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不想什么，我怎么能不想，母亲，遗族的二百一十八口人，现在还有娄萧，还有他的国家，因为我荒诞任性的行为而失去庇护，都是因为我啊。我的双手，”苏子瑞慢慢的抬起手，“您看，是不是已经沾满了鲜血，这么浓重的血腥味道，我以为我可以忍受到最后，我做不到，我再也做不到了。”

“丫头，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长宁他们，该死的是他们，这些事情都是他们惹出来啊。”秋卿晏也着急了，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该死的是他们……”苏子瑞却突然破涕为笑。“师父您怎么可以睁着眼说这样的瞎话，如果该死，他们早就死了。早在我还小的时候他们不就该死了吗？可是他们没有，被替代的是我的护灵还有我那没有出世的妹妹，你们以为我什么都忘记了吗？遗族继承式上我没有遗弃东西，我是得到了啊，得到了那时候的真相，我的护灵还有母亲怀胎九月的妹妹的命，被用来换取了这两位师兄的命。他们怎么该死呢。”

……

秋卿晏已经被惊呆了，他想不到，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丫头却一直知道，而且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和他们一起生活这么久。

苏子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文静湘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将手放在他的后项按了一下，然后抱住陷入昏迷的苏子瑞，面无表情的往房间走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最后一片乐土什么的都是废话

文静湘将苏子瑞放在床上，端详了半响。因为激动，他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长而密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泪滴。文静湘叹了一声气，尾随的秋卿晏随即把手上的湿巾递上去。

“给他擦擦。”

“子瑞，曾经有过妹妹？”文静湘接过毛巾，看着秋卿晏的眼睛问道，后者的眼神有些尴尬。

“怎么说呢，都过去的事情了。”秋卿晏看了眼昏迷中的苏子瑞，有些苦恼的表情，“真是乱来啊，这孩子，总是那么乖巧的样子，还以为他不知道呢。”

“这种事情，应该告诉他的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妹妹的死讯怎么能瞒着子瑞呢。”文静湘有些茫然，本以为这里会是子瑞的最后一片乐土，却不知道最大的悲剧来源于此，如果连最贴心的人都对自己

“说的也是呢，只是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现在才发现，已经快是孩子的父亲了。”秋卿晏摊摊手，“可是有什么办法，他还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的身边，好不容易等回来了，又失去了记忆，那么开心单纯的样子，我怎么忍心让他回忆起以前的种种。放他下山去就是知道该来的总归会来，只期望他历练后能成熟一些，谁知道又被那两个兔崽子弄成了这样，我终究是做错了。”

说到这里秋卿晏突然来了灵感，“你说我要不要做一份药，吃了就能变的傻乎乎的，这样子瑞就不会像这样难受了。”

大概是觉得有点不靠谱，竟然对文静湘用了商量的口气。

文静湘很认真的看了秋卿晏一会，发现他的确是有这个打算的时候，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排山倒海的挫败感，自己怎么会有过让子瑞呆在这里生活的打算，这里分明就是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间最恐怖所在啊。

“前辈，如果执意如此，那就请您先从我的尸体上走过吧。”

“你的意思是……”秋卿晏很忐忑的问了一句，“想要殉情，想要我再做一份死药？”

文静湘心中顿时万马奔腾，“前辈您在这个时候能不能正常一点？我的意思是请您不要再做什么坏脑筋了，等子瑞醒来后您就要把事情的是始末都告诉子瑞，将过去的缺憾都弥补会来，实在不行切腹还是寻死装可怜您随便发挥，反正您不就是擅长做些能让人涌起无限斗志的事情么。”杀死您的斗志，不过最后一句他没说出口。

“难得你这么夸我。”秋卿晏一只手支起好看的下巴，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容，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啊。

……

苏子瑞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梦中又出现了那个人，浑身是血的看着自己，伸出一只手来放在自己眼前，“跟我一起走吧，子瑞，这里已经没有可以留恋的了。”苏子瑞记起在耀华旅馆里做过的一个梦，那时候也是这个人，拉着自己的手说自己已经死去。

“等我把遗族的人唤醒之后再来陪你。”苏子瑞也伸出手探入黑暗，覆上了那人的脸颊，然后另一只手与那人的手指交错，猛然将他拉入自己的视线。

眼前是一个只有7岁的小孩儿，眉眼与子瑞竟有四五分相似，他前襟的衣服上沾满了红色的血渍，瘦弱而苍白的脸上带着一股疲惫的神态。

“你没有再成长了，母亲将你也封印了吗？”苏子瑞喃喃道，“难怪我没有死，流云，你一直站在我的身体里吗？”

“我是在你完成继承式之后苏醒的，很久之后才有了和你沟通的能力，但也只有在梦境中才能出现。”流云的眼中有了一丝期冀，“今天是你第一次在清醒中遇见我，并找到了我，这说明以后我们可以自如的交流了。”

苏子瑞看着眼前的孩子，“你前襟的血……是因为当时破肚取胆吗？”手指想要上前，却又有一丝踌躇，似乎往前一分，流云身上的痛楚就会出增加一分。

“现在已经不疼了。肉体已毁，我现在只是精神体，不会觉得疼痛的。”流云淡淡一笑，“再说，这点苦痛，跟当时你的处境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子瑞听到这里，眼神变得痛苦起来，“流云，是我害了你。你是我的护灵，却为了保护我而死。”

“说什么傻话，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我现在不是就在你眼前吗？”只是7岁的小孩，说出来的话却意外的不让人觉得可笑，反而信服，“子瑞你和我一起走吧，如果你解开了封印，时间开始流转，我被取胆之后只有4天时间可以活，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死的，这样值得吗？用自己的命来唤醒族人。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许多年，族人们是否愿意被唤醒，还是希望继续沉睡到天界记起我们的那一天。”

第一百七十九章：压抑很久的人碰一下就会炸掉

百里长宁站立在稻草搭建的小屋中间，这里的房子已经没有了卫明的风格。草屋的下方被厚重而敦实的木桩支起，木质的地板很干净，青晋信仰大地之神后土，这里的人们都是席地而坐，就算是床铺离地也不会超过一尺。他们认为这样会离神更近一些。

卫明有自己的神，虽然是被惩罚下界的，虽然被她的子民所背叛。而青晋只有一个图腾。

而现在，这个图腾已经无法挽救这个小小村落。

百里长宁终于席地而坐，草屋的门是开着的，没有一丝风，却能闻到血的味道。百里长宁垂眼，从地板的缝隙可以看到红色的液体在流动。

终于被放出来了，那个潜藏在秋卫懿心中的恶魔。他想，幸而，子瑞不在这里，不然如果他看到眼前的一切，会有怎样的表情？应该会哭出来吧。

一股风，裹着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让他跑了。”秋卫懿素白的长袍的下摆上占了些许的鲜血，很是不羁的斜挨着门框坐下，将短刃在袖口边擦了擦，收入怀中，“他的死士一个一个跟鼻涕虫一样，沾着人不放。等我收拾完他已经跑得没有踪影了。敢绑架我们想来是做了周全的考虑。”说完耸了耸鼻尖，“死的人太多了，这里要烧掉，不然会有瘟疫的。”

“你杀了多少人？”百里长宁突然问了一句。

“一百六十七。”秋卫懿随口答道，盘腿坐好。视线绕过他的身形，能看见残缺不全的身体散落在小屋周围。

“你杀死了这个村落中所有的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秋卫懿愣了一下，而后有些不自然，“这个村落是落寞武人们散居的地方，没有女人和小孩儿。”

“你杀死了这个村落中所有的人吗？”百里长宁又重复了一遍，而后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已经无所谓了，娄萧逃跑了，只要他活着，子瑞总会知道我们杀了这一村的人，现在的他怎么会忍受这些事情。”

“只要不在他面前杀人，有什么。到时候告诉他我们是迫不得已，不还手就会被杀，生死之间哪能想那么多。”秋卫懿觉得百里长宁有些大惊小怪，“不要告诉我你的血性已经被小瑞磨掉的一点不剩了。”

“我是说屠村，以前的他或许是因为同情，但如果我们真的杀了人他也只能是无奈而已，这是本性。可现在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他已经记起来，他的族人是怎么失去的。”百里长宁看着秋卫懿的眼睛。“你刚才做的事情，和以前王族做过的，有什么区别呢？他已经恨上我们了。”

“你什么意思？”秋卫懿不喜欢最后一句话。

“我给你的解药，这药不是子瑞给我的，”长宁突然笑了一下，“他用自己的血做药引，做了三颗药，并且全部给了文静湘。”

叮当——利刃落地的声音。

“我们小时候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呢，他，恨我们。从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百里长宁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他在这间屋子里已经站了一整天，细小的记忆都被挖出来，从小到大，只要是关于子瑞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曾经和他有过那么美好的回忆，抛去最初相见时候的憎恶和伤害，后来的他们在寂静的深山修行，有师父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地，无忧无虑的两年，情愫暗生。他和秋卫懿都喜欢子瑞，而这种喜欢随着子瑞的离开和他们的成长入世而变成一种畸形的深爱——将他捧在手心，不让任何人看到，任何人也不能夺走。

如果没有了子瑞……百里长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比秋卫懿显得冷静，但这并不表明他比他要仁慈。藏在自己身体中的野兽因为一直的压抑而躁动不安，显赫的地位和污秽不堪的内心，这样的自己对这个国家来说，只能是一个灾难。

第一百八十章：给天生暴力的孩子找借口是件挺费劲的事情

苏子瑞现在依然昏迷，连文静湘都开始有些不确定自己之前的那一下是不是有失分寸。秋卿晏再次把了脉，“没什么大碍，只是心有郁结难以释怀。等他睡够了，就会醒的。”

听了这句话，文静湘的心情放松了些许，又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子瑞，“前辈，我有事情要问您。”

秋卿晏做了个难受的表情，一般人不是都该这样开口的吗：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问不当问。特别是在遇到这种看似有很多阴谋的事情。如果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以‘不当问’或者‘你怎么这么八婆’等等借口挡回去，可是文静湘这样单刀直入的方式让他一下很难找到一个恰当的借口回避。

“丫头昏迷了我心情很郁闷，有什么事情等他清醒了再说吧。”

……

“可是前辈，”文静湘思索了半响说道，“您刚才不是很兴奋的想要做一份死药和一份让子瑞变傻的药么？”然后指了指秋卿晏压在手下的纸张，“配方都已经在打第三份草稿了，您真的很郁闷吗？”

“你竟然偷看，”秋卿晏连忙用手捂住纸张，很是愤愤的盯着文静湘。“你有什么事情快点问，问完了就赶紧滚出去。”

“我们要不要出去说，子瑞现在在睡觉。”

秋卿晏想了想，回答：“可以。”

于是两人一同滚了出去。

“一路上我看到皇上他们对子瑞很好，所以以为子瑞从小过的很开心，但今天听了你们的对话，我想我可能错了，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是……前辈，可以告诉我子瑞小时候的事情吗？虽然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但我很爱他，想了解他，然后更好的爱他。”文静湘毫不忌讳的在准丈人面前发表了爱的宣言，“前辈，为了子瑞我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就算您不喜欢我，但您可以把我当做一个保护子瑞的工具，为了让我更好的发挥作用，请您告诉我，子瑞小时候发生过什么？”

啊，这人真是爱到没脸没皮，然后没脸没皮到自己无法反驳的地步。秋卿晏暗想，不过他说的也没错，这人又聪明又忠诚，而且对丫头死心塌地。让他多知道一点，对子瑞没有坏处，虽然这小子在待人处事方面有待提高（师父，你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但是他有一个特点能在丫头面前弥补缺陷，那就是：他的话很少。就算知道了子瑞的身世，他也绝对不会拿出来讲。

但要提防他在听完之后找那两个小子的麻烦。

“那我先从他的两个师兄讲起吧。”

“可是，我只需要知道子瑞的事情。”文静湘打断，他认识前辈有转移话题的倾向，难道自己之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不是，我是想先告诉你，子瑞的两个师兄……并不是坏人，”在接触到文静湘怀疑的表情后，“好吧，我是说，他们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

“前辈，您这么说，让我觉得子瑞之所以过的不好，完全是因为皇上他们的原因。”文静湘思索后回答。“您是怕我会对皇上他们怀恨在心吗？我不会这样。”

秋卿晏有些无语，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一边说着我不会这样，然后做出来的事情偏偏就是这样。就像自己曾经说过，绝对不会爱上即墨思卫，却沦陷在了她的微笑中。喝水润了喉咙，开口道，“长宁小时候过的也不好，百里长宁年幼虽身为世子，然而皇后娘家的势力一再衰败，宫中杀人封喉不见血的地方，得势失势皆是刹那间。百里长宁的母亲虽贵为皇后，却遭人设计，落得个在幼年长宁面前饮鸩自杀的下场。说来也巧，那日刚好我回宫跟哥哥，就是先皇，讨要徒弟。一个宫女拼死闯进了御书房，原来因听说我回宫，便找我求情，祈求皇上放了皇后他们，说完就以头抢柱，撞死了。我本来无意与宫中的事情，只是当巧知道皇后薨了，继后为思卫，我怕后续有事情会牵连到她，便去了皇后的寝宫。不过先皇告诫我，事情他都已经安排妥当，若是想看热闹便悄悄过去，不要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于是等我上了房梁，掀开瓦片的时候，刚好看到皇后喝过毒药，然后七窍流血跪倒在地，我曾经过她一面，风华正茂又贤淑端庄，若不是先皇有了心爱的人，也不会想到要废了她。可她那时候的样子非常凄惨，脸上的血滴在了前襟和手指上，脸色狰狞，手指痉挛，却在生命残喘的最后一刻双手拉着太监的衣角，恳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她甚至跪吻着太监的衣角，鲜血染红了冰凉的大理石砖，那时候长宁就愣愣的跪倒在一边，因为角度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缩紧了身体颤抖着，死死看着皇后身下蜿蜒流下的红色血液，听着那个太监鄙夷自满的声音。那时候他还只是6岁，便突然面对着自己母亲的惨死……”说到这里，秋卿晏突然话锋一转，“所以在后来那个太监给他毒药的时候他假装自己个子矮让太监蹲下身子然后趁这个缝隙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候从袖子里面掏出短刀戳在他胸口上然后刮去他脸上的皮，撕烂他的皮挑筋剁肉的行为，你是可以理解的吧？”

文静湘呆立在原地，因为转变的太快而无力做声。

第一百八十一章：发生这种事情呢谁都不希望的，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