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做?”苍羽飏还能够分析,赵钰反而冷静了下来。
“还能怎么办?”苍羽飏的眼神迷茫了一阵很快就清明了起来:“我们一直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不是?”
赵钰哑然无语,看着苍羽飏远去的背景只觉得无力。是的,他们一直以来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静观其变。
苍羽飏说得没有错,不要说状况不明,就算当真是陛下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们这六万士兵没有命令都万万不能动,而作为领兵的苍羽飏,更是被牢牢绑在了这里。
跟踪的士兵下午回报说是人跟丢了,苍羽飏摆了摆手没有什么好追究的,一池潭水已经被搅乱,不管目的是什么,他已经无法忽视。
等待开始变得煎熬,就算骑上最快的疾风兽,顺利来回都需要五天的时间,而这五天,赵钰和卓瀚洋几乎巴不得一时一刻都呆在苍羽飏身边。
照常的吃饭照常的训练,但是就是可以发现某根一直紧绷的弦已经上到了极限,只等待着一个爆发的契机。
这是在苍羽飏对练时不小心打伤了五个人以后,不容怀疑的事实。
训练哪有不受伤,更何况是对打,但是苍羽飏伤了人后那种恍然大悟一脸抱歉的情况就证明事情已经不容小视。
有些时候,卓瀚洋居然也会希望传消息的人最好能不回来了,虽然这样事情也许会更糟,但是当神经一直绷紧的时候人总会有不切实际的期盼,即使那是错的。
也许是老天也实在看不过去,总算眷顾了一回他们,就在回报消息的人进城的前一天,一辆普通的马车在黎明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冲入了城里。
两批疾风兽跟发了狂一般,守门的士兵差点被撞翻,城里一时乱了套。好在现在沙城实际上已经完全在掌控下,苍羽飏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被重重包围。
第五十二章:围城
两匹疾风兽瘫倒在地上,嘴角泛着白沫,显然是累瘫了。
今天下午是赵钰当值,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就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简单,此时看到苍羽飏来,正要提醒一声小心,就见掌帘一番,一阵桃粉的风暴刮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们是做什么!”
赵钰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双眸因为恼怒而明亮。此时女子插着腰双眉倒竖正口若悬河之时眼睛一转就定住了。
“小主子!”声音一瞬间梗咽,分别一年多人就站在不远的地方,虽然瘦了高了秀气的脸被沉重的头盔盖了大半,桃红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小主子!”她正要冲过去,就被几把横插过来的长矛严严实实挡住了去路。
“这位小姐,有什么话还是到军务府里再说……”赵钰六神不动,却见帐帘再一次被迅猛刮起,眼睛一花之中,一道光影已经冲了出去,竟然是直直冲向苍羽飏的方向。
赵钰大惊,保护的叫喊还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出口时,就听一声叫喊:“爹爹!”
众人冲出去的身形重重停滞在了空中,那声音咬音虽然还有些模糊但是音调稚嫩,一听就是属于孩童的。
晚到一步的卓瀚洋一来就发现十几个士兵鲜少的全体保持目瞪口呆的姿势,而处于众人焦点的苍羽飏一脸的空茫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
是的,一个手脚都扒在苍羽飏身上的孩子,一脸急切叫着“爹爹”的孩子。
卓瀚洋的大脑里只有一句话,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正抱着苍羽飏叫“爹爹”,而苍羽飏现在还差一年才弱冠,于是卓瀚洋颤抖了,非常不幸得陷入了冰棍人群中。
然而这并不是最不可思议的,最不可思议的是空茫过后,苍羽飏抱着那孩子,那姿势,那神情就差泪流满面了,一大一小之间宛然像是分散了十几年的好不容易父子相遇就差抱头痛哭了。
好吧,其实卓瀚洋夸张了,苍羽飏除了紧紧抱住那个孩子,什么都没说。已有不少的人围过来,这里显然不是说好的好场所,赵钰和卓瀚洋一人一边去拉的时候,刚碰到就发现苍羽飏抖得不像话。
模糊不清的叫着两个字:“信儿”。
信儿,是这孩子的名字?
信,信!瞳孔瞬间放大,赵钰还来不及印证心里的猜测,就觉得手上的重量骤然增加,苍羽飏双目紧闭,竟然是昏了过去。
赵钰不再迟疑,卓瀚洋更是抢先一步抱起苍羽飏跑回了府上,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医生来了又去,一句简简单单的急火攻心让卓瀚洋差点砸了拳头,好在一个时辰后,苍羽飏渐渐清醒过来。
赵钰皱着眉头,目光定在那双眼之下的青痕上,神情严厉又无奈,最终什么都没说。
苍羽飏扯了扯嘴角,一个苍白的笑意凝聚不到一秒就惶然撇下,赵钰先他一步按住几乎是条件反射就要坐起的身体,指了指他的身侧:“如果你是要找那个孩子,他就在那里。”
苍羽飏已经听不到他说的话了,只有当手上清晰的传来肌肤柔嫩的触感的那一刻,他才敢确定真的不是做梦,他的信儿真的就在这里,在他的眼前。
“他刚刚睡着。”赵钰的声音很自然的放低:“本来是一直闹着要等你醒来的。”
苍羽飏吸了吸鼻子,轻轻包裹住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的小手,苍信的倔强他向来知道,支持不下去就睡着是真的累了吧。
“赵钰,跟这个孩子一起来的人呢?”
“两个女子已经安排休息下去了。”
苍羽飏身体一震,赵钰的神情有些复杂,苍羽飏转过头看着他,忽然道:“赵钰,我想祈禳真的出了大事。”
他说完牵出一抹苦笑,神色间却是有一抹解脱的神色。
“赵钰,我想你也猜到了,这孩子是我的九弟,那两个女子是我的贴身侍女,他们本应该呆在皇宫的,现在却出现在这里,我实在想象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钰不答反问:“我们要班师回去吗?”
“不回去”,苍羽飏的笑意越深,在苍信头上轻轻一吻过后竟然是要起身。
“殿下,保重身体要紧。”赵钰不赞同道。
“赵钰,你不懂。”苍羽飏眼里有抹奇异的色彩,赵钰一撞上竟然移不开眼神,却听他突然一笑:“其实我也不懂,只是我有种感觉,也许一切都要结束了。”
噩梦的结束幸福的开始,或是幸福的结束噩梦的开始。苍羽飏不知道,他只知道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陷入了一个局,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保护还是伤害,结局都不远了。
心却意外的平静。他知道有很多事情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发生,而他要等待的却绝然不是一个他人安排好的结局。
所以这次让他主动一次吧,无论结局是好是坏。
“赵钰,我要回祈禳。”苍羽飏加重语气:“我一个人。”
“你不顾军队了吗?”赵钰的回答意外的平静:“我想你还不够冷静,当初带领大家在这里等待的不就是你吗?”
“是,赵钰,是我。”苍羽飏很清晰的听到自己说的每一句话:“给我十天的时间,我一定会回来。”
沉默中苍羽飏听到一声微微的叹息,赵钰的声音低得听不出情绪:“刚刚信息已经到达了,,如你所料,祈禳出了大事,皇宫几乎被毁了一半。”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阻止你,但是探子说,陛下称卧病不起。”苍羽飏的眼神立刻看了过去,于是最后一点迟疑无疾而终:“虽然有些不可能,我本来以为陛下可能是受了伤但是看到今天的情景,”在苍羽飏的脸上停留片刻,赵钰说道:“我猜测陛下可能已经不在皇宫了。”
这一点赵钰并不能肯定,甚至于得出这个结论都很荒谬,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为了留住苍羽飏才这么说,十天的变化太多,但是赵钰明白,他担心的不是国家大事,而是这人单身上路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赵钰本来以为苍羽飏会反驳,但是对方确实一下子垂下了头,半晌冒出一句:“果然……已经算好了一切。”
那语气里有些咬牙切齿,却隐隐含着悲切。
赵钰甚至觉得,苍羽飏似乎早就有这样的猜测。
苍羽飏抬起头,嘴角一丝嫣红衬得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竟然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果然我还是太幼稚了……赵钰,能不能帮我将那两个侍女带过来。我有些事情要问她们。”
看着刚才还神气活现指着赵钰骂得桃红现在红着眼睛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苍羽飏就觉得自己脑袋大了。
当初一言不发的走,其实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苍羽飏才发现原来女人的眼泪绝对是对付男人最凶猛的武器,桃红只是盯着他,原来想好的一些说辞苍羽飏就再也说不出口。
苍羽飏看了看桃红,两人都换了洗漱了一番换了衣裳,神情间的疲惫却是挡也挡不住,苍羽飏挪到一边让出床边的位置。
“两位姐姐,一路辛苦了。”身体酸软,紧绷过度的身体一旦休息了一下所有的酸痛都冒出了头,桃红到底是不忍心,半途就伸出手扶住苍羽飏的背,嗔道:“小祖宗,不要动了,我算求你了。你还想再晕一次让我和姐姐心疼吗?”
苍羽飏微微一笑:“姐姐们是原谅了我吗?”
“不原谅能怎样?”桃红撅嘴:“说到底你是主子,有不原谅主子的奴婢吗?桃红可没这样的胆子。”她虽然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看到苍羽飏身边的苍信,叹道:“可怜的倒是九皇子,你都不知道你走后,他天天都看兵书,连饭都不怎么吃了,就连陛下……”
桃红还要再说,却被桃粉止住了话头,苍羽飏看向她,只见宁静的容颜眉间已经有了浅浅的皱褶,苍羽飏心里一跳。
“小主子,我们这次前来就是陛下安排的。”
虽然心里早有所料,但是苍羽飏还是呼吸一滞:“桃粉……”
“还有,小主子,虽然陛下没有说,但是……”
“陛下可能不在皇宫了。”
第五十三章
这是苍羽飏第二次听到同样意思的话语,却冷静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也许是沙城的风沙太狂野,那些躁动不安任何热烈的情感都被冷酷的埋没到哪里,于是血管突突的跳,寒潮在体内串流,但是却可以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与赵珏说的并不是差距太大,一直身在宫中的桃粉桃红并不比其他人清楚多少,她们只知道自她们的小主子离开后,整个觜宿宫沦为了彻底的冷清,陛下整天忙于国事,而淘气的九皇子仿佛一夜长大起早贪黑的读书练武。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太平的呢?桃粉说的很含糊,事实上,现在天气已经让星宿官吓破了胆,而每隔几天陛下总会将她们全部驱逐出觜宿宫,第二天脸色总是不是太好,而上一次陛下更是直接把他们送出了皇宫,听她们的描述,走得正是苍羽飏走的那条密道。
而陛下的去向――桃粉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苍信,说道:“这是九皇子说的。”
苍信虽然小,但是性子跟人精似的,在觜宿宫几个侍卫宫女没少被折腾,他说的话虽然不可置信,但是结合皇城的第二日戒严情况,桃粉桃红已经相信了十之八九。
苍羽飏摸摸苍信那张小了一圈的包子脸,心里却是空了那么一块,不可明说,不可道白。
主动,有的时候也需要一个契机,关于那个人的主动,则更多的成了一种施舍。
一年里的头一次决心就这么抹煞在了这三言两语之中,沙城就像是一座围城,来了人,走了人,唯独是他,动弹不得。
不过好在还有安慰,苍信醒来后一如既往的像是过去一般粘着苍羽飏,只是就像是拿回一样,他叫他爹爹,在众多的士兵面前,苍信会挺起小小的胸膛将站在苍羽飏身边,小小的身躯呈现出一种坚定的神态。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借着苍信之前的一声“爹爹”几人借题发挥,称这是苍羽飏领养的孩子,这算很正常的事情,士兵们都没有起疑,苍信和桃粉桃红也就算在沙城安家落户了。
沙城一如既往的迎来送去,这里荒凉的像是另一块土地,但是军务府却焕然一新了起来,你可以想象一个和尚庙突然来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的景象吗?沙城不是没有女子,但是哪有细米软水养出来的女子娇贵美丽?
卓瀚洋边吃小菜边开玩笑:“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咱们这儿的门坎都快被磨平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也是不老实的。
同样是做人,苍羽飏就是被如花似玉的两个仙女似的姐姐养大的,倒是他刚懂事就被村里几个大丫头指使着做活,这人啊,果然都不一样!
而赵珏也难得来了兴趣,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别说,这个月有不少人来我这儿请我喝喜酒。”
“那是,谁来看一遭都要觉得牙酸”,卓瀚洋斜瞥一眼正夹着一筷子素菜劝怀中幼童吃下去的苍羽飏,他算是看出来苍信的表里不一,在外面别管板成怎样一个小神童,在内里那就是一个恋母的小屁孩,巴不得整天赖在苍羽飏身上撒娇,偏偏苍羽飏还笑得那叫一个“贤妻良母”,一手一足之间都是育儿经的标准榜样,要荤素合宜,要少晒点太阳,要多喝点水。
嗦得不像是一个统军,却偏偏叫一个个进来的兵红着眼睛满脸羡慕的出去。
那一年,苍羽飏十九岁,苍信四岁,生辰那天,受到了一包裹沙城特产的小玩具,本来还很不屑的,但是在自夸英勇无敌的卓大队长一不小心说出这是他们伟大的殿下花了一个晚上挑选出来的时候,苍信一张的包子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宁静而悠远的生活,幸福得仿佛微醺,苍信的到来填补了那大片大片空白的时光,苍羽飏的身影彻底从酒间茶馆消失,连带的卓瀚洋也跟着打道回府欣赏着家庭情景剧。兴致好的时候,沙城的水仍然带着咸涩的味道,沙城的风沙仍然遮天蔽日,但是生活似乎重新有了盼头。
卓瀚洋有的时候都在想,自己要不要也找一个女子结婚生孩子得了,说不定终其一生就这么过了也不错。
当然这只是一种想法,卓瀚洋几乎转身做个梦就忘了,可是命运有的时候真的很讽刺,早该来的一直不来,当人们希望它不来的时候,它偏偏是上杆子的窜来。
当深入沙城腹地轮流防守的侦察兵捎来信息,有不明大军袭来的时候,卓瀚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口气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口半晌才幽幽的荡下胸腹,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卓瀚洋想起,昨天苍信才鬼鬼祟祟的跑来他这里,问他这个年纪的男人都喜欢什么?
当时卓瀚洋笑得特贼,说:“女人”。他本不指望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懂的,谁料苍小皇子一抬下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他,道:“女人?女人能比得上父皇吗?”
卓瀚洋半晌才明白过来这声“父皇”指得是苍翼翔,而时至现在,他都无法确定,苍信的送礼对象是不是苍羽飏?这个谜太深太杂,他都不敢深究,更宁愿是小孩子无伤大雅的顽皮话。
可是看到这份密报,卓瀚洋又一下子想了起来,他甚至将这一年里苍羽飏的一言一行都想了一遍,突然就感伤了,为什么难得的聪明却是用到了这种地方?
然后第二感想就是,原来苍羽飏这家伙是跟我同病相怜啊!只不过这家伙比他更疯狂,奇怪的是,没有什么反感,反而隐隐的羡慕,那些关于五皇子受宠的消息在脑海里更加鲜明,于是卓瀚洋又嫉妒了,很微妙的嫉妒,还夹杂着那么一点点心酸,也不知是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