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文主义 上——Natsura
Natsura  发于:2013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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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素捏紧了拳头。

“重宵的病房就在楼上。”赵一鸣吸了口烟,“要去看看吗?”

“现在能去吗?”

“不知道。”

罗素想了想,说:“算了吧。”他坐在赵一鸣的旁边,看着医院走廊暗暗的光线,鼻子中是淡淡的烟草的味道,就这样回忆着很多很多的事情。自己出手时的心情,长桐的话语,还有重宵的举动,尼采生前的一点一滴……

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像一个故事。他忽然觉得很累,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人生不止是音乐的。人太复杂了。

赵一鸣打了一个呵欠,说:“回去吧。”

“怎么回去?我开车吗?”

赵一鸣笑了笑:“没事,现在不那么疼了,能开。”

“谢谢。”

赵一鸣挥挥手,说:“那就记着下次别打架了,受伤的可能是第三者。要爱惜自己。”

罗素点点头。车门关上,赵一鸣开车走了。罗素回到家里,打开门,惊讶地发现修泽还在里面。

“你不回去吗?”

修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罗素。

罗素忽然觉得一阵不好意思,说:“刚才让你看笑话了。”

修泽玩弄着相机:“他的伤没事吧?”

“没事。”

摆弄着相机的手停止了下来。“尼采是谁?”

罗素怔住。

“他很重要吗?”

“是的。”他重要到几乎和是我生活的一切。“但是你不会懂的。”

“那你现在呢?”修泽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失去他时,你是什么感觉?”

“不要再问了。他已经死了。”

“当你习以为常的现在变成永远的过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是永远不会结束的。”

“那你在追逐的是什么?”

罗素觉得他的哲学问题很无聊,他没有心情继续下去。“延续他留下来的东西。”

修泽把相机放到茶几上:“Volcano吗?”

“是的。”

他转过头来,看着罗素,眼睛像淋过水的宝石,在昏暗的光下亮得异常。“彼此彼此。”他忽然灿然一笑,像绽开在白纸上的鲜艳的花朵,却转瞬即逝。罗素再次感到轻微的眩晕。

还没来得及反应更多的事情,修泽已经朝罗素走来。身上西装修饰出他修长的身材,步伐像模特那样标准,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浓重的贵族气息。他一定是职业的,一个普通人不会修炼到这种程度。在罗素飞速思考的同时,他渐渐走近了。

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着,眼底的光泽闪烁不定。罗素看着修泽进一步的接近,觉得缓不过气来。他抬头看着修泽,这个角度是已经习惯的,一直以来看尼采的角度。

修泽对自己伸出了手。明明有一百个机会可以躲开,可是罗素还是楞楞站在了那里。

手抚过罗素的头发,眼底的光沉了下来。罗素居然没有产生厌恶感。他的力度非常温柔,像是凉风轻微的掠过,没有留下痕迹。

“你也不会懂我现在的感觉。”充满了空气质感的耳语,低沉,摩擦着耳廓。像是过电一样,麻痹瞬间布满了全身。

罗素看着眼前的修泽。那双眼睛里的感情像是要溢出来一样,他就那样看着自己。罗素觉得现在他的魂魄都被夺走,就算现在修泽拿出凶器刺死自己,可能罗素也不会有什么举动。

意外的是修泽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他的指尖划过罗素金发的发梢,然后落下,手指上的指环闪过恬静的银光。

罗素定了定神,才发觉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过近。他不自觉地后退,而修泽的表情也逐渐还原,更趋于冰冷。他略显苍白的嘴唇紧闭着,似乎不想再说任何话。然后罗素看着他整理好东西,背起乐器,像逃跑般的飞速离开了,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留下。

而罗素现在一边,直到他离开,一动也没有动。

刚才的一切未免太过于惊心动魄,罗素没有能完全肯定那不是幻觉。

他太美了。美到一切都像是假的。他觉得刚才自己像是置身于一场电影,他被拉了进去,而且身体就像是只能按照剧本的规划那样不得随意动弹。他只能看着修泽,进入一个陌生的桥段里。

叹气后,罗素发觉自己加倍的疲惫感。看来是安稳的日子过久了,神经都变得不堪一击。罗素走向浴室,可是刚才的画面挥之不去。唯一值得欣慰的恐怕就是他只是个正常人的结论,他只是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不让人接近的壳里而已。

于是罗素想到了寒池。他和修泽不完全相同,但都把真实的自己隐藏了起来。寒池的壳看起来友善,修泽则是故意让人无法接近——到底都是利己的行为。但是罗素总觉得这种行为做不到真正的解脱,他把真正的自身和需求剥离开来,应该不会觉得快乐。如果是像寒池那样,自己无法认同却没有别的方法,只能在保存自我的同时用这个壳达到目的。这是悲剧性的。

罗素觉得很累,想事情实在很费神。其实舍弃一个东西就好了,为什么人要这么贪心什么都要呢?

可修泽要的又是什么呢?

……他可能什么都不要。

但是他不想再有任何人接近。防御性。

——可是他还是主动地接近了自己。

真是奇怪的人。如果是自己遇到一个像尼采的人,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快速躲开的。尼采已经死了,再怎么像也不可能是他,自欺欺人。罗素在尼采死后就没有去看过他的照片了。他觉得失去了面容的记忆才是最纯粹的记忆。不被表面所迷惑。

洗完澡,罗素回到房间。

其实尼采也有壳,罗素忽然想到了。那个壳薄而透明,紧紧地和真身相连,难以剥下。那层壳阻隔了他自己的愿望,也阻隔了情感。

罗素开始想自己,想不出更多的。自己好像没有壳。他找不到什么样的壳能够装下全是棱角的自己。

就这样,很好。

这样也便于打开他们的壳。真是个便利的东西。

第二十章:如初

接连几天,罗素都很清静。长桐就不说了,马庭都没有联系自己。赵一鸣偶尔来个电话,修泽却没什么动静。暴风雨过后,一切也是出奇的宁静。

其实罗素也没有多么希望发生什么事情,安静也好,可是他总觉得安不下心来。说不定乐队又就这样解散了,当时自己的确没有想得很周全。马庭似乎是站在长桐那边的。

那样就只有自己和修泽了,但是修泽的不确定因素又太多。

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恐怕还是这个结局——乐队解散。明明一切才刚刚开始,而且相当顺利,从头再来也太可惜了。他喜欢长桐的技术,也喜欢马庭的才华,虽然都不太成熟,但是很有潜力。修泽的贝斯虽然缺乏活力,但相当精准,技术上无可挑剔。

说实话,虽然原因不明,但他和这群人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很轻松,他不讨厌这个气氛。可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是无法继续下去,对于音乐的理念的分歧过于严重,乐队就算继续下去也是勉强。虽然着急,罗素也绝对不会去找长桐的,这种事他自己不理解,再怎么说都是浪费口舌。

总之,一切看造化了。

重宵必须去看一下,关键都在于他。如果他没事的话长桐可能就不会有什么疑问了。酒吧那边联络的是星期六晚上要唱一场,就是今天晚上了。罗素思索着,不知道能不能唱。如果他们真的都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吧。

意外的是,第一个来找罗素的,居然是马庭。他穿着一身运动服,背着书包,把自行车停在了门外。

“嗨。”他出声对罗素打招呼,声音不太欢快。

罗素点点头示意进来,马庭就走到罗素的跟前。

“长桐怎么样?”罗素问着。

“半边脸都肿了,没有上学,在家里修养。”

罗素忽然产生了一种罪恶感,吵起来的人里只有自己没有受伤。

“我说罗素,”马庭推推眼镜,露出很认真的表情,“你真的想把乐队继续下去吗?”

罗素点点头,马庭看后继续问:“那你干嘛出手?”

其实也没有多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如果当时想到了乐队,罗素肯定会三思而行的。

“我觉得无论怎么样,动手肯定是不对的。而且他毕竟是还小,让着他是应该的。他不了解尼采,认识有限,瞎说几句你也不应该当真啊。”

“他直接否定了尼采的音乐,这相当于对整个乐队的否定。”

“他那肯定是气话啊!“马庭急忙说,“他之前赞美过那么多次难道是骗人的吗!”

罗素想了想,的确应该如此。

“尼采已经不在了,我们没必要为了他继续纠结下去了。乐队是活的,人是活的。你想想,这样做值不值得。”看罗素的表情有些动摇,马庭继续补充着,“如果你还珍惜他的话,就去道歉吧。”

道歉?罗素完全没有想过这个词。在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去道歉吧。

“有的时候这是必要的。稍微放低自己,一切都好说。你们两个都不知道退让,这样太难办了。这件事也够长桐反思一阵子了,他也是聪明人,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

“那就要我开口?”

“当然是你!”马庭理直气壮地说,“你是队长,乐队是你的,你不说谁说?”

罗素陷入了长长的思考。其实仔细想想,他说的真的没错,也没有多想包庇长桐的意思。

“我是想继续下去的……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我很喜欢这个氛围,而且上台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我真的很想继续下去。”

“我知道了。”罗素轻轻地打断他,“我会联系他的。”

“那就拜托了!”马庭有点夸张地鞠了个躬,“今天晚上我会来的,一定没问题的!”

罗素看着笑得跟花一样灿烂的马庭,问:“你怎么看尼采?”

“我真的不了解他,不能做任何的评价,”他顿了顿,“可是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的歌!”

罗素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几个非常,但是长舒了一口气。

下午罗素提早关门,回到家中。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这么大一个房子一个人叫还是很吃力的,何况又是一个工作不稳定的人。现在正是淡季,生意完全不怎么样,乐队在经济上不说必要——积蓄还是有的,不至于到饿死的地步。但是他不想用尼采留下来的钱,一分钱都不想用。尼采留下来的东西,罗素尽量不想去消耗它。

门铃出其不意地响了。是谁呢?马庭或者赵一鸣吧。或者……修泽也有可能?可是罗素说实话还没有面对修泽的准备,他总觉得有些别扭。

“都说了他现在应该在店里啊!”

“超吵死了,晚上有演出肯定会提前关门的吧。”

“什么演出,他根本不可能在准备!他现在肯定在生我的气好不好!”

罗素打开门,看着他们兄弟两个站在门外旁若无人地争执,忽然心生感叹。重宵先反应过来,看到罗素,开始支吾起来

“罗素……”其实上次的事情重宵都还没有好好地解释清楚,反正一样的,也是重宵的狠话在先,虽然他自己都不记得骂了罗素什么。

罗素朝重宵摇摇头:“没关系,说不定我良心真的被狗吃了。动手是我的不对。”

听到罗素的话,重宵脸憋得通红。他去看罗素,可是罗素没有一点嘲讽的意思,反而表情安详地看着长桐。

长桐别过脸,把贴上纱布的一面遮了起来。其实对于罗素直接打到脸上这一点,长桐介意了很久很久。要是肚子哪里都没有问题,但偏偏就是脸。后来他哥哥告诉他,其实罗素想打的不是脸,而是他喋喋不休的嘴。连哥哥都说他自作自受。

“桐子,快道歉!”重宵对长桐说。

长桐毫无反应,还是一脸赌气的表情丝毫不去看罗素一眼。罗素看着,觉得长桐实在还是个孩子。

“快点!”他按着长桐的头,拧向罗素。长桐哇哇大叫着,两个人扭作一团。

罗素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哥俩觉得非常非常地无助。

“道歉啊!”重宵用身高优势控制住长桐,把他按向长桐。长桐抬头,正好对上罗素的目光,一下子转开了头。

“说话!”

“……”长桐好像说了些什么。

“声音大点!”重宵面对自己的弟弟显得非常有气势。

“对不起!!!”长桐闭上眼睛拼了命一样大叫了一声,把罗素吓了一跳。

重宵猛拍了长桐肩膀一下,长桐又开始嚷嚷:“轻一点会死啊!”

罗素看着眼前两个生龙活虎的人,完全无法想象两个人居然都是病号。

“对了,你得了什么病要住院?”

重宵一惊,摸着鼻子支吾着说:“也就是贫血……”

罗素皱眉,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两个人。兄弟两个都不敢直视罗素,心虚地躲避者。

“是他们想让我去工作,我不想去,所以赖着在医院里……要瞒过家里人,当然先要瞒过弟弟……”

“所以都是这个混蛋骗人搞的鬼,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被骗了。”一直没有主动说话的长桐说着。

乌龙一场。罗素忽然觉得疲惫,很想回房间睡一觉。

“那什么……这孩子是有点毛病,老喜欢大惊小怪的,容易生气,你别太在意,无视就好了。”重宵说着,“而且如果不是这事,我还真的不知道他这么担心我。”

“你还有脸说!”长桐叫着。

“对不起,是我错了……”

罗素缓了一下,问:“那你说想跟尼采一起死的事情,是真的?”

“的确有这样想过,”他的表情有些阴霾,“但是现在好了。”

“切,就你那为了不手术不被拆穿的破理由,谁信啊!”

“你闭嘴!”

“我真是白为你操心了这么久,”长桐叹气道,“你欺骗了我的感情,还间接导致我出手伤人,你要负大部分责任。”

重宵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那这件事情就这样了?”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长桐说着,“小狗又没有怀恨在心,乐队还是要继续下去。”

重宵转头看着罗素,郑重地说:“那桐子就拜托你了!”

罗素恍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不记得在哪里曾看到过。“拜托就算了,我还没有这个能力。”

“总之靠你培养这个孩子了。我的话已经没有机会了。家庭的话,应该不会太反对,一向管得很松。”

“那他是什么打算呢?想考大学吗?”

“还有一年时间呢,现在才刚高二,反正我想保送。“长桐自己解释着,“虽然走一步是一步不好,但是我现在只能这样了,不做就没有了。青春只有一回。”

看样子不会赴自己的后尘。罗素点点头,说:“没问题。你的脸没问题吗?”

“乐队又不看脸,只是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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