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轩伸出手指，修长洁白的手指夹起无辜的、趴在油纸中间的虎符，脸上已经是面无表情。

“我这里有手帕。”糯糯被文静轩一身的低气压吓到，赶紧掏出手帕想拿过虎符，好好的使劲的擦干净那半只可怜老虎身上的油腻，却被文静轩果断的推开。

“你们以为这是什么？”文静轩微垂了睫毛，低声问道。

这声音有些冷森森的，和文静轩平日里冷漠却与世无争的模样有些不符。糯糯多少知道虎符代表的意义，往小了说就是个调兵遣将的口令证据，往大了却是事关着代表国家权力的尊严。糯糯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心里小小的埋怨了下红袖大人，好半天埂出来一句：“对不起。”

文静轩将虎符握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在温热的手中显得格外清晰。虎符一出，十万将士必然浴血战场保家卫国，这虎符身上压着的是十万条人命，如今却这样被人随意的丢弃在一团废物之中。“红袖受伤了吗？”

“没有。”糯糯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在来的路上遇到危险了？”

“也……没有。”糯糯回答，只怕是没有宫主在身边，她一路上不要太逍遥……

“既然没有危险为什么要把虎符放在这里？”文静轩瞟了眼桌上缩成一团的油纸，又看了眼糯糯，语调总算没有之前那么恐怖，可糯糯却觉得异常的不好受。

“我不知道，是红袖大人……”

“好一个红袖大人！”文静轩拍案而起，“既然是大人，我且问一声，红袖身居几品，是何官职，府邸又在何处？她区区一个天香楼的前任老板竟敢让手下称其为大人，那是不是还有你们自封的皇帝！”

糯糯被文静轩突然的询问问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会扯到皇帝呢。“没有啊，文宰相……”

“你不必多说。”文静轩将虎符放进衣袖，俯视着坐在对面一脸惊恐状的糯糯，淡淡说道，“天香楼勾结官员，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我今日便是带人来封楼带人的。”

刚说完，门外突然吵成一片，糯糯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和争吵叫喊声，愣愣站起身。

文宰相不是皇上的人么，不是宫主他们的朋友么，怎么突然就变了。

“你若是想不明白，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这里有纸墨，把今天遇到的事情都写下来传信给红袖吧，看看她会不会来救你们。”文静轩从房间的另一头拿过纸墨笔砚，放在糯糯眼前。“我已经等了太久，他们当真笃定，我会安分的替别人，守着江山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要挟

苏子瑞掐手算着时间，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内着实不能找到什么借口谴走红袖，只能再去找娄萧，提出正式演出的时候再加个跑龙套的。

娄萧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笔直修长的两条腿交叉着搁在桌子上，听着苏子瑞委婉的提出要增加绑架人数，不以为意的挑了下眉，默不作声。

“娄萧，突然改变计划是我不对，不过我保证下不为例，只要做完这个我立刻给你解药，连带你父亲的那一份。”苏子瑞豁出去摊开了自己的所有条件。

“你知不知道增加一个人，我之前布置的计划几乎要重新推翻重新做？”娄萧转眼看着眼前的人，满意的看着他的脸渐渐变红。“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先要告诉我你是如何对我们下毒的，宫中防卫严密，你只是一个人，而且据我所知你根本没有时间离开卫明，你背后的人是谁？他们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潜入青晋皇宫，对父皇施毒并留下线索，而后引我到卫明中招？”

苏子瑞知道娄萧迟早会问这个问题，就算行动之前不问，在自己还他解药的时候，他定然也会以师兄们的性命为威胁，因为没人愿意自己的生活时刻处在不安定之中。看娄萧有些阴郁的表情，苏子瑞咬了下嘴唇，摇头，“我不能说，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对任何人做出这种事情，你不用担心以后自己会处于这种危险里。”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也没有任何人是完全值得信任的。”娄萧摇头，“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行动，与其一直处于恐惧危险的惴惴不安中，我宁愿现在等着药效发作。”娄萧笃定苏子瑞现在不敢对他如何，他既然敢把百里长宁的命捏在自己手里，自然是要做一件大事，而这件事情少了自己是断然完成不了的。

听了他说的话，苏子瑞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我费了很大的心力，才将你引到卫明来，因为我师兄他们的势力太强大，而唯一能帮助我完成心愿的就只有实力强劲的青晋。不过如果我告诉了你引出你的方式，你肯定会用尽手段断绝这种方式，这样做只会使我所作的一切努力化为乌有，所以，”苏子瑞顿了顿，看向娄萧，“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我的办法，那种方法只能用一次，你不必担心存在隐患。不过你还是多想一想，真的宁愿死也不帮我吗？可是就算你现在收手，对现在的我也没有任何损失，你们将失去的却是青晋皇室的两代血脉，娄萧，这笔交易从开始就不是公平的，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筹码。鉴于由于之前我的计算失误可能给你造成的损失，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作为补偿，你们的毒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至于如何做的你不必知道，而只要你帮我完成愿望，我就会死掉，那么你们的威胁也就没有了，明白吗？”

娄萧定定看着苏子瑞，明明之前还一副做错事情的惭愧样子，现在却突然变得强势而冷静，看着他平静的说出‘我会死掉’这四个字，脸色竟然没有一丝的痛苦，反而显得那么坦然和淡定。娄萧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点也不懂这个人，平日里傻乎乎，内心却充满算计，一步一步周密的计划，一环套着一环想完成一项愿望，有什么愿望最终会让自己死掉？“你究竟是谁？”

“一个将死之人。”苏子瑞早已收拾了一脸的坚定，“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想想你自己的计划吧。”说完站起身走到门前站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苏子瑞回头对着娄萧淡淡笑了笑，“我真的很讨厌被人要挟，以后不要这样了。”说完转过头，似乎还说了句什么。只是说的很轻，娄萧还没有听清楚，对方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苏子瑞走出娄萧的房间，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文静湘站在自己房门前，文静湘一回头两人相视一笑，苏子瑞撇开心中的不快，快步走上前说了句，“你在等我？”

“恩，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文静湘看着苏子瑞的脚步，点了点头，“似乎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后天离开，准备好了吗？”

“恩，”苏子瑞点头，“虽然这里很好玩，不过总是要回去的，静湘你是不是还没去过长眠山。对了，你肯定也没见过师父，师父人脾气很怪，到时候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可不要见怪，其实他人一点都不坏。还有啊，山上有很多野兽，也没有什么路可以走，你一个人的话就不要到处乱走了，如果想要出去走走，你可以叫我。”苏子瑞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其他要交代的了。才回想起来，“你来找我是有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我就是来看看你。”文静湘笑了下，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苏子瑞的脸变得圆润了很多，肉呼呼的模样，让他显得比实际年纪要小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临近离开，心里却有些乱，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也许是庸人自扰，但忍不住想来看看子瑞，只要站在他身边，就能保护好他，想到这里，心境也慢慢平复下来。

“静湘，我们进屋说话吧。”苏子瑞拉着文静湘进了屋，两人坐好，苏子瑞突然来了句，“静湘，师兄赐给你的轩辕剑呢？”

“放在屋里了，拿在手上太过招摇。”文静湘愣了下，回答。

“哦？我还以为你跟师兄吵架，他一时生气没收了。我知道他的脾气，他最喜欢折磨人了，你若是惹怒了他，他定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只会拿走你最喜欢的东西，要你心疼到不行。”苏子瑞似是无意的说，却瞟见文静湘习惯性的摸了下曾经放着轩辕剑的位置。

苏子瑞一下觉得心痛，假装没看见文静湘的惯性动作，苏子瑞摸着桌子上茶杯的边缘，“静湘，你离家的时候，有告诉家里人吗？这么久没有回去，他们肯定很想念你。”

文静湘听闻，抬眼看着苏子瑞的脸，苏子瑞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连忙移开眼神，“等回到长眠山以后，我大概就不会再出去了。外面的世界虽然很美，但也很危险，我出去了没有两年，做过的事情比在山上那么多年都要多，但却没有在山上的时候快乐。我想外面终究是不适合我的。静湘，”苏子瑞努力说清楚每一个字，“等你送我回长眠山后，就回家吧。”

文静湘静静坐在一边，看苏子瑞近乎于回避的态度，许久才张开嘴，“你喜欢他们中间的哪一个？”声音带着莫名的嘶哑，戳在心上，一扯一扯的疼。

“我没有，”苏子瑞连忙抬起头，两人对视的瞬间，似乎被文静湘眼中的痛苦灼伤，苏子瑞的脸一下变得躁红，“我只想安静的山里面呆着，师兄他们有自己的事情，你也要回朝廷复职。我就是这样想的。跟喜欢不喜欢是没关系的。”

“那么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我并不想回去朝廷，你接受吗？”文静湘拉过苏子瑞的手，“子瑞，你那么讨厌别人安排自己的生活，却为什么还要这样要求我？我想做的是留在你身边。这些我以为不告诉你，你自己能够看出来，你真的对我一点朋友之外的情感都没有？从你下山住到将军府，到你失忆后我们住着的小山村，我以为自己不说，你都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为什么你的师兄那样对你，你可以容忍，而我只是想对你好，却偏偏被你嫌弃？”文静湘说完，放开苏子瑞的手，他的表情并没有显得多么悲伤，却带着孩子般得迷茫，就那样看着苏子瑞，似乎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难道连静静的，呆在你身边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苏子瑞缩了缩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下山后，碰到那么多人，苏子瑞独独觉得自己对不起的就是文静湘了，他是唯一一个从未想要伤害自己并默默陪在自己身边的，而正是因为这样，苏子瑞才不想拖累他。

第一百四十章

“你想好了？”文静湘看他退缩的模样，艰涩的问了句。

“恩，静湘，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你和我没有缘分，这一世我亏欠你许多，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苏子瑞闷闷的说了句，屋里变得安静起来。

文静湘想接着说什么，张开嘴却又发现能说的早就已经说过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文静湘突然无法忍受般站起身，然后起身走了出去。苏子瑞感受着他一步一步远离的气息，眼睛突然有些酸痛，这是静湘第一次在自己之前转身，以前的他总是要看着自己转身走到不见才会走自己的路。这一次，终于放开了他。心中纵有不舍和愧疚，却正如自己之前所说，已经无力偿还他什么。但愿时间能够淡化一切，他的痛苦会越来越少，直到遇上真正适合他的人。

想到这里，苏子瑞揉了下眼睛，艰涩的露出一个笑容，这样的结局对静湘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到时候，族人们重新获得自由，和皇上以长眠山以北为界划定界限，族人们可以自由的生活到下一次飞仙之前，机缘好的话，母亲的魂魄大概也能让她的护灵全部收回来，到时候给母亲重塑一个身体。苏子瑞继续使劲揉着眼睛，眼泪却掉了下来，那么美好的未来，为什么自己有些忍不住想哭呢。只是消失掉一个自己，就可以完成这么多事情呢，终于，可以做一次自己，可以摆脱所有的牵制和羁绊，终于，可以赎罪。

……

红袖屏住呼吸贴着听着屋里的动静，只听见苏子瑞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没多久又归于平静的起伏。她原本是想上来找苏子瑞聊天，顺便套套话，看他心里对宫主是怎么想的。却意外听见了他和文静湘的对话，还以为这家伙一直傻乎乎只是把文静湘当朋友，没想到他心里倒是清楚的很，不过一下子做出这样决然的决定，真的和小瑞的性格不符合呢，难道是记忆恢复后，脑子太混乱一时冲动，可是从他说话的口气，倒像是想了很久的，不过就算文静湘同意放手了，皇上和宫主肯定是不会乖乖听话的，他这样决定未免也……太天真了吧？所以说，红袖做出结论：他果然是记忆恢复脑子有些混乱了。

不过他似乎的确是很在乎文静湘的，刚才急促的呼吸声——他是哭了吧。

怎么会想要一个人活在山里面呢，他说自己在外面过的不开心，是哪一段时间呢？在小山村的时候他不是每天都在笑么。

虽然不知道他所谓的开心是什么，但红袖确定如果小瑞真的如愿隐居长眠山了，宫主肯定不会开心，皇上也不会。宫主最不会委屈的人就是自己了。

所以他这个愿望，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红袖听了许久的房梁，等着苏子瑞情绪完全稳定了，才从房顶飞下来，活动了下筋骨，大咧咧敲了敲苏子瑞的房门。

没等几下，苏子瑞拉开房门，看着门外站定的红袖，愣了下才说，“红袖？”

“怎么，在等人呀？”红袖虽是个长相大方的美女，但此时笑的确实有些猥琐。“怎么等的人不是我，失望了？”

“说什么呢！”苏子瑞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笑了下，“进来吧，才回来没多久你就坐不住了，不多休息一下？”

“哎，我在那小山村里已经休息的够多了，好容易去外面逛了一圈回来，怎么会累。”红袖摆了摆手，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刚才是在等人吧，等的谁呀？”

“呵呵，我说谁都没等，你信不信？”苏子瑞乐呵呵回答。

“我才不信，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脸上的表情，失望啊，看的我都觉得自己太不知趣。”红袖随手掂了块桌子上的糕点，扔进自己嘴里，“真好吃，是小秋买的吗？”

“不是，是皇兄买的。”苏苏子瑞抿嘴笑了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哎，”红袖又塞了块糕点有些口吃不清，“我找你就必须有事吗？不是说想你了么，所以来看看，顺便看看你的脚好的怎么样了。啊，真好吃，皇上真的好贴心啊。”

“师兄二人对我都很好，我这里还有好多吃的，”苏子瑞说完站起身往柜子方向走去，“都是师兄们给我买的，说是路上吃，可是这么多哪里吃的完啊，放久了坏掉就可惜了。”说完拿出好几样糕点走回到桌子边，一一拆开放在红袖面前。

哇~~~~红袖在心里暗暗叹气，桂顺斋的糕点，惜福居的蜜饯，再看看半掩着的柜子，露出来小山般零食的一角，感情这边有点名头的点心店都被宫主他们洗劫了一遍啊，宫主您不能这样啊，不能把小瑞当猪养的。不过……看起来真的好好吃的样子。

看到红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苏子瑞笑道，“我本就不喜欢吃零食，只是师兄们盛情难却，你喜欢就拿去吃吧，不然都浪费了。”

“真，真的吗？”红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的开始摸向桌子上的糕点，不过马上又定住，眼睛上移死死盯着苏子瑞，“你不会告诉宫主吧？也不会告诉皇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