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出来，我想我大概可以理解。”文静湘被秋卿晏冗长的最后一句迷惑住了，“我还是不明白您说的和子瑞小时候有什么关系，难道皇上以为自己的母亲是被子瑞的母亲杀死的，所以对子瑞不好？”
秋卿晏虽然觉得文静湘是把百里长宁想的太好了些，长宁想杀谁基本上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有时候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对方陷入杀身之祸。思卫曾经为长宁算过命格，罗刹入世，世间或是腥风血雨或是盛世繁华皆在一念之间。这人杀戮之气过重，若是有吉星辅佐便能化戾气为福运，佑我卫明百年盛世。吉星不言而喻就是子瑞了，出云遗族的族长。而皇族和遗族历代都是结亲的，先皇也正是如此才放过了长宁，并将他托付与自己。
只是如今吉星和煞星之间的关系，又让人唏嘘不已。这重重山峦之外的尘世将会经历一场如何的变故，秋卿晏看不明白。
“我可没那么说。”秋卿晏含糊了一下，“不过你那样想也好，其实他们小时候的恩怨就算我不告诉你，但后来你终于是要知道的，可能是子瑞告诉你，也可能是那两兄弟。所以我现在先说了，也不会让结果变得更坏。”
秋卿晏把双手放入宽阔的袖口，站直了身子朝着院子里的桌凳走过去。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苏子瑞的母亲是即墨思卫，遗族上任族长，她嫁入皇族的第四年生下子瑞，然后在子瑞七岁的时候把他送到了我这里，皇宫的生活除了人们能想象出来的光鲜华丽，也有人们不能想象到的黑暗斗争，无论是哪里的。即墨思卫这样的女人，若是政事大概还在行，在宫斗上面却什么都不懂，孩子不到七岁，却已经经历了数次的生死变故，若不是子瑞小时候体质特殊，不知道死过几次了。所以她没办法只能把孩子送到我这里。当时长宁和小秋对子瑞表现出极大的爱护。我本来也是那样以为的，他们都只是孩子，孩子住在这样的地方不应该是寂寞的吗，子瑞来了我以为他们会很喜欢，更何况子瑞和长宁还是亲兄弟。可是我忘记了一点，长宁是从宫中出来的，他差点死在里面，而子瑞却看起来那么的单纯和幸福，这样的对比和反差，我早该料到的，他们太不一样，而我又从未打开过长宁的心结。子瑞在宫中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样，他吃过很多苦，可我没有说过，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人看起来是可怜的。而他们之间表面的友爱我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现在回想，我果然是一个不会带孩子的人。所以当他们背着我折磨子瑞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子瑞小时候身体的伤口可以自我愈合，他受了伤只要自己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秋卿晏顿了顿，长吸了一口气才缓慢继续道：“血迹什么的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直到有一天，子瑞的护灵显身。”
似乎是看出文静湘脸上瞬间的疑惑，秋卿晏前后摇晃着身体，“啊，又要解释呢，为什么每次都要我来解释这些事情，又不是我做的，难道是因为我长的很像坏人吗，还是因为太久没有出山，被人当做一团和气爱讲故事的老爷爷呢？”
“前辈，等子瑞的孩子出生了，您难道不会愿意给他们讲故事吗，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您现在可以练习一下。”
沉默了一刻，“我刚才说的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您可以继续吗？”
“哦，没问题，不过等我讲完了你要指出里面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能很好的听懂这些。”
“是的，前辈，您可以继续了。”
“护灵啊，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它们只会存在遗族这一神奇的种族，被遗忘的神族，住在云雾缭绕，美丽……”
“前辈，我不是小孩子，您可以换一种方式吗？”
秋卿晏有些生气的瞪了一眼文静湘，然后粗声粗气的接着说，“每一位族长都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护灵，同生同死。所以护灵一般都是在暗处，不到万不得已没有族长会让自己的护灵显身，而护灵自己也绝对不会在族长同意之前出现在旁人面前，因为这样毫无疑问相当于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了别人面前。但是有一次他们两人把子瑞折磨的太惨了，至于内容我不想说，子瑞的护灵甚至不顾子瑞的反对，强制显身，然后咬了长宁一口。护灵的兽形是蟒蛇，毒液无解，除了取出它的胆汁。这一切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孩子在我这里本该是最安全的。”
“按照这种情况，为什么皇上没有死，那时候先皇不是已经放弃皇上了？”文静湘疑惑。
“本该如此的，但先皇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从头至尾。正是因为会是这个结果，思卫自己一个人承担了整个事情。那时候刚好赶上我带着思卫回来看子瑞，长宁已经躺在床上一天一夜，必须马上做决定否则就会死去。思卫不想让所谓无辜的人被牵连，不管如何，护灵不该出来，子瑞那时候不会死，只要不会死，护灵就不该出来。所以，几乎是瞬间，思卫做了决定。子瑞的护灵，幻化成人形也只是一个7岁的孩子，和子瑞长得七分相似，看了子瑞最后一面便……护灵被去胆后还有三天好活，而子瑞当时便昏迷不醒，长宁很快就好了，子瑞却醒不过来。身边的护灵最后连蛇形都快维持不了。我当时不懂遗族的这些仪式，我也不知道思卫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一个女孩。子瑞的命是用肚中孩子的命换的。一命换一命，本该出生的小生命，还在孕育中就夭折了。那段时间我不愿意再回忆第二遍，仪式过后思卫也病倒了。护灵死去，两个人躺在床上身死不明，我守在门外却不敢给卫城发消息，我没有保护好我应该保护的人，一个都没有。甚至不等我提出，兄弟两人简直像换了人。突然变得懂事起来。再后来，一切都好了起来，他们两个开始真正的接纳了子瑞。虽然在我看来，这个代价有些大。而子瑞在7岁的那一年，第一次被消去了记忆。现在你们可以明白吗？为什么子瑞的记忆总是出问题，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强迫接受了秘术，这些总是会有影响的，更不用说后来的经历。而这也是为什么子瑞继承了族长的能力后，回忆起来曾经的所有。”
第一百八十二章：当你的救命恩人成为你的情敌，不想示弱的话请记
“喂，文静湘，文静湘？”秋卿晏挑了下眉毛，看着对面愈发沉默，沉默到把头垂到胸前的某人。“你在干什么，我的故事说完了，你刚才不是挺起劲的么，现在怎么不吱声了？”
“没什么，您接着说。”文静湘低头。
“我都说完了还说什么，抬头我瞅瞅。”秋卿晏好笑，没打算让这毛孩子好过。
“没事儿，就眼睛有点疼，我揉揉就行了。”文静湘有些难受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眼眶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因为忍得难受，还是心中的那股火烧起来不是滋味。
“你这是哭什么，当年子瑞都没有哭，思卫也没有哭，你连七岁的孩子都比不上啊。”秋卿晏眯眼，喝了一口茶水。“你现在知道我这个师父难做了吧。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都舍不得蹭点皮流点血，就这么尴尬的杵着，就杵了十几年。如今你突然插了进来，算是个异数了。”
“前辈，您觉得子瑞会原谅皇上他们吗？”文静湘偷偷抹干了眼泪，正了身子问了一句。
“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但我想他并没有恨到想杀死他们。”秋卿晏早料到似的，“你刚才怎么说的，现在就想变卦了，想杀了长宁么，先不问你自己的实力，你是哪里来的胆子，现在敢杀自己侍奉十几年的主子。”
“他不是我的主子，”文静湘豁然站起身，双眉紧皱，“且不说我已经卸了职，单单是在子瑞面前我便与他是平等的。他是这天下的主子，我侍候他是因为这天下的子民都需要他的庇护。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我原本担心长宁在你心中的地位会影响到你的判断，现在看来我大概可以放心了。”秋卿晏示意他坐下，“如果你对对手怀有恐惧之心，那么就没必要斗下去了，因为你注定要失败。战役已经打响，将士们在边防流血，长宁他们大概已经回来了，子瑞现在不能见他们，从现在开始我要你打起十二分精神听我的吩咐，先将他们兄弟两个困在长眠山中。”
“那之后呢？”
“先困住再说吧，”秋卿晏放低了声音，有些怅然，“后面的事情，谁也看不出来啊。”
正当前辈大人试图渲染出一番惆怅的气氛，一声娇叱突然凭空响起。“秋卿晏！”
“没想到我的桃花债竟然找到了这里。”秋卿晏突然哼唧了一声。
“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你们这些凡人的语言，秋卿晏，休要在我面前放肆。南面的战事是怎么一回事。竟然惊动了我的修行。”一个紫衣女子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翩然落地，衣袂飘飘，似乎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
“紫莲，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打女人哦，你再说一句凡人我真的会动手的。”秋卿晏答非所问，对着女子狠狠瞪了一眼。
“我并没有说错，你和你的兄长都是凡人，根本就配不上思卫。如今她还被你们两人害死，若不是她走之前让我守护好她守护的东西，我才懒得管你们这群凡人！”被叫做紫莲的女子双手交臂，俯视着两人。
“你还敢说，谁看不出你存的心思，自己明明是个女人，还一天到晚黏在思卫身边，不是说护灵平日里不能出来么，思卫刚入宫的时候，就是因为你，让小人抓住把柄让思卫吃了多少苦头，你还敢恶人先告状，若不是你，思卫明明能过的好很多。”秋卿晏开始掳袖子，摆出泼妇骂街的架势，一时间文静湘满头的黑线，“前辈你……”
“哼，若是思卫当时没有让我救你，她会过的更好，你这个狂妄的凡人。”紫莲的头仰起来更高，“你这样是对待恩人该有的态度么，早知道我当时就应该一口把你吞进肚子！”
“我……”秋卿晏有一瞬间的措手不及。
“你什么，若不是我你早就是白骨一堆或者早就摔下瀑布，全身瘫痪了。如今竟然敢翻脸不认人，凡人就是凡人，就算是皇族，身体中流着的还是自私又狡猾的血液。”紫莲说的理直气壮，字字清晰。
文静湘顿时觉得有些滑稽，虽然这个凡人应该也包括了自己，但是论谁看到这样年轻可爱的女孩子煞有其事的说出这样的话，都会觉得滑稽吧，虽然说的话有些奇怪，但难得这样娇憨可爱的样子。
文静湘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先皇和前辈会同时爱上即墨思卫了。
“文静湘，你那是什么表情，告诉你思卫才不跟这个女人一个德行，思卫那么端庄贤淑，哪里是她这样一幅目中无人的嚣张样子。”秋卿晏无法容忍任何他认为对思卫不好的推测，于是连忙否认。
“凡人，你说什么！你竟然敢这样说，我和阿卫同生共存几十年，相貌和脾气哪里不一样了。你这是嫉妒！看我怎么收拾你。”紫莲咬牙切齿的从石头上跳下来，气冲冲的冲到秋卿晏面前。
这根本不是凡人的速度，文静湘不自觉的用手碰了碰鼻尖——自己是不是太入戏了，竟然跟着她的语气这样评价了出来，转眼间，紫莲已经站在秋卿晏，并且她的手指准确的掐住了秋卿晏的脸皮然后使劲往外拉。“你再说一句试试。”
“呜呜——”可怜的秋卿晏已经不能言语了，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放……放开……”
“哗——”茶杯掉在地上的声音。
三人循声望去，苏子瑞一手扶着墙壁，眼睛瞪的前所未有的大，“母，母亲……的护灵？”曾经的美好形象，哗啦随着茶杯碎了一地。
第一百八十三章：打架前要掐算好时间，不然救兵来之前你就挂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打架前要掐算好时间，不然救兵来之前你就挂了
“你的脸色很不好，”紫莲放下手中某人的厚脸皮，又瞬移到苏子瑞面前，有些凝重的看着他，而后转头对着正在柔脸的秋卿晏呵斥道，“你是怎么照顾子瑞的，本就孕育着两个新生命，胎儿凝聚的灵气应该很旺盛能保护好子瑞的身体，可如今他的气血竟然弱到这样。”
紫莲说完转过身子，重新对着苏子瑞，左右看了看，眼中已经不复之前的气焰嚣张，而是一种失望和无奈。
双手掰着苏子瑞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紫莲对秋卿晏说了句，“子瑞放在你们这里太危险了，我要带他走。”
“你什么意思，”秋卿晏在听到紫莲决定的瞬间有一丝呆滞，不过马上恢复清明，“不行。”
秋卿晏没有想过紫莲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事实上，他甚至不知道紫莲会关心子瑞的身体状况。紫莲是思卫的护灵，除了思卫之外她谁都不在乎谁也做不了她的主人。子瑞对于她没有任何的意义，无论是遗族还是皇朝，她是游离在其外的，在思卫离开去异世之后，秋卿晏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嚣张的女人。她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到处流浪，用神的名义守护着这座山脉，免受世人的侵扰，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思卫最后的期待。
“我只是陈述事实，秋卿晏，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挡。”紫莲对着面前终于露出严肃面容的男人冷笑一声，“你用什么阻止我，不要忘记你只是一个凡人。”
“你敢把子瑞从这里带离一步，我立刻就杀了你。”秋卿晏已经眯起了眼睛，他的身形并没有改变，但文静湘却已经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秋卿晏露出这样凝神严肃的表情，初遇时被秋卿晏踩在脚下差点毙命的时候，也是感受到过对方的杀气，但与这次的相比上一次几乎可以忽略，文静湘终于明白那时候的秋卿晏并不是想杀了自己，或者说，那次的交锋只能算得上是秋卿晏的指教，因为现在，文静湘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移动。对方释放出来的巨大杀气甚至穿透了每一寸皮肤，冷冽而刺痛。
这已经不能算是凡人的力量了吧，文静湘有一丝的迷茫。
他听说过很多对七宝王爷的传闻，有时候听着那些惊险又荒诞的评说，总觉得七宝王爷或许真是非常厉害的，但和传说中比起来必然是要差很多的，因为传言总是传的越来越夸张。但如今身临其境，那些传言已经不值一提了。
似乎感觉到文静湘身体的僵硬，秋卿晏扬起一手将文静湘轻轻往外推了一把。“你在外面站着别动。”
紫莲冷哼一声，端正了身子站在秋卿晏对面。“早知道你不会轻易放人，可你能用什么阻止我。”说完伸出右手侧立于面前，紫色薄纱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洁白修长的手臂。
这一刻时间似乎有瞬间的停滞，文静湘无法形容紫莲的行为，她还是那样静静站立，但她的眼睛却是死死盯着秋卿晏，那种眼神，就像一只盯着猎物的毒蛇，冷静而恐怖。她似乎是静止的，整个身体唯一生动的眼睛却透露出对死亡的渴望，她开始低声的呢喃，零碎的语言钻进耳朵，想要仔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清楚，似乎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呓语。
文静湘说不出这画面有多么诡异，但他注意到秋卿晏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难看。来不及想起什么，紫莲的呢喃骤然停止，眼睛猛的阖上再睁开，瞳已经孔变成了滴血的红色，只见她迅速的扬起手臂，手指的结印在起落间已经变换了方式然后直直指向秋卿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