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我不想出去。”我说。
天香直接无视掉我的话,硬是拉着我的手,把我扯出了被窝。
我才来宫里,从丝织房里送来的冬衣治疗归好,可因为过于华美,而显得单薄。
血下的挺大,一片一片的,远处宫女才扫除一块地,瞬间又被白雪所侵染。
天香在雪地里转着圈圈儿,我看他那样子,似乎恨不得在雪堆里滚上两圈儿。
一起散步走到花园,天香堆雪人,我坐到凉亭里铺着软垫的石椅上,单手托腮看着天香。
天香滚出了一个圆球,朝我招招手,说:“小然小然,你跟我一起堆一个,好不好?”
我摇摇头,说:“你自己玩儿。”雪太凉,不想砰。
我不知道天香哪儿来的活力,我只知道,我陪着天香从清晨玩儿到了中午,吃过了午膳,他又开始堆起了雪人。
这雪稀稀落落的下了两天,天香就堆了两天雪。
两天后,雪停,我教天香练剑。
天香说,他不想练武,这会让他想起埋葬的回忆,可是,因为是我教的,他就勉强学了。
天香学武学的慢,骨骼也发育得差不多,因此,学的并不是很好,而他本人也不够认真。
五天后,天香耐不住寂寞,让我教他易容术。
他说,他也想拿着一些药汁涂涂抹抹,一下子就能从路人甲变成美人儿,又从美人儿变成丑八怪。
我笑一笑,手把手地教天香如何易容。
天香很聪慧,学的很快。
他第一件事就是制了一张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这张脸,是我的脸。
他第二个做的人皮面具,是他自己的脸,制好了,他把它戴在了我的脸上。
我斜眼看天香。
天香说:“咱俩身高提醒都差不多,今儿你做我,我做你,看看有没有人能发现,好不好?”
轻笑出声,我点点头,说:“好。”其实,我也觉得挺又去。
互换了衣裳,我跟天香走出墨楼,来来往往中无人发现异样。
在枫园找人搓了一圈儿麻将,珞环说,苏公子性子变开朗了,天香昭仪性子变温和了。
我一听,笑的更欢了。
打过麻将,忽然有一位宫监通报,说:“皇上传唤苏公子。”
我和天香对看一眼,天香以着求救的目光看着我。
这时,我还没来得及和天香呼唤身份,天香便在宫监催促的眼神下被带走了。
想了想,我回到墨楼,把脸上的装给洗掉,换回自己的衣裳,走出墨楼,直奔凤殿。
去了厅堂,没见到皇上,去了他的寝房,温泉,也没见到皇上。
我问路过的宫女,询问:“皇上在哪里?”
宫女说:“皇上今儿一直在御书房。”
我皱起眉头,走过九曲环廊,出了凤殿,直奔御书房。
在门前,被侍卫拦下。
我说,我要面圣。
侍卫向伫立于御书房门口等候伺候的宫监通报一声,宫监又敲门进入御书房,等候皇上的决定。
我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等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里走出几位大臣,然后,宫监亲自走到我的身畔,说:“苏公子,皇上有请。”
加快脚步走向御书房,推开门,入眼的便是坐在桌前的椅上,埋首于奏章的皇上。
我轻声唤:“皇上。”
皇上放下手中的墨笔,抬首看我,笑说:“难得你来找朕,却让你久等了。”
我说:“皇上,今晨,您找过我?”
皇上挑起一道眉,说:“没有。”他说的笃定。
“……没有?”可是,那宫监确实是凤殿里的。
感觉上头隐隐发痛,没再说什么,我转身就走。
隐隐约约中,我听到皇上的叫唤声,可是,我觉得我不能停下步子,我得找到天香,我得找到他……
我知道,天香出现危险了,哪怕只是一秒的时间,我都要找到他。
踏着水上漂回了枫园,我想找到天香的足迹,却发现整个血缘已被宫女宫监扫得干净了。
在偌大的皇宫里寻找一个人,并不容易。
几个时辰后,我听说,凤殿有一位宫监上吊自杀。
问过路,跑到凤殿下人居住的厢房,入眼的果真是那一张脸,那个今日带走天香,通报虚假信息的宫监。
双手下意识地握紧成拳,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我却只觉得茫然。
蓦然,有一只手环上了我的肩。
偏头看去,是皇上。
我咬住嘴唇,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心里堵得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找寻天香,又不敢想,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皇上的食指轻点在我的唇上,说:“然儿,放松。”
我松开牙齿,深吸一口气,说:“今晨,他……”我指了指吊死的宫监,继道:“来到枫园,说是皇上召见。当初天香顽皮,他
易容成我,我易容成他,在措手不及下,他被带走了。我去凤殿找你,没有见到,我又去御书房,你说,你并没有……并没有传
唤我……”我说的有些语无伦次。
他摸摸我的头,说:“然儿,天香不会有事的。”
眼眶有些发热了。
我把他环在我肩上的手给拨开,走出了凤殿。
我去了天香楼,他厢房里的桌上摆放着的是追云琴。
在这里,我能感觉得到天香气息,可是,天香已经不再这里了。
后宫是尔虞我诈的地方,因为男宠无法孕育后代,所以,男宠很少与后宫妃子争宠,而后宫妃子也鲜少把男宠放入眼里。
可是,我是个特列。
连续一个月,皇上宠幸我二十二夜,其中有五个夜晚对着周折过夜,三个夜晚找了不同的女人。
皇上过于宠我,哪怕我与羽妃发生纠葛,皇上也不会责备我。
蓦然,脑海里就闪过羽妃的身影。一定是她……
嫉妒这东西,会扭曲了人,也会毁了人。
跑出天香楼,我使用水上漂没有经过任何人的通报,悄悄去了羽妃的寝宫。
顺着半掀开的窗子进入长长的走廊,开启一间间的厢房,我看到了羽妃。
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憩。
羽妃的宫女见到我吓了一跳,双唇大张,还没来得叫出声,便中了迷魂药,晕了过去。
当初,我怎么就没有讨厌这个人呢?当初,我怎么就觉得偶尔的尔虞我诈,是生活中的点缀呢?
不久,羽妃从床上半窝起身,柔着声音,说:“玉儿,给本宫倒一杯茶……”
没人回应。
她又叫了两声,音量越来越大,然后,抬头。
当看见我,她的双瞳瞠大,有着恐惧,有着不敢置信,双唇微微张开,她颤抖着声音,问:“你是人是鬼……”
只这一句,我就确定是羽妃对天香做了些什么。
只这一句,我就发现天香遭遇了什么。
眯起眼睛,在羽妃惊恐的目光下一步步地走进她,右手掐住她的脖颈,我说:“把他交出来!”
羽妃摇摇头,身子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逐渐加重手中的力道,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眼神迷离,晕过去了。
我放开她,右手轻抚上心口,只觉得微麻地痛。
不能杀了她,不能……否则,我永远找不到天香,不能,不能杀了她……
这时,我听到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
回头,是羽妃的贴身宫女,玉儿。
不久,一群群的侍卫环绕住了整个寝宫,那一双双的目光谨慎地看着我,说:“苏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苏公子,请束手就擒。”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不言也不语。
一刻钟后,楼外听到宫监通报一声“皇上驾到”,没多久,皇上进入了楼里,一步步地走向我。
他说:“然儿,过来。”
我说:“是她害了天香。”
他走到我的身畔,右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说:“无论你要做什么事,也要等羽妃醒来,是不?”
我点点头,说:“好,我等。”
皇上抱着我坐在椅上,挥挥手,命令侍卫离开,传了御医。
御医为羽妃诊脉,忽然,那一张年迈的脸上就染上了一层喜悦。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闪过。
然后,那位御医说:“恭喜皇上,羽妃怀有龙胎一有一月。会晕过去是因为受惊过度,只需好好调养,便能抱住孩子。”
我瞥了眼躺在床上的羽妃,看向皇上。
那一瞬间,我捕捉到了他瞳孔里一闪而过的喜悦。羽妃肚里的孩子,是被期待的孩子。
御医开了几个帖子,递给一旁的宫监,便离开了。
皇上拍了拍我的手,说:“然儿,你先回去,等羽妃醒了,朕会问出天香的下落。”
我觉得,皇上会护短。
我眯着眼睛,说:“如果天香出了什么事,我要她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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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如果天香出了什么事,我要她陪葬!”
皇上的双瞳瞬间转冷,清冷着声音,说:“苏然,放下你的高傲。”
我从他的腿上站起来,唇角微弯,冷冷一笑,说:“不惜任何代价!”转身,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羽妃什么时候醒来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等着。
皇宫很大,宫殿很多,我找遍了每一个宫殿,推开了每一扇门……
这天夜深,我又一次去了羽妃的宫殿,外面有禁卫军手持刀剑,团团围绕住了羽妃的宫殿。
上前,我说,我要见羽妃。
近卫军说,羽妃以入睡,请苏公子明日再来。
我又说了一遍,我要见羽妃。
近卫军不在搭理我,倒是向外走出宫女玉儿见到我,说:“你走吧,皇上不允许你踏入这里一步的。”
我转身,走向凤殿。
依旧被看守的侍卫拦住,说,皇上此时不适被打扰。
唇角微弯,露出一抹讽笑,我漫无目的地行走于偌大的皇宫之中。
天空又一次漂起了一片片的雪花。如果,天香见到了一定会很开心。
后来,我找到膳房,丝织房,最后,我跑去了柴房。
开启那一扇门,那一片黑暗之中竟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
心口紧缩成一团儿,身体一颤一颤地一步步地上前,蹲下身子。
柴房里太暗,我只知道这里躺了一个有着微弱呼吸的身体,并无法辨认他的容貌。
打横抱住他,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身子很冷很冷,他的身子也浓稠一片。
抱着他走出柴房,白雪的照亮,月光的光芒下,我看到的是一张惨不忍睹的脸。
一张小脸有着数不清的刀痕,身上的衣裳被撕裂成一片一片,未染血的肌肤上青紫一片。
这是一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是我所熟悉的身体。曾经,无数个日夜腻歪在一起,我又怎会认错呢……
从脸到身体,天香,被毁了,被羽妃毁了。
心口很疼很疼,到了极限,似乎就是麻木了。
不敢在这里停留,我抱着天香飞奔到天香楼,命令宫女去烧水,命令宫监去取药熬药。
天香的呼吸很微弱,即使我的医术很高,我也不一定能记得活他……
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从瞳孔里掉落,一滴一滴地低落于地……
我忙了很久,为天香擦净身体,为他敷药,为他针灸……
几个时辰后,天香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当碰触到他的脉搏,我甚至感觉不到它在跳动。
生离死别,这样的分离人生中最无奈的……
坐在床沿上,右手轻轻地碰触天香唯一没有遭到迫害的长发,我说:“天香,我会让羽妃为你陪葬。”
咬住嘴唇,我从床沿上起身,抱着桌上的琴走出了天香楼。
飞身上了树梢,笔直地朝着羽妃的寝宫飞去,当进入羽妃的院落时,禁卫军发现了我,朝着我冲过来。
右手拿着琴身,左手轻轻地拨动,一个个用乐音所化成的音刃瞬间飞出只击禁卫军的铠甲。
武功高的躲过,武功平平的措手不及。
数百人同时朝我涌入,我仗着轻功好,四处偏飞,手中不忘弹奏出一个个的音刃。
其实,这把琴很厉害,弹奏出的曲子杀伤力很大,可是,控制起来却极不容易。
稍有出神,便有可能被这把琴反噬。
琴身扩散得很快,环绕于整个宫廷之中。
有些化出的音刃瞬间割断了禁卫军的喉咙,地面被一片的血所染红。
我飞身朝着羽妃的阁楼跑去,身后追逐的禁卫军却越来越多。
当我入了羽妃的厢房,发现,那里是一片的空档。从床上凌乱的被褥告诉我,羽妃才离开。
飞身破了房梁,四处官网,我发现羽妃随同几十人朝着后院跑去。
踏着飞雪速度走到羽妃的面前,我对她冷笑。
她的身体打颤,眼中有着惶恐,惧怕。
她颤着声音,说:“只要你杀了我,你也会死。”
四处,手持宫监的近卫军团团把我围住。
唇角微弯,当我只身一人走到这里时,已经没有在意过生命这东西……
皇上是一国之君,他不会违约,他会好好儿待母亲……只要这样,我这一生又有何牵挂。
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我以着最后的体力拨动琴弦,划出一道音刃,直朝着羽妃而去。
同时,有一把利箭从我的身后狠狠地插入了我的身体,手中的追云琴“砰!”地一声掉落于地……
音刃穿透了羽妃的身体,鲜红的血液自她的身体中流出……
她的身子软绵绵地倒在雪地上,双瞳空洞地睁着。
然后,皇上来了。
他抱起雪地中的羽妃,双瞳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看着几步之外的皇上,我笑,笑的嘲讽,我说:“女人还是比男人好。”至少,女生可以生育。
皇上面无表情,他说:“然儿,从仇恨与自保中,你选择了仇恨。”
我点点头,说:“不是常有人说,活着,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吗。”
“然儿,答应朕,只要以后你乖乖的,朕会救你,今日这事,朕只当作没有发生过。”
人生这东西,真的说不上来,真的是很恍惚……
有的时候,活着,不比死亡。
轻轻一笑,我说,你让我想想。
漫步走到皇上的面前,我说:“皇上,现在,你可以为我做最后一件事。”
他抿抿微薄的唇,不说话。
我转过身,说:“拔掉吧,我身后的剑。”
他说:“对朕承诺,以后,乖乖地留在朕的身边,绝不忤逆朕。”
轻轻一笑,我没再做回应,双足轻点被风吹起的雪花上,从二楼的窗口如了天香楼。
身后,跟着一群人。
上了天香的厢房,手轻轻地碰触天香冰冷的身体。
你说,以后你我行走于江湖,我舞剑,你弹琴,成为江湖中的传奇……
这怕是永远实现不了了。
起身,走到桌边点燃一盏油灯,抬起灯盏,点燃了纱帐。
最初是小火,之后,火势蔓延,方柱倾塌。
一步步地走到床沿,坐到在地,一手握住天香的手,我说:天香,你不是说想要和我在一起吗?那就……在一起吧……
隐隐约约中,我听楼下的呼唤,“苏然,出来。”
之后,只能感觉到火蛇的灼热,什么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