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再次堵住。

“你现在就这样回北京，我保证你后悔一辈子。连这种思想准备都没有就想骗我，现在还闹成这样，寒池你真是嫩啊。再说你有什么脸生气？难道你对我用的是真心？——扯淡。”

“够了。”寒池有些冷静下来，不想听他继续分析下去。喝酒那天范师鸿的样子和刚才两人的对白混杂在一起，寒池心里苦涩得要命。

已经逐渐习惯范师鸿的身体，寒池心底还有一些欣喜。这样自己的表演就会更加自然……甚至骗过自己。

结束后，寒池抱着枕头窝在被窝里。

“小池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

“……嗯。”寒池闷闷地回答他，身体还残留着不适。

“……舒服吗？”范师鸿忽然又靠了过来，趴在寒池耳边。

寒池被吓了一跳，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该不会一直都很享受吧。”范师鸿笑得有些奇怪。

寒池觉得古怪，但是慎重起见，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天在KTV，我看见罗素了。”

听到这个名字，寒池身体有些颤动。

“他啊，和那个叫修泽的在一起呢，还牵了手来着？真是亲密的样子啊……他们才认识几个月呢。”

寒池不自觉地皱眉，自己不想听到这些。可范师鸿还在继续说着：

“而且，他还看到我们在一起了呢。”

寒池身体一颤，看着范师鸿。

“一脸不能理解的样子，完全不知道我们现在居然在一起……那震惊的表情真是有趣。”

寒池的身体颤抖着，心里又有一些东西碎掉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平静，寒池更加背过范师鸿，把脸埋进枕头里：“已经过去了，都没什么。”

“哦？”范师鸿坐了起来，“可是我也很奇怪，我们现在居然在一起。”

“难道不行吗？”

“……谢寒池，你到底准备玩到什么时候？”

寒池忽然背脊发凉，这次的惊讶完全超出刚才两次。难道说……

“你真的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心里是不是因为骗到我而觉得很开心啊？”

寒池惊恐地回过头，范师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

“你……一直都知道？”

“对啊。”

寒池愣在那里。沾沾自喜的优越感瞬间蒸发，寒池忽然明白自己其实只是个小丑。

“为什么你知道了，还……”寒池觉得自己有些轻微的语无伦次。

“你想玩，我就奉陪啊，我又不吃亏。”

寒池看着范师鸿的笑容，那标志的自私自利的得逞的笑容。原来这么多天自己痛苦得要死要活的一切，在他眼里居然说得这么的无谓，仅仅是消遣。

“……混蛋。”寒池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你也不很开心吗？每次都叫得很爽的样子，还总是说不够……”

范师鸿插进的话语被枕头所打断：“闭嘴！”

放下枕头，范师鸿看见寒池用自己从未见过的仇视的表情看着自己。简直就像平时温顺的假面被撕下来，变成另一个人了一样。

“你这个人渣！”寒池大声叫着，继续用手边的枕头重重地砸过去，“那天你不是喝醉了吗？”

“喝醉？我酒量很好，没有醉过啊。”范师鸿笑得冷冷的。

“……你骗我。”寒池咬牙，话语却无力。

“我也没用枪指着你，大家都是自愿的。”

寒池恶狠狠地盯着范师鸿，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觉得心里已经被绞得血肉模糊。

“你真的这么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寒池痛苦地说。

“痛苦？我怎么觉得你很快乐啊。”范师鸿眯起眼，远远看着寒池，“你的观点真的很有问题呢，没搞清状况的人是你啊。明明都是你自己做的，怎么还能怪我呢？骗人的也是你，被骂的人怎么是我呢？——明明都是你的自作自受啊。”

寒池咬住嘴唇，忍住想哭的冲动：“你明明就是在玩弄我，不要在这里玩文字游戏！我只是想要你答应我，可是……”

“哦，你终于明白了？你只是想利用我而已，一开始就错在你吧。”

寒池刚想说什么，骤然看见范师鸿的表情变得冰冷。他带上眼镜，镜片下的眼睛露出寒光。

“明明不用上床就能解决一切，干嘛自作多情地贴上来？你这种人就该受到惩罚——活该。”

语气带着强烈的嘲讽，寒池的心里也一片冰冷。他觉得无法控制泪水，却也不愿被察觉。他看着眼前的人，工作伙伴，虚假的情侣，恶意玩弄自己的坏人……想到他那样抱过自己，寒池感到战栗和羞耻。他根本就把人当做玩具，不在意人的情感，大家都是他的玩具。

这次的绝望感来得很急，也很强烈。

寒池的声音忽然平静。“那既然摊牌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该占的便宜也占了，也够了。再见。”说完，寒池披上衣服就冲了出去。

外面很冷，冷得讽刺。寒池难过胸口发痛，好像源源不断地淌着血水。

寒池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心里开始麻木。“我自作自受，我是傻子，我活该，你不用管我了。我的死活和你无关，你快从我眼前消失，我不想看见你。”

范师鸿看着寒池，只吸烟不说话。

“你真是贱，”过了很久，范师鸿开口了，“觉得自己就这么不值钱，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工具使？”

寒池沉默，他心里已经决定什么话都不说了。

“如果我不说出来的话，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一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寒池闭上眼。

范师鸿看着冷冰冰的寒池，又吸了一口烟。

“又不是上床才能得到，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我还是会继续对你投资。”范师鸿语气极其平淡地说。

寒池听到这一句，又立马抬头盯住范师鸿：“那你为什么还在那里调戏我？骗我很有趣吗？”

“哦？骗你？”范师鸿走近了，把烟摁在烟灰缸里，“……如果我现在说当时我是真的醉了，你信吗？”

“鬼才信。”寒池说着，看到走近的范师鸿，忽然从他眼睛里读出了别的东西。

范师鸿的表情镇静，眼睛显得透明：“你觉得我哪里在骗你？”

寒池忽然懂了，懂了他生气的原因。可是现在的醒悟显得毫无意义。他看着范师鸿的表情有些改变，却一下子没有调整好情绪组织好语言。

范师鸿捏住寒池的下巴，一下子吻了过去。

寒池微微张开嘴，香烟的味道伸了进来。

罗素别过头去。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一幕都太具有冲击力，罗素难以接受。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后，寒池抬头看着范师鸿，眼中再次溢出泪水。

“我不需要你答应，不需要你跟我在一起……不需要你的伪装。”范师鸿声音柔和下来，“可是你却选择骗我到最后。我装作我不知道，但我也不能骗过你自己。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不能忘记你只是在利用我。”

寒池抿起嘴唇，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只要原原本本的你就好了。可是我也说不出来。你说我不懂你的痛苦，我也没指望你能懂得我的痛苦。”范师鸿伸出手，摸着寒池的头发，“我觉得，如果我不说出来，我们就这样以同事的关系在一起也不错。可是现在，我也不知如何收场了。

“……你要的，我都能给你。”范师鸿用手指擦干寒池脸上的泪痕，“你想要的事业，名利，好的音乐……我都能陪你去得到。在中途遇到的困难我也都会为你扛，不会再让你像这样委屈自己。你只用在我身后开开心心地唱你想唱的歌就好了，其余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范师鸿的语气柔软得像羽毛，寒池心里一阵酸酸的。不算是明确的喜悦，但的确是温暖的。被爱的感觉。

“这是……告白吗？”寒池哑着嗓子问。

“一直没说清楚，也让你困扰了。”范师鸿俯在寒池的耳边，“我爱你，从很久以前。”

寒池心跳都要停止了。虽然曾经以为范师鸿喜欢自己，可绝对不是用这样认真的表情，深情的表白。剧烈的反差让寒池无法条件自己。

寒池抬头看着范师鸿，像第一次遇见他一样。

“……为什么……”寒池自言自语般问着，脸因为激动染上绯红。

“我喜欢你认真的样子，喜欢你的小心翼翼，喜欢你的笑。我觉得我没有看透你……我想看到完整的，真实的你。”

寒池心跳还是很快，呼吸不稳。这也许是人生中第一次被这样告白。

“……虽然实际上你就是这么幼稚，有点小贱，很笨，很自私，爱耍小心机，无理取闹，脾气还很大。”

“你！……”寒池皱眉，眼泪差点卡在眼睛里。哪有这样说话的！

范师鸿一瞬又回到往常吊儿郎当的笑容，声音却依旧坚定：“但我还是要你。跟我走，只要你不介意我这种人的话。”

刚想生气，寒池又被卡住了。现在寒池又陷入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走，回家吧。”范师鸿伸出手。

寒池虽然还混乱着，但仍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范师鸿左手的掌心。

手被握紧。

目送二人离开后，罗素愣了很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清理东西。事实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可罗素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即使不是相爱，但对于范师鸿的表态，寒池的回答很明显了。而且他们之间一切……好像都做了。

那他们就是恋人了吧。罗素把酒杯放进厨房的池子里。那真是恭喜了。

想到恋人这个词，罗素的脑中瞬间被注入一片奇妙的空白。

洗着杯子，忽然感觉有人，一望，修泽正站在厨房门口。

“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还没睡？”

修泽摇摇头，走了过来。罗素停下洗杯子的手，抬头看着修泽。

一段小小的沉默后，修泽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罗素低头看着水池，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他们接吻的画面，“现在两个人应该在恋爱吧，只是吵架了而已。”

“哦……恋爱。”修泽轻声重复了这个词。

罗素一时间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把杯子冲干净后快速地整理好，然后离开了厨房。修泽跟在身后。

站在开关旁边，罗素说：“上去睡觉吧。”

“嗯。”修泽站在楼梯口。

灯关上，罗素走到修泽身边，之后两人一起上楼。黑暗中感官似乎被扩张了一样，敏感得令人可怕。罗素和往常一样在修泽的身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这是从未有过的，而且都是来自于自己。

明确地感觉到的是，自己想要去干什么。

罗素轻轻吞咽着唾沫。

“修泽……”

“嗯？”

张开嘴，可是发不出声音。罗素调整了一下气息，问：“两个男人在一起真的可以吗？”

对方似乎也听得一愣。一段空白后，修泽回答：“你看他们两个在一起，觉得恶心吗？”

“还好。如果那个人不是寒池的话……可能更容易接受吧。”

“那就够了吧。再说谢寒池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像喜欢男人的人。”

罗素摇头：“虽然打扮比较中性，但是他性格很要强的……”

“除了对你以外。”修泽顿了顿，“和打扮无关，是对你的态度。虽然他没说，但我总觉得……他是喜欢你的。”

“怎……怎么可能……”罗素从没把他的感情当作友谊以外的东西。

“没关系，反正现在也和你无关了。让他们在一起吧。”

“……嗯。”

罗素回到床上，钻进被子里。心里的波澜，始终没有得到平静。浑身僵硬，感觉不到放松和一丁点的睡意。

过了一会儿，他问：“睡了吗？”

下面传来细小的声音：“还没。”

当罗素下来，坐到修泽的床前的时候，修泽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怎么了？”

月光下，罗素摇摇头。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修泽的脸。

此刻罗素只是顺应着心中的某种欲望，而根本没有察觉修泽此刻心情的激动和狂喜。虽然表情没有变化，可修泽在被注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疯了。

他预感到要发生些什么。

罗素感觉着修泽光滑的皮肤，手指滑过眼睛附近，然后向下，拇指停留在嘴唇。

有些干燥，但非常柔软，在月光下能看见它的红润。

……现在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可罗素更不知道的是，修泽此刻心跳都要停止了，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罗素僵了一会儿，又收回了手，只是静静看着修泽。修泽看着罗素，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希望落空的失落感。

一个是无法做出自己想做的事情，另一个却是无法说出希望对方做的事情。

两个人此时只是相望着，却没有其他的举动。

空气凝滞下来，强烈的感情在无声中变得狂乱。

“晚安。”最后罗素突兀地说着，站了起来，结束了一切。修泽的表情自然地离开了视线。

修泽一动不动，心中开始埋怨被动得无可救药的自己。

月光也快被晨曦所取代。沉默间时光流逝得飞快。罗素上床后发出细碎的吱呀吱呀的响声，然后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明明就在一个房间，明明就在身边，可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做。罗素像往常一样，命令自己快点睡着，尽管这似乎没有多大效果。而修泽懊悔地闭上了眼睛，有意识地呼吸。

无言的夜晚，还在继续着，也快结束了。

第四十章

理论上冬天并不是恋爱的季节，而现在也不是恋爱的时候，而不知为何最近身边总是充斥着类似的东西。

今天修泽出去拍东西去了，罗素一个人在家。换了一本日历，又是新的一年了。

这本日历是以修泽的摄影为图画的，印好了修泽自己要了一份。罗素把十二个月的图都观摩了一遍以后，把它挂在了墙上。

其实罗素昨晚做了一个梦。罗素梦见了初中喜欢过的一个女孩，黑色中长头发，带着眼镜，看起来安静而有点奇怪的女孩。成绩很好，擅长钢琴。

两个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往。有一次换位置，罗素换到了她的身边。

这并不意味着什么。罗素并不渴望一个恋人，女孩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最佳选择——前提是一定要找一个女孩的话。

当然，这次座位变更，某种意义上也给罗素带来了些许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