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夜合欢对于黄花拿回来的,鸡蛋大小的火药丸子,有些不满意——这装在鹿皮袋里也忒大了点吧?而且这么大个,出于安全考虑,每次只能装一个,太浪费资源了。
可黄花却喜欢得没处是,简直对他带回来的五个‘鸡蛋’疙瘩,宝贝到跟他命根子似的。
虽然他何大只看了一眼,就命令他返工,还命令他一次只能带一个。
可他硬是想出个了绝妙主意,能一次把五个疙瘩都揣在怀里——把鹿皮袋分隔成几个小口袋,再用软绸层层包裹好鸡蛋疙瘩,一个格子一个鸡蛋,就避免了互相碰撞的危险。
虽然疙瘩多了点,但大冬天的,穿这么宽厚,旁人也看不出来,而且,这和炙国打仗的时候,除了那香臭不分的鸟湖,谁还顾得上端详别人穿的啥?
而让黄花郁闷的是,他不但别炙焰静湖连累到被罚站不要紧,就连宝贝‘鸡蛋’都面临保不住的危险。
因为,在大家看连之寒没事之后,弄出这么大动静的黄花同学,当然免不了被众人包围追问。
虽然他何大很有先见之明,让黄花去后院面壁思过,以期躲过被群攻的危机。
但是,他谁都能躲,他敢躲何大的大小老婆吗?特别是那个一双红眼,跟个妖怪似的炙焰寒天。
“拿来。”寒天跟在黄花身后,废话一个字不说,白皙的左手掌往黄花鼻子下一伸。
黄花寻思,我要是装糊涂问姬公子什么拿来,他会不会用右掌那把小刀,来个六亲不认?姬公子,俺虽不是你亲戚,但好歹俺何大是你相公,麻烦您小刀下留情呵。
可惜,他还没打定装傻的主意,身后又传来一道冻死人的嗓音,“黄花,违抗军令的后果,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大人,属下哪敢呢!”别说军令了,就巫大人暗帝的身份,那简直比何大的如朕亲临还好使上一分。
啥也不说了,黄花就在随后跟来的夜合欢眼皮底下,狗腿地把两枚大号鸡蛋,挨个放到两大美人的手心里。
然后,在夜合欢一个眼神下,很有功成身退的感慨,回屋面壁去了。
“这么个小东西,能发出那么大威力?你上次炸老头狗窝的时候,可是用了那么大一坨,不是,好几坨呢。”寒天端详半晌,翻来覆去看,它就是个黑漆漆的泥蛋子,犹自不信。
龙吟甚至用两根手指捏住,对着透过云层的阳光看了一下,也面带疑惑看了夜合欢一眼。
夜合欢接过两人手里的‘鸡蛋’,脸上温和带笑,眼神却带着严肃的幽深,轻声道:“这是炸药,被我改良过的,自然不一样。”
他不知道,黑火药若流传出去,将对天翔大陆这块古老文明的土地,带来什么样的未来。
是幸运的前进一大步,抑或是灾难临头的战乱连年,如今的他,无法猜到。
可是,他从前世可知的历史记载里,却可以窥见,无论是幸运还是空难,出现了黑火药的大陆,都摆脱不了艰难的蜕变与进步。
只是,这蜕变,是否应该由自己来开启?这进步,是否真的需要灾难重重来推动?他无法确定,无法断言。
龙吟看着他眼眸里深藏的忧虑,缓缓摇头道:“合欢,从你来的那天,你就该明白,宿命的东西,你无法去改变,我也无法改变,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宿命?”夜合欢自嘲一笑。
若当时不是自己开车上了立交桥,而是另外一个人,那裕牧照样会把那个人的魂勾来。
而若是别人,是不是遇到的事也和自己一样呢?
那是不是也会遇到清冷似玉的龙吟,素淡如霜的听雨,艳丽似火的寒天呢?
看着眼前无双的两人,夜合欢心神突然恍惚一下——
我到底是谁?三百人小公司的何总,还是暴虐成性的夜合欢,还是两个都不是?
我到底是站在霓虹闪烁、车水马龙里,还是站在塞北雪寒、瞬间生死的沙场,还是一直在时间的缝隙里徘徊?
这样的念头,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断盘旋在他脑海里,只是他一直把它压到最深处,不愿去注意而已。
冷不丁这么一揭开,就瞬间充斥了他整个心神,杏眸里一片迷雾掩了清澈,嘴里低声若自言自语:“若我不是夜合欢,而是何欢,若那天死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你们,还愿不愿意和我……”
他也就迷糊到这儿了,因为寒天没等他嘀咕完,一巴掌就上了他脑门。
‘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寒天清冽的声音,斥道:“你个人头猪脑的蠢蛋,又寻思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你会是谁?别人会有你这么蠢的么?别人会笑得你这么难看么?别人会只喜欢和男人鬼……”
“寒天!”龙吟越听这话越不对劲,无力地叫停寒天的话头,“别说了,合欢,寒天也没说错,若不是你,可能会有别人来,可如今,站在这里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夜合欢,就是你何欢,还需要假如什么?”
“……呃,龙吟,俺错咧……”
夜合欢也无语了,其实被寒天一巴掌敲到脑门,他早清醒过来了,不用龙吟说,他早明白过来了,他所谓的无语,是对自己无语了。
话说炙焰美人那番话,虽说雷得他外焦里嫩,但最后一句愣是让他醍醐灌顶了——
着啊,若是别人的魂被勾来的话,这人也不见得就和自己一样,只捡最难走的那条道吧?若人家是个只爱红妆的鬼,就算遇到龙吟、听雨、寒天,又怎样呢?草,果然寒天说的没错,我今儿脑子是被驴踢了!
眼见两个美人都寒着脸对自己怒目,夜合欢傻笑一声,先把两个‘鸡蛋’还用绿绸裹起来,然后一人手里轻轻放上一枚,抬头再傻笑一下,“呵,我只是还没睡醒,说梦话呢,梦话呵,这个,黄花第一批做出来的试验品,个头太大,你们先留着玩也行,待橙花来,应该会带来更好一些的。”
寒天撇了下红唇,接过来揣到怀里,甚至戳了下他脑门,“再这么傻乎乎的,你那龙椅就让给我坐算了,蠢死了。”
看着寒天艳丽绝世的容颜,和轻嘟起来的红唇,他觉得他会溺死在这小酒窝里,他咋就这么喜欢他这口无遮拦的样子哩?唉,这是不是找贱?
巫龙吟想的,自然永远不会和炙焰寒天一样,虽是轻蹙着秀气的眉尖,眼眸却是闪亮的,“橙花会带多少来?”
“呃?”夜合欢猜疑地打量龙吟,貌似,俺家巫大美人这眼神,该叫兴奋吧?没发现啊,原来冷漠冷情如龙吟同学,居然骨子里,是个好战分子?!
“呃,吟吟,你的意思——”
龙吟已经对他不时吟来吟去的昵称无力了,不是他真接受不了这爱称,而是,从夜合欢嘴里念吟吟的时候,那‘吟’字,总是让人能听出别的味道来,似乎,此‘吟’乃彼‘淫’……
但这时候,龙吟懒得和他计较他嘴里到底是哪个‘吟’,只若有似无飞了一眼刀,“就是你想的那样,难道这只是我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
“咳,”夜合欢掩嘴咳了一声,也不矫情,点头承认自己的意图,“我确实有这个意思,但非万不得已,我不会贸然动用,这东西,声儿真的忒大,会吓着小孩子。”
炙焰寒天受不了地用力翻了个白眼,“装,你就使劲装,你原来是怕吓着小孩子!嗤,你那颗善良的心,是啥色的?欢欢哦?”
忍不住伸手,在挨到鼻子底下的细瓷的脸蛋上,揩了一指油,夜合欢笑,“小鸡说是啥色就是啥色呗,我倒是要问你,寒天,你的心,在看到正走在亲征路途上的那个人,落难的时候,是不是会痛?”
炙焰寒天在听到夜合欢后边的话后,垂着卷翘的睫,沉默片刻,悠然抬起,红眸晶亮,轻轻点头,然后又摇头,“欢欢,你一直在顾忌我的想法是不是?父皇从小就曾教导过我们一句话,为王者当无情,欢欢,你的心,不够硬。”
一手猛地用力,把寒天拦腰揽到怀里用力抱了一下,然后迅速放开,然后再把手臂搭到龙吟肩头,嘻皮笑脸道:“不管我心硬不硬,今生得你们长在左右,我这皇帝啊,当不当都无所谓……”
“又胡说!听雨怎样了?”龙吟拍开他搭在颈侧不老实的手指,问道。
“还是没醒,我刚想再去看看,一起去?”夜合欢扭身就走,听雨是他心头最大的牵挂。
“好,顺便也问问顽仙有没有对付裕峒的法子,十万大军,关内粮草坚持不几天……”龙吟紧随在后,眉头却一直紧皱。
“欢欢,你倒是打的什么主意?要打要杀痛快点,这么耗着,没听粮草不多了嘛。”寒天红衣拂雪,身姿若妖,飘在夜合欢身侧。
“这才几天?什么叫耗,想当年打日本鬼子的时候,整整八年啊,那才叫个耗……”
“当年?鬼子是啥东西?”
“合欢,你不要总是可着劲胡扯!”
“我哪里胡说了,这是历史,你们不晓得,我老家的事……”
第二二四章:烽烟3
对于是否要和炙焰钬图穷匕见,除了等待橙花到来的原因之外,夜合欢确实顾忌了寒天的心情。
从寒天对李青霜不止一次的无言退让,夜合欢知道这个任性的像个孩子样的人,心里是如何深深渴望着亲情。
所以,就算他早已决定了与炙焰钬的短兵相接,却迟迟不曾与龙吟和巫奕晨相商过。
今日一席话,让夜合欢坚定了控制炙焰钬以挟制裕牧的想法,也坚定了他想成全寒天的想法,成全他渴望亲情的念头。
虽然,能对儿子从小就灌输‘王者无情’思想的皇帝,脑子里会有‘亲情’这词的可能性,基本等于零。
但夜合欢,却在挟制之外,多虑上了一分——起初对炙焰钬生死不论,如今却是必须活捉生擒了。
当然,他这转来转去、变化不停的念头,除了他自己,从来就没有人知道。
直到晚间,橙花日期而至的时候,夜合欢才对挟制布局一锤定音。
而他以为短兵相接的场面,也在令所有人意外的时间里,以意外的速度,终于图穷匕见。
但在橙花没来之前,夜合欢没做出挟天子也令‘男宠’的密令之前,无论是炙国阵营,还是夜国嵛岭关,双方都是安静而沉寂的。2206621
探视了顽仙烂泥一样瘫在外屋的椅子上,一边对翠花送来的饭菜狼吞虎咽,一边有气无力对他乘徒哼唧:“小欢乘徒啊,为师尽力了噻……你媳妇没醒,是没到时候,嗯好吃……他基本已是油尽,嗝,灯枯了,若是有……真好吃,那会对他帮助不少……啊,还给我!”
就在关键的那几个字眼,顽仙把鸡腿塞到嘴巴里,夜合欢没听清,出指如风,劈手就把那鸡腿夺下来,顺便扔到正口水淋淋的大黄嘴巴里。
辩接过翠花递过来的毛巾擦手,变印测测对顽仙道:“顽仙师父,鸡腿没了,但话,麻烦你再说一遍。”
澜听雨没如期醒过来,顽仙就有些气短,而夜合欢不但掌握着他丢人的证据,更有夜合欢这副想杀人的模样,咋越看越象阿杨!
这让他忍不住缩了下童颜鹤发的脑壳,心虚地转动了下孩童般圆流的眼睛,道:“你媳妇妄动血咒,已是油尽灯枯,本该立时毙命,但它既有娲族纯正血统,也亏你‘敕神丹’原血的喂食,算是保住心脉,我替他把你元学的效力疏导他筋脉,也喂了他保命丹——为师的保命丹,那可是千金,不,万金难求,举世只得十粒……”
“拿来。”夜合欢好不啰嗦,手一伸,一脸要命还是要丹的魔鬼样子。
“……”顽仙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小欢,居然比剑圣还不客气,用力摇头,“没有了!十粒是二十年前,给阿杨了两粒,给老尼姑一粒,给那炙焰钬了一粒,给……”
夜合欢才不吃他那套,再次道:“拿来!”
“……还给你媳妇了一粒……好吧……”顽仙在夜合欢牛眼的逼视下,无比委屈地,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包。2206621
那小包包的颜色和形状,很令人汗颜地,呈抹布的状态,但夜合欢缺丝毫没介意这抹布的馊味,劈手就夺了过俩。
打开后,把马布里居然还有只粉色瓷瓶,连瓷瓶的塞子都是粉色,瓷瓶做工很精细,镂空的碎花栩栩如生。
这粉色瓷瓶让夜合欢很无语,先抬眼用怀疑的眼神,盯了顽仙一眼,恰发现顽仙正偷瞄过来的眼光,似乎懊恼不跌的样子,心下未免起疑。
于是先不着急打开,把瓷瓶握在掌心,问道:“师父,你说实话,这瓷瓶哪里来的?”
顽仙忽闪下眼皮,唧咕着所答非所问:“里面只有一粒丹丸了,只当为师送给乘徒的见面礼好了。”
夜合欢就手轻晃了下瓷瓶,果然传来孤单而清脆的碰触声,转脸把瓷瓶递给龙吟,眼梢扫了下翠花,道:“龙吟,我记得好象看见咱家有人拿过这种瓶子,你问问衣羚去,是不是她的?”
“那瓶子是我捡的!好多年了,怎么会是那小女娃的!真是!”顽仙对夜合欢嚷嚷,骗那眼神,愣是越来越心虚的闪躲。
龙吟面色无波地接过瓷瓶,会意地扭身出门,紧接着,翠花也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寒天在龙吟出门的时候,突然红眸似血,煞气横生地盯着顽仙,“这种铃兰碎花镂空瓷瓶,满天下只有一个地方有——炙国皇宫,而且,迄今为止也只出了两只,一只粉色,一只蓝色,你说,你从哪儿得来的!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你手里!”
“寒天,”夜合欢听寒天这话倒是微愣的,他原本以为是顽仙顺的听雨的,没成想寒天居然认,“你先别急,慢慢问他。”2206621
顽仙对自己一时疏忽,把瓷瓶给露出来的事很是懊恼,想他藏了这瓷瓶很多年,从没露于人前,连吃住一起多年的剑圣都不晓得,就是怕人耻笑他把娘们唧唧的东西当珍玩。
可这瓷瓶确实如寒天所言,举世难寻另一只,当年无意中得了,就爱不释手,再没舍得扔。
今日实在是碰巧,那保命丹仅剩两颗,原本时报在破布里的,为给澜听雨了一颗后,仅剩下这一颗。
他一时好玩,就把它放到这瓷瓶里,然后夜合欢就来了,他自然随手裹到布包里放到怀里。
等夜合欢要丹丸,他也就随手给扔了出来,却是真忘了这次瓷瓶的瓜葛了。
但是寒天闪烁着血淋淋的红眸叮问他,就恼道:“什么皇宫,老夫不知道,老夫说是捡的就是捡的!捡的东西跟你个红眼有什么关系!”
寒天也呵呵换摁住肩头,一时挣动不开,杀气却弥漫开来,冷斥:“没关系?这瓶子蓝色在我父皇手里,粉色是我母妃的,她一直爱逾性命的东西,但后来却不见了,你说有没有关系!
“我就是捡来的!我又不认识你母妃,我怎么知道是谁的?难道老夫捡了东西,还得满天下去问是谁的不成?”顽仙掀着白眉毛,瞪着眼睛,直着脖颈子和寒天对峙。
夜合欢拉住寒天的手臂,防止他和顽仙斗起来,心里,倒是恍惚想起点什么,一时却又不敢确定,只发挥他和稀泥的本事,先安抚寒天,“寒天别急,有话咱要慢慢问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