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中,我便听到宫女们聊天聊得挺欢,虽然声音挺小,却也足够我听得清清楚楚了。
“那枫园苏然竟然睡在了皇上的龙床上。”
“是啊,这么多年来,与皇上同床共枕的只有他一人。”
“一直以为皇上喜欢的是天香昭仪,没想到,竟然是那个苏墨……”
“怎么说,苏墨公子美得不像人,像神仙,皇上会喜欢他理所当然吧?”
“可是,听说那张脸是假的。都说苏墨公子点妆得技巧出神入化,那张脸都是画出来的。”
“你听的是这样的?我听的是别的版本。我听说,苏墨公子入宫的时候就易容了呢。后来,皇上火眼金睛,把苏墨公子脸上的易
容给卸掉了。”
“……你们是这样听说的?我也听说过别种的说法。皇上喜欢苏墨公子的性子,可是苏墨公子的脸太难看,听说原本脸上有丑陋
的疤,皇上看不过去,便召太医把苏公子脸上的一层皮给扒了下来,又用了最好的药水,让新长出来的肌肤若婴儿一般柔嫩,只
有在太医的神刀下变得美轮美奂了。”
大秋天的,虽然还有阳光,可是那秋风一阵又一阵,让人觉得挺冷……再加上宫女的谈话,我这身子忍不住就颤悠悠地抖了几下
。
又有宫女接口,“如果拔下一层皮,再挨上几个刀子就能长成苏公子那样儿,我也愿意去挨刀子。”
“是啊,我也想……”
事实证明,女人是疯狂的,爱美是绝对的。
我觉得更冷了。
放下手中的书本,双手环抱住胸口,两只手频繁搓揉着手臂。
蓦然,有一柔软的东西披到了我的身上。
我回头望去,是皇上。
披在身上的,是一件暗黑色的披风,带着一丝的温暖。
我起身,唤了一句皇上。
他点点头,抱起我,坐在我原本坐着的地方,说:“最近天冷,多穿些衣裳。”
……其实,我这件儿衣裳是皇上命宫女着在我身上的,算上里衣全身上下薄薄三件儿,还得算上裤衩……
这衣裳单薄,他知道,还让我穿。我有些郁闷了。
他说:“今儿天气挺好。”
我随便应了一声,重新拿起桌上的书本,开始翻页。
翻着翻着,我发现皇上打横抱着我,入了凤殿的寝房。
他把我放在床上,以着戏谑的口吻,轻声问:“然儿,今儿你还打算玩儿游戏吗?”
我说:“今儿也剪子石头布,输的人做老大,赢的人听话。”
他在我脑门子上敲了一下,就把我的衣裳给脱掉,身子就覆盖到了我的身上。
他的唇在我的额上,眉眼间,唇间流连,一路向下。
当他进入我的时候,隐隐约约中,我听到他以着叹息的声音,说:“然儿,朕还是喜欢……与你做的感觉……”
我听说,做爱这东西也要契合度。有些人即使做的同时,也不会有感觉,有些人……就是一起……嗯,享受快感。
皇上的意思是说,我和他契合度挺好吧?
皇上的手指轻点在我的唇上,笑说:“然儿,不要咬住嘴唇,朕要听你叫。”
于是,我张开嘴,“嗯嗯啊啊”地乱叫。
当情事过后,他抱着我,双手在我身上流连,唇放在我的耳畔,说:“然儿,永远留在朕的身边儿。”
永远这东西是个奢侈的词,承诺,是巨大无比的鸭梨,是欠下的债。
我装住疲惫的神色,一只手掏了陶耳朵,当作没听到,假死装睡。
装着装着,就成了真睡,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可是我知道,皇上见不得我好,硬生生地把我叫醒,去吃饭了。
用膳的途中,他忽然就问起我的母亲来。
我愣了一下,不说话了。
皇上面上的笑容消失,阴沉了下来。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是对的,就好像皇上前一刻笑吟吟的,这一刻就深沉了下来。
他说:“苏然。”
他只要一叫我“苏然”,就表示他心里不爽,嗯,非常不爽。
我放下筷子,手拿茶壶,斟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说:“先喝口茶。”听说茶水降火,得先让皇上消消火。
皇上拿起茶杯,浅啜一口,道:“苏然,你的母亲在倾王府。”这不是问句,而是叙述句。
我揉了揉肩膀,偏过头去,不看他。
皇上又说:“苏然,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想的,朕只说一句,在朕说了不要你之前,不许你离开朕的身边儿。”
看看,这什么人啊。
我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降降火,然后,乖乖地点头,敷衍地应了一声。
这天之后,我又住回了墨楼。
隐隐约约中,我知道,我被人监视着,不止是一路人马,是数路人马,可是其中一定有皇上的人。
我觉得,现在在那群宫妃心里头号有问题的人,是我。
这几个日子里,我人虽然在墨楼,可日日夜夜被召唤到凤殿,有人眼红,有人嫉妒,对我来说,就是有些累了。
有些事做得太频繁并不好。
我揉了揉腰,决定这几天避开皇上走,墨楼也不回了,就把天香楼的房梁当家好了。
几日后,我在御花园中巧遇倾王。
胡乱侃了一会儿,他邀我去喝两杯酒,我想了想,便把他带到了天香楼。
天香热情地出来迎接我,一看到倾王,那就是皮笑肉不笑的冰火两重天。
天香带着我和倾王去了花园里的凉亭,在一院子不知是从哪个妃嫔,哪个大人手底下派出来的宫女宫监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喝酒。
几人谈话,说话都挺轻,一言一句还没来得及入了有心人的耳中,就被秋风给吹散。
倾王说,城郊外一处种了五十亩的梅花地,深冬梅花绽放,红白交接的梅花之林美若仙境。
天香给我斟了一杯酒,说:“小然,你可知京城每年都会有闲杂人等甄选第一大美人儿吗?”
倾王说:“苏公子,你可想去见见?”
天香立刻插话,说:“小然,被甄选出的美人儿会送礼物,从金银首饰到泥人儿娃娃。”
倾王瞥了眼天香,看向我,说:“苏公子,到时候,本王可有荣幸邀你一起赏景,”
天香再度插话,说:“小然,我想要礼物嘛,你参加那什么第一美人儿甄选好不好?”
我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放下手中的杯盏,我扫了眼石桌,没找到茶水的影子。双手放到太阳穴上,轻轻地揉动。
忽然,倾王说:“苏然,你的母亲……回到了苏府。”
我愣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重复着询问:“……回到了……苏府?”
倾王点了点头,道:“苏府主人亲自在倾王府接她回去。”
我摸了摸耳朵,决定无视天香,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他去接,我娘去乖乖回去了?”
倾王皱眉,点头。
我说:“这,这女人都这样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苏然,我不是女人。”倾王淡淡地说。
“他说了什么,我娘才回去的?”我问。
忽然,我就想起前两天皇上说,我的母亲在倾王府……
多半是皇上对母亲说了些什么,苏老爷就乐颠颠地把母亲给接到了苏府中当成老佛爷一般供着。
不过,如此一来,明着母亲不会受委屈,暗着就怕那女人做些什么缺德事儿。
倾王说:“女人嘛,哄哄就听话了。”
我说:“倾王,你不是女人。”
倾王唇角微弯,说:“为人母者,总是为自己的孩子着想。我想,是苏老爷向你的母亲承诺,有朝一日你在宫中没了地位,便在
你喜欢的风水宝地分你一些资产,让你过过小日子。”
我嘲讽一笑,就为了那几两银子,母亲就乖乖听话了。
有些恍惚地看着院落里绽放的百花。
夏天灿烂的花朵已经枯萎,却不知何时已被移植了秋日绽放的花儿。蝴蝶兰,菊花,百合,桂花,秋海棠,文心兰……
一样东西消失了,总能找到替代品。就好像是四季之花……
天香拽了拽我的衣袖,我偏头看他,他委屈地说:“小然,你都不理我。”
我笑一笑,拍拍他的手,依旧不离他。
他又说:“小然,你参加好不好?”他泪眼汪汪。
参加什么?我不知道,可是看这孩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想答应了。我敷衍得点了点头。
天香就跳了起来,说:“礼物都要给我喔。”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
天香咧嘴笑。
酒喝过了,该侃的都侃了,倾王离开了。
回到楼里坐下看书,服侍的宫监在房里搭了个暖炉。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当半边儿的天染上一层彩霞,我回到了墨楼。
没多久,大内总管前来接我去凤殿与皇上共进晚餐。
皇上给我夹菜,我拿着筷子撩拨着饭碗,怎么也吃不下去。
半晌后,我说:“我娘当初离开苏府,是因为受了欺负。”
皇上笑一笑,道:“现在没人敢欺负你娘。”
我放下筷子,斜眼看皇上。半晌后,我说:“明着不敢,暗着呢?现在,他对我母亲好是因为我母亲有用,可是,当我母亲对他
来说没用了呢?”
他说:“除非,朕不会让他人蔑视朕的权威。”
唇角微弯,我说:“即使,那个时候你已经腻味我了?”
41.
皇上轻轻一笑,询问:“然儿,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的承诺。”一个可以保全我和母亲未来的承诺。
他清浅点头,说:“你说。”
“如果哪一天,你腻味我了,放我出去。”我说。
他的笑容依旧,可是,却透着微微的冷忙。他说:“然儿,你现在就想着离开我了?”
我说:“在这里的生活很好,有酒喝,有美食可以吃,有宫女宫监可以使唤,有珠宝可以戴……如果能一直这样活着也挺好,可
是,后宫佳丽三千,我这张脸不会永远漂亮,某天被某个人撒撒粉,居住的院子被火烧,走过路过的时候被人拿刀子砍……因此
毁毁容什么的也不是不会发生。到时候,你的眼里没有我,我留在宫里便是不如宫监宫婢了。”
“然儿,除此之外,你还要什么?”
“我要成为苏府的继承人。”我淡定地说。
他轻笑出声,道:“你当真喜欢银子。”
“世间万物都会随着时间改变,可是,只有银子的价值永远不会变。”
“你倒是坦然。”
“因为我不承认,就会成为虚伪。”
皇上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吃过饭,我跟宫女要了文房四宝,以着诡异的字写下契约。
如果哪天,你不喜欢我了,你放我离开。如果哪天,你不喜欢我了,我便继承苏府……
这是我与皇上契约的内容。
皇上拿着这张白纸黑字愣怔了一下,轻轻地盖下了印。
这天晚上,他抱着我的时候,在我的耳畔轻声说,然儿,你说,朕会有厌倦你的一天吗……
淡淡一笑,我双手环绕住皇上的脖颈,说:“皇上,我想家了,让我回去小住两日,可好?”
皇上说:“你当真很在意你的母亲。”说着,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心口。
我点点头。
最终,他应允,不过,让我在三日之内一定要回宫,否则,绝无下次。
我笑吟吟地应了。
第二日清晨,我想了想,决定还是用易容后的脸见人,我怕,我要是不易容就是亲妈也认不出我了。
易容后,我又去丝织房领了几匹绫罗绸缎,又挑选了几样玉簪珠宝,领着浩浩荡荡的随性队伍就想要出宫。
临走时,天香说:“你说过带我走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你答应过我,给我礼物的,你说过……”
揉了揉额头,跟皇上请示一番,我把天香当成是行礼一起带到了苏府。
才到苏府门口,苏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口一同出门迎接。
漫步走到父亲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好,便走到母亲的身畔,握住她的手,轻声问,这段日子过得可好?
母亲眉眼弯弯,点头,说:“很好。”
事实上,母亲的面色比上次见到时好更多了,腮上也长肉了。
想一想,母亲跟了苏老爷至少二十二年,从古女子的心性来说,若是没有一丝爱意,没有一丝的依赖那是不可能的。
就好像,当初我跟她说一起离开苏府,她始终犹豫着。
我向苏老爷与大夫人敬过茶,一起吃过早饭,我便同天香走出厢房,四处逛一逛。
沿着青石小路走走停停,正好瞧见了母亲的贴身丫环。
连忙迎上,我向她打探母亲的近况。
小丫环说,从母亲回到苏府以后,苏老爷一直入住在母亲的房间。一次的分离好,老爷似乎对二夫人的喜爱如同当年,或者,更
胜当年。
小丫环还说,母亲居住的楼宇以牵到了苏府最好的楼宇,绯月阁。
给了小丫环一锭银子,命她好好儿照顾母亲,便同天香一起走出了苏府。
根据天香的意思,俩人一起去了市集,又去游湖,后来还跑去郊外野餐。
夜幕低垂,好容易在城门关上之前回到了城里。
天香又说:“小然小然,咱们去一下妓院吧?”这孩子总是活力充沛。
我说:“你我的身份不宜去那里。”不知道身后有多少只眼睛看着呢。
天香吸了吸鼻子,道:“可是,你答应过我参加天下美人儿的比试的,听说,那擂台就摆在妓院。”
“……”我答应过?似乎,似乎是答应过了。
“小然,谁说妓院不能去的?咱俩走过路过就是不进去,不行吗?”
我说:“你说的第一美人儿比试,又不一定是今天比。”
“不管不管,你就要带我去,你一定要带我去,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我就……”
我揉了揉太阳穴,百般无奈下带着天香去了倾王为了定下的客栈,用里面的材料把脸上的妆给洗掉,轻车熟路地朝着那两条花街
走去。
沿路,天香那小嘴儿不停地嘀咕,说,我看你这么熟路,以前一定来过,绝对来过,肯定来过。
我无视他。
一路上,我听到不少人谈论那“天下第一美人儿”。
上一届的天下第一美人儿是皇上的妃子,我没见过,却听过名讳,倾城羽妃。
至今为止,皇上只立了三位妃子,无视掉我们这些男宠,女子中最受宠的便是羽妃。
听说她是从附属国的公主,前年冬季入宫,画师初见公主的容貌惊为天人,便在皇上的默许下,羽妃的首肯下,画了几张她的肖
像画。
不知怎的,这肖像画就有一张流传到了民间,于是,去年天下第一美人儿的称号便被羽妃领里去。
羽妃的美貌已经流传到了大江南北,我实在不认为我能得到那诡异的称号,好把战利品送给天香。
天香似乎也理解这点,每当有路人谈论一句“羽妃”,他便拉着我走到路人甲乙丙面前卖笑,之后他再来一句,“谢谢,请投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