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鬃把猎物叼过来,顺脚踩了看热闹的白底一下,白底被踩疼了,呜呜叫着翻了半个身,露出身下一小块深蓝的布料,然后叫完挪啊挪的又蹭回去重新掩盖趴好。
那边浩然还在跳着脚叫骂,“你个混账黑地,你还我牛仔裤,今天找不回来我就扒了你的皮做衣服,……你别跑,还敢跑,再跑!!!……你你你不许过来,哎呀,不许舔我,不许舔了,再舔我就把你舌头剪掉,哇呀,我要阉了你!!!”
金鬃朝天短促的叫了一声,白底耳朵一支,动作麻利迅速的跳起来,头往卧着的地方一拱之后掉头跑远,三转两不转的消失在水源下游。
黑地从一棵树后面现身,慢吞吞的向金鬃走来,在靠近的时候被金鬃一爪子打翻,浩然抓紧机会扑上去一通狠捶。
金鬃和黑地“吃饭”的时候白底从小溪下游一步一步慢腾腾的走了回来,浩然那时候正在生火打算烧他的肉,稀树林有稀树林的弱点,掰回来的树枝都含水分,浩然没办法又跑来跑去的找树洞,那里面有苔藓,比较好引燃。
烟熏火燎的时候看到白底叼着被水冲走的牛仔裤出现,浩然乐的发疯,跳起来在白底鼻子上狠狠的叭了一下。白底很乖巧的在浩然面前拿大头挨挨蹭蹭,舌头一伸一收的舔来舔去,偶尔整张大嘴都压下来,浩然半边身子都咬进嘴里。
浩然被它连舔带啃痒得直笑,抬手蹭掉乳珠上的口水,笑骂,“都他玛跟黑地学坏了。”但到底忙着穿裤子,没分的出手推开。
套上了才发现这裤子还湿漉漉的滴水呢,两条腿瞬间沉得像穿了一双铁鞋,但只要一想起黑地那撩闲的使坏德行,浩然就心甘情愿了。
这段饭浩然吃得非常艰难,柴太湿,火总是烧不起来,浩然的肉——他现在倒是会烤了,但是鉴于今天的实际情况,浩然觉得他今天的肉与其说是烤肉,不如说是熏肉更靠谱一点,浩然最后扒了外面马马虎虎没血丝的一层,剩下的都分给了金鬃它们。
本来不想给黑地的,但是黑地又不知道从哪给他弄回了几根长着果子的树枝,浩然就决定大人有大量的放他一码。
吃完饭,浩然无视黑地有意无意的撩闲,闷头抓紧时间睡觉,他不知道金鬃突然改变了行止时间意味着什么,可能从今天起它们的行动时间要更改,也可能它只是临行起意,这种事情只有金鬃自己知道,可能黑地跟白底也知道,不知道的只有浩然一个,所以他必须得抓紧时间回复体力。
浩然怀疑他最近的体力下降是因为身体对盐分的摄取不足,但是他就算知道一百种粗盐提炼的方法,也架不住他压根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盐矿的常识,何况,他也根本不知道怎么把粗盐提存。
因为睡得晚,浩然是被某只的大舌头捂住口鼻憋醒的,浩然挣扎着给了那家伙一巴掌,打在一大捧粗硬的鬃毛上,才发现居然是金鬃。如果是黑地的话浩然一定二话不说先扑上去给它一顿好打,但是是金鬃,浩然就没脾气了:可能是自己睡得太死了吧,浩然知道自己累起来是很有雷打不动的能耐的。
它们这次是顺着水流走的,浩然一直听到身边有潺潺的水声,而且凭着感觉,浩然觉得是在往下游去,这让浩然越发相信金鬃它们是在送他回家,可能送不回东北亚,但只要有人,总有机会回去的,虽然,可能遣送部门会有意见。
但是,这样一想,浩然就发现他心中居然生出了浓浓的不舍,他想,他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一定要养一只金毛寻回犬,哪怕为了它改变自己的作息也在所不惜,就是不知道,金毛会不会像金鬃这么聪明,这么厉害……
浩然依恋的趴到金鬃背上,然后,他感觉到金鬃前进的步伐停下来,肌肉瞬间绷紧。
沉闷的打斗声在身侧响起,伴随着愤怒的咆哮跟巨吼,好像是很多野兽在围攻黑地!但是紧接着浩然就听见一向护卫在他左后方的白底怒吼一声从他身边冲了过去,瞬间加入了战团。
围攻的野兽居然没有夜视的能力,这让身处在黑暗中一样是个睁眼瞎的浩然害怕的直哆嗦,他拿不定主意他现在是不是该从金鬃背上爬下来让金鬃去加入战团,这种情况让他害怕,就算是生物链顶端的顶级猛兽也有寡不敌众马失前蹄的时候,如果他们被包围,或者金鬃白底黑地它们战死,那么,那个后果浩然想想都不寒而栗。
胡思乱想中身下的金鬃忽然发力,浩然猝不及防条件反射的揪紧它的鬃毛,紧接着浩然发现金鬃奔跑的方向居然是跟发起战斗的方向完全相反,这让他无比庆幸他刚才吓了一跳的时候没失声叫喊出来,但是这种庆幸来得快退得更快,浩然的眼泪像倾盆大雨一样落下来,金鬃是不会落荒而逃的,没有理由浩然就是这么死死的认定着,可是它在最危险的时候抛弃了它的两个兄弟,它带着他……
逃亡。
8.逃亡
黑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黑地和白底到底能不能逃出来,金鬃要带他去哪里?浩然的脑袋里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可是没人能给他答案,浩然能做的就只是揪住金鬃的鬃毛。
奔跑中似乎进入了另一片树林,这回可不是稀树林的那种,金鬃开始左右摇摆,似乎在躲避什么,但就算这样,浩然还是会时不时的被树枝抽到。
金鬃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他忽然停下来,在浩然的惊诧中立起两只前爪搭在什么东西上,然后四肢齐用力,几下就爬到高处。接着他开始趴低身子,浩然愣了一下,这是让他下来吗?
感觉金鬃应该是爬到树上之类的高处,浩然两手都揪紧了金鬃的鬃毛,然后试探着从金鬃背上往下蹭,前几下都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之后才找到脚踏实地的感觉,但是凹凸不平,好像是个三角的锥架。
浩然空出一只手,四处摸索,很快确定这是一个三丫分叉的树杈位置。
浩然两手抱牢一根树干,越是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越是会让人心慌气短,浩然下意识的寻找那个能令他安心的所在,但是一转头,迎接他的居然是金鬃口中的那股腥气,他的大舌头随之而来,贴满浩然整张脸。
金鬃热情的都不像他了,大舌头把浩然的嘴巴鼻子全都遮得严严实实,浩然发不出声音,也不敢喘气,连伸手去推开也不能。等到金鬃终于撒欢够了,浩然就剩下抱着大树狂喘气的份了。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浩然突然间明白了,金鬃是逃走,不是落荒而逃,他是在安顿好了他之后,重新回到他的兄弟们身边去了。
这一晚,浩然在黑暗中过得极度艰难。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战栗半天,金鬃不知道把他带出来多远,以至于浩然一点战斗的声音都听不到,这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眼泪更像绝了堤的堰塞湖,没完没了,他把自己紧紧的贴在树上,双手双脚都缠得紧紧的,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树干的一部分,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躲避其实没什么用处,他既不会潜伏也没有拟态,他在森林里就是个靶子。
就这样惊心动魄的熬过了一晚,天亮的时候,美丽飘渺的山岚在绿色的密林中慢慢腾起,浩然使劲睁大一晚上被他哭肿的眼睛,看到晨雾婆娑中,三道身影若隐若现。
浩然欢喜的不知道怎么是好,他趴在树干上腾出手使劲挥舞,嘴里不停的叫着金鬃他们的名字。
金鬃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叫就撒欢的赶到,他们的脚步慢吞吞的,随着距离接近,浩然才发现他们的脚步居然有些蹒跚。
就算白底自己搞定那条十来米长的大蛇的时候,他都是气定神闲的。
这个样子的金鬃,大概没有力气上树来接他下去了吧。
浩然开始想办法自己下去,这棵树很高,浩然虽然没有被金鬃送到树尖上,可也离地十几二十米,浩然看了一眼就眼晕,他不敢继续往下看,就只好把注意力放在树干上,然后他发现树的枝干部分有点倾斜,虽然只有十来度的样子,但是也足够浩然像只蜗牛那样一点一点的蹭下来,但就算是这样,在离地两米来高的地方他的胳膊还是吃不住劲了,手一松就掉了下来。
万幸树下是长年累月堆积出来的腐烂树叶,浩然只是吓了一跳,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他连滚带爬的跑到他们中间,把三个大脑袋轮流抱在怀里亲不够的挨蹭,心里充满失而复得的喜悦。
然后,浩然打算检查一下他们的伤情,但是金鬃没有给他时间,他和他的兄弟们在表达完了与浩然的重逢之喜后,就半趴到地上,浩然愣住了,这是让他上去吗?
白底在一旁发出催促的呼噜声,一边用大脑袋的侧面顶浩然,他的左半边脑袋被袭击的东西划伤了,一道翻了皮的伤口从额头斜着划下来到脖颈,也不知道伤没伤到眼睛。
浩然手脚并用爬上金鬃的背。金鬃身上有很多像是被爪子挠出来的撕裂伤,一条条一道道,浩然在往他背上爬的时候,能感觉到他一直在轻轻颤抖,但是当浩然爬上去抱住他的脖子之后,他马上稳稳的站起身,然后呼哨一声撒开腿狂奔。
这还是自从浩然在他背上磨破了两腿内侧皮肤后,他第一次全速奔跑。
大片的绿树飞快的向后掠去,像开了快进的动画片,树枝抽到身上像小时候爸爸抡到身上的皮带,浩然调整姿势,像晚上抱着大树那样抱紧了金鬃的脖子,把整个身体都和金鬃贴到一起。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树木好像永无止境,身下贴着金鬃的地方也渐渐变得黏腻潮湿,浩然不敢看,他知道那是金鬃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混着汗,像小溪一样在他身上流,一步一脚印的血。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还在密林里前进,黑地离开队伍,几分钟又回来,他抓了一只有五彩羽毛的山鸡,给了金鬃,不大一会又离开队伍,这次他带回来一只尾巴很大,但是身子很小的东西,浩然觉得那大概是松鼠,他把松鼠给了白底。
这两只猎物都小得可怜,金鬃和白底嘴巴一张连毛都不用吐就直接吞到肚子里去了。
之后,金鬃停了下来,他一停下,就直接摔到地上,四肢落地发出一声闷响,他的喉咙里,像风箱一样拉出呼哧呼哧的破碎喘息声。
黑地和白底都挨过来,发出低沉悲伤的呼噜声,金鬃现在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点金光闪闪的感觉了,全都是血,全都是,被汗水混着,整个身体都染成红色的。
浩然爬下来,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只能摸着金鬃的脑袋不停的亲他。
这样过了一会,大概五分钟,黑地走到浩然身边跪了下去,金鬃支起脑袋,开始摇摇晃晃的推浩然。
浩然顺着他的力气,爬上黑地的背,然后,他们又开始出发了。
这之后的行程就只能用两句话,八个字来形容:衣不解带,人不下鞍!当然了,金鬃他们不是马,没有马鞍的配备,但是浩然觉得也差不多了。
夜行晓宿什么的,都取消了,每天除了解决生理需要,浩然换坐骑,其他的时间它们全都用来狂奔飞窜,连浩然都学会在金鬃背上直接撕扯生肉去填肚子,好吃不好吃都不重要,能不能下口也不是问题,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只要胃袋里别空着磨砂纸,浩然觉得他连树皮都啃得下去。
金鬃他们会在跑动中顺路捕食来不及逃走的一切生命,大到一只山鸡,小到一只甲虫,有一次黑地甚至在奔跑中平地起跳,把一根从树上垂下来的藤条嘎巴嘎巴的嚼嚼吞掉,后来浩然才发现,那是一条肤色和树枝一个颜色的蛇。
浩然记得他们是不吃蛇的,那次在荒原上,白底干掉的那条大蟒蛇,金鬃他们谁都没碰。
金鬃他们正以眼睛能看出来的速度快速消瘦下去,坐在上面能用屁股数出肋骨的条数,浩然学会了用很大片的阔叶树叶子给自己做绑腿,从前T恤衫撕出来的布条又有了新的用处。
每次抓到的最大的那只猎物要给背着浩然的那一只吃,不用驮着浩然奔跑的就只能吃最小的猎物,金鬃背上的伤口开了裂,裂了开,每次休息都要抓紧时间互相舔伤,浩然发现他们的唾液原来真的具有云南白药的作用,至少是具备了一部分的作用。
有几次,浩然没按他们自己的交接班秩序想爬到白底背上去,金鬃的伤一目了然,黑地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一旦离近了就能看到他的伤口流出来的血都混在他的黑毛里,所以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异样其实伤势不比金鬃轻,只有白煞,他的毛色让他的伤一目了然的找不到水份,但是每次都被金鬃咬着裤腰硬薅了下来。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们在奔跑的时候白底突然失足,像风车一样骨碌碌的摔了出去,连翻了四五圈才艰难的爬起来,浩然那时候才发现,白底的一只前爪不自然的蜷曲着,居然骨折了!
断了!!
骨头断了!!!
他就用那条断掉的爪子跟着他们跑了四五天,一刻没停,难怪他跑起来总像一颠一颠的,浩然还以为是因为他在金鬃黑地背上看,看花眼了。
那天傍晚浩然想给白底做个简易的固定架,但是白底拒绝了,他舔着浩然的脸颊脖子,弄得浩然一脸口水哭笑不得,然后用那只完好的前爪异常固执的阻挠浩然的帮忙,把浩然固定他腿骨的树枝扒拉的东倒西歪。
浩然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他想起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爸爸骑着自行车带他,他坐在二八杠的前梁上,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车子摔了,老爸护着他一起摔出去,他吓得哇哇哭,老爸就给他检查,检查完发现全身上下连个油皮都没蹭掉,然后老爸扶起自行车带着他回家,回到家之后,他才发现老爸的右手拇指整个指甲盖都掀飞了。后来浩然自己学自行车,有次下车踢到了石头,大母脚趾上的指甲当场被掀掉了一半,浩然疼的脚都不敢落地,哭着把车子扔在路上,金鸡独立的打车回了家。
9.发现
不眠不休的急行军持续了八天!在这八天里,金鬃彻底脱了形,只剩骨头架子的身体撑不出他原本的威风挺拔,反倒因为暴瘦搞得兽皮松垮,那些好了坏坏了好的撕裂伤被夹在松垮的兽皮褶皱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那是真正的溃烂。黑地比他好不到哪去,因为承担了绝大多数捕猎的任务,他每天要比金鬃白底多跑很多路,浩然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汗流浃背的模样,但就算是在这么累的情况下,他隔三差五的还会给浩然带回一个半个密林里的果子。这样算起来,白底是在外形上最好看的了,但是浩然每次看到他,鼻子都由发酸的冲动,白底变得懒洋洋的,每次一休息,他都好像第一次玩旱冰鞋的笨小孩不会刹车一样一头撞过去,让人心里发疼。
八天后的清晨,他们终于走出了密林。
在通过一条由林木与杂草混长形成的过渡带后,路到了尽头,面前是一个不知道深浅的断崖,金鬃带着浩然没有停顿的跳下去,浩然吓得大叫,紧紧揪住金鬃的鬃毛,但是断崖的落差并不高,浩然一声惨叫还没喊到头,金鬃已经趔趄着落地了。浩然讪讪然的闭嘴,不大一会,白底扒在黑地背上也跟着顺利着落。
他们继续前进,但是浩然明显感觉到速度慢了,这一路,虽然金鬃白底黑地一直在亡命狂奔,但是每次休息快完的时候,身后都会传来类似万马奔腾的地动声音,就是这种声音,让浩然的神经不得不绷紧,咬紧牙关撑过这八天,现在金鬃放慢了速度,是不是代表,那种他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东西,只能生活在密林里?
这个答案仍旧是无解,但是很快的,浩然就完全顾不上再想它了,因为一条大河出现在他们三兽一人的前进路上,那条河的河面是真正的烟波浩渺,它宽得好像没了边!
因为脑袋里一直有个念头,认为这里是非洲,那么眼前这条河,浩然直觉认定是尼罗河,那么顺着河往下走,一定会遇到人的!
浩然一下子兴奋了,直起腰想从金鬃背上跳下去,但是金鬃耸了下身体,他条件反射的抱紧了金鬃的脖子。
金鬃一溜小跑,片刻功夫就奔到河边,之后就像跳崖那样,完全没有犹豫的一步踩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