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陪你走到生命尽头 下——紫藤络绎
紫藤络绎  发于:2013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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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云络从思维的支离破碎的片段中走出的时候,电视里播放的已经是中午档的家庭剧,云络关了电视,像是幽魂一般慢慢地荡到一楼,心不在焉地收拾了一地狼藉,把手划出了几个细小的口子。倒了牛奶喂饿极了的点点和臭臭,两只小家伙虽然不满牛奶里没有加上狗粮,但也像是感受到主人心情不佳的样子,没有再缠着她。

心不在焉的云络静静地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想着那天老人坐在什么地方,靠着哪两个抱枕,手指在沙发上摩挲着,突然就忍不住哭出了声,越哭越觉得伤心,眼泪止也止不住。

大厅前台的电话突然响起,云络愣了愣,她几乎快不记得自己安装过这么一台电话,她勉力地止住眼泪,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

电话里响起一个苍老但冷淡清晰的声音:“是云络小姐吗?”

云络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我是云络。”

“我是尹家的管家。老爷在去过你那里的一个星期后的晚上突然陷入了昏迷,送去医院后一直未曾醒来,最后在睡梦中就离开了,走得很安详。三天之后出殡,云小姐如果想送老爷一程,就在远处静静地看一看,我会把地址发送给你。但请尹小姐记得自己的本分,你不是尹家的什么人,请不要做出出格的举动。”尹家的老管家是过世的尹老夫人的陪读,从尹老夫人陪在尹老先生身边起,一直随侍左右,老管家一直觉得老夫人付出甚多,对老先生对初爱恋恋不忘也颇有微辞,因而对云络的态度总也说不上和善,但鉴于尹老先生的一片苦心,表面上对云络倒也没有加以颜色。

云络自然是知道其中缘由的,平日里对老管家就比较冷淡,加上现在心情又十分低落,亦用冷淡的语气回应:“谢谢您告知我,我知道分寸,不会让您为难。”

云络说着这话时,心中生出些不忿,明明有着相同的血缘关系,一个却可以对另一个颐指气使,另一个就必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为了安稳地生活下去。可若一定要打破这样的平衡,那么要面临的岂不就是手足相残,朋友相倾?云络自认没有那样的心肠和手段,不忿的念头在一闪而过后,被她不知道丢到了哪个角落,思绪又转回到尹老先生身上,人又恹恹地坐在沙发上,偶尔抹两下眼睛。

叶凌夙是在公司里和崔浩聊天时得知的这个消息,他当时就有了些莫明的不安,他觉得云络和尹老先生绝对不会仅止于什么忘年交之类的关系,他想要打个电话问问云络现在怎么样,又担心万一云络还不知道,反而被自己点破岂不糟糕?

心神不宁的叶凌夙提早离开了公司,回到旅馆看到的就是云络一副红眼呆兔子的样子。

“你没事吧?”叶凌夙问得小心翼翼。

云络呆呆地看了他会儿:“没事啊,我为什么要有事?”

叶凌夙调整了一下语气,慢条斯理地很平静地假装随意地说:“看你的样子像是哭过了。”

“刚刚看了很感人的电影,一下子没忍住,就这样了。”云络低头盯着脚趾尖看。

叶凌夙见她一副不想和人交谈的模样,自己想安慰人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坐到了云络身边陪她发呆。

唐爵这天回来得也比平时早,看见两个在发呆的人,虽然能猜到因为什么事,但是他和云络说话一向是直来直去的,在这种需要语言艺术的时刻,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最终默默地提着买回来的菜进了厨房。

云络在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有人安慰她,那样她会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安慰她的人,是哭好,是笑好,还是装坚强好,她没法判定,因而,她在可以笑的时候绝不面无表情,在可以装漠然的时候绝不哭泣。像叶凌夙和唐爵这样不懂得安慰人而选择不开口,反倒是合了她的心意。

云络在晚餐的时候吃得特别多,多到让唐爵都目瞪口呆的地步,吃完饭,云络就表示自己要回房间睡觉了,时间早得让叶凌夙忍不住看了好几次手机。

第三十七章

云络虽然装作满不在乎、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她长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者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的行为,依旧充分说明了她的心不在焉。

叶凌夙工作时间自由,干脆留在家里没有出去,生怕云络想不开,做点什么傻事。唐爵也出人意料地除非买菜,绝不出门,生怕云络弄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云络出人意料地乖巧,绝对没有做出什么大吵大闹的事情,甚至一度灵感爆发,手指在键盘上连续飞舞了五个多小时,提纲被她唰唰唰地翻了好几页。每到吃饭时间,是叫她吃饭就吃饭,叫她洗碗就洗碗,没意见,也不抱怨。

唐爵习惯了云络不是和自己吵架,就是教训自己,要不就是命令自己给她做事的样子,云络这么一安静一乖巧,唐爵甚至比叶凌夙更加不习惯,他忍不住问叶凌夙:“你的那个朋友呢,没给云络打电话吗?要不要叫他来陪陪云络?”

“因为尹老先生逝世,尹霆翔近期的工作都暂停了,有些可以改期的工作就改期了,不能改期的就让雅言和晨沐替他去了,所以雅言最近很忙,应该没什么时间和云络打电话吧,如果在工作中,雅言的手机都是在经纪人那里,就算打电话给他也未必能找得到他。”

叶凌夙说这话的时候也很无奈,尹雅言是工作狂,一旦工作,是绝对不接私人电话的,自己已经偷偷打过几个电话了,可尹雅言至今没有回电,大约是还没有忙完,也不知道云络是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工作狂人的,但想必云络现在是没有心情追究这个问题的。

到第四天早上的时候,云络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裙要出去,早起的唐爵慌忙将她拦住:“你这么早要去哪里?”

“我又不是叶凌夙,去哪里需要向你汇报吗?”云络仿佛恢复了往日的伶牙俐齿。

唐爵摇摇头:“自然是不需要的,不过,你不吃了早餐再走吗?”

云络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了:“对不起,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害你们担心了,我有些事出去一下,晚上回来,早餐就你们两个吃吧。”

唐爵点点头:“路上小心,如果要我接你给我打电话。”

云络应了,露出了三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人生就像是一场观礼,有些人会来,有些人离去,我们会为了离去的人伤心,也不要忘了给身边的人温暖,因为那些在乎你的人,不会忍心看着你与他们渐行渐远。

云络应管家的要求,在墓园里选择了一处视野好,人又少的高地等待。初冬的风带着凛冽的冷意,在空旷的地方更加肆掠,更有一些透骨的寒。云络缩了缩肩膀,将大衣裹得更紧了一些,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半山腰处。

云络没有去尹老先生的告别会,那样的场面,有太多不知道是虚情还是假意的人,做着悲伤的表情掩饰心里的喜不自禁;也有太多内心充满伤感的人会忍不住失声哭泣,将悲伤和绝望的情感往每一个角落挥洒。云络既受不了那些虚伪的悲情,也受不住那些真实的疼痛,她不想去到那里;既不是尹家的亲戚,和尹家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朋友之谊,她没有理由进入到那里。她只有在墓园边的小山上,远远地看亲朋给老先生的最后道别,在这里,将不再会有记者的采访,不再会见到摄像机上那个表示拍摄状态的红点,也不会被闪光灯的光芒刺痛眼睛,这里是最亲的人的最后分离。

直到下午,云络才看见尹霆翔捧着一个小小的白瓷坛子走在半山腰的小路上,阮云菁陪在他的身旁,尹正东夫妇走在后面,再后面是尹家旁支的亲戚,以及尹老先生生前的挚友,或是挚友的后人。老管家一个人走在最后面,他自年轻时就跟随在尹老先生左右,已经有了五十多年的光景,和老先生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超过了尹正东。老管家沉默寡言,做事一板一眼,就是这样的人,常常将情谊藏在不言中,他的伤感并不比尹正东和尹霆翔少一丝一毫。

尹霆翔按照墓地管理员的指示,将骨灰坛放进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中,再将盒子放进墓穴里,最后将大理石做的碑石盖上。在做这些的时候,尹霆翔的手一直在微不可见地颤抖着,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再哭出来。从他小的时候起,尹家对他就保护得十分到位,不让外界知道他的长相、名字、就读学校等等的信息,尹老先生说这么做的目的是,要让他和普通的孩子一样,有一个自由的成长环境。尹老先生很疼这个唯一的孙子,手把手地教他写书法,教他下象棋,教他唐诗宋词,教他认识院子里的花草,甚至教他怎么给宠物猫狗洗澡。可以说尹老先生对他的影响是极深的,他对人生、对理想、对爱情的最初理解,都是从和尹老先生的谈话中了解到的。现在这位老人离开了他,他由衷地感觉到内心深处撕裂般的疼痛。

尹霆翔安放好老先生的骨灰后,跪下,实实在在叩了三叩首,引得一行人唏嘘不已。尹正东拍拍儿子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

尹老先生在尹老夫人逝世时,在这个墓园的半山腰上亲自挑选了一块豪华墓地,现在和老夫人合葬在了一起,像所有平凡夫妻一样,使用的双人墓,活着时和和美美、相敬如宾,离开后安安静静、长久相随。

云络远远地看着尹家的亲朋和老先生做着告别,远远地看着他们全部离开。又过了半个小时后,云络从山上下来绕进了墓园,找到尹老先生夫妇的墓地,在墓前的空地上跪下:“别人说人死如灯灭,终究不留一点痕迹,还有人说,无论生前是富贵还是贫贱,是高尚还是低俗,死后都是一捧灰,没有任何区别。但我觉得还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给人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有的人给人留下的是灰暗的印记。您给我留下的都是很温暖的记忆,我非常有幸能够认识您,您是很好的长辈,我无论如何也要和您告个别。”

云络打开随身携带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酒坛,两个小酒杯。她把酒打开,倒了满满两杯,放在墓碑前,又将酒坛放在了酒杯的前面:“这坛酒是外婆给我的,她让我在觉得合适的时候再打开,据说是太婆婆亲手酿的。我一直不明白什么叫做合适的时候,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直到前天我再看到它的时候才明白,这坛酒其实是让我给您的,是告诉您故人并没有忘记您,也没有怪罪您,是把酒言和的意思吧。可我却错过了那么多次机会,直到现在才把酒给您带来。我不知道这时是不是合适,可我不知道还能以什么形式传达这个意思,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云络说着,调整好了姿势,恭恭敬敬给老先生磕了三个头,又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墓碑上嵌着老夫人的照片,那是一个眉目温柔的女子,想必性格也是温和贤淑的吧。

叶凌夙和唐爵两个人站在厨房的窗子前往外看,街心花园里灯光暗淡,加上冬天天黑得早,两人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影坐在广场花坛边的长椅上。

叶凌夙戳戳唐爵:“你不是说她没事了,早上都会笑了吗?那现在坐到那是怎么回事?”

唐爵也很奇怪云络晚上回来后,不回旅馆,在街心花园里呆坐是为了什么:“可能她想再冷静冷静?”

“再这么下去,不是冷静,是冻僵了。”

“我去把她扛回来?”唐爵有些不确定地问。

叶凌夙刚想回答,手机呱噪地响起来,居然是几天没有联系的尹雅言,说了几句话后,叶凌夙晃晃手机:“有人扛她回来了,不用劳动你的大驾了。”说着,笑嘻嘻地跑到大厅去给尹雅言开门。

不一会儿,叶凌夙把尹雅言拉到了厨房里,指着外面的身影:“你女朋友在那。”

“你们就让她这么在外面坐着?”尹雅言有些惊讶,嗓门不自觉地高了一些。

“你的女朋友难道要让别人给你照顾吗?”唐爵冷冷地回击他。

尹雅言自从走红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直接的反驳过他了,虽然他性子素来比较温厚,但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反驳,就被叶凌夙打断了:“我们是劝不动她,看见你来了才松了口气,要不就准备来硬的把她扛回来了。”说着,输入密码,打开窗子,对尹雅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尹雅言微感惊讶地张了张嘴,从窗口一跃而出,往云络的身边走去。

云络感到有人往自己身边走来,看身形认出是尹雅言,这才忽然想起来,这几天自己都没有和他联络,似乎他也没有和自己联络,可这么想着,并没有觉得很失落。

云络等他走到自己身边才开口:“是他们告诉你我在这的吧。”

“我这几天比较忙,忽略了对你的关心,你怎么了,晚上坐在这里不冷吗?”

“有点。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云络搓了搓手。

尹雅言解下自己的围巾给云络围上:“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云络并没有打算隐瞒,当然也不可能全说:“最近有个一直很关心我、帮助我的人离开我了。我记得我出版的第一本小说就是他帮我联系的出版社,那个时候我很没有信心,害怕没有人喜欢看,他就鼓励我说,好的作品要让更多的人看到。后来,反响还算不错。之后我写的每本书他都看过,会告诉我哪里进步了,哪里还有不足,虽然话不多,但都很切中要点。”

“你们经常见面吗?”

“很难得才见一次。”

“你喜欢见到他吗?”

“以前我觉得无所谓,可现在才知道,我每次见到他时都很开心,都希望能给他留下好的印象,像小孩子似的。这大概就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吧。”

“他怎么会离开你的?”

“世界上总有些不能抗拒的力量吧。”云络伤感地揉揉眉心。

尹雅言拍拍她的肩膀:“他肯定不愿意你像现在这样不开心,你只有快乐的生活,才对得起关心你的人。”尹雅言用优美的嗓音、淡淡的语气,说着谁都明白可并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简单道理。

“你关心我吗?”云络轻声问。

“当然,我刚刚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多担心你会冻到。我们快回去吧。”

云络点点头,她没有直接回家并不是因为心里依旧不好受,只是想好好冷静一下,将自己调整回平时的状态,她已经想明白,生活还在继续,就不要去过分纠缠于过去的事情,只要将那份深厚的感情好好珍藏在心里就足以。可想明白和做得到是两回事,所以她才跑到外面吹吹冷风,让自己的头绪更加清晰。

努力让自己放松心情的云络任尹雅言牵起冰冷的手,跟在他的身后,向有着温暖灯光的厨房窗户走去。只是,你没有和我联系的几天有没有想我呢?只是,你应该是来安慰我的吧,为什么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追根究底?只是,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忽略了你,我又怎么能要求你将我捧在手心?

第三十八章

半个月后。

云络恢复了懒散不想干活的时候就玩电脑,责编来催就拼命赶工的非科学工作态度。叶凌夙也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也常常会找这样那样合理不合理的理由不去公司,每天的晨练也在他的大力反对下被迫取消了。唯独唐爵出人预料的保持着极规律的生活作风,只要他在N市,依旧是每天早起锻炼,做好早餐之后出门,晚上五点带着买好的菜回家做饭,饭后和叶凌夙过二人世界,留云络一个人在厨房洗碗、收拾灶台。

距云络的个人观察研究表明,唐爵和从前相比是有着极大的变化的,具体表现为:吃完饭不洗碗了。之前唐爵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总觉得别人洗的碗不干净,在每次需要用碗筷之前,都会像对待满是油渍的脏碗一般仔仔细细再洗一遍才用,弄得云络完全没有了洗碗的自觉性,甚至有一次和唐爵开玩笑说:“你这么有洁癖,难道是怕人家在你的碗上涂毒药不成?又不是写武侠小说。再说了,如果真有人想下毒害你,放菜里饭里饮料里不是更方便?”云络还记得唐爵听到这句话时,脸色极为难看。而现在,唐爵越来越热衷于指使云络洗碗,再用时也就是用清水简单冲冲,没有出现用洗洁剂甚至是消毒液清洗的状况,弄得云络独自啧啧称奇。当然,云络并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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