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投影中的画面因为过度繁复的重组，导致数据崩溃，智能电脑发出警告的声音后，一切恢复到初始画面。

而此刻，天色已经微微地亮了。

罗文收回手，他举止从容，和前面的疯狂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除了身上微微出了一点汗外，连气息都没有紊乱，可见他超人的体力绝不是像外貌表达的无害。

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了，露出肌肉分明的身躯，强壮有力，上面布满着各式的伤口。

走入浴室，花洒已经打开，一片水雾弥漫着的空间内，已经有一个若有似无的人影在花洒下面，仰着头，闭目冲洗身上的泡沫。

罗文静静地，用一种很诡异地欣赏目光看着，那个人影仿佛没有发觉身后多了一个人一样，双手开始慢慢顺着水流，搓洗自己的身躯。

罗文伸出手，那个人影似乎也已经洗好了，但是奇怪的是花洒并没有停下，他却已经伸手去拿搁在一旁的浴巾，把身上的水珠擦去，从花洒下慢慢朝着罗文走来。

轻易地越过罗文的身体，走到罗文身后的镜子前，看了看，才把浴巾扔到自动清洗筐内。

而镜子前是没有水雾的，那个人影照在镜子上面，他的镜像右边正好是罗文的镜像，他已经放下手，转身专注盯着那人看。

镜子里面的人，看也不看罗文一眼，漂亮的异色双瞳被专门的眼膜喷雾遮掩住，仿佛带了一副琥珀色的隐形眼镜一样。

他朝着罗文走去，然后又轻易地穿过他的身躯，消失在门外。

而花洒下又再度出现这个画面，罗文就这样静静地不知欣赏了多久，下身可怕狰狞地仰着头，他却毫不在意，仿佛正常男人急迫的舒缓欲望对他来讲没有任何的影响，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眼前重复的画面……

＊＊＊＊＊＊

K2在光芒下警惕地睁着目光，不敢有丝毫的眨眼，眼前的房间光线虽然昏暗，但是并不影响视物。

而在这所有的事物中，唯有面前的透明的圆柱形的营养舱最为惹人注意，不仅仅因为它里面的液体在释放着耀眼夺目的蓝光，更重要的是里面还有一个人在看着他，笑着。

K2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快的惊人，他没有抓住。

“看起来还是没来得及。”沉闷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怪异的细微噪音伴随着这道声音。

K2一眼就看出来是营养舱内的人在对他讲话，这个营养舱不仅巨大，还很高，目测在十米左右。

营养舱内的人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营养舱内的人，不是因为K2认识她，而是照她现在的模样，她是没有办法在营养舱内活下去的。

这是一个女人，有着一头短短，只覆盖着头颅绒毛一样的黑色短发，五官很精致，属于漂亮却不张扬，带着一股令人心喜的亲切之感，胸前饱满的乳房挺立着，坚挺富有弹性，而胸口下面……没有了。

普通人很可能看不见，但是K2知道，下面应该有很多微小的细丝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是在维持着这个女人的生命状态还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只是被蓝色的液体遮掩，不是那么清楚罢了，不细心，根本不会注意。

那女人说了几句，K2都没有理会，她撇撇嘴，忽然不开心地上下飘来飘去，一下子飘到最上方，得意地俯视着K2。

K2一下子脑子里面就炸响了，他见过这个女人，就在不久前——安琪拉的神像！

这样看起来，模样虽然还是有差别，但大致的轮廓已经绝对不会错，只是，神像没有胸部，这也是K2一时无法看出的原因，他从来没有想过安琪拉长着两个乳房，这么诡异。

其实，这不应该说是诡异，他只是没有想过，安琪拉有可能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听他不自觉地脱出口，笑道：“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K2虽然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应该这么快的相信人，但是这个女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让人很容易不设防，可能是来自她那身可怜，并不具有杀伤力的身躯吧。

“你真的是安琪拉，你不是已经……？”虽然这个女人还活着，但是这样的或者，还能算是“活着”吗？

安琪拉说：“我不知道你说的安琪拉是谁，在很早前，我在克罗多的时候，他们是这么叫我的。”

“很早前……？”

“是啊，很早了，不知道多久了……”安琪拉露出怀念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放开，她并没有表现出很纠结以前日子的情绪。

K2虽然在和安琪拉聊天，但其实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反而把周围都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个遍，确认没有威胁了，才放下心来，问出了关键的问题：“你是什么人？”

安琪拉眨眨眼。

K2道：“这里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T-M的研究所，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你和T-M是什么关系？”他越说越是克制不住语气内的急躁，连忙停下，不再开口。

安琪拉看了看他，委屈道：“好不容易等来个活人，居然还是这么无趣的人，唉。”

这声叹气，倒叹得不伦不类，皆因为明明叹气抱怨，安琪拉的神色却兴奋开心地不得了。

K2很想举枪威胁，却迟迟没有动，他还没办法对着一个只有半身的人露出武器。

安琪拉观察他的神色，忽然一笑，营养舱内泡沫串串冒出，她说：“在问别人是什么人之前，难道不应该说说你是什么人吗？来这里做什么？你又和T-M又是什么关系？”

居然把问题原封不动地还给了K2。

可惜安琪拉没有等来K2的针锋相对，K2很快就回答：“帝国外空探寻员，编号ZG873294，你可以叫我K2。”他冷冷地看着安琪拉道：“和T-M没有任何关系。但要说到法律义务和责任，介于T-M在这个非注册星球建设非法的研究所，我有权对其进行逮捕，移交星际法庭进行审判。”

“可爱的探空员，你要在这个空荡荡的研究所内把一个只能存活培养皿中的可怜女人带上星际法庭吗？”安琪拉可怜兮兮地问。

K2没有回答，眼神坚决地看着她，抿着唇，如一尊布满青苔的花岗石像一般。

安琪拉笑容慢慢收敛，眨眨眼，游到玻璃前，双手覆在上面，透过蓝色的光幕，静静地看着K2，久久才开口。

“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眼睛了……小可爱，你的手怎么回事？”

K2皱眉，半晌才道：“在研究所内沾上不知名的液体，腐化速度很快，我只能选择截肢。”

安琪拉可惜道：“手法拙劣，时间过长。不然回到帝国的话应该可以重新复原的，现在没戏了。”

K2的脸上没有出现遗憾或者后悔之类的表情，他的表情坦然，很平静甚至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而这并没有出乎安琪拉的意料，帝国的兵种优良，一直闻名星际。

安琪拉道：“不过小可爱不要担心，我有办法可以复原你的手，怎么样，快来求我吧~”

K2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在这里和我讲了这么多的废话是在拖延时间吗？”

安琪拉见K2的眼睛已经平复下来，眼眸隔着蓝色的光幕，被渲染成浓黑的深蓝，漂亮得像是海底最深处被上万米之上的阳光不经意地投射进去，形成绝望冰冷的海底里最温暖的光辉。

所有影响思考的情绪终于被他完美地压制住，眼神理智，眸光内霍霍闪着坚毅的光，安琪拉知道自己愉快的调戏时光，结束了。

“我的名字……算了，你还是叫我安琪拉吧。T-M内的一名微不足道的研究员。”

“微不足道吗？”K2怀疑地反问，清楚地告诉安琪拉他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小可爱太多疑了，确实微不足道，只不过是T-M在这个星球上的研究负责人之一而已。”

K2：“……”

“小可爱想问就问吧，好久没人陪我讲话了，外面都是怪物，我都出不去。”安琪拉忽然又退回去，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K2脑子里疑问太多，所以他并没有马上提问，而是分析后，照着顺序开始提问。

“什么时候？这我就不知道啦，我来的时候，这里的研究所已经建立完善了，我只是参与研究项目而已。”

“什么项目？”

安琪拉转转身，笑道：“这个不能说。”

“……”

“我想，我有权保持沉默。”安琪拉玩味地看着K2。

K2道：“你说你是负责人之一，其余的人是谁？一共有多少的人参与研究项目？”

安琪拉想了想：“一共有四五个吧，前面的我不清楚，至于是谁，所有的人都带着外貌模糊器，除了编号和沟通，其余的一概不知，我们也不被允许讨论除了研究之外的事。”

K2有点惊讶，T-M组织内有这么严格的保密手段，甚至研究员之间都无法得知身份，难怪一直游弋在在星际内，而没有被逮捕，这也就是说，只要T-M愿意，任何想谋取暴利或者有兴趣的人都可以加入，并且不用担心身份曝露。

想到或许自己认识的人，或者自己的上官中有潜伏着T-M的人，他满脑子就像沸腾的烧水。

chapter37

安琪拉像是回忆一般地低声道：“唔，说起来，工作环境很恶劣呢。”

K2心想，岂知是恶劣，简直是变态。

他问：“我来到这里之前，曾经发现另一个研究所。”

“你说的是G1吧。在东经98度，北纬30度那个地下的研究所？你也见过了？”

K2点头。

安琪拉笑道：“我们建立的第一个研究所，后来放弃掉了。”

“为什么？”

安琪拉垂着眉，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等抬起眼，却很犹豫地看着K2道：“即使是我，到现在也并不是完全明白。”

K2蹙眉，并不理解这句话。

安琪拉没有说话，淡淡的目光沉寂下来，里面有一种莫名的光芒，很是庄重。

K2便没有再问，而是道：“那么在这两所研究所发生了什么事？”

安琪拉打起精神笑道：“这才是小可爱关心的问题吧，你把这个问题细化，是想以后进行对比吗？真是讨厌，人家不喜欢说谎的~”

K2沉默没有理会。

安琪拉得了一个没趣，看起来K2是知道怎么应付她了，不说话简直要憋死她了，只能开口：“你可以看出来，这两所研究室的区别吧，G1由于是撤离，所以除了一些无法带走的和我们并不需要的，几乎完好无损，而G2则因为发生研究事故，所以变成这样了。”

“是和这里的怪物有关？”K2压低语气，却无法掩饰里面的厌恶，他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T-M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像这样屡屡在研究所里发生重大事故，可想而知他们的研究目的十分危险。

对于T-M而言，人命不过是研究过程中偶尔的垫脚石，失败后，只要重新建立新的研究所和聘请新的研究员就行，这种罔顾人命的想法，是K2最为痛恨的。

“是吧。”安琪拉像是没有发觉K2的厌恶一样，随意道：“发生异变，超出预料，研究人员的失误，这不是常有的事吗？”安琪拉自嘲地笑了笑：“发现每一个新的事物，进入全新的领域，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像你们研究员之间说的”只有被神承认的人才可以进入的领域“？”

安琪拉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这话真可爱，是帝国的研究员之间说的吗？”她笑着摇摇头，说“我们不相信神，如果能创造出什么奇迹的话，一定是人类自己。”

K2嘲讽道：“那样的怪物也算是奇迹？”

安琪拉玩味地看着K2：“如果我们没有失败的话。”

“生化武器。”K2冷冷道：“这就是T-M的目的？”

安琪拉盯着K2，缓缓道：“虽然我不应该透露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信息，但我想破例一次应该没有关系——不是的，但是你永远不会理解。”

K2认真地点点头：“也是。”

安琪拉哭笑不得，她想表达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又为什么留在这里？”K2认真地问：“看你的样子不像被抛下。”

安琪拉很无奈地说：“我以为很明显呢，你觉得我这幅样子能跑到哪里去？”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K2问得自然，倒把安琪拉问得一愣，如果是寻常人的话，可能就不会问得这么直接伤人了。

安琪拉越发笑得开心：“这是我的自大造成的，我拒绝了实验体进行实验，而坚持自己参与实验，最后，他们只救下我的头颅。”

K2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不会透露这个实验的信息了，冷道：“至少你还能思考说话。”

安琪拉回避了这个话，兴趣盎然地问：“小可爱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K2站了一会儿，有点累了，便慢慢把身体靠在一旁的仪器上，道：“我觉得你只是告诉我两件事。”他竖起一根手指：“你想让我知道的；和我不想知道的。”

安琪拉低下头，轻笑了一下，说：“难道这个责任不在小可爱吗？”

K2靠着仪器默默坐下，忽然低下头，唇碰了碰银环，安琪拉的眼神缓缓的寂静下来，莫名地说：“你根本没打算出去，对吗？”

K2抬头看了看安琪拉，有一刹那，他觉得安琪拉的眼神古怪的完全无法理解，但是他并没有深思，只是道：“这只是必要的手段，你早看出来我开着录音。”

安琪拉点点头，道：“但是我和你说的话，无论你录音不录音，都是这些。况且——”她拖长尾音：“即使我说了什么，法庭上我的证供也是没有法律效力的。”

这点K2当然知道，但是，这些资料即使不能用于定罪，在某方面也可以影响到评审团的决定。

两人之间无话可说，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

K2是知道安琪拉绝对不可能告诉自己任何有用的信息，再说他并不信任安琪拉，很可能她话里面就有误导自己的假话，遂不再开口，而是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安琪拉静静地看着他，当两者之间流淌着这样宁和的气氛的时候，她似乎才可以好好地欣赏眼前的人。

他长得真好看，安琪拉想，五官上已经挑不出去任何的缺点，连皮肤都这么好，真是难得。

她慢慢地贴在玻璃壁上，默默地瞅着K2，看他闭着眼睛，脸上混合着军人的坚毅和某种天真的执着，再落到他的断臂上，她眨眨眼睛，她在想要不要帮他复原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光太过灼热，K2睁开眼睛，往她那里静静瞥了一眼，又闭上眼睛去。

安琪拉忽然一笑，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安琪拉的声音缓缓响起：“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

K2静了一会儿，安琪拉想他一定在想要不要理我，却听K2忽然问道：“那个兽人之间的法则是你定的？”

安琪拉一愣，继而爽快地说：“是啊。”她想了想，好笑道：“很久之前了，怎么他们还在沿用那个？”笑容空荡荡地浮在表面上，下一刻就停住了，脸上呈现出一种冷冷的叹笑，道：“那个时候……因为生育力不高，雌性的地位并不好。说起来，我挺看不起那帮雌性的，虽然他们的性别和我不同，在我看来，还不如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