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江湖+番外+外卷——江左遗民
江左遗民  发于:2012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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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子,还有什么意义?若不是因为苏鸿……

他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即便救不得苏鸿,探听一下消息也是无妨的。况且苏鸿向来主意多多,或许会有逃出生天的办法也说不准。

陈俞幸暗自思索着,不禁朝门外走去。由于走得太快,冷不防撞到个人身上,他下意识正要道歉,突然神色一凛——

有人在房里!

他抬头,借着窗外透进的一缕微弱的光线,看出是一个瘦高的男子。约莫三四十岁的光景,宽袍广袖,披发长髯,十分陌生的样

子。陈俞幸愣了一会,不禁细细回想是否见过此人。

那男子似是笑了笑,道:“许久不见,陈小公子已然这般大了!”他声音轻飘飘的,好像飞絮一般,却又字字吐得清楚。

陈俞幸又打量了他一番,眼睛里透出疑问。

“陈小公子不必疑心,在下十几年前和小公子有过几面之缘,和令尊令堂也有几分交情。小公子今日遭遇,与在下也实在有些关

联,故特来此替小公子化解些灾祸的。”

“你说是我父亲的朋友,且见过我几面,那为什么我完全记不得这些?”

那人看着陈俞幸一脸的疑惑,轻笑道:“小公子这些年倒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迷糊,在下实在不指望你能记得我。”

陈俞幸愣住,倒也不恼,思忖着自己确实不容易记住旁人。这缺陷知道的人也不多,便有几分相信他的话。

那人见陈俞幸似是有些相信了,便走上前几步,一把扣住他脉门。陈俞幸一惊之下,嘴微微张开,已经被喂进一颗药丸。

“莫怕,这药是解温家那毒的,我再帮你打通任督二脉,你的真气便能流回。”

随着他的话语,陈俞幸感到一股暖流从手腕处向上延伸。未及,他眼中突然一亮,那人放开了他的手臂,道:“从今以后,你只

需每日运行两个周天,三日之后,必定恢复。”

陈俞幸拱手道:“多谢。”

那人一摆手:“不必。我救你,一来是我欠你们家不少,二来是可惜你那身功夫。谢倒不用,你正经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就是了。

”说罢身子向窗口一掠,顷刻见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陈俞幸望着他离去的窗口。春日的阳光稀稀落落的洒了进来,莫名地淡了几分。

门口有微微响动。他转过头去,只见一身缟素的陆华亭正掀起袍子的下摆跨了进来。待站定后,他抬起头,面上还是柔柔和和的

,只是半点笑意都没有露出来。

陈俞幸只觉得他今天的衣服白的晃眼。

陆华亭见他盯着自己的衣服看,也不在意,只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解释道:“内人的丧服。”

陈俞幸怔住,只听陆华亭轻声道:“这两天府内办丧事,尽量不要外出走动,过几天我们就回洛阳。”

陈俞幸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什么时候?”

陆华亭瞥了他一眼,道:“大概五六天后。”

陈俞幸暗暗松了口气。

陆华亭看着他,开口道:“怎么,不愿意去吗?”

陈俞幸冷冷地看着他:“我有的选吗?”

陆华亭朝他走近,陈俞幸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陆华亭的眼中寒意骤现。

忽而,他清淡一笑,笑如春风,眼神却凌厉陡峭:“你是否觉得,我待你过分了?”

陈俞幸咬了咬嘴唇,默然道:“不敢,王爷没有杀了在下,实在是开了大恩,在下不敢怪罪王爷。”

陆华亭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原来你也会说这些话。你一直都是只说真话,不说废话。”他顿了顿,挑起嘴角

,“我喜欢你这一点。”

陈俞幸看向他的眼睛,依旧是眼角如刀。春光包裹住他的身姿,使他的轮廓愈发朦胧,更衬得那双凤眼犀利非常。

他的心不由自主开始跳动。

过了一会,陆华亭突然放开了他,手指抚向他皱起的眉角,浅笑道:“这两天好好地呆着,等忙完了我们就回京。我要你陪着我

,你哪儿都不许跑。”

第九章

清河王妃难产,不幸丧命。王爷悲痛难抑,闭门谢客。阖府都笼罩在王妃的死讯中,一片凄凉。

王妃身前乃当今皇上的堂兄福王长女,无论皇家亦或陆家祖坟均在洛阳。是以清河王决定停灵三日,再扶灵回京。

苏静思前去吊唁时,陆华亭正将孩子抱给奶妈,嘱咐道:“这儿污秽重,将世子抱到房间去,侍候着睡了吧。”奶妈领命下去。

陆华亭抬头,见着苏静思,点了点头。苏静思亦点头致意,上堂前点了香,拜了三拜,插好香,向陆华亭做了一揖,陆华亭鞠躬

回礼,礼毕,低声道:“这些日子烦劳苏大人照顾,小王感激不尽。过些日子小王就要返京,太守大人有什么要小王帮忙的地方

请直说。”

苏静思笑道:“王爷严重了,这些都是下官应尽的义务。王爷回京时,替下官向圣上美言几句即可,莫要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地

方,下官承担不起。”

陆华亭淡淡一笑:“苏大人不必客气。大人治郡有方,爱民如子,小王自当禀明,无需提醒。只是大人当真不需要小王一效犬马

之劳?”

苏静思心中一顿,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王爷肯为下官进言,已是下官的荣耀了,下官不敢奢求太多。”

陆华亭点头:“苏大人实在是君子,这个人情小王就先欠下,日后大人若有需要人手的地方,请不要忘了小王。”

苏静思作揖道:“下官谨记。”话音刚落,只见公孙无枝等人走了过来,皆行了礼。陆华亭也一一还礼。童余因问道:“三天后

就动身吗?”

陆华亭点头。公孙无枝左右看看,不禁问道:“小世子呢?你过些日子就走了,怕一时半会也是见不到了,不若抱过来叫我们瞧

瞧。”

陆华亭含笑道:“才让奶妈抱去睡了。小孩子,也没什么看头,倘若弄醒了,免不了要哭闹一阵,搅了他母亲安宁。”

众人一时沉默。过了一会,苏静思告退。童余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向陆华亭道:“苏大人着实是聪明人,隐忍不发,他算是

一把好手。”

陆华亭不答话,一旁的公孙无枝却嗤笑出来:“要说隐忍不发,在我们清河王面前,谁能称得上好手?”

童余瞥了他一眼,低叱道:“灵堂之前,怎可无礼?”

公孙收了笑,满不在乎地转过身,道:“即是如此,在下不好叨扰,先行离去。王爷请节哀。”

童余压下怒气,对陆华亭赔礼道:“公孙肆意惯了,还请王爷莫要怪罪于他。”

陆华亭维持着一贯的表情,眼睛若有似无地看向堂中供奉的排位:“不妨,大家都是朋友,公孙这性子小王也清楚得很。将军不

必担心。”停了一会,淡淡地说道,“站了些许时候,小王也乏了,将军还请回吧。”

陆华亭难得下了逐客令,童余也不奇怪,只当他是不太高兴,于是说了一声“请节哀”便退了下去。陆华亭目送他离去,转身走

近牌位,凝视着当中大大的“奠”字。

他的隐忍,连公孙都看得出来,上面的那些如何看不出来?

当年福王爱他性子,把长女嫁给他。这一举动却无疑让他更加如履薄冰。

福王生性坦荡豁达,当今圣上很是尊敬他,但不代表也尊敬他的女婿。

外姓王是皇帝的肉中刺,不能一并拔除,要各个击破。

各王之中,清河王的势力从上一辈开始已经式微,他能得各方的尊重,靠得完全是自己。

皇帝想用他,却不愿用他。刀刃雪亮,时时悬在他头上。一身才华,也抵不上杀鸡儆猴的功用大。

况且这次这么大的动作,这趟回京,生死未卜。

然而母亲的遗愿,不能不履行。

清河王两父子,为了这个女人,恐怕都要搭进去不少。

他突然忆起天潭剑庄那泓湖水,幽蓝莲花静静开放,仿佛母亲坐在王府池边的模样。思绪一转,便是青衣青年看着他,目光迷离

,仿佛三千红尘业障;忽而又目光炯炯,一朝般若神思分明。

习武之人,愈是臻于上境,愈是趋于简单。他陆华亭兜兜转转二十八年,可不是渴求这一份纯然?

朴实未必无华。

陈俞幸是一把上古名剑,看着鲁钝,只有在擦拭之后才会发出光滑,多数时候却是古静无波。

正合了清河王的性子,他就喜爱他的内敛——

喜爱而已。

陈俞幸在床上闭目养神,体内真气缓缓流动,渐渐充盈全身,直达四肢百骸。

一股清气在他的胸腔流窜。

他已经被压制了很久,这一股活生生的真气直击得他热血沸腾。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良久,他突然长啸一声,声音浑厚沉稳,带着深入大海的内力,层层激荡,蔓延开来,传遍整个小庐山。

闻者莫不变色。

温凉走到灵堂中,听得啸声,心中大惊,却见堂前的背影一滞。许久,那人缓缓转身。灵堂色调惨白,衬得他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背后一阵风至,温凉刚刚警觉,已在顷刻间被卸了双腕!

陈俞幸丢下疼痛难忍的温凉,朝陆华亭一步一步走去。

面前的男人一袭白袍,柔笑如风,目深如渊。

然而陈俞幸已不再忐忑。

他走在离陆华亭三步的距离,沉声问道:“苏鸿在哪里?”

陆华亭笑笑:“在苏温存那里。”

“苏温存在哪里?”

“就在你身后。”

陈俞幸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玄衣铁臂,目光深邃古怪。他淡淡投过去一瞥,道:“出招。”

苏温存眼睛微闭,陡然睁开,精光四射,一指点向陈俞幸面门。

小无相劫指。

这一招小无相劫指,乃是化少林正宗“无相劫指”与昏黄岛“销魂手”所成,失了少林大气,却又无限阴狠。

只是开门虎。

陈俞幸不退反进,竟已二指直对小无相劫指,苏温存手指一收,双掌翻飞,那铁手凌厉一抓——

快得不似人。

陈俞幸错步一躲,肩上已经给抓下一块血肉。他也不在意,继续滑步上前,指中剑也化为掌,一股精纯的内力已从掌中喷出,直

逼得苏温存后退好几步。

苏温存大震,陈俞幸竟已达到掌中剑气的化境!

陈俞幸冷冷地看着他,道:“苏鸿在哪?”

苏温存冷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陈俞幸浑身杀意暴涨,竟似道道剑气直扑苏温存而来。苏温存本就受了重伤,此番被杀气一压,不禁吐出一口血,口中一股辛辣

的血腥气。

陈俞幸走上前,声音冰冷:“无妨,大不了杀了你,我翻遍山庄,还怕找不到?”

突然,背后一阵轻笑。陈俞幸回头,但见清河王负手而立,慢慢道:“陈楼主这个方法可不好,翻遍山庄也不一定能找到苏公子

,不若小王带你去好了。”

陈俞幸眼神明灭不定:“当真?”

陆华亭没有回答,只和陈俞幸对视了一会,慢慢道:“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苏鸿被苏温存关在山腰一间破庙里。斑驳的佛相后面,就被拴着奄奄一息的苏二少爷。

彼时他竟然已经撬开了锁链,正慢慢爬了出来。

陈俞幸看到的情景,就是满脸血污的苏鸿,以及他身后长长的血印。

他立刻蹲下来,扶着他。苏鸿抬起头,一双眼睛璀璨生辉。他撑着仿佛游丝的声音,缓缓道:“不要对阿西说。”

陈俞幸沉默地点头。他抬头望向一边站着的清河王。

陆华亭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声“不要忘记你答应的事”,便转身离开。

外面,温凉垂着受伤的手等着他。

门外的光晕荡在他雪白的衣衫上,反射到四面墙壁。荒废许久的壁画突然鲜活起来。诸佛或端坐,或静立,或手舞,或足蹈。一

刹那间,莲生四瓣,梵音蒸腾。

陈俞幸垂下头,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他抬起头,佛目半阖,莲台失色。

佛已生尘。

第十章

陈俞幸带着苏鸿,一路舟车劳顿,飞奔到蜀地温家。苏鸿大姐是温家长熄,一见自家兄弟这副模样,二话不说,立马将两人迎进

门。

苏华坐在苏鸿床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滚落下来。苏鸿抬起手,抚上她的,勉强笑道:“没什么,死不了。”

苏华大怒,一巴掌打到他胳膊上。苏鸿疼得叫了出来:“大姐,你杀人啊!”

苏华冷笑道:“不是死不了吗。”

“死不了是死不了,但怎么说也是疼啊。”苏鸿可怜兮兮地瞅着苏华,“大姐你一巴掌,普通汉子都抵不住,何况身受重伤的你

弟我?”

苏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已经派人传信给父亲和阿西了,你就等着治你的人来吧!”

苏鸿“啊”地一声,拉住苏华:“你……你告诉阿西了?死了,死了……阿幸,”他不顾伤势,跳起来拉住一旁的陈俞幸,“阿

幸,咱们快跑吧,给阿西逮到,我死定了!”

陈俞幸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答道:“不行,我要出去一趟。”

苏鸿一愣:“干什么?”

“杀人。”陈俞幸一本正紧地回答道。

苏鸿眼睛一眯:“是陆华亭要你做的?”

陈俞幸点头。苏鸿还要再问,一旁的苏华插进来道:“清河王要你杀的,可是还剑老人?”

两人俱是一怔。

“什么?”苏鸿问道。

“你怎么知道?”陈俞幸问道。

苏华看着他们:“别的我不晓得,可是这些人的事,母亲倒是和我说过一些。”

苏鸿和陈俞幸对望一眼,皆不知说什么。半晌,苏鸿道:“看样子,你无论如何都要找还剑老人算账了。”

陈俞幸垂眼不语。

苏华道:“你若是找还剑老人,恐怕要上少室山。只是武林大会已经开始了,现在找他恐怕来不及了。是不是过些日子再说?”

苏鸿笑道:“无妨,我们最后一天到就可以了。”

苏华瞪着他:“你重伤未愈,凑什么热闹!”

苏鸿拍拍陈俞幸:“依这家伙的性子,八成杀了人就走了。我不去帮他压压场,恐怕他就要变成武林公敌了。”

少室山上,武林大会大会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地步。武当出云子三十招败退天潭剑庄拭剑公子。

拭剑公子执剑退出。出云子拂尘一扫,向天潭剑庄揖道:“贫道斗胆,请还剑老人上台一战。”

四下顿时哗然。

还剑老人十年前已是天下第一,但十年间不曾与人动武。即便是五年前那场著名的论武也未见他出席。出云子贸然邀战,能否引

得他动身?

静默良久,只听一声爽朗大笑,一个雪白身影闪上擂台。

还剑老人昂首而立,手提长剑,袖摆宽大,白须飘然,笑道:“道长既然点名唤了老夫,老夫少不得得应战,方才不扫道长面子

。”

出云子道谢,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对起招来。一时间擂台上剑影重叠,人影不分,看得台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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