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顺眼的听着玲姐介绍张荣臻身边的贵宾:“这是新视的钱总,我们两家公司有很多合作项目,以后还要请钱总多多照顾我们
小琅。”
胡曼没来,胡曼经纪公司的副总过来了,也算给足了面子。
虽然因为陈小琅和胡曼那点绯闻,两边公司前一段在媒体上闹得挺僵,明面上到底是做戏,私底下在商言商,该合作得还是得笑
着握握手。
陈小琅忽然觉得额头上烧得慌,像是被某种炽热的光线直射着。
这是一种微妙的似曾相识,让他泛起了一层厌恶的鸡皮疙瘩,随即右手握拳,指头缝隙里噌噌的痒起来。
抬头看过去,站在张荣臻旁边的人正跟他笑,笑得好像他们之间一定有过苟且之事并且还将继续下去,眼神堂而皇之的热烈的淫
荡着。
五官倒挺亲切,还有个精巧的下巴,在一般人里面都算周正。皮肤是一种洁净的白皙,像是肥而不腻的猪肉一刀断开的横面,作
为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笑得不乏下流的男人,这种肤色挺浪费的。
身上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衬衣,解开一粒扣子,有一种很讨打的雅致。
他彬彬有礼的双手递名片,给董爱玲一张,然后专门再给陈小琅一张。动作看起来还是轻佻,总之每一个细节都让陈小琅有一种
抡起拳头揍他的冲动,明明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明明没见过这张脸。
陈小琅不得不伸手去接,同时拿住名片的瞬间,他的尾指在陈小琅的手背上划了过去,依依不舍的放开。
细微的感觉从手背一路蔓延向上,浑身都跟着起毛。
这人究竟是什么玩意,陈小琅经过袁明升那回事怎么也不能算雏儿,可是还是深深的感觉到被骚扰了,那种亵玩的态度和淫秽的
挑逗感,跟轻微晕车一样让人不舒服,想吐又不到能吐出来的程度。
很讨厌,总是就是很讨厌。
拿在手里的名片还有淡淡的香水味,白底暗纹上印着他的名字,钱兴武。
陈小琅觉得这名字有点眼熟,努力想也不怎么想得起来,意识似乎主动排斥了这个人的相关记忆。
钱总一手端着酒杯,从董爱玲身边蹭过来,要跟陈小琅握手。陈小琅本能的退了半步,钱总一手捞住他晃了晃,笑着凑到他耳朵
边说话。
“小子,还记得我吗?”
这句话他咬得音很重,带着恶狠狠的笑意。
陈小琅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虽然见过两回,还是头一次清楚明白看到他的脸,就是那天偶然找错门找错人,撞到他正在包房里
跟人干好事,偶然揍得他不能自理的钱兴武。
冤家路窄。
娱乐圈还真他妈是个圈,打个转就碰上了。
“钱总,来,让小琅敬钱总一杯,前一段媒体上闹腾的,年轻人不懂事,也给钱总那边添麻烦了。”
董爱玲敏锐的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端着两杯酒强行介入进来,呵呵笑着把酒杯塞陈小琅手里,使眼色让他少惹是生非。
钱兴武倒是颇为绅士的站开半步,举着酒杯,笑眯眯等陈小琅敬他喝。
陈小琅就只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想把酒泼他的笑脸上去。按理说这个人真没怎么惹他,虽然刚才那一手挺淫贱的,也算不了
什么大事,这种狂想揍他的感觉究竟是从哪生发出来的?
还好程述突然扑过来,适时阻碍了陈小琅的暴力情绪。
程述拍了这么一部红片出来眼看也能混个名导,整个人乐开了花,喝得面红耳赤跟煮熟的螃蟹一样,横着走过来,搂住钱兴武的
胳膊和他套近乎:“钱,钱总,我谢谢你!你回去跟胡曼说,我谢谢她,谢谢她啊!”
钱兴武也不介意他往自个衬衣上喷酒气,拍着他胸口大声说:“程导,程大导,您是什么人啊?我们胡曼可是您一手捧红的,得
给您敬茶去!”
两个人醉的没醉的都满口胡话的互相吹捧起来,张荣臻也凑过去了,比着手势商讨今后的合作计划。
董爱玲拽着陈小琅躲远,躲到大厅角落去逼他的供。
“你认识钱总?”
陈小琅偏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还真不能算认识,今儿才头一回看见他的脸,话也没跟他说过一句。
董爱玲瞪他一眼,伸手撩他后脑勺。
“玲姐!”陈小琅委屈的叫她,“公众场合您别这样,看发型都乱了。”
“好自为之吧,小子!”
董爱玲懒得跟他扯皮,转头入席去了,要操心的事情还多,操不着心的事情也有。
这个圈子里蝇营狗苟讳莫如深的人际关系是常态,不该上心的就不上心,车到山前船到桥头,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董爱玲显然误会了,陈小琅显然不知道她误会了。
董爱玲跟管理层的人一桌,陈小琅和演员们一桌,公司里头的几个红人也来了,轮着跟陈小琅坐一块敬酒握手,勾肩搭背语笑言
欢的拍合照。
当然不是多稀罕他,无非是捧张荣臻的场。
公关部请了几个关系最好的娱记来报荣艺达庆功宴独家内幕,拍完大佬们,就专门守着火速蹿红的陈小琅拍照,顺便套他的话。
还好董爱玲有先见之明,下了禁言的死命令,陈小琅光是和蔼可亲的给记者们敬酒,请他们也吃点。
大部分人都喝高了,一个个上了照片都笑得红光满面,陈小琅就笑得更酣畅。
借助酒精的帮助,他顺利的忘掉了入席前的不愉快,再一次把正在张荣臻跟前笑得春风得意的钱兴武丢到脑子后头了。
喝到后来,记者们撤了,剧组的人先后也走了,程述让人给架着还不肯出门,非要赶下一场。
“还有下一场啊,都半夜了。”陈小琅打着酒嗝问董爱玲。
董爱玲回头看看剩下的各色人等,不多,都是张荣臻的老伙计,还有两三个新人演员。她也没回陈小琅的话,拿上手包准备走人
。
陈小琅正要跟她出去,张荣臻招手喊他。
“小琅,一起来吧。”
陈小琅回头看,没注意站在他身后的钱兴武,倒是发现了他搂在怀里的人,袁老板那个新欢,现在是张荣臻的人。陈小琅后来知
道他叫什么了,还真有个欢字,冯欢。
整场庆功宴都没见他人,怎么这会被召来了?
“小琅,来。”
张荣臻叫第二回,语气就有点硬,脸上还在跟他笑,露出一排森然的白牙。
关于他和冯欢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陈小琅本来都没想着了,又在瞬间从脑子里复活。
这些八卦是同期进去公司的小演员说给他听的,陈小琅之后愣头愣脑的问过董爱玲,他问得很认真,董爱玲搪塞不过去,最终给
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是他,你是你,要不要跟他一样看你自己。”
她的眼神里,确实有一种俯视下来的怜悯。
想到这些,陈小琅开始觉得发寒,喝完酒本来头晕脑胀的热乎着,一股尖细的凉意沿着脊背爬上来,让人畏惧。张荣臻跟袁明升
不一样,袁明升把他当小孩哄着玩,张荣臻就真的跟他那身腱子肉似的充满了畜类的气息,稍微接近,就能感觉到危险。
他跟他那些提着西装准备走出去的老伙计,像个小鸡仔一样被他裹着走的冯欢,还有几个乐颠颠跟过去的新人。
这就是,开堂会?
陈小琅笑不出来,也不敢回应张荣臻,他匆忙的转身乱找,董爱玲早就没影了。
“陈小琅,你他妈再给我磨唧,你要是再不来就再别来我的地方!”
张荣臻也喝了不少,怒吼出来效果惊人。陈小琅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虽然觉得挺丢人的,可他就是不想去也不敢喊不去。冯
欢从张荣臻的胳膊旁边探了半张脸,用深仇大恨的眼神鄙夷了他一眼。
大概是青楼红姑娘对良家妇女的鄙夷。
陈小琅皱着脸万分为难的当口,有个人胳膊张开,从背后扑上来大包大揽的抱住他,搂着他往前冲了几步。陈小琅侧头怒瞪,看
见钱兴武正用口型问他:
“不想去?”
陈小琅本能的点点头。
“荣臻——”钱兴武挥着胳膊高喊起来,笑得态生两颊之淫。“我今晚喝多了不想凑热闹了,让小琅送我回去吧!”
张荣臻心领神会,搂着冯欢走人。
目送着他们走出门之后,陈小琅泄了一口气,坐椅子上发愁,具体也不知道愁什么,就是觉得挺愁的。旁边有人哼哼哼的笑,听
来无比欠揍。陈小琅翻眼看他,他还站这不走难道真等着自己送他回家去?
要说,这孙子本来也是打算跟张荣臻他们一块玩去的吧,根本就是一个圈里的人。一个圈里的禽兽。
陈小琅头一回觉得,自己说不定真进了一个圈,就算现在没有,很快也会与禽兽无异。
“笑什么?”陈小琅用无比烦躁的语气吼他。
“这么凶?我可是搭救了你啊,英雄救美,美人不领情?”钱兴武拍拍他的脸,兴味十足的样子。“我前两回见你,你还真就是
一二傻子,看不出来该聪明的时候还挺聪明。”
陈小琅让他噎得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回。
脸上被他的手拍过去的地方还是发毛,毛得想跳起来揍他。陈小琅双手握拳,双肩绷直,脖子都粗了一圈。钱兴武连忙高举起双
手,笑着喊投降,站开了两小步。
“哎,要不来我们公司吧。”钱兴武笑着说着。
陈小琅硬邦邦的站起来往外走,不管他在后头叫什么笑什么,跟着张荣臻混下去是讨不了什么好,跟着这个什么钱兴武那就更不
是事!
这是个圈,跳来跳去也还是在一个圈里,去哪不一样?
巫伟的声音在脑子里轻忽的响起:哪不是圈呢?
第八章:迷途
陈小琅没敢去张荣臻的堂会,后果也不是太严重,就是把新戏的男主丢了。
比较费解的是,新戏还是他上部戏的续集。
续集中女主角遇到了一个和初恋情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将军,于是爱情的种子在重楼深殿中孤寂的孕育,最终破土而出,女主角开
始走上了一条比深宫中女人内斗更加彪悍的道路,她和将军在一次次的政治纷争天下战乱中精诚合作,最终炮灰了老皇帝,将军
黄袍加身,女主母仪天下,成就了男主更成就了自己的爱情。
陈小琅把本子都读完了,程述提前给他的本子,让他多揣摩揣摩角色。
说是这个角色跟前作有相似之处但是有更加复杂的人性,更加矛盾的性格,更加跌宕的经历,要在演技中展现多层次多角度的人
物特征,这对陈小琅来说是个打磨自己的好机会。
陈小琅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帅到不需要打磨什么地方,还是挺期待开拍的,前一部火了,这一部拉的投资多,据程述说,盔甲都做
得漂亮多了。
拍出来肯定更帅。
结果临开机董爱玲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主角给捋了。
前期宣传里面一直是陈小琅,虽然没有明确的打出过演员表,可是发出去的消息稿上都详详细细介绍过陈小琅会在续集中演绎怎
样一个加强版的少年将军。
多少女粉丝痴痴等着定妆造型出来。
结果就这么没了。
玲姐倒没有破口大骂,她还很体贴的跟陈小琅说了一下,可能是胡曼那边对他有意见,不肯再合作,公司也没有办法。
虽然董爱玲说得合情合理,陈小琅要真是相信,那还真是二傻子。
换上去的主角是熟人,冯欢。
他那部压着的戏终于播了,正好赶上偶像剧的大潮,没什么大反响,就在十几岁年轻人中间红火了一下,还让配角把风头都抢了
。张荣臻要捧他,也不管合适不合适,给他个热剧赚眼球。
事到如今,陈小琅不能去拍张荣臻的桌子更不可能去爬张荣臻的床,踩着自己的脸去了人还不一定受落,既然坚贞节烈了一回就
算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得撑住了。
陈小琅一连几个月没开工,穷得给不出房租,正想着要不要搬去巫伟那里凑合一段。
董爱玲给他弄来了一个小角色,在一个武侠电视剧里面演反派,从头到尾没几个镜头还死得挺磕碜的。
陈小琅对这回的造型倒是满意,金冠金袍,衣袂飘飘,手执一柄白玉骨描金花鸟大扇当然是塑料做的,眉轩目朗,顾盼生威,额
上还画着三道金光,怎么看怎么邪魅酷帅不可一世。
可惜就是镜头太少,到了片场,花上一两个钟头化好妆穿好行头,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搬个折叠小凳子坐好,等着。
等一天能等上在镜头跟前晃一下,有时候还没有。
陈小琅开始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跟荣艺达签了好几年,要是这几年的光阴里张荣臻一直这么整治他,丢一边再不管,那最
美好的青春时光可就要蹉跎过去,没有什么机会让他的脸重见天日了。
这是影响到人生理想的大事件。
非常严重。
演到最后反派练功练得走火入魔,被男主角女主角为代表的一群正义人士围剿,最终惨死于乱剑之下。陈小琅非常到位的展现了
角色焦灼、惶恐、迷茫乃至大吼大叫大哭大笑的癫狂,赢得了导演的赞赏,说他特别给戏。
陈小琅满满一腔郁闷,那点抓狂还不够发泄的。
剧组转战到佛山拍外景去了,陈小琅的戏份已经结束,一个人提前离组,回城他就给巫伟打了个电话约出来见。
巫伟出去欧洲电影节溜达了一趟,回来更有大牌范儿了,几个本子堆在手上还正不紧不慢的休假。刚好燕宁也拍完了一部剧,同
时轧的另一部资金不足停工了,也就回来歇着。自从他们俩毕业之后,三个人头一回聚齐。
巫伟让地中海的阳光晒黑了点,衬着他新剪的短发,油然而生一种红尘历经的男人味,浑浊却不失清婉。
燕宁由衷的称赞了巫伟越来越帅。
燕宁还说自己残了,从学校出来三年就残了。全怪当初不知道怎么就走上了苦情戏的道路,从龙套哭到女配再哭到主角,活生生
哭出来两个大眼泡,现在想转型也转不动,压根没人找她演别的。
陈小琅建议她要不也去拍大尺度写真算了,拍得美美的,能露多少露多少。
燕宁说行,等着再人老珠黄一点就去抛胸露乳卖弄风情性感转型,然后再残花败柳一点,就去演好妈妈恶婆婆,到时候说不定能
给这两个小兔崽子当妈。
陈小琅说哪啊,最多当后妈。
巫伟坐在一边听着他们扯皮,然后走自己的神。
“巫伟——”
陈小琅又拖长声叫他,巫伟听见就抬起头,看着他微笑。陈小琅苦恼的灌了一杯酒下去,问这两个最知心的人:“你们说,我是
不是就这么完蛋了?”
燕宁跟巫伟对看了一眼,伸手拍拍他肩膀。
“小琅,别急。”
燕宁挺认真的安慰他,燕宁说她刚才两句话已经展望完了自己在演艺圈的未来,但是她展望不了陈小琅的,他的前途还很远大。
或者说,他这么一号愣头青在这个圈子本来就挺罕见的,能走到什么地步还真看不出来。
燕宁嘚吧嘚吧的说着,陈小琅追着巫伟的眼神看,巫伟跟他点点头。
“不会的。”
只有巫伟这么说了,他才相信。
陈小琅确知了自己不会就此完蛋,振奋精神又回到工作岗位上,没工开这几个月他天天到董爱玲跟前报导,就算是蹭个广告模特
的活也能上镜头不是。
好消息还真来了。
董爱玲一早进来公司看见他,专门把他提溜到自己办公室,关门关窗,正襟危坐的隔着一张桌子盯着他。陈小琅往椅背上靠了靠
,觉得玲姐怪吓人的,凑近了才发现她妆这么重,还没盖住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