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来过了，我说过不会伤害你。我会放你走，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席岚看着他说到。

“那个人……他对你很重要？”子筱看得出来，席岚很在乎那个人，只要一提起，他的眼里总是会浮现出浓得化不开的忧伤，自己看着，心也竟跟着疼了起来：“如果你真的很想找到他，我愿意留下来帮你，以前的事情虽然全忘了，但是自从来了这里，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些零星的片段，虽然害怕，却很熟悉，那或许就是我过去，你要找的那个人，或许也是找回我过去的关键。”

既然萧大哥已经来过了，席岚也说过他不会伤害自己，就不用担心萧大哥会因为找不到自己而焦急，现在他应该已经安全地回到家里养伤了，自己也可以放心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与自己过去相关的东西，绝对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你愿意留下来？”席岚说着，又马上补了一句：“即使是不愿，我也不会放你走。”

子筱怔了怔，抬头看他，脸上微恼：“你怎么这么霸道？”

席岚愣了一下，竟有些无所适从。初次遇到荫儿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说过这样的话？

“帮我找到人，我自然会放你离开的。明天我让人过来给你看病，或许能把你的失忆治好，让你想起以前的东西，只要能找到他，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席岚说完，便直接走了出去，留给他一个高傲挺拔的背影，从门口灌进来的风扬起了他的长发，白得让人有些晃眼。

那个人对他很重要。到底有多重要？怎么一想到这里，心脏就狠狠地纠做一团，疼得发慌。

第十一章

席岚走后不久，小环便端来热水给子筱洗漱，看着她替他准备好毛巾，给他铺床，收拾桌子上的茶具，一举一动都让子筱都觉得似曾相识，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很亲切，这些动作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又完全想不起，便不知不觉问出了口：“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

小环怔了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没有，怎么了？”

“没，没什么。”子筱窘迫地抓抓了头发，脸上有些尴尬，赶紧清了清嗓子说到：“在下冒昧了。”

小环怔了怔，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可爱，从外表来看分明只有十五六岁，说话却老成得道，礼数俱全像个小老头。

“天色不早了，公子早点歇着。”小环在一旁看着他洗了脸脚，正要把盆端出去，子筱却叫住了她：“那个……姐姐，可不可以问你件事？”

“什么事？”小环把盆放下，回过头来看他。

子筱沉默了半晌，还是开了口：“你家公子跟堡主是什么关系？”小环想不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一下没反应过来，子筱见她不语以为她为难，便又赶紧说到：“不方便告知也没关系的。”

小环回过神来，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轻声说到：“他是堡主的爱人。”

“他们相爱？”子筱没法想象像席岚那么冷情的人居然会真心爱上一个人，而且，以他今天的举动来看可以见得他用情至深，而且还是对一个男人。只知道那个人对他很重要，便猜想是亲人、恩人，抑或是朋友，想不到他口中的荫儿竟是他的爱人。

“嗯。”小环点点头，脸上却蒙上了一层悲伤。

“他……怎么不见的？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自己走了？”子筱满腹疑虑，心想能够得到这么个人的真心，还不够么？

“堡主娶了别人。”小环说得平静，子筱的心却狠狠地揪了起来，痛到他再也说不出话，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听到堡主娶别人他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难过得像是快死了一般：“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为什么要娶别人啊？”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出口，却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见他神色恍惚，小环有些着急：“怎么了？不舒服吗？”

子筱没有回答，脸上神色迷茫，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呆怔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回到：没有，就是觉得心疼。”

这下换小环不说话了，因为她心里也疼啊！都疼了那么多年了，公子多好的一个人啊！

“那后来怎么样了？堡主娶了别人，为何还处心积虑地想要把他找回来？”子筱抬头看着她，眼里满是不解。

那堡主夫人怎么办？

“其实堡主那天并没有拜完堂。公子他……”小环说着便垂下了眼帘，子筱怔了怔，有些好奇：“他怎么了？”

“他……”小环说着，眼眶蓦地就全红了，子筱急了，赶紧说到：“怎么了？”

谁知小环哇得一下就大哭起来，子筱吓一跳，赶紧冲了上去，手足无措地替她擦眼泪：“你……别哭啊！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呜呜……公子他，他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呜呜呜……他跳下了悬崖，从那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呜呜呜……我好想他，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主子了……”

“你别哭……别哭啊……”子筱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他在山上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下子就乱了阵脚：“你先别哭，你听我说，我……我有办法找回你家公子，他或许还没死！不是，他肯定还活在这个世上，活得好好的，你别怕！”

“呜呜……你就别安慰我了，都三年了，整整找了三年都没找着……呜呜，肯定是回不来了……”小环一边哭一边说着，眼泪打湿了脸颊，子筱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擦着，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我……没……我是说，我或许可以帮你们找回他，因为……欸，你别哭啊！听我说……你家公子……那个……”

“你能帮我们？你知道我家公子在哪里？你见过他吗？”小环一听到自家主子可能还活着，一激动就一把抓住了子筱的手，力道大得他都觉得有些疼：“其实，堡主带我回来，就是因为你们家公子。今天我弹了一首曲子，碰巧让堡主听到了，他就把我带到了这里，他说这是你们家公子弹过的曲子，应该只有他会的。所以，可能之前我见过他，他把这首曲子教给了我，可我失忆了，想不起以前的事了，堡主说他会找人给我治病，或许治好了，就能想起来了，也许我真的知道他的下落也说不定，所以你放心，你家公子应该还活在这个世上的，你别怕，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真的？”小环吸了吸鼻子，脸上有些狐疑，子筱赶紧点点头，坚定地说到：“真的，不骗你。”

小环一听，哇地一下又大哭了起来，子筱这下更急了，怎么还哭？

“没事了，你别哭……你这样……我我……”子筱笨拙地拭擦她脸上的泪水，语不成句，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

“你别管我，让我哭，我……我太开心了！我就知道，呜呜……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绝对不忍心……呜呜……”小环哭得肝肠寸断，子筱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整张脸紧紧地绷到一起，眉头紧锁，牙齿咬得嘴唇有些发白。

那个花荫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连那么冷情的人都能为他打开心扉，小小的一个丫鬟，都能惦记他这么多年……该是多好的一个人？

好不容易小环终于止住了哭泣，看了看一旁一脸复杂的子筱，意识到自己失态，脸上有些羞赧：“对不起，我，我一激动就成这样了。”

“没事。”子筱说着，却又忍不住问到：“你家公子……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家公子啊！”小环听他这么问，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自豪感，看了看他，微微扬起了脑袋，嘴角也翘得老高：“我家公子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长得就跟神仙一般，人也好得没话说，从来不为难我们这些下人，还没见过这么没架子的主子。善良乖巧，精通琴艺，有时候又有些迷糊，很可爱的，单纯得像个孩子，对什么都好奇，话多，堡主都拿他没辙。”

子筱怔了怔，心想，这么个妙人儿，让人见了怕是只想捧在手心里疼爱，想不喜欢都不行吧？

也对，能让堡主这么迷恋的人，定是风靡万千的绝世璧人，其实，心里早就想到的了，却又忍不住向别人求证，想知道更多，可知道了，心中竟顿时生出一股失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要是关于那个人的……明明只要靠近他，打从心底就产生一股连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抗拒感，却又想了解他的一切，包括他在乎的人。

席岚席岚……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明明冷得像块冰，有时候又温柔得让人眷恋，是因为那个人吗？因为在我身上，可以看到他留下来的痕迹，你也不由自主变得柔和起来，连自己都没法控制，所有温柔，尽为他人，对吗？

见子筱没有说话，小环以为他不相信，便又接着说到：“你不信啊？我们公子真的跟神仙一样，自从他来了花月堡，堡里的桃花就再没谢过。”小环说着，清亮的眸子很快又暗了下来：“可他走了以后，别说是花月堡，就连整个长安城的桃花都在一夜间全谢了，从此便一蹶不振，再也没开过。你说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嗯……”子筱轻轻应了句，又接着像是喃喃自语般道：“你们公子真是这个世上难得的妙人，才貌无双，连性格都那么好，难怪堡主会……”

“对啊！你不知道，堡主跟公子在一块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柔得就像是要化了一般，连说话的时候都怕语气不小心重了些会伤到公子，公子只要稍微不舒服，就舍不得让他下地，到哪都抱着，当真是捧在手心里疼宠，还觉得不够呢！”小环打断了他。

“可他终究是娶了别人……”这话不知不觉便脱口而出了，声音轻得连子筱都察觉不到自己已经说出了口，只知道心又开始纠结成一团，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其实……我觉得堡主对公子绝对是真心的，我真没见过一个人能把另一个人宠成那样，更何况还是堡主这般心高气傲的人，对别人都假以辞色，唯独对公子……他对公子的好，旁人晓不晓得我不知道，可我都看在眼里。”

小环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接着说到：“你不知道，公子跳崖那天，他摧毁了整个南洋王府，南洋王府你知道吗？当时银天门联合武林正道围攻花月堡，后来虽然以花月堡胜利告终，可花月堡的势力却在那个时候受了重创，朝廷一向与武林不和，封疆王又刚好在那时候班师回朝，皇帝想借机摧毁花月堡，进而掌控整个武林。而南洋王握有朝廷三分之一的兵力，与堡主向来交好，花月堡能否全身而退，堡主与南洋王的关系成为关键。摧毁了南洋王府，就等于断了花月堡的后路，若不是北方外敌来犯，封疆王再次出征，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可这跟他娶别人有什么关系？”子筱不解。

“你不知道，南洋王的女儿喜欢堡主，死皮赖脸地赖在花月堡不说，还三番四次地向堡主提亲，可都被堡主拒绝了。可花月堡大难后，堡主却同意了这门婚事，这不显而易见吗？他们就是借着这次机会逼婚啊！可能是准备好了玉石俱焚，是铁了心想嫁到花月堡来。”小环愤愤地说到。

“他终究是娶了别人啊。是有多爱，终究抵不过名利和地位么？”子筱像是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公子，其实你不明白，江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是不是觉得堡主为什么不抛下一切与公子远走高飞？如果失去了花月堡，失去了权力和地位的支撑，你觉得，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这个世上有些东西除非你从未拥有，否则你一旦拥有了就再也放不下，之后的一切，包括情和爱全都是建立于其上，一旦失去了，便什么也守不住了。你还小，不会懂的。堡主他，跟别人不一样，或许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他从未向别人提及，你说，这该有多难受，多孤单。自绝后路，血染桃林，一瞬白头，还不足以证明他对公子的真心吗？只可惜，公子他……”小环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脸上满是隐忍的痛楚。

她害怕席岚，但是从不讨厌他，常年呆在他身边，对武林之事耳濡目染，她早已明白了“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反而觉得他只是一个将自己禁锢在自己世界里走不出来的可怜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你是天下第一？

子筱沉默了，他没有再问，他似乎有些明白，那张冰冷的面具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没有人知道。

大千世界，你总是孤零零地站在高处，受人膜拜，却从未有人理解，阿谀奉承，献媚哗捧，没人会对你说真话，唯独那个人，打开了你的心扉，走进你的世界，理解你，信任你，你明明拼尽了一切，想要守住他，却亲手断送了他，是吗？

第十二章

子筱嗜睡，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才洗漱完，吃过早饭，席岚便把晋阳找来给他看病，同时后面还跟着颜如玉和萧陌婿，颜月也在，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上跳下窜的，异常兴奋。

房间里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个生人，子筱有些不知所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紧张。

见他这个样子，颜如玉便走了过去说到：“那天我们见过的。我叫颜如玉，这位你也见过，你那萧大哥的弟弟。”说着便把萧陌婿也拉到他面前。

子筱冲他点点头，脸上有些局促，声音低低喊了声：“王爷。”

“呵呵……不必这么拘谨，把我当哥哥就行。”萧陌婿笑得一脸温和，见他这个样子，子筱只觉得亲切，渐渐地也不紧张了，便问到：“那个，萧大哥怎么样了？好些了没？”

萧陌婿怔了怔，半晌才想起大哥撒的那个慌，便赶紧清了清喉咙说到：“好，好多了。”简直是生龙活虎，若不是皇帝那边拦着，估计这会儿已经抄家伙，领着大军轰轰烈烈地打过来了！

“呵……那就好。”子筱终于放下心来。

“喂，小东西，听说你失忆了？真的假的？该不会是装的吧？”一旁的颜月早已按耐不住，窜到他面前，把脸凑了过去，鼻尖几乎要碰到鼻尖，一双狐媚眼直勾勾地盯着子筱的眼睛看，一脸玩味。

子筱有些错愕，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晋阳见状赶紧一把将颜月拽开，顺势踢了他一脚：“你别吓到人家。”颜月跳着躲开，冲他做鬼脸，晋阳一脸无奈，转过头来对子筱说到：“别理他，他对谁都这样的，脑子缺根筋。”

“喂，你说什么呢？谁脑子缺根筋了？你才没脑子呢！”颜月不服，在一旁大声嚷嚷，就要扑上去撕扯，结果被席岚一把拎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猴子般的人，立刻就立正站好了，再也不敢造次。

反倒子筱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房里的人皆是一愣，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平凡的一个人，笑起来竟是如此动人，那笑容干净明朗，暖如三月春阳，一直照进人的心底，赶走了所有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