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陪你走到生命尽头 下——紫藤络绎
紫藤络绎  发于:2013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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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爵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想应该从哪里开口,感受到叶凌夙那如有实质的深深的目光,他也侧过脸来。叶凌夙眉目清晰,却没有棱角,柔和而温润,唐爵忽然就很想知道受伤之前的叶凌夙究竟是什么样一副模样。他记得云络曾经参加过几次DA的歌友会,那个时候他嗤之以鼻,他也陪着云络一起去看过DA的演唱会,那时候他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台上的人儿究竟是什么一副模样。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见到了,是会像路人一样擦肩而过,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因为某种缘由相遇?如果那时相遇,两个人又会走向什么方向?

“不准备和我好好说说吗?”叶凌夙的神情里有些伤感,浅浅淡淡的声音在并不很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飘忽和脆弱。

唐爵坐直了些,双手放在腿上,握成了拳:“我会一五一十都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被吓到。我原本以为这些事这辈子都不必和你说,我们可以有全新的生活,过去的事情翻过去也就过去了。前些日子我才意识到,发生了的事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即使别人不知道,我自己也不会忘记,我会因为过去的事背负着压力、怀疑、危险,甚至伤害你。”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是做什么的?”叶凌夙将手搭在唐爵的手上,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长久以来一直埋在心中的疑问。

唐爵颤抖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如果回握住那只手,那简直就是一种罪过,他反手托住叶凌夙的手,掌心的颤抖贴着皮肤传递过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职业是那么难以说出口。唐爵深吸了口气,闭上眼:“我以前不是提过我的养父吗?他是一个杀手,我在读完小学后就开始接触到他所做的事情,有一次他失手了,从那以后我就完全接替了他,他的工作,他的名字,他叫做K,我也叫做K,取的就是killer的意思。”唐爵停下不说了,他悄悄观察起叶凌夙的表情,他想,叶凌夙应该是恐慌的、难以置信的,甚至是痛恨自己的。

叶凌夙一直静默着,忽然露出个傻傻的纯粹的笑容:“你是在骗我的吧。”

“我也希望我是骗你的,可你也看见了那两个追着我们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杀手或者警察,我确定他们带着枪,而且一定是冲着我来的。不管他们是谁,势必是不让我付出代价就绝对不会罢休的。我不能把你留给他们,我只能带着你逃跑,我怕他们会伤害你。可我发现我真的很无能,我没有办法保证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梦寐以求的温暖的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保护好你。我不看重生命,在我眼里生命是可能随时随地简单了结的,我甚至不在乎,人生就是一场漂泊,飘到哪里就在哪里结束。可你不行,你有大好的明天,你有更璀璨的未来,你的人生不应该因为我而葬送。”

唐爵自嘲地一笑,接着说:“我不是在哄你开心,真的是直到遇见你,我才觉得有人陪着也很好,被需要的感觉也让我很充实,可我并没有觉得做为K存在有什么不对。那一次我十多天没回家,并不是去给朋友帮忙做游戏开发的,而是去处理了一个混混头子,再之前那次我生病,其实是我受了刀伤,在腹部。这些事我一直处心积虑地瞒着你,不是我不想和你说,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真话,因为我心里明白,在我眼里看来可以漠然以对的事情,在你看来是个错误,不能原谅的错误。”

叶凌夙悄悄地缩起了手脚,一句话也没说。

唐爵停顿了会儿,接着说:“我一直自欺欺人地想,我们白天各做各的事,晚上在一起看电影、玩游戏、做家务,按照这样的规律生活也很好。直到有一天接到了一个要杀云络的任务,我才意识到事情并不总会按我所想的进行,我想抗拒时才发现原来我淌的这趟浑水有多深,我根本反抗不了背后的那张网,我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委托人突然撤回了委托,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许我真会杀了云络也不一定。”

“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叶凌夙喃喃自语。

“我都不相信我自己。”唐爵的语气里多了从未出现过的一点哀愁,“你记得吗,其实我们以前见过的,不是演唱会的那次,是在一幢大厦的顶楼,我偶尔想起来的。可奇怪的是,我不记得你的样子,也不记得和你说过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你,因为是很干净的感觉。”

“是么?”叶凌夙轻声回应,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似乎在很久以前,他刚进风向娱乐的时候,并不优秀,甚至是有点笨拙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公司所在大厦的顶楼去,吹吹风,想想心事,似乎有那么一天,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闯进过他的眼帘。叶凌夙蜷着身子在座椅上挪了挪位置,依旧是喃喃自语般的语气,“你那天是不是背着那个有着凤凰形状锁扣的箱子,比装小提琴的箱子大一点的那种?”

“是啊。”唐爵低垂下眼帘,轻声回应他,似乎是怕惊醒他的梦。

“难怪我看那个箱子怎么那么眼熟,可是我居然没有能认出你来。你不记得和我说过什么,可我记得呢,就一句,很重要的一句。你和我说,‘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后悔,也不要回头,等再回首时,就是一生’,因为你这句话,我才坚定了一定要做歌手的决心,我才会觉得那些努力那些等待通通都是值得的。公司里所有高层都认为,我是因为尹霆翔的帮助才能最终出道的,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这句话,我根本坚持不到那一天。”叶凌夙脸上出现了几乎可以称作是甜蜜的笑容。

“我居然说出过这样的话,还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唐爵也淡淡的笑了,“我们那么早就遇到过,一次又一次都错过,后来终于真正认识了,真正在一起了,很奇妙的感觉。可我宁愿,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叶凌夙坐直了身子,盯着唐爵的眼睛:“我都没有说后悔,你凭什么后悔?”

“是啊,你都没有说后悔,我又有什么资格?”唐爵的手从叶凌夙的发丝间穿过。两个人在一辆陈旧的大巴里,暗淡的灯光下,说了那些见不得光的往事,说了暗淡生活里的温馨亮丽点滴,他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们并不清晰知晓对方的过去,他们看不见彼此间的未来,但他们依旧将对方凝定在自己的眸中。

“爵爷,你想过自首吗?”很久之后,叶凌夙问。

唐爵温和的笑:“这样你就能知道我有多坏了,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叶凌夙摇头:“你不是坏人,你温柔又体贴。”神情忽然又变得急切而渴望,“你刚刚说的话都是在骗我的是吧?我居然差点就相信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傻,你看我傻乎乎的样子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笑?”

“我没骗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我是在骗你。”唐爵双手捧住叶凌夙的脸,眉宇间是爱怜、是惋惜。他们不再在乎周围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蜷缩在桌椅间的小小空间,仿佛那是他们的整个世界。唐爵学着平日里叶凌夙卖萌的样子,眨眨眼:“等我们确定已经把跟着我们的人甩掉之后,好好地在一起待一段时间,只有我们两人,不和别的人联系,我们像别的情侣那样,把恋爱必做的事情都做一遍,之后我就去自首好不好?”唐爵知道,他们不可能东躲西藏一辈子,无论是组织,还是警方要找他,都不可能让他轻易逃过,他若想保叶凌夙安全,唯有将叶凌夙置于警方的羽翼之下。即使他们侥幸逃脱,他也不忍叶凌夙因为他而不得不隐姓埋名,浪费满腹才情,而且即便叶凌夙愿意如此,他们之间仍旧有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一根永远不可轻易触碰的刺,他不想叶凌夙被道德感折磨得夜夜难以入睡。

叶凌夙捂住了嘴,始终被压抑住的眼泪突然汹涌而出,他知道自首意味着什么,以唐爵做过的事,即使自首在量刑上怕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他知道自己正在要求自己的爱人以坦荡的方式迎接审判,以赎罪的态度面对永夜,他觉得自己是那么地残忍,可他又无法越过心里的那条底线。明明想要白首不相离的,明明说好要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发秃齿摇的,明明说好要不疾不徐走过人生长路,而我一定会陪你走到生命尽头。为什么要在一夜之间,把那看起来很长很长的道路缩短到似乎几步就可以走完?

第五十一章

两个人依偎着,不再说话,唐爵轻手轻脚地将叶凌夙脸上的泪拭去,却总也擦不掉那湿漉漉触感,黏腻的,从指间传到心间。

“XX地到了,有下车的不?”售票员的大嗓门扯响了,一车迷迷糊糊的人陆陆续续睁开眼睛,要下车的人拎起自己的行李,吭哧吭哧往车子底下搬。

唐爵碰碰叶凌夙:“我们也下车吧。”

叶凌夙点点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发出响亮的声音,他尴尬地抹把脸,一言不发地下了车。两个人是临时逃出来的,身上除了手机和钱包什么也没有,钱包里现金不多,卡又不能刷,怕被追踪到位置,逃亡的生活并不好过,要想办法赚钱居然可能会成为头等要务。

唐爵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在地摊上买的手机卡装进手机里,开了机,拨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你现在还有心思打电话,警察都找上门了。”

“要抓我的是警察?”唐爵松了口气,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居然会因为警察要抓他而感到安心,是警察的话,至少不会伤害叶凌夙。

唐糖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今天晚上已经到家里来问过话了。”想了想,又很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把事情都告诉叶凌夙了吧?”

唐爵顿了顿:“对。”

“你简直是疯了,你能保证他不会向警察告发你吗?”唐糖的嗓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

“我有分寸,挂电话了,暂时不联系。”唐爵率先掐断了电话,把卡抽出,折成两段,又将原来的手机卡、手机存储卡,以及叶凌夙的手机卡和存储卡都折成两段,丢进了下水道,再将两人的手机都格式化,送给了在路边蹲着的一个流浪汉。这两个手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警方找到了,恢复了里面的内容后,也许不用费多大的劲就能发现自己的蛛丝马迹,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也许根本不用等到那个时候不是吗?

叶凌夙默默地看着唐爵做着这些事情,什么问题也没有问,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提问了。他现在就像是一个被人骤然掏空的人偶,失去了思考的力量,原先以为的美好都转瞬而去,他必须去尝试着接受那么一个荒诞且不可思议的现实,他无法跨过自己的道德底线,又深深觉得自己对爱人的要求也许太过残忍,他多么希望这时候能有个手持话筒的主持人跳出来,说欢迎参加隐形摄像的节目,您对这样的情节安排有什么想法之类的话。

唐爵牵过叶凌夙的手:“想什么呢,跟我走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叶凌夙抿着嘴,心里止不住的难受,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唐爵又带着叶凌夙上了辆黑车,辗转到了S城。

S城是一座毗邻于现代化大都市的小城,得益于便利的交通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S城近两年来发展得很快,经济发展可谓一日千里,但在市政建设方面尚未能完全跟上经济发展的步伐,因而小城里呈现出一方面现代化高楼林立,另一方面朴实而略显陈旧的上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的建筑也随处可见,而就是因为有这些建筑的存在,使得小城多了一份亲和,少了一份凌厉。

唐爵和叶凌夙到达S城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街道上静悄悄的,除了早起清扫街道的环卫工人,街上再没有其他的行人,只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西式快餐店还开着门,其余的大小店铺还铺门紧闭,商场、购物中心更是没有到营业时间。

唐爵怕叶凌夙抵不住清晨的寒凉,带着他躲进快餐店里。大约是还没到客流量大的时间,店里的暖气开得并不足,但比室外已经是温暖了不少,叶凌夙进了店里就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外面真是太冷了,冻得我耳朵都快掉了。”

唐爵摸摸叶凌夙冻得通红的耳朵尖:“我们买点吃的。”

听了唐爵的话,叶凌夙才突然想起来两人从前一天晚上就没有吃过东西了,这种想法一冒出头,肚子就不受控制得咕咕叫起来,叶凌夙嘟嘟嘴:“我要吃好多。”

唐爵失笑:“好,你等着。”

等吃完了汉堡、油条、蔬菜粥,又喝了一大杯浓浓的豆浆之后,叶凌夙才舒了口气,摸摸自己圆溜溜的肚皮,一副餮足的模样。现在的西式快餐店为了满足多种口味的需求,也加入了中式早点的元素,唐爵和叶凌夙对于吃的都是不讲形式的人,因而中西结合着点了一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唐爵握住叶凌夙的左手,即使到了一个暖和的地方,吃了暖和的东西,这只手依旧冰凉,唐爵一下一下轻轻揉捏着这只手:“怎么样,会疼吗?”

叶凌夙摇摇头:“还好,没什么感觉。”

唐爵叹口气:“不要说得这么漫不经心,身体是自己的,自己都不在乎怎么行?”

叶凌夙扑哧一下笑出来:“爵爷,你还没多大年纪呢,怎么就一副老人家说话的口吻?”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唐爵依旧给叶凌夙按摩着手,还是没舍得狠狠心给他一下重的,让他知道一下疼。

叶凌夙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呵呵傻笑:“再疼也不会比得上手术麻药过去后那会儿。”

唐爵这才忽然想起,这个在他面前总是温和,甚至是稚气的人,从来就不是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从来就不是不知道何为黑暗的,他只是尽量让自己简单一些,他只是在倔强的想保留一点纯真。

沉默了半晌,叶凌夙问:“等会儿我们去哪?”

“一般情侣约会会去哪里玩?”

叶凌夙没有问唐爵是不是确定了要抓他的人是谁,也没有问唐爵是不是摆脱了那群人的追踪,更没有问唐爵是不是有了什么计划,仿佛把前一晚的事忘记得干干净净,只是很认真地回答唐爵的问题:“一般会去哪我不知道,不过我有想去的地方。”

“哪里?”

“现在保密。”

叶凌夙笑嘻嘻地去找服务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然后又笑嘻嘻地跑回唐爵身边,扒开唐爵的衣袖看时间,手指戳在表面上:“呐,我先趴会儿,两个小时后你叫我起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店里的暖气似乎开得足了一些,唐爵又向服务员借了一条毯子给叶凌夙披上,两小时后准时喊醒了他。叶凌夙的眼睛似乎比没睡前更红了一点,让唐爵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可叶凌夙接下来那种迷蒙的状态又打消了他的那点顾虑。叶凌夙用力瞪大眼睛,晃晃脑袋:“你叫我干什么?”

唐爵失笑,还是刚睡醒的时候反应迟钝的样子,像一只迷离的小鼹鼠,不由地心里柔软,又动了逗弄的心思:“天黑了,起来吃晚饭了。”

叶凌夙急了,一下坐直身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不是让你两小时以后喊我的吗?”

店里吃早饭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唐爵也怔了怔:“你记起来了?”

叶凌夙含含糊糊“嗯”了一声:“走了,带你去个地方。”唐爵所不知道的是,叶凌夙并没有睡着,他只是趴在那里安静地倾听,倾听唐爵绵长而平稳的呼吸,似乎随着那呼吸声,心也会变得宁静,变得充实。唐爵虽然没有说,但叶凌夙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唐爵在打过那个电话之后,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不再像之前那样瞻前顾后、疑虑重重。叶凌夙可以感觉到他们两个人之间能够相处的时间已经不长了,他又如何忍心将宝贵的一分一秒浪费在睡觉上面?他想要将每一个时刻铭记,那么日后就会多一个时刻的回忆。他不想让唐爵担心,却又忍不住在唐爵的逗弄之下炸毛,太久没有休息的脑袋在连续运转下难免有些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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