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寒想起那毛茸茸的球球,心里便好受不少,柔柔一笑,道“它倒不十分缠我,虽总跟在我身边,却不大让我抱”
“它不让你抱么?”周辰微微皱了眉,那它为何总赖在自己身上?
“嗯”若寒重重的点了点头,雀跃道“那日我被主人救回,一睁眼便看到它赤红的双目,吓的我拉着被子躲到床角去。那时我怕
它怕的什么似的,哪里敢抱它。后来处的久了才晓得它所做种种皆不过虚张声势罢了。它的性子才最是懒的,能躺便不坐,出门
必是要主人抱在怀里的。主人也曾命我抱它,只是它太重,我抱一阵手臂便酸的什么似的,主人便不肯让我再抱它了”周嫣连这
样的小事都想的到,若说她对自己不好,便真真昧了良心了。
“球球它原便比一般的狐狸大些,这几日又重了不少,抱着就越发累人了”周辰嗤笑一声,道。
若寒朗声笑着,说道“每日我烧制的兔子都是它吃了去,主人不过尝一口罢了,岂能不胖?不过也稀罕,有一日它回来竟一口也
不吃的。主人哄了它半日,它竟连旁的东西也不吃了。不过啊,它拢共撑了两日,到第三日晌午,竟一连吃了两只兔子”
周辰看他笑得如此欢愉,也禁不住轻笑出声,道“贪吃又懒,它哪里像是狐狸,倒像个孩子”
“在说什么如此好笑?”语梁进门便见周辰同一个男子对面坐着,周辰冲他笑的甚是开心。心里便恼了起来,冷笑一声,问道。
他这几日总寻不着周辰,一日比一日慌乱,前日听说周辰是到山上散心,便渐渐放下心来不甚在意。可昨日早起探子来报,说周
辰回府时并非孤身一人,竟带了个小倌回来。语梁气的什么似的,却又不便多说,只自己跟自己赌了一天的气。
今日早起,心里却觉着空落落的,总也放不下。于是过了晌午便来王府,想看看这小倌究竟是何等模样。他刚进院便听到房内有
笑声,蹑手蹑脚的进到房中,却见周辰同那小倌谈笑甚欢,心里气不过,便快步走到周辰面前,细细打量那小倌。
长的也算标志,可若同自己比还是差了几分姿色,也不晓得周辰是怎么想的,竟将这么一个人带回来。
周辰见语梁打量若寒,略略怔住,再笑不出来。他定了定神冲语梁笑笑,道“这是若寒,若寒,这是王语梁,王公子”
若寒忙站起身冲语梁行礼,道“若寒见过王公子”
语梁见周辰脸上瞬时不见了笑意,哪里还顾得上若寒,只寒声道“这便是你救下的小倌?于我看也不过尔尔,救他是做什么,也
并非什么好人物”若寒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却骇于此人身上的气势,不敢说话,只略略往周辰那儿挪了挪。
周辰见若寒神色十分不安,冲语梁轻笑一声,道“若寒他不过家仆罢了,小倌一说,乃是造谣”语梁听他竟为若寒说话,静静的
盯着若寒看了一阵,冷笑道“家仆么?细看,倒也算得上我见犹怜的佳人了。这么说,王爷是有了新欢么?”
周辰轻笑一声,仰起头盯着语梁看,坦然道“新欢?这话说的蹊跷,有新便有旧,那,何人是旧爱?”
语梁听他这么说,又不便发作,只咬了咬牙,笑道“王爷你喜欢他这样的人么?”
周辰见若寒越发惧怕,捏了捏他的手要他放心,仍旧冲语梁笑着说道“我喜欢与否,又同语梁你什么干系? ”
语梁只见他拉起若寒的手,暴怒之下恶声说道“没干系!”说罢狠狠剐了若寒一眼,夺门而出。
语梁一路奔回御书房,抬起七弦琴将房中偌大的白玉屏风砸碎,却仍不解气,捉起红玉砚台砸向琉璃灯台。
好一阵嘈杂,待到语梁略略消了气,御书房已是一片狼藉,竟不见一个完好的器物。他看着地上那些碎成一片片的玉器琉璃,冷
笑一声,吩咐道“拿笔墨来!”好好好。周辰你说我管不着你的事,你说与我无干,那好!我找个人来管,我将那有干的人叫回
来!我这便写旨将韩子齐召回来,有他在,我倒便不信你仍会将这小倌留在身边!
第76章:初露锋芒惹神伤 九 上
六月初八,入伏来最凉爽的一日。自初六起连着三日的雨下的通透,风自窗棂拥入书房内,带着一股子花香同点点清凉一圈圈绕
着人。
师旷脸上绑着一个四指宽的银色挑花缎带,含笑坐在桌前,右手笼着茶杯,修长的手指在茶杯上微微的转动。
若寒立在一旁静静的看了他好一阵,心底的担忧一点点隐去,渐渐不见了踪迹。好俊俏的一个人。挺挺的鼻梁,桃花一样的唇色
。嘴角总含着一抹笑意,如春风一般的和煦。若今生真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倒也称心。
周辰见若寒盯着师旷脸上腾起一抹红晕,心里明白,这,便是一见倾心。他轻轻一笑,冲师旷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要送个
人给你”
“若寒?”师旷柔声道“我听说了,只不清楚是怎样脾性的一个人,不过既然是你送的,总是好的”
“你为我收下他,还是为他收下他?”周辰也不顾若寒在场,直直问道。
“若是人好,便是为他;若是不好,便是为你”师旷仍旧轻声说道。
周辰咧嘴笑笑,拉过若寒,将他的手递入师旷手中,道“如今呢?为谁?”
“好细的手,这样纤细的一双手,哪里又能受累”师旷轻轻摸了摸,笑道“跟着我,可是要吃苦的,你能受住么?”
“能,能”若寒被他握住手,浑身猛的一颤,脸色越发的红了,诺诺的应道。
“听声音,倒是个干净的孩子。你多大?”师旷并未松开手,微微仰起头,冲着若寒灿然一笑,问道。
若寒看的痴傻,好一阵才喃喃道“十五”
“才十五么?”师旷微微皱了皱眉,犹豫道“这样小的年纪,必定是贪玩的。可你若是跟着我,便同这花花世界再没了干系,你
要想清楚才好”
若寒见他有松手的迹象,赶忙两手一并捉住他的手,慌乱的说道“不,不我贪玩,我很乖我很听话,我,我跟着你,一辈子”
周辰嗤笑一声,道“听听,这就许了你一生的承诺,师旷,你可担的起么?”
“我担不起”师旷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手,道“孩子,你想清楚了么?你果真想清楚了么?旁的不说,我看不到,单这一点,你真
的能承受么?你跟着我,便要照料我的饮食起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一个模样。初始,或许你会被我的皮囊所迷惑,会
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可久了,总也乏味,你渐渐便生出些厌烦的心来。可那时我却已惯了有你在身边,离不开了。你的那份厌倦
,便是我致命的伤。”
周辰含笑饮茶。师旷越发的会说话了,你的厌倦乃是我致命的伤?师旷啊,你这么一说,谁能抛下你不顾?纵若乏味至极,却如
何舍得抛下你。
“我不会”若寒的头摇的好似拨浪鼓,叠声道“我不会厌倦,我不会的。我跟着你一辈子,永永远远都不会抛下你”
“你的一辈子还是我的?”师旷讪笑一声,道“若有那么一日,我死了,你该如何应对?”
“我守着你的坟”若寒定定说道“守着你的琴,守着你的衣物,守着你的屋子,守着我同你在一处的时时刻刻,就这样,过我的
一辈子”
师旷微微一笑,缓缓将方才蜷在一处的手舒展开,那么缓,便如同一朵玉兰绽放,竟好似,还带着一股幽香。
若寒忙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紧紧的握住师旷的手,半点都不肯松。他喜欢这个男人,他看不到自己,也便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那
股子风尘气,他说自己干净,他是头一个说自己干净的男人。多好。
师旷缓缓松开若寒的手,笑道“跟着我,便苦了你四处奔波。若有想见之人,便趁我仍在京师时去看看,过一阵待我离京,便不
晓得又到何时才会回来”
“我想去看看主人同球球”若寒想了一阵,诺诺说道。
师旷听了这话,微吃了一惊,道“怎么嫣儿仍住在山上么?”
周辰轻叹一声,苦笑道“她不肯下山我能如何?孤身住在那小小的院子里,我看着心里总觉不忍”
“那音音如今又如何?”师旷轻声问道。
“我给她寻了个院子住着,她如今也算半个隐士了”周辰听他并不再问嫣儿,也不提及。
师旷微微一笑“这倒好,她原也同我说过,想寻一个旁人寻不着的地方安静度日,如今你倒是随了她的心了。只是许久不见,也
不晓得她如今过的如何”
“不然便将她们叫来,你问我,我岂能说的清楚明白,我看着好,不定是真好还是假好,定是要你自己问过才清楚”
周辰笑道。
师旷轻缓的摇了摇头“何苦为了我劳师动众,若你说好,那便是好。有你护着,又能差到哪里去”
“不难,音音在城外,嫣儿过来也不过片刻”周辰不顾师旷阻拦,叫过小四,让他去将音音同周嫣请来。
第77章:初露锋芒惹神伤 九 下
音音先到,只略略说了几句周嫣便赶来。音音见她来,岂敢多说,只退到一旁静观她同师旷谈笑。
周嫣见众人皆在,便只说要带师旷到后园逛逛,也不顾旁人,拉着他便出了书房。
“若寒如何,还可心么?”周嫣立在拱桥之上,一跃而起,旋身坐在兽首望柱上,看着对面靠着桥栏的师旷,笑问。
“可心不可心,又如何?”师旷轻笑一声,道。
周嫣见他这话说的不明不拜,只轻哼一声,偏了头去看湖中开的正盛的荷花,道“当年我错杀了夏然,今日我便还你一个若寒,
他定能伴你一生”
“嫣儿,你无需如此在意。哪里是你错杀,是夏然寻死,你才是最最委屈的那一个,我明白的”师旷低头浅笑,柔声说道。
“正因为你明白我才更在意,若是你执意说乃是我杀了你心爱之人,我反倒厌烦了你,绝不会再同你有所往来。你如今这样,我
才真真放心不下”周嫣仍旧看着那些荷花,缓缓说道。
师旷嗤笑一声,道“你放心不下我,我又何尝能放心你,这么多年,你背着杀我挚爱的声名,担着守我一生的重担。
可谁人又晓得这一切不过误会一场,你真真守的那个人,乃是华岫,唉,你同华岫她……“
周嫣猛的回过头,狠狠的瞪着他,却想起他看不到,便从兽首望柱上一跃而下,抬手捂住他的嘴,寒声说道“不该说的不要说”
师旷柔柔一笑,抬手将周嫣的手拉下握住,柔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自己更清楚。难不成人人都不提,就没了这么一回
事,你便真能忘却么?若果真忘却果真能轻易放下,你又是何苦逼着旁人不提此事?”
“谁说我记得!我早已忘了,忘了她的一切!”周嫣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若果真已抛到脑后再不忆起,你为何不肯住回王府?为何至今不肯嫁人?为何要用我做幌子?”师旷淡淡的笑,淡淡的说道。
周嫣冷笑一声“你恼我拿你做幌子么?”
“不恼”师旷微微摇头,笑道“若你真心下嫁,我娶你也不难。左右你我心里都有了人,娶了嫁了又如何?得不到挚爱,你我相
依为命,总也是了了一生”
周嫣冷笑一声,再次跃到望柱上坐下,道“我不会嫁你,我有个要嫁的人”
“谁?”
“也算是一道长大之人,不过比我大了两岁而已,若真论起来,倒也算得上是良人”周嫣嗤笑一声,道。
师旷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忙道“难不成你要嫁给……”
“她能嫁到我家做我的母亲,我为何不能嫁到她家做她的嫂子?”周嫣话中满是恨意,那么深重。
“你何苦毁了自己一生。若果真恨她至此,报复她的多达法子千百,哪一个都比这个好。何况,若她心里没你,再如何作践自己
她亦不会在乎,若她心里有你,为何不想法子同她双宿双飞?”师旷长叹一声,劝道。
周嫣低头沉吟一阵,忽而抬起头放声大笑,恶狠狠说道“双宿双飞?我要如何与她双宿双飞?你当真以为如此轻易么?早在她成
亲前一日,我便将她掳了去,我求她与我私奔。可她却不肯同我在一处,她哭着让我放她走,她说她要做王妃,做我爹的妻。呵
,我一个人,要如何双宿双飞?徒留我一人,究竟要我如何度日?”
师旷听她话里渐渐有了哭音,心中也不禁感伤,轻声问道“你掳过她么?”
“是啊”周嫣深深吸了口气,逼自己将泪水敛去,道“如我这般沉稳之人,竟也有如此冲动之时。竟连我哥都不顾,只为她一人
而已,竟求她与我私奔,只可惜,终究不过我一厢情愿罢了”
“为情,人人皆会疯一次”师旷叹一声,道“不独你一个”
周嫣缓缓垂下眼,凄凄说道“可疯到最后,却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疯魔,岂会有好下场?”师旷笑道“我曾为你起卦,你今生会得一真心之人,只是尚不到时候罢了”
“何人?”周嫣忙问道。
师旷缓缓摇了摇头“只是有那么个人,是谁我算不出”
“可是她?”周嫣犹豫一阵,问道。
师旷仍旧摇了摇头“算不出,只是你命中会有一个人,陪你一生,不相弃”
“若非她,我不稀罕”
师旷听她如今坚决,便再不言语。他算过,那人绝非华岫。周嫣的同华岫,注定有缘无份。
第78章:初露锋芒惹神伤 十 上
语梁这里得了消息,说那若寒乃是周辰寻了送与师旷的。心里悔的什么似的,忙要将诏书追回,仍让韩子齐静待沧州。可他当初
一心要韩子齐早归,发的是加急文书,此刻纵若命人去追,却为时已晚。韩子齐怕是已在回京路上,何况这一来一回,待到诏书
真到韩子齐手中,怕是他人已到了京师近旁。
他越想心中便越是懊悔,到最后竟化作一股怒气,恶狠狠的徘徊在心间。可这怒气的起因乃是他一时失察,要他如何去发作?
“去,将衍王,齐王,临箬郡主,琦璇郡主请来,再命人将师旷同徐音音唤来。朕,要摆一场家宴”语梁想了一阵,阴恻恻一笑
,吩咐道。
六月晚间天气正好自带几分凉意,本已是个相聚的好日子,而这家宴又设在花丛之中,有风清幽,有酒醉人。远处又传来清亮的
歌声同琴音,将一个夜渲染的无尽迤逦。
周辰盘腿坐着,看着面前乌木炕桌上那白玉杯里的桂花茶,瞥一眼上座的语梁,嘴角含着浅浅的笑,侧过头去望一眼远处的水榭
,却只模糊看到音音同师旷的身形,看不真切。
不同与周辰的那份清静,周嫣坐的极不安稳,她四下看看,轻声唤道“哥,他叫我们来究竟做什么?”
周辰轻缓的摇了摇头,道“我也看不明白他这一出是要做什么,若说有所图谋,倒何苦连周息兄妹亦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