫,冀燕然瞅准了时机扑上去亲住他,眼

睛弯成大月牙,然后咕咕嘟嘟下威胁:“可带不带我去?”

可怜小书生惨白了一张脸,连连点头。

好容易才收拾妥当,莫少离被冀燕然半推半就的出了门,一路上紧抱着褡裢连头都不敢抬,冀燕然本来跟在他后面,看他一副怕

见人的模样干脆就上前两步并排走,胳膊直接挽住胳膊,另一只手往小书生腰上轻轻一拍,旁边那人就反射性的直接挺直了身子

远远看见村头李先生扫堂口,莫少离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扭脖子刚要往回走,就被一嗓子喊住,李先生笑呵呵扛着扫帚慢悠

悠踱了过来:“少离,起得好生早啊。”

莫少离苦着脸行礼讪笑:“李先生早。”

李先生对旁边那个高个子熟若无睹,点了点头就直接切入正题,“前些天里问我要的那包雄黄粉用过了吗?”

小书生脸色发青,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手被狠狠握了一下,疼的他呲牙裂嘴。旁边那个人却不紧不慢的说:“用了,整

整一包呢,那洒的,满屋子都是。”

李先生捋胡子笑说好,好,管用就好,少离啊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敢问是……

莫少离抬头要解释,又被冀燕然抢先了一步,大喇喇将书生的肩膀往自己怀里一揽扬起来脖子说:“他相公!”

莫少离听见就炸了,红透了整张苹果脸握拳跳起来:“他瞎说的!”

冀燕然拍拍他的肩膀,轻描淡写的笑:“娘子莫非你被人踩到尾巴了,这么急做什么?”

莫少离眼里冒火,可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你……”

李先生目瞪口呆其瞧着他俩瞧了好一会,半晌才干咳了两声,低头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忽然又回忆起来另一件事情,

就赶紧拉了莫少离的手问:“这几天你做什么去了?”

莫少离摇摇头,这两天自己与这条蛇妖可称得上是耳鬓厮磨,此刻回想起来还如堕五色梦中,不知所以然。“先生怎么啦?”

李先生笑了笑,“昨日我去城南取东西,恰好遇上了锦文刚好从学堂回来,说你三天没见你人,央我回来问问,还说如果要让顾

老板知道了……”

莫少离心里徒然一紧,每个月的七天学堂钱还是舅舅垫付的,而自己竟然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在一边竖着

耳朵听的冀燕然突然插嘴。

“锦文是谁?”

李先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顾锦文啊。”

冀燕然眉头攒成个疙瘩,瞪着眼看莫少离:“顾锦文是谁?”

莫少离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这条蛇敏感如斯,实在是怕他再无故生出事端来,连累了别人,干脆也不解释,只向李先生道了声谢

说告辞了。

冀燕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看莫少离好似莫名其妙动了怒,抬脚就走,自己只好马上跟着贴了上去,侧着脸从旁边够着瞧

他表情,可小书生始终绷着脸不说话。

于是就在心里盘算了一路顾锦文是谁。

前面人渐渐变得熙攘,接踵比肩,桥上桥下,舟马并行,冀燕然看莫少离轻车熟路三绕两绕,没几步就把自己甩了老远,差点就

看不见他,自己急的恨不得飞起来跟着他,正左顾右盼的时候,忽然看见旁边有老汉推着木架子车咕噜噜噜噜走过去,上面用麻

绳捆好的棉花棒上插着各色风车,小面人,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煞是好看,不禁动了好奇心,趴在人家车子上看来看去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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