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噼里啪啦掉眼泪：“哥哥，我想吃肉。”

宁玖的嗓子一下子梗死，出不上来气：“哥哥带你找吃的！”宁玖抱着小孩子来到门口，监狱般的铁栅栏门早已锁死，宁玖去窗边，窗外也是密密的铁栏杆。

小孩子的声音忽然虚弱下去：“哥哥……我撑不住了……”

宁玖大声吼：“别瞎说！哥哥带你出去！坚持一下！”

宁玖疯了一样冲在门边，疯了一样去踹那铁棍门。

“哥哥……我……”声音忽然中断。

宁玖僵住。怀里忽然一阵湿热，宁玖低头，鲜血从小孩子的口鼻汹涌冒出，流得他一身，“小离！——”

“啪！”的响声，宁玖猛得惊醒，对面一个人正紧张的看着他。

萧离。

宁玖一下子扑上去死死抱了萧离！

萧离确实有点呗吓到了，刚进门就听到宁玖的惨叫，慌忙跑过去才发现宁玖是魇住了，情急之下把他打醒。宁玖脸色惨白，冷汗湿透后背，身体很冷。

“做噩梦了？”萧离从旁边扯了毯子，包在宁玖后背，又打开空调。

“冷，”宁玖的声音还在微微颤抖，萧离脱了两人的外套，把宁玖跟自己贴得紧了些。温暖的体温透过衬衫包裹了宁玖。

天已经黑了。月光从落地大窗洒进来。

“萧离，我的弟弟叫小离。”

萧离点头：“嗯。”

“萧离，弟弟是我头一个拼了命想护住的人。我每天带他去翻垃圾，然后换来钱买口饭吃。弟弟小，经常吃不饱饿得哇哇哭，我那时七八岁吧，看着弟弟哭我就恨自己。在弟弟睡着后，接着去垃圾场里翻东西。想让他吃饱点。可是，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宁玖说到了这里顿住，好一阵才接着说：“有一天，弟弟拿了个包子给我，我知道他是偷的，”宁玖的声音开始哑：“我骂他，他跑了，然后——被车撞了，我找了他一年——我！——”宁玖抬手死死捂了脸，骨节都是青白色。

“萧离，我从六岁开始守着他，守到九岁。我做了能做到的一切，那些做不到的，能努力也都努力了。可，弟弟还是没了。”

“萧离，你说，这算什么呢？”

是啊，这算什么呢。

并不是用心，竭尽全力，就可以保全。

如果有一天失去了，那吃的那么多的苦受的那么多委屈又算什么？

“见到尸体了么？”萧离问

宁玖抬头：“没。”

萧离看着宁玖：“那怎么可以随便断定你弟弟已经死了？一般被撞都会得到救助。他说不定被什么人收养。这会正在学校里做实验，或是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在加班也说不定。”

宁玖看着萧离，好一阵：“真的么？”

萧离笑着点头：“嗯。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哪天就忽然找到也说不定。”

也许人总是乐于相信自己所乐意相信的。

人终究太过弱小，在面对生活的痛苦和残酷时总会惊慌失措，措手不及。

如果真的很痛苦，拿一点谎言作为安慰从而继续在生活里走下去，也是一种救赎。

“其实我也是被人捡回家抚养的孤儿。”萧离说。

宁玖愣住。

萧离笑：“我六岁前的记忆都没了。据说是差点被冻死在路边，被养父救活，带回家抚养。”

宁玖抬起手，去摸萧离的脸，萧离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看起来美得又虚幻又可爱：“萧离，你跟我弟弟一样好看。”

萧离笑：“笨蛋。”

宁玖的手指在萧离脸上摩娑：“萧离，你会寂寞吗？”

萧离抬头，窗外的月光寂静清冷。他已不记得自己曾多少次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对着这清冷的月亮。

会寂寞吧。怎么可能不寂寞。

“如果寂寞的话，让我来做哥哥，守护你吧。”

16.

其实本来是很浪漫的话。但萧离听了后，歪着头想了想：“不要。”

宁玖很吃惊，竟然这这样的情景下还会说出否定的话：“为什么？”

萧离眨巴眨巴眼：……

宁玖还是觉得有点扫兴。怪没劲的阖了眼睛，蔫了吧唧的靠在萧离身上。

萧离低头在宁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互相守护，一起走下去吧。”

宁玖的嘴巴缓缓笑开，漂亮的眼睛也缓缓笑弯，对面的萧离，眼睛里漂亮的水光亮晶晶的闪啊闪。

宁玖一下子抱住萧离：“我……我！……爱……”宁玖吭哧了半天，那三个字也说不出口。

萧离笑得更开心了，拢了宁玖的脖颈吻在他嘴巴上。

月色温柔，在地上投下漂亮的亲吻剪影。

童梓华深深靠在椅子里，伸手摆弄桌上的棋子，时不时的抬头看墙上的钟。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果然童梓华很少算错。

门推开，一个人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走进来，

童梓华眉梢挑了下：“怎么样？”

那人恭敬的鞠躬：“回少爷，已经调查清楚了。”

一份资料摆在童梓华面前。

宁玖26岁。原青山组组长宁守长私生子。随母亲长到六岁，宁守长的正室邵淑贤使手段让宁玖的母亲遭遇车祸，死亡。宁玖被送进一家恶名远扬的孤儿院。在孤儿院待了一年后，因为刺伤了一个孤儿院的小男孩出逃。走得的时候还带了孤儿院的另一个小孩儿。

“宁玖跑的时候带着谁？”童梓华抬头，

“据调查是宁玖进孤儿院后遇到的一个小孩子，那小孩子人有点古怪，名字更是奇怪，叫离觞，比宁玖小三岁。据说那个小孩子长相漂亮的有点邪，但谁都不理。除了宁玖。他管宁玖叫哥哥。”

童梓华微皱了眉：“那小孩子怎么叫那么奇怪的名字？”

那人恭敬道：“据说是那小孩子戴了块黑玉坠，上面刻着这两个字，”

童梓华眉头皱得更紧，听起来还挺邪么：“这个小孩子什么来头？后来去哪儿了？”

“回少爷，那小孩子是别人丢在孤儿院门口的。从孤儿院逃出后就一直跟着宁玖，直到他6岁那年，出了车祸，从那儿以后就杳无音信。有人说被撞死弃尸了，有人说被救了然后丢在医院了，还有人说被好心人收养了。总之是消失不见了。据说宁玖之后一直都在找这个孩子，直到他被抓回宁家。”

童梓华缓缓点头：“也就是说宁玖是9岁的时候跟那个小孩子失散，然后10岁的时候被宁家找回去当替死鬼。在这期间，宁玖一直在找这个小孩？”

那人点头：“少爷说得对。据那周围的人说，找得很辛苦，连他们看了都觉得宁玖可怜。”

童梓华下巴抵在交叉的手上：“那个项坠是什么样的？”

那人拿出一张图，一个大概一寸长，截面一厘米见方的四方柱，柱的正面有两个篆字，不认识，大概就是离觞了，柱的顶端是雕刻精妙的盘龙吊耳，用来穿绳。

童梓华看着那张图，心下一阵舒畅，宁组长真是个可爱的家伙。难得他竟然这么笨，有这么多的罩门。那个家伙当时自己也才那么小，也不知道日子是怎样过来，吃了不少苦吧？挨饿受冻的，只怕冬天到处跑着找人的时候，脚上连双鞋都没有，保暖的衣服也没有吧？想到这里，童梓华眼前出现一个吸着鼻涕浑身破烂，手脚冻像红色的萝卜，眼里满是倔强和焦急的小孩子，这么想着忍不住有点心酸，微微叹气。

童梓华把资料放在桌上，把那人叫在跟前：“去找人，把那个项坠的细节全部弄清楚，然后照着做一个。我需要的是一模一样。怎么才能精准，我想你一定有办法。如果你办不好的话——”童梓华话一顿，

对面人惶恐的鞠躬：“如果办不好，我来领您的责罚。”

童梓华缓缓笑开，在那人肩头拍了一下：“一直都是你最靠得住。辛苦了，去吧。”

那人施礼后悄无声息的消失。

童梓华深深靠在椅子里。

宁组长，看来我们又要见面了。

萧离越来越忙了。自从在一部古装戏里饰演了又美又邪的魔教教主之后，萧离简直是一鸣惊人，对观众来说，这么个美少年简直就是从天而降。一时间萧离人气爆棚。

公司内部也找来了最强班底，决定好好把萧离捧起来。

宁玖一个人坐在电视对面，闷闷的拿着遥控器转着圈的换台。跳几下便是萧离的脸，他刚拍的一部古装大戏正在各大卫视热播。

当然，镜头里不止萧离一个人。

大概之前的编导不约而同的发现：这个横空出世的冷俊小生潜力简直是相当的非常，于是浓墨重彩的加了很多感情戏分进去。鲜衣怒马的江湖少年遭遇美丽多情的皇廷公主。多么狗血又吸引眼球。

这个剧里的女主角可是可圈可点。女主角本名叫安然，人长得非常美，而且难得的是这姑娘的人品家世都很不错，家里是书香世家，到她爸爸这辈出去经商，做的是书画生意，凭得就是多年的修养和功底。正碰上了艺术品投资热，几年的功夫身价火箭般暴涨。后来又自然而然的被冠以儒商称呼。安然从小就喜欢戏和话剧什么的，高考的时候报了北影，毕业后凭借着自己出类拔萃的外貌和艺术修养，再加上一点家里的扶持，很快便走红南北，成为圈里那些草根姑娘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也同时成为多少才俊名流竞相追逐的佳偶。

电视里的公主果然不负美丽更不负多情。安然与萧离静静站在那里，默然不语，好久安然才缓缓把手探出，伸向萧离，然后在碰到萧离的手后，把那只手缓缓攥紧，捂在手心，安然抬起头，眼泪从雾蒙蒙的大眼睛里滚落，满满的酸楚，满满的情意：“萧君……不管你此去如何，一定记得我！……我在这里等着你。等到你回来。”

萧离微微皱眉，怜惜的看着对方，抬手轻轻帮安然擦掉眼泪：“笨蛋。”

宁玖只觉脑子轰一下。一下子把遥控器摔在地上，遥控器在地毯上翻滚了几下后，电源已经关了。

宁玖嘭的脸朝下倒在床上。

旁边地上躺着一叠昨天的报纸。摊开的那页正是娱乐版。上面十分醒目的印有萧离的照片，当然，照片里不止萧离一个人，还有一个姑娘。

娱乐版的头版头条便是：“惊爆：萧离安然戏里戏外假戏真做”，内容大概就是拍摄过程中两人的诸多暧昧，而且配了不止一副两人在机场时，互相帮着拖行里，拍摄现场中，两人笑着聊天的照片。最后的高潮之处落在：安然从来对绯闻的一贯态度都是立场坚定的迅速否认，而这次，两人的绯闻传了有半个多月，安然并没有正式出面给予任何否认。

不否认就是默认了。

萧离出去拍外景已经快半个月了。

宁玖那天把萧离送到机场，握了他有些发凉的手舍不得放开。萧离笑着说：“笨蛋。我会尽快赶回来。”

宁玖把萧离的手捂在手心：“你的手有点凉，马上就要登机了，我给你暖暖，”说着低头过去呵热气，一边呵气一边用手心搓。

正这么个时候，旁边过来个姑娘，正是安然，热情的跟萧离打招呼，宁玖回头，一见之下，也是有点惊艳，安然只画了点淡妆，巴掌大的小脸，皮肤吹弹可破，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看起来脉脉含情。

萧离笑着点头打招呼，

“这是谁啊？萧离介绍下吧，”连声音都很好听，

萧离说：“哦，这是我哥哥。”

宁玖忙松了萧离的手，也礼貌的答话。

接下来便是安然一直在跟萧离说话，内容大概是台词的一些问题，安然对很多处理的太直白或者不够有留白的地方不大满意，萧离听了点头赞同。安然高兴的继续说。萧离一直认真听着。

宁玖彻底被晾到一边。

直到广播响了，萧离才回头跟宁玖说保重，我很快就回来。

宁玖只是点头。有外人在，那些罗里巴索的嘱咐没办法说出口。

安然也冲着宁玖笑，手很随意的搭在萧离肩上，虽然萧离闪开了，但并没觉得萧离有什么不高兴。

宁玖很清楚，萧离一向讨厌身体接触。有点类似洁癖。若是其他人，萧离早就恼了吧？

宁玖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的消失。自己一颗心，也沉沉的下坠。

宁玖躺在枕头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萧离果然是太耀眼了。大家喜欢他简直再正常不过。

安然真的很不错。更方面都比自己强很多。

更何况，自己是男性，而安然是个正经的大家闺秀。如果自己跟安然谈什么竞争，也只是个大笑话吧？

假如萧离本身其实并不排斥女性，那么为什么不让萧离去找个好姑娘来爱呢？

毕竟中国社会还很传统，就算自己把萧离拴在身边，到后面又能怎样？连个法律依托都没有。只怕爆出去就是丑闻，甚至毁了萧离的事业和前程。

自己喜欢男人，难道也要拉着萧离下水么？

17.

电话忽然响起，宁玖一把把电话拿过来，在看到来电者名字的时候，宁玖一阵失望，不是萧离，但还是有些意外的惊喜。宁玖按下接听键。

“宁玖么？我是路栖，我刚下飞机，晚上一起坐一坐吧，”声音愉快而温和。

宁玖很高兴，说好。上次让路栖那样尴尬，宁玖一直觉得对不起路栖，还以为从此以后就再没机会见面，没想到路栖竟然主动联系自己。

刚放下电话，另一个电话进来，是王安。

“组长，熊子出狱了，”

宁玖心里翻了一个个儿。

“组长，熊子昨天来青皇闹了阵，我估计他可能今天还来。他大概是觉得组里应该补偿他。宁远少爷说他今天晚上亲自过去侯着，要处理这件事。”

宁玖略沉默：“我晚上过去。你知道就可以了。”

宁玖打电话给路栖，把约见地点定在青皇。

宁远进青皇的时候，路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宁玖进来，远远的站起来，满脸阳光般的笑容。宁玖心里忍不住动了动，只觉一阵温暖。

“宁玖，”路栖见宁玖到了面前，有些腼腆的笑着招呼，

宁玖笑着拍了拍路栖的肩膀：“坐。”

旁边过来一个人，正是王安：“组长，和路先生要点什么？”

宁玖说：“啤酒吧。”

路栖忙说：“好！”

王安下去。路栖回头看宁玖，宁玖也回头看路栖，两人看着对方，忍不住笑出来。

“看来你身体没事了。”路栖笑：“还是啤酒好。看来你现在过得不错，我放心了。”

宁玖又搂着路栖的肩膀拍了几下：“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说话间，啤酒端上来，宁玖对着路栖举杯：“喝点，算是给你接风。”

路栖端着酒杯笑开，很好看的样子：“我就不说谢了。”

两人喝干。

一点点酒精的兴奋。

“最近手上的案子还顺利吧？”宁玖问得很真诚。路栖是律师。在行业里也颇有声名。

路栖笑：“宁组长比从前会关心人了。”

宁玖在路栖肩上拍一下：“说什么呢，我一直都这样好不好。”

路栖呵呵笑出来：“你什么时候也变臭屁了？被那个萧离传染了？”

宁玖的笑还在脸上，不知怎么的就有点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