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道(出书版)BY 绮步
  发于:2013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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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念,我懂你在担心什么,项丞他也从未插手管过你的工作,只要你不和他说,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你不说,我不说,等官司一结束,不就什么事也没了吗?眼下当务之急的是李教授,这恩是不能不报。」

何善的提议使我心动了。

是啊,只要我不说,项丞没道理会知道,可不是吗?

我收下卷宗,「好吧,我知道了,李教授的案子我接了,我过两天再去拜访他,详细了解事情经过。」

何善明显是松了口气,「柯念,幸好你能想得开,我现在立刻打电话给教授。」他拍拍我的肩膀,而后离开我的办公室。

何善走后,我发呆了好一会儿,心仍有些忐忑不安。

翻开档案,再仔细阅读一次。

这是一起酒驾肇事的案件,肇事者是李教授的儿子,李云,李云昨天晚上参加朋友的生日派对,不小心喝多了,在回程的路上,撞上一名路人,被害者弹飞几尺之远,李云惊吓酒也跟着清醒,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被害者送至医院急救,现正在加护病房内,昏迷不醒。

这是一起非常简单的肇事案件,对错非常明显,因此打赢官司的机率非常低,但李教授为了袒护儿子,似乎有意将整起案子导成被害者有意寻短,特意冲到马路上,况且当时警方在发现李云的身分时,并未做酒测,因此,李云酒醉撞人这事,除了我和何善及几名关系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李云昨晚是喝酒开车。

我盯着档案,脑袋纷乱。我真要为李教授而去扭曲事实的真相吗?我真能昧着良心去打这起官司吗?而我念法律,就是为了报答他人的恩情吗?

黑不是黑,白已非白。

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司法?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下班之后,我在外头逗留了许久,走马看花的,随意走,随意逛。

突然不想那么快回家,不想去面对项丞那正义凛然的面容。

我去看了两场电影,散场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我踏着疲倦困顿的步伐回去。

推开大门,室内灯光晕黄,透着微微的温暖。

我站在门边,脚步迟疑,不敢踏入半寸。

说也奇怪,我在门外站了一段时间,竟未看见项丞上前迎接,以往只要我一开大门,项丞便立即狂奔至玄关处给予一记热情拥抱,今天怎么没瞧见他的人影?

他工作还没结束吗?

我心存疑惑,一面走入,顺带掩上了大门。一走进客厅,项丞的身影跃入我的视线中。

他的模样有些奇怪,像个没有生命体的躯壳般,空洞地坐在沙发上。

我来到他身旁,项丞并未发现我的靠近。

他安静得令人不安。

「……项丞?」我伸手推了推他。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有了反应,缓慢地移动身子,抬头瞅着我。

那眸子内,是一片浓厚化不开的忧伤。

没有焦距的双瞳渐渐聚焦,他凝视着我,开口:「念……念,念……」

在我还没有反应时,我落入了令人窒息的怀抱内,项丞他用力抱着我,像是拚尽全力般,像是要将我融入他的血骨内般,我被他勒疼了,肌肉骨骼都在拚命叫嚣着痛。

「念,念,念……」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绝望,那样的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酸溜溜。

项丞仅仅是抱着我,什么动作也没做。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灰,彷佛渲染了我,我也跟着灰暗起来。

自始至终,项丞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抱了我一个晚上。

过了几天,我才知道,项丞的朋友阿宝死了。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李云撞到的人,正是阿宝。

阿宝在加护病房与死神拔斗了一天一夜,最后仍不敌死神召唤,撒手人寰。

听说阿宝在临死之前,曾出现回光返照的情形,突然张开眼睛,意识清楚地表示要见家人,家人以为阿宝终于清醒,开心的抱着阿宝痛哭,然而十分钟之后,阿宝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了。

因为这一个永远,让项丞再也见不到阿宝。

那天项丞和我说,阿宝是他在大学时代打工认识的好朋友。他说,念你也见过他许多次,他和我上同一个时段,在追你的期间,常常精神鼓励我加油。

项丞说,阿宝他陪我走过那一段时光。

项丞说,阿宝他是我的哥儿们。

诉说这些话的项丞,眼泪一颗颗坠落,那每一滴泪都像利针似的,深深刺入我的心脏。

叮咚。

骤响的铃铛声唤起我出神的意识,一个抬眼,就见着李教授走了进来。

我抬高手臂,「教授,这里。」

教授注意到我这方向,露出社交性微笑,「柯念,好久不见了。」教授坐下,将朴素的深棕色公文包往旁边空椅子一放。

「是啊,都一年多了吧?教授肯定渴了,先点杯饮料,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伸手唤了服务生,各自简单点了两杯咖啡。

等待咖啡上桌的时间里,我和教授彼此安静,谁也没主动开口打破这份诡谲的寂静。

两杯咖啡终于端了上来,我垂眼,用小汤匙沿着杯缘轻轻画了几圈。

啜了一口,苦涩的焦味沿着舌尖弥漫上来,口腔内皆是黑咖啡特有又焦又苦的味道。

我搁下汤匙。

这个动作引起了对桌教授的注意力,教授停下啜饮的动作,放下杯子。

「柯念,你找我出来,是想和我谈谈有关案子的事吗?不过我毕竟不是当事人,也许我可以帮你约约我的儿子,你们一块去谈接下来的程序——」

「不,」我打断教授的话,「不是,不是这样的……」

轻轻的,我叹息一声。我从身后的公文包内将文件取出,放在桌面上。

「教授,很抱歉,我不能接这个案子。」我说。

教授愣了,老花眼镜下的眼睛里是不敢置信。

教授很快回神,恢复表情,「柯念,我不是很了解你的意思,我们明明说好了……」

「教授,对不起,这个案子,我是真的不能帮令公子打这场官司,得麻烦您另请高明。」

「为什么?」

我敛下双眸,道:「被害人是我的熟识。」

好一会儿,教授都没说话,也许他是震惊住了。

「所以……很抱歉。」

我想我是该离开,久待对我并没有好处。

心念一转,我站起身,拿起公文包,正要往外走时,一股力量拉扯着我,我回过头去,只见教授伸手抓住我的衣摆,低垂着头,手指微微颤抖。

「教授?」

「柯念,就算老师拜托你好吗?这场官司,除了你以外,我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你是我教过最出色的学生,台风稳健,临危不乱,不管什么难题丢给你,总是迎刃而解,我没办法把这案子交给其它人,我需你帮阿云度过这次难关……他今年正要司法特考,万一……万一他被判有罪,这一辈子永远都与律师无缘,我辛辛苦苦栽培他,所要看的,是他的功成名就……」教授语气是那样的卑微,彷佛现在在我面前的,不是李教授,不是司法权威者,而是为儿子未来忧心忡忡的老父亲。

这一个场景,令我想起了陈父陈母。

他们也是这样,拉着我的手,跪在我面前,拜托我,恳求我。

突然的,我甩不开教授的手。

我的心酸透了。同是父母心,既然当初我能帮助陈父陈母,现在又为何要拒绝教授呢?

谁说黑绝对是黑,白又是绝对的白呢?一旦黑与白之中参杂太多无法厘清的情感,黑还是纯粹的黑?白还是纯粹的白吗?

脑中又换了一个场景。

那是发生在我高中时候的事。

高三那年,我因为书读不完,好面子的我不想居于第二名,于是犯了这辈子刻骨铭心的大错。

我作弊了,而且当场被逮个正着。

作弊是重罪,必须记大过以示惩戒,这个大过一记下去,许多明星大学等于是与我无缘。

那天晚上,我挨了阿爸一顿竹笋炒肉丝,被打得皮开肉绽,然后在神明厅跪了整整一夜。

看着阿爸离去的背影,我知道我让他蒙羞了,失望了,我也知道我不再是阿爸口中引以为傲的模范生儿子。

只是隔天,我却意外在学校里看见阿爸,看见阿爸背着我偷偷去找班导师,第一次看到阿爸向人鞠躬,第一次看见阿爸跪下来磕头不断道歉。

班导鄙夷的眼神,讽刺的言语,阿爸默默地咬牙忍下。

为的,竟是那一支大过能不要签呈上去,能让我顺利推甄上好学校。

那一天放学后,我躲进秘密基地,咬唇痛哭,哭得眼泪和鼻水都混在一起。

我向自己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阿爸为了我去向外人低声下气,以后我要做个让阿爸能抬头挺胸的儿子。

同时我也发誓,那是我最后一次落泪。

阿爸那时候卑微的背影这时候在我脑中放大,和眼前的教授重迭在一起。

手臂彷佛有几千斤重。

我甩不开手,真的甩不开。

第九章

二○一三年,七月二十日,雨天。

念他喜欢我,我非常确定。

被绝望笼罩的心再度死灰复燃,阔别了近一个月,我终于再度拥有念。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最后一次。

回顾这三年来的点滴,我庆幸有念的存在,他让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幸福,虽然当中大小争吵间或,可经由这些,使我明白念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伴侣。

感谢他。

我想将这最后一篇日记代表着我和他的未来,虽偶有手掌空虚的时候,但不论经过多少风雨,他始终在我身边,一直都在。

实在狠不下心拒绝,我只好硬着头皮接下。

隔天我拜访了李云,他如实供出当晚的案发经过,果然一切如文件所描述,李云喝了酒,却坚持开车上路,最后撞上步行回家的阿宝。

李云惶惶不安,惊慌恐惧,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懊悔。

我向他说了李教授的意思,他似乎早已先一步知道,当我说出时,他无一丝意外表情,只是不断追问着在法庭上该如何应答以逃避责任。

我有些失望。我看着他,忍下直想一走了之的冲动。

当日开庭法官是李教授的旧识,交情似乎不错,教授已先行拜访过法官,何谓包庇,我现在才总算看清。

司法界就像一个大染缸,总以为法律能主持社会公义,替人伸冤,殊不知,司法界的黑暗就像丝绸落入了染缸当中,染了一身污秽的肮脏,愈是想摆脱,愈是挣不脱,愈是深陷其中,然后不知不觉间自己也跟着脏了。

道别李云后,我在外面悠晃了许久,夕阳自天边落下,华灯初上,星子冉冉升起。

是该回家了。

开门前,我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里头的灯还是暗着,代表项丞仍未回来。

这几日他忙着拍戏,总是拖到深夜才回家。

挑开开关,啪啪啪啪地,白光照亮了室内摆设。

我坐在沙发上,李云的事令我身心俱疲,屁股一沾上柔软,随即疲倦席卷而来,我的脑袋昏昏沉沉,逐渐睡去。

时间不知经过多久。

隐隐约约间,我感觉身子飘了起来,落入一池温暖的水池当中,全身被温热液体包覆。

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响着。

我张开了眼,周遭景色一变,墙壁成了浴室内的米白磁砖,背后贴着烫人的胸膛,腰间一双手臂自身后圈住了我,将我锁进他的怀内。

我回头看了他,一瞧见他,我转过身子,整个人埋进了他的胸前。

鼻腔内尽是熟悉的味道,好安心。

我再度闭起眼。

「念,累了吗?」他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

我在他胸前点点头。

他的手摸上了我的背脊,轻抚着。

项丞,我好累,真的好累。我真想向他倾诉这一切,但我不能,我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斗着,在黑暗丑陋的司法里苟延残喘。

「项丞,如果有一天我不当律师了,变成无业游民,你会看不起我吗?」

「念,你为什么不当律师?」他问。

我摇头,「没事,只是问问罢了。」

「如果你不当律师了,我可以养你啊。」他大言不惭地宣示。

「笨蛋,你拿什么养我?你只是个小演员……」

「谁说的!你等着看,等手边这部戏上档,我保证我会红到全台湾没有人不认识项丞是谁。」

我笑了笑,却有一丝动容,为了他的那句傻气,那句「我养你」。

但项丞,你知道吗,柯念是不依靠任何人的。

就算有一天他穷困落魄,他也不会向任何人诉说,这就是柯念的好强个性。

项丞的男人味不断在我鼻腔内萦绕,我突然有点想吻他,忍了一下子,我往他胸前那点稚嫩轻轻咬了一口,他倒抽口气,我邪恶笑了,然后抬起头来,往他的唇吻了上去。

情动得合乎自然,我主动引导这场吻,扫刮项丞口腔内的所有部位,吻得十分激烈,我把不少唾液残留他的嘴里。

这是一场冗长的深吻,愈吻我愈是悸动,恨不得项丞赶紧入侵体内,狠狠地搅弄着我,用力地在我敏感处顶撞。

嘴巴里里外外一片湿润,有我的口水,也有项丞的,吻到后来,我退了出来,含着他的上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吸吮。

怦通怦通,那是心脏飞快的跳动声。

我含泪凝视着他,移动了下身子,改坐到他腰腹间。

他的欲望早已肿胀,我用臀部压住,挑逗似地来回磨蹭。

「项丞……项丞……快进来……」

他以两指稍作扩张,然后扶起我的腰,带领我朝他的欲望坐下,早已习惯做爱的部位很轻松地一口口吞下庞大的棍棒,我皱眉着,直接坐到底处,臀部与项丞的大腿接触,我感觉肚子里好胀好胀,像快要爆开似的。

他开始小幅度的律动,每一次撤出深入,都带入了浴缸内的温水,在一次次的撞击当中,水珠四溅。

我大口喘息着,下身又麻又酸,却又舒服得令人沉迷。

我好喜欢,好喜欢与项丞肌肤接触的感觉。

他占领了我,翻搅着我的世界,让我感受着他的霸道,他的英伟。

炙热的甬道清楚描绘着体内那根恣意奔腾的形体与热度,肠道黏膜被搅得快要融化般。

高潮来得又猛又烈,我承受不住,脚趾痉挛蜷曲,弯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我大叫一声,绷紧身体,接着全身虚软乏力,瘫软地靠着项丞。

他还没射出,占领的律动持续深入着。

我瞅着他,俊朗的脸庞,额颞处一颗颗汗水沁出,我撑起身子,再度攫住眼前紧抿的唇。

我以为,只要我什么都不说,项丞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李云的辩护律师。

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实在是太愚蠢了。

早上出门前,项丞向我说了今天是阿宝的头七,他要到阿宝家祭拜他。

当下,我的心里突生了不安感。

想开口叫住项丞,他却关门离去。

中午,项丞气冲冲地来到事务所,不谅解的眼神,看起来很是气愤。

「念,我听阿宝妈妈说了,他说帮对方打官司的人是一名叫柯念的律师,念,是你吗?」

我抑下紧张,坐在公事椅上,淡然看向他。「嗯。」

「真的是你!?」

我又点了次头。

「为什么?」他问我。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替对方打官司?」

「对方是我大学教授的儿子。」我回答。

「那又如何?你可以拒绝啊。」

「有生意找上门,对方又是我的恩师,我为什么要拒绝?」我反问。

「念!」他张大了眼睛瞪我,也许他是不相信这句话会从我嘴里蹦出。

「我不认为我有拒绝的必要。」

「念,你答应过我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答应过我,绝不替犯错的人打官司不是吗?」

我心脏顿时少跳一拍,不安感更加浓厚,我撇过了脸,昧着良心说:「对,我是答应过你,但教授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当时是阿宝自己冲出马路,李云只是一时闪避不及才会不幸撞上阿宝,当时李云也测了酒测值,他并没有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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