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早膳的时候,谢东君又试图要提起有关于去太学堂上课的事。
「又来了,每天都问你不烦吗?都说了我不想去!」濮阳宣璆打断谢东君的话,手握着筷子用力地戳着碗里的食物。
这人,每次才想要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偏要说些不中听的话!
谢东君看着濮阳宣璆三秒,然后……
「好痛!」
听到谢东君的呼痛声,濮阳宣璆转头一看,只见谢东君捂着后脑勺蹲在地上,五官全都皱在一起。
「你……」
「因为保护殿下而受的伤突然痛起来了……」
「……」你个卑鄙小人!
濮阳宣璆无言地看着蹲在地上耍赖的人,很明显地,那人是在用他身上的伤来威胁自己。
偏偏让他受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濮阳宣璆自己。他想到上次因为上课的事和谢东君吵起来,最后闹出那么一出,就不敢反应太
激烈了。
而且谢东君什么时候不拿他的伤来作文章,偏偏就挑这个时候!
「啧,卑鄙的家伙……」
听出濮阳宣璆话里的退让,谢东君马上站起来,开始准备濮阳宣璆上课要用的东西,一边准备还一边自言自语。
「奴才来这里就是为了做殿下的伴读,要是殿下不肯去的话,奴才也不能因为沾殿下的光一起学习了……」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濮阳宣璆没好气地说。
没想到这家伙一直要他去太学堂,其实是自己想要识字啊……
濮阳宣璆和谢东君准时出现在太学堂里,引起太学堂里其他孩子的注意,众人很是惊讶。
「璆王殿下出现在太学堂里,真是难得啊。」
说话的人是当今宰相的儿子赵昭,细长白皙的脸配上眼角上扬的双眼,让谢东君联想到了狐狸。像只扬着澎大尾巴四处招摇的骄
傲雪狐。
虽然被人嘲讽了,但是濮阳宣璆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他只是看了赵昭一眼,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直接坐了下来。
谢东君先是站在原地发呆了一下,然后才猛然清醒似的赶紧走过去将会用到的书和文房四宝全都准备好。
「这就是那个吧?听说皇上最近送了个侍人过去。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虽然濮阳宣璆不理他,赵昭还是继续说着,语气中不难听出挑衅和缺少对濮阳宣璆这个皇子应该有的尊敬。
皇上送过去的侍人不怎么样,就表示皇上对濮阳宣璆也并不是很重视,不然应该会送个经过精挑细选,手脚俐落的侍人过去才对
。
谢东君听出赵昭话中之意,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要回头看他的欲望,他将东西摆好之后,就要退到房间的后面去。
「上哪去?」
原本一直看着前面的濮阳宣璆这时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谢东君看。
「呃……奴才在后面等……」
谢东君指着教室后面,那里站着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全都用打量的眼神看着自己,很明显地,那些孩子都是这些贵族之子的
伴读。
「你不是想上课吗?站在后面要怎么学。」濮阳宣璆指旁边的空位,示意谢东君坐下。
「可是……」
谢东君很犹豫。他是很想上课啦,但是他们才刚出现在太学堂里就已经引来一堆闲言闲语了,要是他在光明正大地坐在濮阳宣璆
旁边,不难想像又会出现什么样的闲话。
「少罗嗦,我让你坐你就坐下。」濮阳宣璆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从一出现在太学堂里,濮阳宣璆就表现出了和在静心殿里完全不一样的态度。不管做什么都是冷冷的,像是在自己的面前筑起了
一道透明的墙似的。
「是……」
不敢违抗这个状态下的濮阳宣璆,谢东君只好坐在濮阳宣璆的旁边。
他一坐下,马上就听到后面的贵族之子们又开始窃窃私语,大概是对于濮阳宣璆居然让一个下人坐在那里和他们一起听课有所微
词吧。
谢东君感到坐立难安。
「殿下,奴才还是……」
谢东君才刚想说他还是到后面去好了,但是刚开口濮阳宣璆就瞥了他一眼,让他硬是把接下来的话给生生吞到肚子里面去。
过了一会儿,年迈的太傅慢吞吞地出现了。
太傅看见濮阳宣璆做在太学堂内,先是惊讶地睁大眼,然后便满意地对谢东君笑了。谢东君反射地对太傅回以一笑,却不知道为
什么太傅要对自己笑。
「那么,我们开始上课吧。」
上课的内容似乎是有关诗词的,但是谢东君一点也听不懂。
虽然语言相通,但是这个国家的文字跟他以前所学的完全不同。
谢东君很喜欢念书,却因为家庭因素只上过小学,原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学习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很困难了。
看着书上的文字,谢东君的眉头越皱越深,一看就之号是一副鸭子听雷的样子。
另一方面,虽然很久没来上课了,但是濮阳宣璆却是一副游刃有馀的样子。即使被太傅叫起来回答问题,他也能够轻松地侃侃而
谈,只见太傅满意地连连点头。
濮阳宣璆坐下,斜眼看着死死盯着书本看的谢东君。
「看你这么有兴趣,还以为你有上过学呢,结果根本不识字嘛。」
濮阳宣璆话里有些得意,也有些故意嘲讽。
谢东君听出了他的讽刺,却只是转头看了濮阳宣璆一眼,然后便继续专心研究书上的文字。
见谢东君并不因为他的讽刺而生气反驳,濮阳宣璆便自讨没趣地继续听太傅上课。
太学堂里,所有的孩子不是睡着就是发呆,就连濮阳宣璆也是拖着腮,虽然好像有听课,却又不时听着窗外像是在神游。
只有谢东君一个人挺直背脊,手握着毛笔一笔一画地在纸上练习。太傅顿时对这个虽然只是个下人,却勤奋好学的孩子备生好感
。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所有的孩子们等不及太傅走出太学堂就一哄而散。
谢东君依然坐在原位,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濮阳宣璆也不急着离开,时不时还会纠正谢东君的字。
「今天难得看到殿下来上课,难不成明天也会到吗?」
闻言谢东君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桌前已经围了一群人,而带头的便是宰相之子赵昭。
「殿下居然会来太学堂上课,难道是突然对皇位有兴趣了吗?」赵昭笑着说,但是语气中有着的是轻蔑。
「还是说,殿下开始想要扭转您一直以来的形象了呢?」
大家都知道,在现在所有的皇太子后补中,就属濮阳宣璆是最没有希望的一个。
不只是因为濮阳宣璆乖僻个性,同时也因为他从没有展现出任何过人之处。
这么一比较起来,其他两位皇子就显得要有希望多了,所以臣子们基本上是分成两派,簇拥两位皇子的人是势均力敌,却没有任
何人看好濮阳宣璆。这也难怪那些大臣之子对于濮阳宣璆会这么没有礼貌了吧。
但虽然被这样不敬地对待,濮阳宣璆还是不反驳,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群来意不善的孩子们什么话也没说。
反倒是一直坐在旁边旁观的谢东君憋的一肚子火,自己跟着的主子被人欺负了,他怎么可能可以冷静?
更何况濮阳宣璆绝对不是没有实力,却被这样误会着。
谢东君还没来得及阻止,自己的嘴巴就动起来了:「但皇上说了,他对殿下是很有高的期望的。」
众人的目光马上就转移到谢东君身上,被众人注视的谢东君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再说了,虽然殿下很久没有
来上课,但是他的表现似乎是这里最好的,就连太傅对殿下都是赞不绝口呢,各位刚刚难道没有听到吗?」
谢东君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正因为谢东君说的是事实,所以众人都只能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带头的赵昭更是马上扭曲了原本的笑脸。
「你这个奴才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出言不逊!没人教过你奴才应该有的应对吗?」
谢东君下意识便要下跪谢罪,但是却被一把拉住。
一直都没开口的濮阳宣璆说话了,冷冷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做主子的能力不够,所以连个下人也教不好
罗?」
「不,臣没有这个意思……」
暗地嘲讽归暗地嘲讽,但是濮阳宣璆总归还是个皇子,他们不可能真的当着濮阳宣璆的面说出太过无礼的话。
「非常抱歉,臣先告退了……」赵昭带着扭曲的微笑,接着一甩手便离开了太学堂,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濮阳宣璆并没有阻止,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
「奴才是不是多嘴了?」
见那群孩子面色不豫地离开,谢东君有些不安地看向濮阳宣璆。为了自己一时的口舌之快,谢东君有些担心会给濮阳宣璆带来麻
烦。
要知道孩子们之间是有所谓的欺负这回事的,更何况这些孩子在家里都是受尽宠爱的二世祖,自己一个下人居然还敢顶嘴,想必
一定让身为主子的濮阳宣璆颜面尽失了吧。
「不用在意那些家伙。」
濮阳宣璆冷哼一声,站起来准备离开。
「走了,回去练武。」
「啊,等等奴才啊,殿下!」
谢东君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扫进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跌跌撞撞地跟上濮阳宣璆。……
每日固定的练武时间本应是濮阳宣璆最开心的时候,但是今天他却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因为不能随便摧毁花草,濮阳宣璆只好拿着树枝开始掘土戳蚂蚁,一旁看着的谢东君虽然大概知道原因,却不敢多说什么。
「今天不练了,睡觉去。」濮阳宣璆闷闷地说,然后便把树枝随意一丢,直接往寝殿走去。
将床铺整理好,服侍濮阳宣璆去睡觉之后谢东君就闲下来了,他四处晃了晃后便进到了书房。
濮阳宣璆的书房比起濮阳御天的要小上许多,但是藏书还是不少。
他找了本刚才上课用过的书,然后便开始自己磨墨,拿了张纸开始练习。
一旦开始认真起来,时间就像是飞一样地过去了,谢东君不知不觉写了一叠的纸,却还是怎么写都不顺心。
「这个世界的字还真复杂……」
光是要把字的样子跟意思连起来就已经很难了,还要注意他的发音什么的,谢东君陷入了困境。
不只是不习惯用毛笔,他这个年仅九岁的手也因为无法定定地悬空而总是抖啊抖的,导致每个字都像是蚯蚓在爬一样扭曲。
「唉……」谢东君自暴自弃地把毛笔一丢,整个人趴在桌上。
原本想着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重温念书时的快乐的,但是现在看来真是困难重重啊……
现在的他根本就是从最基本开始学起,而他的身分也不允许他去问别人,只能自己卡在瓶颈中无法挣脱了。
原本还有点期望这个身体有可能会记得一点,但是看起来果然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还是不识字的啊……
这么说来,虽然他之前有试着回想过,但是完全没有有关于这个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呢。
不管是在他的脑中,还是在梦中,都不曾出现过这个身体过去的记忆。
像是父母、兄弟、朋友,没有任何一点点的记忆。
谢东君很好奇,为什么他的父母会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宫里当太监。
自己的儿子,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孩子,进了宫里就等于是绝后了,为什么可以就这样舍弃呢?难道是因为穷苦到活不下去,
所以宁愿让儿子当太监,也要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吗?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儿子都算是没了,身体还被自己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灵魂给占据。
这就叫做世事难料吗?
不过这一连串的巧合,谢东君是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啊……不过真要说的话,谢东君觉得现在的生活是比过去轻松许多。
不用担心吃住的问题,照顾濮阳宣璆也不是很难的事情,比起过去一天要兼三个打工,每天都清晨出门半夜才回家的生活要好得
多了。
只不过濮阳宣璆是皇子这点还是让他有点心惊胆战就是了……虽然现在还是个孩子,不过以后长大了,似乎会有很多的麻烦事呢
……
「这个字应该这么写,有祈求之意。」
谢东君猛地抬头,才发现濮阳宣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醒,静悄悄地晃到书房,还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工整个字给他看。
「殿下……」
濮阳宣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猜不出他现在的心思,但是手下还是不断勾勒出一个又一个整齐漂亮的字,嘴巴同时以简单易懂的
方式讲解着。
谢东君从一开始的惊讶,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沉浸在濮阳宣璆的教学里。
教到了一个段落,濮阳宣璆才放下毛笔,看着谢东君的眼中有种为人师的得意:「……这样懂了吧?」
「是!」
谢东君对濮阳宣璆笑着,开始收拾桌上的废纸。
「殿下真是个好人,就算是对下人也不吝于指导,奴才可以跟着殿下真是三生有幸。」
虽然嘴巴上是这么说,但是谢东君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他并不是真的那么想,他只是想要逗逗濮阳宣璆而已。
果然,听到谢东君的话濮阳宣璆脸马上就红了。
「我、我只是闲着没事干罢了!才不是特地过来看你的!再说了,你是我的伴读,要是连这一点都不会才是丢我的脸!」
濮阳宣璆嘴硬的样子却只让谢东君更想笑,而他也真的不小心笑出来了。
「你!你笑什么!」
「嗯?奴才才没有笑呢,噗……」
「谢,满!」
发窘到不行的濮阳宣璆干脆抡起拳头开始追打谢东君,而谢东君则是满房间跑给他追。
「是!奴才再也不敢了!」
「你哪有什么是不敢的?你这个大胆奴才!」
「陛下饶命啊!」
听到声音吓得急忙奔来的红玉站在门口一看,便忍不住笑出来了。
他突然觉得这样子的殿下真好哪……
自从谢满来了之后,原本总是很坏脾气,很不好伺候的殿下总算表现出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开朗了。
以前的濮阳宣璆总是躲在静心殿中,不愿意和同龄的孩子一起念书,只是一昧地拿着树枝自己练习所谓的武功,偏偏濮阳御天又
不愿意让他参与军事,因此濮阳宣璆对濮阳御天也是怨怼的。
这样一想,或许濮阳御天把谢东君送来到濮阳宣璆的身边,还真是做对了吧。
「殿下,可以用晚膳了。」
红玉的声音打断了两个孩子已经变成游戏的追逐,谢东君这才惊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啊,已经这么晚了!殿下要先用晚膳吗?还是要先沐浴呢?」
濮阳宣璆闻闻自己身上,感觉自己身上弥漫着一股汗味。
「先沐浴之后再用膳吧。」
「是!」谢东君应了一声之后,便马上跑出去准备洗澡水。
看着谢东君离开的背影,濮阳宣璆坐下来稍作休息。
红玉站在一旁笑着看他,年龄比两人都大得多的她感觉像是看到自己的弟弟一样。
「殿下和谢满的感情很好呢。」
听到红玉的话,濮阳宣璆嘴硬地反驳:「谁跟他感情好了?一点都不好!那家伙就会惹我生气。」
「是吗,可是……殿下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呢。」
濮阳宣璆看着红玉,然后撇过头去,耳根微微地红了。
「……还好啦。」
「殿下,已经准备好可以沐浴了……你们怎么啦?」
快步跑进房间的谢东君感觉到气氛有异,便随口问了一句,但是却被濮阳宣璆狠瞪了一眼,谢东君被瞪得莫名其妙。
「你……少罗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