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文静湘立刻接口道，只是肚子经不住飘香的年糕味道，已经轱辘叫出声。苏子瑞忍笑把吃食往他面前推了推。

“不累也会饿。现在又不似在宫里，没人管你坐姿站位什么的，能轻松些就轻松些。再说现在咱们在路上优哉游哉，也不知道下一刻又是什么情形，你若是这样时刻绷紧着，只怕到时候真出了事故，体力也跟不上。”

文静湘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也不反驳，拿起身前的糕点吃了起来。

“师兄们刚才也没吃多少，我再给他们送点出去。”苏子瑞起身去拿巾帕没注意上方，结果一头撞到了百里长宁随手放在车壁上的轩辕剑，轩辕剑摇晃了一下停住，两人视线交错。文静湘有些尴尬的移开眼睛，“你的头没事吧。”

“哦，没事。”苏子瑞揉了下额头，思索道，“离开城镇便没人会注意我们的身份，可现在在山上难得遇到一个人，我看静湘你就把剑随身带着吧。”

文静湘坐在原地踌躇。

“哦，我忘记了，之前肯定是师兄不让你带的吧，我现在就跟他说，武士的剑怎么能离身呢。”苏子瑞急急说了句，也不顾文静湘的阻止一下推开车门，顺便将一碟子吃食端出去，文静湘听着苏子瑞在长宁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剑对一个武士的重要意义，之前子瑞曾问过自己轩辕剑为何不在身上，当时怕他为自己难过，就骗他说一时忘在了厢房。这时候若长宁挑明说轩辕剑已经收回，不知子瑞心中会作何想。只是，这些应该都已经不重要了吧，他从来都只是把自己当做朋友看待，若是知道了大概也只是遗憾，自己还在担心什么，或者说，还在期待着什么？想到这里，文静湘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些许寂寥的表情。

“是我考虑的不周全，山中危机四伏，子瑞你考虑的周全，这轩辕剑就让他随身带着罢，我不会再要他拆下来了。”

苏子瑞得了长宁的应允，喜滋滋退回车厢，亲自从车壁上取下轩辕剑，递到了文静湘手上。

再次触摸到轩辕剑的一刹那，文静湘的手竟然有了一丝的颤抖，本以为再也无法触摸到它冰凉却舒滑的剑鞘，这柄剑自升为皇上身边带刀护卫时就被赐予自己，跟随在身边已经五年有余，身边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顺势抽开剑刃。剑亦有灵气，似是感触到主人的存在，发出一声低鸣。文静湘仔细端详了几遍才如梦初醒般，抬眼看向苏子瑞，对方此时正笑吟吟看着自己，一时间文静湘有些茫然，子瑞一脸的笑意似乎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子瑞，你……似乎比我还要开心啊。”

“是吗？”苏子瑞呵呵一笑坐在对面，“我看你和轩辕剑才不见了几日，现在却好像是失散了多年一般，觉得有趣啊。”

“只有这些吗？”

“对呀，难道还有其他的？”苏子瑞愣了下。

“哦，没有。”文静湘收了剑刃，而后将剑收回腰间，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果然静湘还是适合武士的生活啊，苏子瑞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翻着话本，却瞥眼看见文静湘紧握着剑柄的手指。他挚爱的宝剑，还有爱着他的家人，放开手，虽然少了自己，文静湘能得到的只会更多更好。他脸上的冷漠也会越来越少，直到忘记自己的那一天。想到这里，苏子瑞又捻了一颗话梅放在嘴里，酸涩的味道顿时充满了口腔。

第一百四十九章：夜袭（下）

夕阳终于西斜没入山间，丝丝冷意从杂草间升起。微风起，有细草拂动发出窸窣的声响。百里长宁不动声色的握紧了勒马的缰绳，转眼间，已经将身处的地势看的清楚。身边的秋卫懿也已经屏住了呼吸，顿了下比了下手指：有十四个人。

此处地势并不险峻，相反，除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四周都是长了长长杂草的平地。若来者不是愚蠢，那便是有十足把握了。百里长宁勾起了嘴角，不过以为有十足的把握对付自己和秋卫懿，对方的确还是愚蠢啊。两人似是心有灵犀，相视一笑。于此同时身边电闪火石间已经多出十几个黑衣人，皆是蒙着黑布，一动不动的站在杂草间，好似一直都站在这里，冷风吹过，分外萧索。

“刚入夜便忍不住了，你们的主子没有告诫过你们，杀人要趁着夜黑风高吗？”秋卫懿挺直了身躯，眯眼看着众人，轻笑。

来人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堵住马车前进的方向。既不进攻也不让开。

“若不作声，我便当你们都是挡道木头，”秋卫懿慢悠悠摸出一柄精致的短刀，对着月光翻转了刀刃，泛着幽蓝的光，显然已经是淬了剧毒。“黄泉路上走好，可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话音刚落便一个飞身朝着最左边的黑衣人砍过去。

身边的百里长宁勒住缰绳，看着秋卫懿身着红衣的身影马上没入了黑衣的人群。最左边的人并没有躲过秋卫懿的侧劈，抵挡的长刀被劈成两半，若不是退得快，身上那道猩红的刀疤估计就是落在心口而非胳膊了。

“好久没有闻过鲜血的味道，真怀念啊。”秋卫懿抽回断刃，放在鼻尖轻嗅。黑衣人瞬时改变了阵势，一窝蜂朝秋卫懿涌去。

站在圈外的百里长宁微皱了眉宇，这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既没有人来抢劫马车，亦无人对自己动手。难道仅仅是要杀了秋卫懿，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百里长宁绷紧了身体，注视着每一个挥舞长刀的黑衣人，他们的破绽是什么，他们的每一刀都朝着秋卫懿的要害，却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就算是死士亦不会用这种莽撞的打法。

马车外似乎传来莫名的声音，苏子瑞愣了一下，刚要打开车窗。文静湘已经握剑在胸护在他身边，“不要动。”

“怎么了？”苏子瑞被他突然的架势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真的不敢再动，只得轻声问了一句。“外面是有敌人吗？”

文静湘低头抵在马车的车壁上，紧皱了眉头，只是握着剑柄的右手一直没有拔剑的趋势。大约三四秒，才低声说道：“他们人不算太多，且现在只有秋卫懿一人在动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

秋卫懿渐渐有些吃不消，身体有些发软，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自己时时提防，万万不可能是中毒。此时不可再恋战，秋卫懿刚要放出毒药，衣袖间却空空如也。怎么回事？秋卫懿一时间有些愕然，侧面一个黑衣人乘虚而入，秋卫懿赶紧运气转身，丹田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流水的动作有了瞬间的停滞。与此同时，一直观战的百里长宁飞身而起，朝着那个黑衣人一记飞踢。那黑衣人似是感应到什么，突然转身迎面对上百里长宁的脚势，被踢碎的胸腔发出声响，鲜血喷涌而出。百里长宁心中大喊不好，将那人踢向一边，可身上还是溅上了血迹。血腥的味道飘过一丝在鼻尖，顿时剧痛从丹田至上后遍布全身。几乎同时，两人倒在地上。

黑衣人此时亦都停止了进攻。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被刀刺的人都已死去，剩下的几个人上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两人紧紧捆绑。

“不好。”文静湘暗道，一把推开车门飞身车外。几乎是一瞬间的时间，秋卫懿和百里长宁的气息都混乱起来。

“你们想要怎么样。”文静湘看着黑衣人搁在秋卫懿和百里长宁两人颈脖间的刀刃，皱眉问道。身体亦朝着车门的方向靠近，感觉到身后苏子瑞的贴近才有些放心。

“啧、啧。果然是厉害的角色呢。”回答的声音却是来自不远处的山丘，说话的人从阴暗出走来，“这些都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们，却被你们杀了一半，我好生心疼。”

第一百五十章：胁迫

文静湘闻声稍变了脸色，“是你。”

“怎么，觉得很奇怪么？”娄萧笑盈盈踱步到倒地不醒的两人身边，蹲下身，仔细看了那两人的相貌。“传闻七宝王爷隐居山野后，收了三个徒弟，个个都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如今我只用了十四个暗卫便收拾了两个。看来传言果然是不可信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文静湘暗自惊心，且不说七宝王爷归隐山林收了三位徒弟的事情，世上知道的人便不多，更何况还知道他们的身份。

娄萧站起身，原地转身看了一圈。七、八个死士的躯体冰冷的倒在地上，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脚下已经开始泛黄的杂草上染了点点腥红。娄萧移开步子，抬眼看了文静湘，轻笑，“不是告诉你了么，他们是我的暗卫，我是青晋国的太子，萧维。”

“你那日是故意和我们发生冲突，伺机靠近我们寻找机会？你们是如何得到消息的？”文静湘一面说着，一面目测双方实力，虽说一人对剩余的8人可能有些力不从心，但只要不用那两人的性命威胁，还是有机会让子瑞逃出去的。只是看娄萧的架势，似乎并不打算动手。

“是也不是，想要靠近你们还不至于要我弄断自己的一条腿。”娄萧虽只有十四岁，说话的语调却拿捏的敲到好处，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至于我是如何知道消息的——我自然有自己的方法，只是不必告诉你吧？”

文静湘之前的问话也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娄萧说话间敢背对着自己，说明他对黑衣人是极其信任的。

“不要紧张，我并不会对你和苏子瑞怎么样。”娄萧看文静湘一脸提防的神色，知道他并未放弃逃跑的念头，“相反，我会放了你们。这两个人就当是我的筹码。”娄萧看了眼脚下的两人，又看了文静湘，而后，越过他的身影直直看着苏子瑞的脸。

文静湘感受到身后子瑞的身躯不可抑制的战栗了一下，更加蜷缩在自己身后。

“你，想要什么？”苏苏子瑞小声的问了一句，几乎没带上任何的力气。好像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吓坏了他。

“果然还是鬼面妙手聪明，一眼就能看出我做这么些事情的意义。”娄萧突然甜甜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文静湘一眼，“我的父皇中了剧毒，卧床已经一个月有余，听闻鬼面妙手解毒技艺精湛，不论是何毒都能在一日内开出处方。只是这两天的接触我了解到你们一心要远行，大概是不愿去青晋的，何况以我父皇的身份想请动妙手先生着实困难，便只能想了此等下策想要先生救我父皇一命。”说完竟然行了一个大礼。

文静湘感受到苏子瑞的身体蜷缩的更厉害了，甚至有些瑟瑟发抖，心道子瑞莫不是犯了病，心里一时间有些慌乱，只能一面嘴上跟娄萧虚与委蛇，一面思索下策，“你之前也说传闻不可信，现在又怎么听了区区传言便要鬼面妙手与你回青晋，你说谎话之前都是不用脑子的么。再说若现在逃走我们尚且还有机会，跟你回青晋的话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文静湘这么说着，已经站稳了马步，拔剑出鞘。

“客套一下而已，你先别慌着动手，”娄萧也不因为文静湘的话觉得尴尬，摆了摆手。“鬼面妙手的解毒术到底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鬼面妙手师出五毒门，而五毒门的位处长眠山，一般的人去了那里只能是送死，而五毒门的弟子却可以进出自如，所以就想劳烦鬼面妙手代我去山中的瑞王墓中，采集血石，为父救命。我刚才并没有说要你们回青晋。我只要血石，只要你们取来血石，我自会放了这两个人。”

“什么血石？”文静湘皱眉。

“你当然不会明白，不过你身后的人一定是清楚的。”娄萧抬了下下巴，并不回答。

文静湘不再说话，身后的苏子瑞也没有做声，只是有些混乱的气息从身后发出，苏子瑞紧紧捏着文静湘的衣服。冷风吹散了一地的血腥，惊醒般，他的喉结颤抖了好一会，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一会，才略带嘶哑的出声，“瑞王墓中的血石，吃了之后，百毒不侵，延年益寿。”

第一百五十一章：分离

苏子瑞说完后便又沉默了，一时间只剩下风吹草动的声音。文静湘看了眼被黑衣人扣住的两人，皱眉问道：“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怎么一直没有醒？”

“中了毒，过一会就好了，没什么大碍。”娄萧淡淡一笑。“你要确定一下么？”

“如果我和子瑞找到了血石，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们？”文静湘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把交易说清楚。

“之前的客栈，我会派人等你们的消息。只需跟客栈老板说，娄萧公子的铜钱串子已经找到，他自会引你见我。”顿了顿，娄萧又加了一句，“不要以假充真，我怕这两位经不住折腾。”

既然是富甲一方的娄萧公子，又怎么会有铜钱串子这种东西。倒是让人想不到的暗语。文静湘对最后一句充耳不闻，既然答应了他的要求，就没想过用些旁门左道的法子。只不过……文静湘微微侧过身，对苏子小声问道：“子瑞，你想要救他们么？”你若说救，我自然没有二话，就算刀山火海也是敢闯的。若是不救，那更好办，现在就眼不见为净，我们立刻走人。

苏子瑞看着文静湘贴过来的侧脸，他黑亮的眼睛还是看着娄萧一众所在的方向，绷紧的神经从开始就没有松懈过。

“师兄待我极好，虽说我没本事，但有机会自然是要救的。”苏子瑞踌躇几下，终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从遇袭开始就一直在胸中酝酿，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汗，苏子瑞不知道自己带着颤抖的声音中能否听出心虚，不过这样的境遇实在不想再碰到第二次。他觉得内心的愧疚和罪过快要把自己的脊背压断。

文静湘得了苏子瑞的回话，端正身子，果然是这一句回答。心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不过面上的表情依然没变，“一言为定，不过走之前我要看一下那两人的伤势。”

“可以。”娄萧极为自信，对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退开两米的距离，将长宁和秋卫懿两人留在文静湘眼前。

文静湘倒也没有顾忌，快步上前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又仔细检查了两人的四肢骨骼，见没有什么损害才放开手。“我们会很快将血石找来，这段时间你们要好好待他们，若到时候他们身上有什么损伤，我必定饶不了你们。”

“我怎么那父皇的性命开玩笑，再者我跟他们也没有什么私怨。”娄萧将手收进袖子，“既然看完，人我便带走了。记得一个月内将血石带到客栈，到时我便放了他们。”

文静湘点头，然后转身朝马车走去，苏子瑞安静的坐在马车阴影的部分，身体缩成了一团。文静湘有些心疼，但现在又不得不考虑处境，只能用眼神示意要他放心。身后窸窣是众人撤退的声音，故意显现出脚步声，渐渐的消失。

文静湘走到苏子瑞身边，和他一道坐在马车的外延，那群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夜里有些阴冷，文静湘退开车门将毯子扯出来盖在苏子瑞身上。“盖上吧，有些冷。”

苏子瑞打了个激灵，在黑暗中眨了下眼睛，问道：“师兄他们，会没事的吧？”

他问的语调很奇怪，很轻又很期待，似乎并不是想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让自己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文静湘看他那副落寞的样子，原本和娄萧对峙时候的紧张情绪一下见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涩和心疼。

他看了一眼苏子瑞，又移开视线看了眼弯月。然后，抬起胳膊一把把苏子瑞勾在怀中。“别怕，一切有我。”

“恩。”苏子瑞闷闷回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