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班诺从黑影身旁走了出去，他把桌上的刚刚K2喝了一半的饮料拿起来，当着黑影的面全倒在地上，在静寂的黑夜中发出响亮的水落声。

【你既然不敢这么做，就少在我面前放屁。】班诺把杯子轻轻放到桌子上，道：【艾德里安，我们俩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我敢承认利用了他。】他轻蔑地低声讽笑道：【你，你敢吗？】

艾德里安走上前，月光把他淡漠的脸照得份外清晰，他红色的兽眸只淡淡扫了一眼班诺，再没有说第二句话，起身离开。

班诺冷眼看着他离开，等艾德里安的身影消失后，他走上前，把木门轻轻关上。

转身走到桌前坐下，看着那杯空荡荡的被子，心下并没有得逞的愉悦，反而空荡荡一片，并且他知道，这份空虚是永远都填不满的，任何东西都一样。

他坐在桌前，心下想着他与艾德里安的交易。

他获得了一个机会，而艾德里安成为了首领，这是一个完美的交易。

要和平夺得首领的位置，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固伊自己交出首领的位置。

固伊不是傻子，不是雌兽的挑战他绝对防备有加，那些在竞技场外消失的雄兽碎块已经非常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要让他放下戒备心，只有让他最为看不起的雌兽进行挑战。

而除了帕欧麾外，最难的是拥有毒液的欧丁，即使是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杀了欧丁。

K2出现的时机是那么完美，凌厉的身手，强大的武器，以及他目前还没有发觉的……

并且，也只有他，艾德里安才会接受最后的要求，伴侣的要求，这样交易才算是真正成功。

班诺毫不怀疑其余的雌兽连让艾德里安伪装一下的可能性都不会有，但是这明明应该是虚假的宣誓，却似乎超出他的想象。

艾德里安的兽鸣，绝对不是伪装就可以做到的。

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本源的声音，连他听到了都能感受到那股震撼。

班诺不知道为何，一股怒火油然而生，他蓦地抓过桌上的杯子，反手一甩，杯子碎裂在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班诺蜷起身子，抱着头倒在桌面上。

久久没有起身。

chapter62

K2左右等不到艾德里安，便在床上躺下，先睡去了，雷霆瞅瞅他入睡的脸，也砸吧砸吧嘴巴闭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K2全身一惊，霍然睁开眼睛。

艾德里安似乎正要上床，发觉K2睁着眼睛，轻声道：【吵醒你了？】

【没……】K2往里坐起身，给艾德里安让出位子。

艾德里安上床，躺在K2的身侧，阖上眼睛，许久没有感觉到身旁的人躺下来，又睁开眼睛，果然K2坐在一旁低垂着眼，静静地看着他，艾德里安问道：【怎么了？】

【……】

艾德里安坐起身，侧头看着K2为难的脸，似乎有什么很难启口的事。

【？】

K2闭上眼睛，想了想，兽皮下的右手握成拳，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我想告诉你一些事。】顿了顿，【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从哪里来的吗？】

“哇吼吼，我真是喜欢这部分。”雷霆闭着眼睛，调侃道：“真相时刻！希望你会告诉他，你告诉他这件事的后果。”

“……”

“别对一个机器人露出这么可怕的脸，订下守则的可不是我。”

K2自动把雷霆的各种嘲讽扔到脑后，反正现在违规的事已经干了不少，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破罐子破摔了。

艾德里安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现在要说吗？】

【嗯。】

【为什么？】

【呃？】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会是问这个，K2愣了一下，认真地想了想，才一字一句开口：【因为我怕我和你所想的不一样。】

黑灯瞎火的，看不到艾德里安的表情，K2心境莫名平静，脱出口的话也容易多了。

【我并不是你这个‘星球’上的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星球’，是各种物体组成的‘天体’……】K2停顿了一下，发觉无论怎么解释，总需要解释新的词汇，沉思片刻，放弃。【算了，换种说法。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就在你每天抬头看到的天空上，但比起天空还要远，比起行……星星还要远得多。】

【……】

【这不是开玩笑，星星上确实有其他的生命体，但也不是每颗星星上都有生命体，这需要非常复杂的环境……呃，这个就不解释了。】

【虽然我和你们这个‘星球’上的雌兽长得一模一样，但实际上，我在我家乡的性别是和你们一样的雄兽。】他深呼吸一口，艰难地吐出最后的话：【我的寿命不会太长，并且我和你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虽然K2无法看到艾德里安的表情，但艾德里安却能把K2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K2的表情并不是K2以为的足够坚强，眼神闪烁忐忑，透露出浓浓的不安，甚至有那么一刻，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避开艾德里安的脸。

在这件事上，他并不是那么的无动于衷，他也在怕。

【你知道臂环的事了？】

K2点点头，若不是因为知道臂环的事，他会不会说出口还不一定。

如果不是气氛不对，他可能忍不住稍稍调侃一下艾德里安‘求婚’的事。

【那么你告诉我这些的意思是，想让我放弃你吗？】艾德里安慢慢吐出话，红瞳一暗，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笑。

K2完全没有感受到四周冷下来的气氛，他的头脑被艾德里安的一句话深深打击到了，他假想过，心里建防过，但原来这一切在这句话面前都不攻自破，理智顿消。

长久的停顿，K2不言不语，黑暗中只有他轻缓的呼吸声。

艾德里安靠近他，左手伸出，横在他的脖颈上，似是轻轻抚摸。

皮肤上传来的触感让K2一惊，艾德里安的手寒如冰，贴在温热的脖颈上带来冰冷的寒意，却同时也刺激了陷入自我世界的K2。

他一下惊醒了，转头去看艾德里安，却因为黑暗的缘故，无法窥见艾德里安的表情，只能在黑暗中看到一个模糊的大致轮廓，而在这熟悉的轮廓下，艾德里安好像和平常不一样。

熟悉得好像还是艾德里安，却偏偏陌生得难以捉摸。

是眼睛长时间盯着黑暗的缘故吗？

K2闭上眼睛，欺身上前，抱住了艾德里安的肩膀，感觉到熟悉的味道，微微安下心来，道：【如果你打算放弃我的话，我不会强留你。】

艾德里安面无表情地被K2抱住，听他说着冷淡漠然的话，双手抬起，从K2腋下穿过，慢慢回抱着K2。

【但是，我不会放弃你。】把艾德里安紧紧抱住，K2喃喃道：【我不会放弃你的。】

艾德里安顿了顿，还未环抱住K2的手一停，片刻后，才慢慢把双手贴在K2的后背上，感受着怀里的身体坚韧又脆弱，起伏的身躯在自己的胸前，散发着人体特有的37摄氏度的体温。

艾德里安沉默着，慢慢收紧手臂。

【呃……有意见就说，太紧了一点。】K2忍不住伸出手，用手指戳戳艾德里安的后背。

艾德里安闻言，又抱了一会儿，才慢慢放开K2，道：【我不需要自己的子嗣。】

【你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不想。】

虽然这个时候K2应该高兴，但心里充斥地更多的是疑惑，马上，他就把心里的疑惑喊出来：【为什么？】

艾德里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停顿了片刻，才道：【我们这样，很好。】

对于雄兽而言，是没有亲情而言，他们的人生中除了战斗外，剩下的就是繁衍后代，而所谓的后代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谁。

这导致，他们对于所有的幼童都一视同仁，这可能是唯一的好处。

K2摸摸热热的耳朵，道：【在我的家乡那里有很多神奇的东西，说不定可以找到办法的。】

前提是这个种族繁衍后代的方法不会过于离谱，但雌兽都带着男性特征了！让K2讲的时候很不自信，他到现在都还不清楚雌兽是怎么生下孩子的。

而且，无论是库伦还是驱逐者之盟，他都很少看到孩童，亚克西斯曾说过，因为兽人的幼童非常脆弱，在刚开始的时候，会在很安全的地方抚养，他们的成长期非常的快，在一年后，雄兽已经和成年的雄兽大致没有区别，会转交给养育者，而雌兽则漫长得多，直到他们的性特征成熟。

艾德里安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语气不温不火。

K2只当他并不相信自己，随意一笑，并不在意，心说，到成功的时候，再好好得意一番。

雷霆轻蔑无聊地听着俩人的对话，心下却总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

这件事居然这样轻松的解决了，K2都有点难以置信，他重新躺下，可惜此刻早就睡意全无，转身去看艾德里安的脸，脖子上突然传来微微刺痛的感觉，K2奇怪起伸出手，打算抓抓。

刚伸出手，还未触及脖颈，手突然被艾德里安捏在手里。

【！】

【脖子上裂开了。】艾德里安把K2的手拉离他的脖子，欺身上前，舌头轻轻舔舐过他的脖颈，感受到舌尖上的铁锈味，声音微滞道：【流了一点血。】

【……】K2镇定得用手背擦过脖颈上留下的口水，虽然口水是有杀菌的作用，但……还是不提倡这个做法吧。

尽管K2看不见艾德里安的脸，但本能敏锐地感觉到了那股犹如实质的视线，他也只能，紧了紧嘴巴，强笑道：【谢谢。】说完暗暗鄙视了一下自己。

伤口极浅，K2用手摸着，已经不再流血，便不在意地闭上眼睛。

半晌又睁开。

艾德里安的视线依然停留在K2的脖颈上，时间长得有点奇怪，那明明只是一道极浅的伤口。

【我脖子上还有什么吗？】K2奇怪起又用手去碰。

【……没有，睡吧。】

【？】

尽管很奇怪，但当艾德里安绵长的呼吸声传来，K2也慢慢闭上眼睛，进入睡梦中。

“明明，你呢？你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雷霆的声音乍然闯入脑中，却没有等来K2的回音，他应是已经睡过去了，雷霆心下叹息，忽然间也不那么在乎答案了。

“不想要……再也。”K2半睡半醒间，居然把这句话讲了出来。

＊＊＊＊＊＊

当第二天来临的时候，K2才知道，艾德里安身为首领的第一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聆听班诺的要求，并且无条件满足。

而在听过伦布迦的心愿后，K2知道班诺的要求，应该是把这里所有的雌兽放回他们原来的部落。

而这会对于驱逐者之盟是怎么样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不言而喻。

一个没有雌兽的部落，能生存下去吗？

并且，要把这么大规模的雌兽带回他们原来的部落去，怎么可能是一件简单的任务。不说旅途上的艰辛，就单单是走到其他的部落的门口，估计都有着生命的危险。对于臭名昭彰的驱逐者，部落的雄兽们可是不会手软的。

有那么一刻，他简直觉得班诺疯了，但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班诺的勇气。

或许，他做了一件，这里所有雌兽梦寐以求，却不敢付诸行动的事。

而在所有灰色的人群中，成为一个红色鲜明的代表，并不仅仅是勇气，他拥有的更多的是执着，和不放弃。

雷霆站在K2的肩膀上，看着高台上站立的艾德里安，以及站在艾德里安对面，却略低几级台阶上的班诺。

周围围绕了几乎部落里所有的兽人，这是盟内的中心位置，祀殿。

称为殿，却只是一个空旷的广场，中心竖立着五根数十米的石柱，每根约有50多吨，圆形排列，围绕着一个高大方形石台，向下约有数十级台阶。

石台上搭着一个模样古怪的巨石，巨石呈梯形，上面立着手臂粗细，约1米长的石柱。这样古怪的石头居然是天然而成，K2和雷霆刚知道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虽然班诺站得比艾德里安矮，但我却觉得他们的高度一样。”K2抱臂站在一旁，平心而论，班诺虽然是雌兽，但气质独特，似乎无论和谁站在一起都能不显不露，毫不被对方气势所压。

“我觉得他蛮像你的。”

K2侧头瞥了一眼雷霆。

“你别瞪我，我真觉得。”雷霆伸出脚爪，指指班诺，“他的脸虽然和苏亮无差别，但感觉上和你更像。”

“……”

“有点像是你和苏亮的混合体，真奇怪……”

K2刚要说话，心口一阵悸动，但刹那就过去了。

“怎么了？”

K2摸着胸口，摇摇头，刚才的心悸是错觉吧。

俩人交谈的片刻，已经错过了艾德里安接任首领的情形，只听艾德里安询问班诺的获胜的要求。

场面上热火朝天的氛围瞬间消失无踪，静下来的祀殿看起来像是邪教的聚会，周围尽是一帮模样凶狠，眼神火热的兽人，K2总有一种马上就要全体自焚的错觉，幸好现在不是晚上，不然可能就更加阴森诡怖。

班诺全然无视投射在他身上的火热视线，他抬头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艾德里安，就移开视线，平视前方。

K2皱眉，他不会看错了吧，班诺……在笑吗？

“我怎么有种不妙的感觉。”雷霆转头对K2道。

K2蹙眉紧紧盯着班诺，手心情不自禁地握成拳。

班诺终于开口，只简单地一句话：“废除‘雌兽不得出盟’这条禁令。”

下一刻，举众哗然。

chapter63

【班诺！】

班诺不回头，听声音也知是K2追着他跟来，便慢下步伐，等他上前。

【为什么？】K2一追上班诺，劈头就问：【为什么不直接放走雌兽？】

班诺笑道：【放走也是会被抓回来的。】

虽然班诺在笑，但K2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的笑意。

【你这样做，他们未必明白。】K2想到雌兽们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不安，那种希望落空，甚至不敢置信的复杂眼神，比起怒骂更加的深刻。

班诺从腰侧拿出一个水壶，递给K2，道：【这是秋极果的果汁，味道很好。】

K2接过，发现是就是经常在班诺家喝的那种乳白色的果汁。

【秋极果树在盟外遍地都是，但是在盟里非常的少见，价值很高。】

【……】

【因为雄兽喜食肉食，对于蔬果一类全无兴趣，所以他们捕猎而来的食物，往往都是动物为主。】

【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能外出的雌兽，只能依附雄兽而活，导致社会地位低下，没有生存技能。那条禁令表明是是保障了雌兽的安全，真正的作用却是桎梏了雌兽的自由，限制了他们的发展。

而班诺为他们打开了这道门，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走出这道门，他们是独立的人；留在这道门后，他们只能成为附庸，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是，他不应该用这种偏激的方法。不给希望，和夺去希望，带来的伤害不可同日而语。

K2理解，却不赞同。

【我从未承诺过什么。】班诺低声笑道：【只是他们这么认为罢了。】

雷霆在站在K2肩膀，冷嘲：“天生的政客。”

【你觉得这样很有趣吗？】K2冷声问。

班诺斜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看着他们的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变得惨兮兮的，很有趣；看着他们唯唯诺诺地躲在门后不敢走出去，很有趣；】他低笑出声：【看到你现在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很有趣。】

【班诺！】K2底喝道：【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他一把拉住班诺的胳膊，把他拽向自己。

班诺墨色的眼睛，澄黑一片，漠然地迎视K2的目光，嘴角却带着还未平息的恶劣笑意。

【你……】K2发现了不寻常，惊慌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