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翎微微一怔,吴家兄弟想来已经被王爷逐出王府了吧?以前听吴映说过他家家境不好,此刻被逐出府去又该以何为生?想了片刻摇摇头,吴家兄弟若真是七王爷派来的细作,自然会有七王府护他们衣食无忧,如若不是,他们兄弟也算有一技傍身,自己何必这样婆婆妈妈的担心。
霜翎的身子现在有慕容元枫照看,府中大夫不敢胡乱给他吃药,但慕容元枫在宫中当差,不能每天都来给霜翎诊脉,府中大夫便每天都来给霜翎诊脉。
紫琪将脚踏让开,自己站在一边,李老告了罪坐在脚踏上细细诊了半晌,脸上带着笑意道:“小世子果然是福大命大,这几日脉象强了许多,王妃只要再静养一段时日便可。”
言下之意胎儿虽然依旧有些危险,但只要自己多加注意便能保住。其实这样的话慕容元枫已经说与萧轻弦知道,但霜翎刚醒未久还没见过慕容元枫,是以还不知道。此刻听了李老的话,心中颇有些安慰,幸好自己的莽撞没伤了他,否则定会后悔终生。
紫琪在一边仿佛比霜翎更加高兴,喜笑颜开道:“太好了!我就知道小世子没事!”
李老站起身来弯腰向霜翎告退。霜翎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吴映……吴陌与吴映可是被遣回家了?”
李老点头道:“是,下午的时候霍管家来说让他们离府。那吴映还在医馆闹了好一阵子。”
霜翎叹了口气道:“有劳李老了,紫琪,替我送送李老吧。”
李老忙道不敢,自己走了出去。紫琪在后面关上房门向霜翎问道:“王妃,你饿不饿?我去叫厨房弄点清淡的小点可好?”
霜翎几日未曾进食,饿薄了脾胃,府中大夫怕伤到他,只叫他前几日喝些粥食。此刻已近傍晚,霜翎腹中有些饥饿,点了点头让紫琪去安排。
萧轻弦知晓萧洛午后有小憩的习惯,便也不急着进宫,挨着霜翎也睡了一会,再睁开眼时,霜翎在身边睡的正香。一向是他在自己身边守卫,萧轻弦极少见他睡觉时的样子,忍不住挑唇笑了笑,让紫琪伺候着起了身,走出房门吩咐了老霍几句,便叫人备车朝皇宫赶去。
萧洛午睡醒来未久,正倚在寝宫的软榻上喝药,就见福喜跑进来道:“皇上,三王爷求见。”
萧洛挑了挑眉,慢慢将手中的药饮尽,空碗递给一旁侍立的小太监方道:“叫他进来吧。”
福喜答应了出去,萧洛也不起身,依旧靠在软榻上向殿内的太监宫女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答应退了出去。过了片刻,萧轻弦走了进来向萧洛行礼道:“父皇。”
萧洛点了点头:“平身吧。”
萧轻弦站起身来微微抬头看了萧洛一眼,面色果然比往常红润了不少,遂笑道:“儿臣听说父皇最近龙体大安,看来不假。恭喜父皇。”
萧洛笑了笑道:“弦儿,你这段日子出京,看来又长进了不少。你我父子许久不见,你既回来了,晚膳便在宫里用吧,好好陪父皇说说话。”
萧轻弦不动声色躬身道:“谢父皇。”
第二十八章
萧洛指着一旁的软凳笑道:“坐吧。弦儿,你此番出京近一月辛苦了,事情也办得不错,果然是长大了。”
萧轻弦欠身坐下道:“多谢父皇夸奖,此乃儿臣该为。不知那高澹……”
萧洛漫不经心的道:“先交给刑部去审审,这等小事你便不必管了,此事过后我自会罚一罚辞儿御下不严。”
萧轻弦垂着眼帘开口道:“七弟年纪还轻,父皇莫要责罚于他,都是儿臣这做兄长的没好生教导。”
萧洛呵呵一笑仿佛甚是满意,顿了顿问道:“你出京这么久,王府里一切可好?”
萧轻弦忙道:“儿臣失礼了,该是儿臣问父皇近来可安好。”
萧洛呵呵笑了笑道:“自然是好,慕容元枫近来寻了一味药材,朕服了感觉甚好。你母妃那边身子也大安了,前日还跟朕说要到安国寺去上香,此番你回来了,无事就到她那里探探,她也想你的紧。就只乐儿那个孩子,整天只知玩乐,你身为兄长,可该好好教导教导他了。”
萧轻弦垂头称是,萧洛这几句话尽说些家长里短,对朝中之事绝口不提,仿佛只是个慈父一般。
萧洛见他不说话,又续道:“我听慕容元枫说,你府上出了个异人?”
萧轻弦抬起头来看着萧洛道:“回父皇,那并非异人,乃是儿臣的贴身护卫霜翎。”
萧洛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霜翎?那不是从小跟在你身边那个小子?他怎么会……”
萧轻弦道:“回父皇,儿臣与霜翎在江南有些奇遇,误吃了一种果子,名唤朱碧果,能使男子怀孕,霜翎腹中的胎儿正是儿臣的长子,父皇的长孙。”
朱碧果之事慕容元枫已与萧洛说过,听闻此言倒也未觉惊讶,只抬头看了萧轻弦一眼,眼中似是带着些赞赏点头道:“既是如此,还叫他做你的贴身侍卫也不合适,改日叫他进宫来拜了朕与你母妃,索性纳了他做你的侧妃吧。”
萧轻弦自然是看见了萧洛带着赞赏的眼神,心中冷冷一笑,他所赞的,不过就是自己没有当面说出他纵容萧锁辞在江南追杀自己一事,当下冷冷开口道:“父皇,霜翎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我欲封他为正妃。”
萧洛脸色一变隐隐有些愠怒:“荒唐!”
萧轻弦不以为意:“何为荒唐?皇家不娶男子为正妻乃是因着男子不会生儿育女。现下霜翎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当个正妃的名头并不为过。”
萧洛坐直身子怒道:“霜翎不过是你手下侍卫,儿时被人送入皇宫给你做个伴读,身份与你是云泥之别,娶这样的人做正妃,你叫我皇家颜面何存?”
萧轻弦看了萧洛一眼不语,萧洛所想虽然是皇家颜面,但所说也确实是事实,霜翎出身微寒,虽是自己左膀右臂,于朝堂上却与自己无益。
萧洛看着他神色变幻,微微笑了笑道:“弦儿,我知你与霜翎情分不同一般,你既觉得亏欠于他,给他个侧妃的名分也就足够了。父皇倒是另有一门好亲事与你。”
原来萧洛所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说这句话,萧轻弦犹豫片刻方问道:“是谁?”
见他并为拒绝,萧洛笑道:“我元信与东勺虽然并未开战,但关系也并不深厚,若能结一门姻亲,日后与天水开战,也能多个臂助。”
萧轻弦疑惑的抬起头,前月萧锁辞欲往东勺,想必就是为了结交东勺公主,虽是未能成行,但父皇显然已默许了萧锁辞所为,又为何在此时向自己提出这桩婚事?
萧洛似是有些为难开口道:“霜翎方才有了身孕,原本不该让你这时候娶正妃,可东勺王前几日遣了使节来我元信,说欲将公主许配与你,朕不想与东勺交恶,只得先答应下来。”
萧轻弦一怔:“欲将公主许配与我?”东勺王若真有意联姻,父皇也不会放弃萧锁辞而选自己,怎么会想到将公主嫁与自己?
萧洛脸上似有笑意:“朕听闻东勺公主与你有一面之缘,是她自己向东勺王要求嫁给你的。朕的弦儿果然是一表人才,那东勺公主还算是有些眼光。”
东勺公主与自己有一面之缘?萧轻弦愕然,自己怎么可能会见过足不出户的公主?自己与东勺并无瓜葛,东勺王此举究竟何意?抬眼看见萧洛目光炯炯盯着自己,忙开口道:“启禀父皇,儿臣从未见过什么东勺公主,与东勺也无半点联系,还请父皇明察。”私通邻国乃是重罪,萧轻弦眼见萧洛怀疑,急忙辩解。
萧洛盯着他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几个儿子身边都有他的眼线,确实从未听过回报说萧轻弦与东勺有什么关联,面上带笑开口道:“朕自然是知晓你不会有外心,想必是那东勺公主听人说过我弦儿是个好男儿,方才对你芳心暗许啊,哈哈哈哈。”
萧轻弦只得低头道:“父皇谬赞了,儿臣顽劣,也只有父皇看得入眼。”
萧洛似是被他的话逗笑,又笑了半晌方道:“那你意下如何?这公主娶还是不娶?”
娶还是不娶,萧轻弦垂下眼帘,此时正值非常时期,若是自己娶了东勺公主,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便又不同,就算父皇真心偏袒萧锁辞,也不会丝毫不考虑东勺之力,娶了这公主,于自己来说可算是一大臂助。可是若真的娶她为正妃,那霜翎……萧轻弦不期然想起了霜翎在自己面前满怀心伤的强颜欢笑,心突然阵阵抽痛,霜翎有孕在身,自己已许了他正妃的地位,虽说他并未答允,仍愿留在自己身边做贴身侍卫,但王府上上下下都已知晓了这件事,如若自己现下娶了东勺公主,霜翎又该如何自处?
萧洛闲闲坐在软榻上看着萧轻弦开口道:“弦儿,你是父皇的儿子,万事切忌不可以自己为先,知道了么?”
元信与天水关系紧张,不知何时就会再次开战,东勺与两国毗邻,实在是再重要不过,父皇这话这分明就是在逼迫自己答应了。萧轻弦暗暗叹了口气,生在皇家万事不可以自己为先,这句话从小便有太傅教导自己,没想到此时竟成了辜负霜翎的借口,若是霜翎知道了这件事,以他的性子恐怕根本就不会埋怨什么,然后等到东勺公主嫁入王府的一天,乖乖的跟在人群之后唤她一声“王妃”吧。萧轻弦皱着眉头强忍着心中莫名的抽痛站起身来向萧洛行礼道:“谢父皇教诲,儿臣知道了。这桩婚事还请父皇安排便是。”
萧洛满意的看着萧轻弦笑道:“这才是朕的儿子,有些担当。天色不早了,去叫福喜进来传膳吧,今日叫御厨房做几道你爱吃的,陪朕好生用过晚膳再走。”想了片刻又道:“去将乐儿也一起叫来,朕好几日未曾见他了,得考教考教他的功课了。”
萧轻弦答应出去传旨,复又回来坐在软凳上与萧洛聊些西行的风土人情。
不过一盏茶时分,太监便回报说萧海乐求见,萧洛边传他进来边笑道:“乐儿这许久没见你,定然是想得紧,否则怎么会这么快便赶来?”
萧轻弦想起萧海乐也微微笑道:“儿臣倒以为海乐他定是愁眉苦脸怕父皇考教他功课。”
萧洛呵呵一笑,便看见萧海乐满脸喜色从门口跑了进来,走到近前行礼道:“父皇。”点点头叫他起来,萧海乐便跑到萧轻弦面前围着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萧海乐一个月未见兄长,高兴地拉着他不断发问,又想将自己这一个月来的事说与萧轻弦知道,便一句接着一句说个不停。萧轻弦早已习惯了萧海乐这般,也不答话,只静静地听他说,萧海乐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轻重,当着萧洛的面自然不会说些出格的话语,一会问他西疆有什么美人,一会问他西边可有什么新鲜玩意,一会又说自己与周因吵架又复和好,滔滔不绝直说到小太监将晚膳布好方才停下用膳。
父子三人用过晚膳,萧轻弦起身告辞,萧海乐急着就想送他出宫,却被萧洛留下考教功课,只得苦着脸目送萧轻弦离开。
回到王府已是掌灯时分,萧轻弦走回自己卧房,之间紫琪正绞了帕子要与霜翎擦脸,霜翎则是一脸困倦倚在床头。心中顿时有些柔软,走上几步坐在床边开口问道:“身子可好?晚膳用了些什么?”
霜翎下午吃了些小点,晚饭时分并不觉得饿,却被紫琪强灌了一碗粥,无所事事等到掌灯时分萧轻弦还未回来,霜翎还欲再等,紫琪却说他身子不好需得多加休息,只得任由紫琪为自己擦手擦脸。萧轻弦进门之时霜翎已有些昏昏欲睡,直到他坐到床边方才清醒,睁眼正想与他见礼,就听见萧轻弦的问话,语中尽是温柔,霜翎习惯了他的冷淡,有些不适的红了红脸方讷讷答道:“下午用了些小点,晚上便只喝了碗粥……”答完方才反应过来,微抬着头问道:“王爷回来的这么晚,晚膳是在宫里用的?”见萧轻弦点头又问道:“王爷下午进宫……”蓦地醒起紫琪还在房中,忙闭上了嘴。
第二十九章
萧轻弦朝门边的紫琪摆了摆手,紫琪放下手中的巾帕走了出去。下午进宫父皇不过就对自己说了一件事,只是对着霜翎,这件事竟是难以启齿,萧轻弦看着霜翎皱眉不语。
霜翎看他神色颇有些担心问道:“怎么,皇上怪罪王爷了么?”
萧轻弦摇摇头,深吸了口气终是开口道:“霜翎,我……父皇让我迎娶东勺公主,做正妃。”
迎娶东勺公主做正妃……霜翎脑中有一瞬间的茫然,终于走到这一天,王爷要娶妻了。自从发现自己那不可告人的心思开始,霜翎就一直逃避着这天的到来,只是王爷年纪渐长,这件事再逃避也逃避不了,如今终于是时候了,他昨日说的封自己为正妃的话仿佛还在耳边,霜翎自嘲的微微一笑,昨日自己若真是答应了,今日这样岂不是一场笑话?
萧轻弦有些心疼的看着霜翎脸上的茫然,轻声开口道:“霜翎,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霜翎脑中一片空白,只想从萧轻弦身边离开,胡乱点着头道:“是,东勺能助王爷一臂之力,这门姻亲是怎么也要结的,属下恭喜王爷。”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坐起身来。
萧轻弦听他并不见怪,微微松了口气点头道:“父皇能将这门亲事指与我,我必不能推脱。不过你放心,父皇已准了我册封你为侧妃,你……”眼看着霜翎挣扎着就要起身,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道:“你做什么?”
霜翎不想留在这里也不敢留在这里,萧轻弦的话说的都对,此番联姻对他登上皇位是极大助力,皇帝偏心萧锁辞,这个机会决不能放过。可霜翎只觉自己心中绞痛,对萧轻弦来说,皇位自然是最重要的,对自己来说,萧轻弦却是最重要的。霜翎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心甘情愿的为萧轻弦的皇位付出,哪知道真到了取舍的时候,心中竟是这般慌乱与疼痛。
萧轻弦见他依旧挣扎不已,心中微有些不安,用了些力气按住他道:“霜翎,你要做什么?”
霜翎抬起头,眼中依旧是茫然:“王爷,属下不能住在这里。”
萧轻弦被霜翎的眼神刺得心中一抽,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叫他一时无所适从,失神间便被霜翎挣开。
霜翎从萧轻弦手下挣开,以肘撑床便向床下移。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与萧轻弦走到了这一步?原本那个王爷离府时能撑得起王府的人哪里去了?眼下这个满身狼狈的人又是谁?脑中一片混沌,霜翎只知要离开这里,奈何全身无力,手下一空,肚子重重的撞在床沿上,痛得忍不住蜷缩起来。
萧轻弦看见他手捧着肚子缩在床上有些吃惊,忙俯身将他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叫道:“霜翎,你怎么样了?”
霜翎腹中一痛,脑中反倒有些清醒,被萧轻弦抱在怀里也不抬头,反而将头埋得更深了些深深吸了口气。王爷要大婚了,这个怀抱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不过就是片刻,霜翎纵容自己贪恋。心中酸涩,眼中也微微有些湿意,霜翎忍过一阵腹痛开口重新道:“王爷就要大婚了,属下恭喜王爷。”
萧轻弦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时候抱住他的身子,只觉怀中的人温顺的蜷缩着,呼吸打在春日的薄衫上直透而入,他开口说话时靠在自己身上,震得自己胸膛微微有些发麻,突然就觉得有些舍不得,懵懂着似乎要失去什么,萧轻弦不安的紧了紧手臂叫道:“霜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