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他推开房门,扑面一阵香风迎来,他微愣了愣。教主的房间通常闻不到任何气味,洁净得像是无人居住,你很难从教主的日常生活当中,确认教主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可这香气,真要常影形容的话,倒像是女子的脂粉香气了。
常影顿了一顿,讶异的表情很快地收敛起来。
教主的厢房分内外两厅,常影将茶放到外厅几上,快步走入内厅,才刚举步入内,却连忙退了出来。
那一片莹白的玉色,是教主完全赤裸的背。
「常影知罪。」
即便如此贴身服侍,常影这些年来,从不曾见过教主的身体。
或者是因为不希望给人看见自己任何的弱点,教主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赤身裸体,就算要沐浴,也是让常影待在外厅待命。常影记得自己幼年时曾误闯过教主的内厅寝室一次,在什么都还看不清的情况下,就让教主宏大的内力拂了出去。
「常影,过来。」内厅的教主道。
他强按下心中的疑问,应了一声,打定主意,无论看到什么东西,都要心如止水,不乍不惊。
再见到教主时,教主已经披上红色单衣,斜倚在绸缎贵妃椅上,不知怎地散发一股艳丽的西域风情——常影强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将脑中的想像全部压下,让教主发现哪怕是一点点,恐怕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只是被拂出去了事。
「常影,把我床下的坛子拉出一坛来吧。」教主道,「三十年的女儿红。」
「是。」他弯下身去,伸臂一挑,立即勾出一坛人头大小的瓮,红色的泥封已然斑驳,隐隐透出一股浓郁的酒香。
「给我。」教主直起身来,「杯子呢,快去取。记得要两只。」
难道今日教主有客?常影狐疑地想,可能让教主流露这样风情的一面,可真不知是如何尊贵的客人了。
两只夜光杯被取将过来,教主露出满意的笑:「常影,坐。」
「……」年轻的护法心中一滞,服侍教主近十年来,他第一次对教主的想法全然无底,忍不住答道:「常影只是下人,怎可与教主平坐……」
红衣的教主哼笑一声,高傲得理所当然,「坐吧,废话少言。」
「……是。」
「倒酒。」教主淡淡道:「陪我喝。」
青年接过已经拍开了泥封的酒坛,轻巧地斟满了两只酒杯,并恭谨地端起一杯捧予教主。
「你也喝,嗯,就敬……」只见教主嘴角一撇,笑得无声无息:「就敬,新的人生罢!」
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便喝下了教主所赐的酒。
三十年的女儿红,难得的程度就跟王母娘娘的蟠桃酒差不多了。毕竟,在这个时代,哪里还有年过三十还价不出去的姑娘?二十年已算得上难得,三十年的话,那「女儿」恐怕也成老孤婆了。
但跟女人的年纪越老越不值钱不同,酒是越沉越香。
常影并不特别善饮,不过像这样滋味醇厚、香气馥郁的酒,加上教主的频频示意倒酒下,也不知不觉喝掉了七八杯之多。
他感到一阵晕眩,想是自己就要醉了,再喝下去,万一再教主面前失了态,那怎生是好?
「教主……」站立起来的时候,发现天旋地转,醉得比想像中厉害得多:「蒙教主不弃,惠赐佳酿,可常、常影不胜酒力,只能……唔……」
「醉了吗?」教主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他的耳际,「醉了吧?」
他下意识地点了头,这种时刻若还让教主来搀他,那还得了!?
这一点意识,他还是有的……得赶紧、赶紧……嗝……
红衣教主轻笑起来:「热吗?常影。」
「嗯、很、很热……」
「除去你的衣衫吧……」
「唔、教主之前,礼不可废,常影还是先回……」
「我说,除去你的衣衫吧。」
「……嗝、是……」
经教主一提,他真的觉得自己热了起来,怀中像是揣着一颗火球似的,越来越炎热,最后他的手就像有自我意识似地自己动了起来,解去衣衫。
「嗯。」教主一手支颐,一手捧盏,将这个打小便跟在自己身边的护法,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倒干净。」他说,「过来。」
那几天,常影连续做了相同的梦。
他梦见自己走入了一个奇香扑鼻,百花齐放的仙境,他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让人引入一片暖玉温香里。
在那个梦里,有西域来的女子,皮肤白得像雪,鬈发黑得像夜,四肢修长柔韧,身体温暖炽热。
他感到自己的下身前所未有地硬挺起来——他一向在性欲上并不热中,虽然偶有发泄,却从不沉迷——像这样冲动的感觉,从来也不曾有过。
他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阳具顶入女子的身体里,在女子的体内毫无保留地射精。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连续做这样的梦,而那女子的容貌,总是令他不断想起教主。
在梦中的时候欢快无比,清醒的时候却日渐憔悴。
就在他怀疑这样痛苦而又快乐的日子还要过上多久的时候,梦却停了下
在梦中的时候欢快无比,清醒的时候却日渐憔悴。
就在他怀疑这样痛苦而又快乐的日子还要过上多久的时候,梦却停了下来。
他不再做相同的梦。
十个月后,教主递给了他,一个婴孩。
一二二
挞伐之声,漫天而来。
就像是苍蝇看见腐肉般,平时对乔大山看不过眼者、嫉妒眼红者、视为障碍者,在此刻全部跳出,彷佛此人应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犯下十恶不赦之通敌罪名。
有的时候误会或者传言,一旦经过刻意的渲染,究竟真相如何,已经分辩不清。
不过,乔大山本就是一个不在意虚名,也不在乎他人看法的家伙,他有自己的正义的诠释方式,花时间去挽回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对他的评价,他还不如偕小龙继续浪荡武林任剑江湖,遨游于山川湖泊间,逍遥自在的好。
顺便,还可以去打听看看,小蓝的下落。
「反正剿魔大计差不多也已经中止了吧。」美青年道,「吾也不想继续与他们搅和,按原本的计划,钱塘潮咱们已经错过了,吾师姐的婚宴,可还来得及!」
「喔喔!有好些年不曾回古墓派了呢!」
既然如此作想,两人的行动力也很足够,当下便决定不去理会排山倒海而来的议论,趁着夜里月黑星高,走人是也。
乔大山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过年轻,太过天真。
古墓派虽位在群山山坳里,平时人烟罕至、与世无争,不过由于当代掌门与崆峒交好,不时有弟子往来走动,这一次要出嫁的徒儿和崆峒派的师兄相恋,也就顺理成章。
而既然是崆峒派的弟子大婚,前来祝贺的宾客,自然不乏名门正派中人。
古时讯息的传递没有这么快,两人刚到之时,还受到师父和师姊们的接风洗尘,热情款待,但这一切,在之后陆续前来道贺的宾客不乏也参与了这次剿魔大会的人到来后,逐渐变了调。
对小龙来说,明明是自己的家,是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此时他的「家人」却用着狐疑的眼光看着自己,是最让他不舒服至极的地方。
可婚宴在即,一切都以将师姊的婚礼办得尽善尽美为目标,就算他觉得师父和其他师姊们的眼光像刺一般,也无法在这种时候闹出风波。
只要忍耐到婚宴结束便好了吧?
只要跟师父师姊她们说明清楚,便好了吧?
这事大山完全是被陷害的,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要顾全他,所以独断的把所有矛头一肩扛下。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他想,乔大山总是这样,将小蓝让给他也好、像这样阻止自己出面也罢,让他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占尽便宜。
非得找个时间和他算帐不可,美青年忖着,他和他应当是对等的、平等的关系,乔大山必须更尊重他的意愿。
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他百般为婚宴忍耐,为师门考虑的时候,其他人却不如此作想。
明明应当是婚宴宾客的人,在见到他和乔大山出席后,忍不住出声讥讽,像是「原来通敌叛徒是躲到古墓派来了」、或者「干了如此脏事居然还有脸回师门」之类的发言还算是轻些的,有些激进的,竟无视婚宴的进行,自顾自地拍桌辱骂,甚至闹到古墓派掌门人面前去了。
古墓派现任掌门,是小龙的师父,也是养母,虽疼爱小龙,性子却是极烈性好脸面的,原本一桩好好儿的喜事,体体面面地邀了宾客共同庆祝徒儿找到好的归宿,却半路杀出这样让人难堪的程咬金,一时间古墓派的脸面,全都让人往泥里和了。
「各位有必要在我师妹大婚时,出言不逊吗?」云英未嫁的古墓派大师姐站了出来,不让师父直接去面对这些无礼之人,「就算是小师弟犯了错,一码归一码,我古墓派自有门规处置,各位又何须多事?」
这番抢白,让一众好事者更加鼓噪,「难道古墓派就是打定主意要包庇魔教奸细!?」
「我古墓派自古遵祖训守冰清玉洁、独立于尘世之外,各位再继续含血喷人,那就请诸位离开!」
「这是心虚了吗?确实准备要包庇了吧!?」
「一直说通敌通敌的,各位要不要拿出一点证据来?」
「看吧,果然准备脱罪了!难道少林伤十亡三、峨嵋伤十八亡七、武当伤五亡一等,还会有假!?若有不信,,当场找各派确认吧!」
见对方如此斩钉截铁,大师姐一时间词穷起来,而在她身后,年纪应有六十开外,容貌却仍保养得犹如三十许妇人的古墓派掌门,却哼了一声:「那些个伤的亡的,都是小龙干的?」
「唔、不……可、可是他与魔教奸细过从甚密!」
「喔~」美人掌门冷笑一声,「既是奸细,小龙又如何知道对方身分?若是有跟那奸细来往过的,也都要视为奸细的话,哼,贵派人员,难道就一个也没有跟奸细吃过饭、说过话、攀过关系?在清算小龙之前,不若先清算清算贵派自己人吧。」
眼见古墓派掌门可不是好相与的,带头者微微软下语气:「掌门大人,贵派大喜日,我等确实不该如此生事,在此就先向掌门道歉了,只是……若掌门大人深信弟子的清白,那么至少,要教导贵子弟,需慎选交友啊!」一边说着,一边刻意将目光放到乔大山身上去:「是了……贵派子弟确实只是被蒙在鼓里罢了,倒是这位乔大侠,端的是替奸细说了不少话,纵放魔教教主离开啊!」
这人还真有把黑说成白的话术能力了!
而不是自家弟子的问题,掌门大人就不再多言,只淡淡看了大徒儿一眼,大师姐便心神领会:「若是他派问题,那还请各位找他派处理得好。」
美青年在一旁好几次想冲进去为自己、为乔大山说话,都让大汉拦了下来,千里传音密道:「小龙,别替你师门惹麻烦了,你也不想你师姊的婚礼,继续这样吵吵闹闹下去吧?」
「可……」
「你师父师姐都是明理之人,宴后再好好跟她们说,一定能理解的。」
「……乔大山,那是因为你真的很不了解我师父和大师姐的性子……」
正如小龙的想像,婚宴刚结束的隔日,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后,就是师父和大师姐的清算时间。
他的师父开宗明义:「小龙,你就和乔大山分开吧。」
「欸!?」美青年毫不能接受,一整个爆发出来:「师父!您连听徒儿解释都还没有啊!」
他的大师姐则冷哼一声:「小龙,无论真相是何,你都已经替师门找来麻烦了。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与乔大山画清界线,这一切风波,自然就延烧不到你,也延烧不到古墓派。」
对小龙来说,这样的解释简直是岂有此理,当下立即反驳道:「师姐!难道师门是要教吾作个背信忘义、抛弃好友之人!?」
「若有道德疑虑,当断即断。」
「大师姐莫再侮辱大山,乔大山是吾见过最光明坦荡之人,吾真不懂,为何你们宁可相信那些人的片面之言,却不相信吾!」
大师姐叹了一口气,看着小师弟的眼光,就像是看着一个不成熟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小龙,古墓派虽非武林中心门派,且地处偏远,但……却也无法自绝于武林之外,这你明白吗?」
「吾当然明白,可这跟事情根本没有关系!」
「有关的。」大师姐严肃道:「我们古墓派,可禁不起与众人为敌。」
美青年恍然明白师门的打算,他失望至极,却无从责备起,心情已经郁闷到了极致的同时,却又发生了一件让他更加火大的事!
乔大山这家伙,居然就这么不告而别了!
一二三
古墓派的决定,其实是在乔大山的意料之中。
他从小在乞丐窝里打滚长大,虽然天资聪颖,早早就让丐帮帮主师父领养锻链,不致于无根流浪,可见过的人性丑恶面,却比养在深山、身边都是花一般少女同伴的小龙要多得多。
基于私心,他不希望小龙去面对这些。
小龙肯定气得厉害,他想,那家伙外表和内在是两回事,在公平、对等关系上的高傲与小心眼,大汉不知道吃过几次他的长腿飞踢。
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爱得很。自己过去从没有太把与小龙的关系放在心上,也没有太思虑过这样舒适过头的生活会有结束的一天。
不过,凡事都没有永远,反而是他自己,或许因为武功练得太高,太过轻忽这个世界的严酷了。
他原本就决定退出他和小龙、蓝珐间的三角关系,眼下虽然时势已经不同,但同样都是为了小龙好,离开也只是刚刚好而已。
于是,一向豪迈不羁,视俗世规范于无误,总是傲视天地、虎啸山林的乔大山乔大侠,难得地,起了想要休息的念头。
身为丐帮帮主,也不知道把职责丢给师父继续承担有多久了,也应当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吧?
按大汉的脚程,不出五日便回到了从小生长的地方,他重整黯淡的心情,刻意挂上和过去一模一样的爽朗笑意,大声地与那些从小看着他长大、或和他一起长大的人们打招呼。
乞丐窝没有那些名门正派的繁文褥节阶级之分,即便他贵为帮主,基本上也没人在意,乔大山一向很喜欢也很享受这种犹如家人般的感觉,
可才甫一入门,他就感觉不对。
丐帮之内、气氛一片低迷。他故作平常的笑声在安静的院落中回荡着,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凉意。
「孩子,你回来啦。」像是不想继续这气氛似地,头发斑白的师母走向了他,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饿了吗?娘给你煮叫化鸡!」
「嗯,谢谢娘!」他点点头,觉得师娘的白发和皱纹都增加不少,明明感觉沉重,却又勉强自己这样热络招呼自己……
是了,就连地处偏远的古墓派都避免不了,他又怎么能天真地认为,丐帮可以被排除在外?
能养得出他这样性格的地方,绝不可能会像其他古墓派、或其他名门正派般封闭,但……一定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众人都挂着一张苦瓜脸对他。
虎目环视四周,乔大山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师父……呢?」
他感到怀中的师娘瘦小的身子一僵,空气里的气氛倏然就绷紧起来。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师父呢?」他对着一起长大的玩伴大声道:「豆子、二狗你们说!」
绰号叫豆子的青年臭着一张脸:「大山,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问你,师父呢?」
「师父他老人家,为了你,为了大家,为了不让丐帮数百年的基业遭到毁坏,两日前跟着五大门派的人走了!」
「什……么?」乔大山自问自己没做错什么,为何那些人竟要做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