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为谁而哭，”秋卿晏轻轻挵好她的秀发，“长清我会好好照顾的，你放心吧。”

“我知道，我知道的。”她还是在哭，人的身体里有那么多的水吗，源源不断的滑过脸颊，微微的发抖，“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候，我想带着长清离开，封印他的记忆，等他足够成熟了再回来，到时候你还是他的师父，教导他，好吗。”

……

一夜间起来的大火，朝廷突击剿灭遗族，那绵绵不绝的战火，凄惨的尖叫，垂死挣扎却挥舞着战刀想要杀死自己的族人，汹涌而至，想叫却叫不出来。师父，师兄，你们在哪里，我好害怕，那些族人，多年不见的族人们都出现了，他们不再和善的笑，他们不再亲切的叫我小族长，他们怒吼着冲向自己，却在一片光亮中泯灭。

长清！长清！

谁在叫我，那温柔的声音，四年前告诉我会经常来看我的声音。娘，你在哪里，你说会来看我，可是四年了，你都没来过。身体被紧紧的抱住，她说，“长清，闭上你的眼睛，娘亲带你离开。”

我会封印你的记忆，在新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

我的力量已经削弱，十五岁你会回来，那时候娘亲希望你能足够强大到保护自己。

成人礼后，你的封印会解开，你的力量会慢慢苏醒。遗族的拯救或是毁灭，你自行定夺。

那声音在耳边荡漾，如寺庙的警钟声声敲在心尖，震耳欲聋。绷直的身体在颤抖。猛然睁开双眼，头顶是明黄色的帐幔。

“苏……青莲君，你醒了，真的吓死我了，你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阿宝雀跃着扑上前。

苏……子瑞，百里长清。这些名字，都是我。

第五十章：阴谋乍现

“阿宝，我睡多久了？”苏子瑞皱了眉，想要起身但某处传来的刺痛彻底将他带回现实。

“青莲君，您现在……还是休息一下吧。”阿宝红了脸，连忙上前想要扶起苏子瑞，却被轻轻避开。

“别这样叫我，还是继续喊我苏大夫自在。”苏子瑞挣扎着起身，身体是干爽的，应该已经洗过澡了，被单也已经换掉，整个寝宫安宁而祥和，阳光折射荡漾开一片温暖的红色。小心的扶着床沿站好，刚要移步，皇上便踏步进来，见苏子瑞逞强的下床，忙上前馋住他的胳膊。有些不悦的皱眉，“你身子不好，有什么事让下人们去做就是了，下床做什么。”

苏子瑞仰头看着皇帝脸上的关切，心里好似堵住了一股气，想释放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你真的是师兄，从第一次相见便将我捧在手心的师兄。

如果你知道我是长清，你不会这样对我，我有这份笃定。

但可惜现在我不是，所以你肆意的无视和践踏我的尊严，为了一个我不知道的目的。可笑，为什么，我要为一个莫名未知的阴谋被你利用和侮辱。是，你是千古帝王，这个国家的一切，只要你想，你都可以取来。你可以为了宠爱的师弟毫不犹豫的杀掉一个无辜的人。你也可以为了某个目的将我推到万劫不复之地。可你看看自己的手，这双翻云覆雨的手，已经沾染了多少血腥。难道你看不见，每一个被利用的人，他的悲哀和凄凉。

为什么，你能用对待游戏的态度，看着我这样。

你的心，到底遗落在什么地方？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执着于你的冷酷和无情。你是帝王，你体里奔腾汹涌的血液中早已埋入了冰冷和理性的诅咒。

我可以原谅你对我做的所有，只因你是师兄，幼年时候你对我的呵护，如今我用这条命来偿还！

至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子瑞，发什么呆？”皇上用手轻轻点了正傻傻看着自己的某人，“快回去睡好。”

“是。”苏子瑞顺从的点了头，注意到皇上身后的太监们正抬着一堆折子进来。“今日不下棋，你好好歇着，朕在这边批折子。”皇上俯身亲吻了苏子瑞的脸颊，“这些日子荒于政事，恐怕要忙一阵子了。”

苏子瑞露出有些萎靡的半躺在榻上，看着太监们忙忙碌碌的理好奏折，又铺好笔墨。做完了做些皇上挥退了下人们，剩下两个人坐在床榻上，一个奋笔疾书，一个闲散的翻书。

“皇上，”苏子瑞突然记起昨天的闹剧，“郎中令你打算怎么处置？”

只见朱笔在折子上停顿了数秒，皇上冷笑一声，“他昨晚已经服毒自尽了，倒是死的干脆。”说完便不再做声，换了本折子接着看。

自杀，何必做到如此，这个人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吗，苏子瑞愣了半响，看了眼那人坚定的背影，我的手也会染上血腥，是这样的吧，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会牵扯一些人的生死，还会有多少人在这场阴谋中丧生？

苏子瑞突然觉得有些慌乱，这样的纵容到底是对还是错。

……

密室内，神秘人口中念念有词，指尖轻点了平躺在地上人的额头，只见一道微弱的光亮的从那人的额头扩散开来，微光下，他的脸庞清晰可见，竟然就是已经服毒的郎中令。

“东西拿到了吗？”神秘人见他睁开了眼睛，也不在意那人眼神中的茫然，单刀直入的问。

“我这是……”郎中令缓缓起身，环视了四周才发觉这里是两人第一次碰面的地方。

“我下在你身上的死咒已经解开，那人的东西你拿到没有。”神秘人不耐烦的解释，有些焦躁的盯着郎中令，“你不是在册封上大闹了一场么，东西呢？”

“你要青莲君身边用的过的东西到底做什么用。”遗族人的眼中的急迫不加掩饰，这样的迫切压缩了空气，混乱了气息，总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郎中令下意识的后退，一手覆上了腰际。

“是在那里吗，你的腰带里面？哈哈，难怪找不到，”一伸手那衣带自动断裂飞奔停留在白皙的手掌间，鲜红的裙带露了出来，遗族人拿到眼前端详，“是这个吗，让我看看，竟然还是正一品的官服，看来皇帝真的很宠他啊。从来都是这样，”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狠，“我和百里长清同是遗族本家的表兄弟，可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懦弱的孬种，那样的宠爱他。他有什么好的，卫明国护着他，族长护着他。明明只要他死了所有人都可以飞仙，竟然有那么多的族人放弃了，他有什么好？恩，你说说看，他哪里好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你那副震惊的表情，真可笑。郎中令，你后退做什么，我不会杀你的。现在，沉睡吧。”

说完，正后退的索辛陡然倒在地上，只剩下遗族人站立在暗室正中间，捏紧了手中的红绸，愤怒的俊颜闪过阴冷的笑意。

第五十一章：顷刻的温柔

“皇上，要上午膳吗？”苏子瑞放下手中的书，窗外夏日炎炎，然而寝宫有从冰窖里拿来的消暑冰块，丝丝的凉意蔓延在寝宫的角落，清爽宜人。

“你饿了？”皇上放下朱笔，苏子瑞上前帮他揉捏了几下肩膀，只觉得手下的肌肤有片刻的僵硬。

“你真的变乖了。”皇上微微回头，轻握了放在肩上的手，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苏子瑞的掌心上，一片惨淡的白。皇帝忽然紧紧握住了那只手，“怎么这么瘦，在宫里的日子要多补补。”

在宫里的日子？

“皇上，您愿意放我离开？”苏子瑞一愣，脱口而出。

“我什么时候说过强留你在宫中的话，过几日，你就可以离开了。”皇帝轻声说着，顺手抹平了苏子瑞微皱的眉，“对不起。”

苏子瑞怀疑听错了，但皇上脸上的歉意却近在咫尺。对不起什么，是对以前的事还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如今遗党已除，百姓安居，你却不快乐，你紧紧藏于胸中的，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上，您这样对我说话，让我觉得您是不是又要把我推到风头浪尖上。如果是，您能不能先给我提个醒，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苏子瑞抽回自己的手，对皇帝正色道。

“我有过吗？我对子瑞宠爱还来不及，怎么舍得。”皇上笑了，“你脸上的印记，颜色是不是变淡了？”

“有吗，许是光线原因，我手上的颜色也变了。”苏子瑞说完亮了亮手，雪白雪白的。皇上也不甚在意，点了点头。

百里长宁收回视线，沐浴在阳光下的苏子瑞很是晃眼，再看折子的时候眼睛有些花。那双手又重新覆上肩膀，有点像小时候。

那时做错事，被师父惩罚端着水桶绕山跑圈，晚上回房的时候整个胳膊都是肿的，这时候长清会偷偷跑进来，给自己揉胳膊上药，神情专注又无奈。

任由那双手在肩膀上揉捏，百里长宁微微皱了眉，他知道自己，竟然有了些心软，对身后的人。

原本的计划完美而残酷，利用苏子瑞引诱出遗族的余孽，然后斩杀，这样长清的生命才能永远不被威胁。但现在有些动摇了，这个人自己竟然会舍不得，继位以来从未有过的感情，他有长清身上的味道，还有和长清一般的气息。如果不是他脸上的胎记，不是他眼中的陌生和排斥，自己真的那样认为吧。

一滴红墨掉在宣纸上，渲染开来，颜色有些触目。重新换了一张宣纸，百里长宁轻轻放了笔。

纸乱了，可以换。然而局乱了，之前的一切都会白费。与其这样烦乱，不如快刀下去，生死……自有天定。

……

是夜，皇上或是看出了苏子瑞的不自在，移驾回宫了。早上才见了一面的阿宝紧张的站在寝宫里，有些无所适从。

“阿宝，辛苦你了，用不惯宫里的人，把你招进了宫里。”苏子瑞有些不忍，阿宝还只是个孩子，这些日子却跟着自己受尽白眼，现在又来了深宫之中，整日战战兢兢。

“苏大夫，一点都不辛苦，府里的下人们知道我进宫，都羡慕的不得了呢，说我跟了个有福气的主子。”现在周围没了其他宫人，阿宝的胆子也大了些，在明亮的宫灯下，露出大大的笑脸。

“哦？”听到这种话，苏子瑞有些奇怪，本还以为自己的名字会更臭呢，“那夜之后，文府怎么样？”

“……”阿宝看着苏子瑞有些欲言又止。

“出什么事了？”苏子瑞见他那副神情着急起来，虽说现在对文府没什么好感，不过毕竟是待了近两个月的地方，还是会挂念着。

“那晚……皇上把您带走后，宾客们就散了。两位少爷大吵了一架，大少爷原本身子就不好，监察水利的时候又为了早些回来没日没夜的辛苦，结果这一气就给病倒了，现在还在卧床，小少爷第二天就跑回宫里了，只是老爷还和往常一样。”

文静轩病倒了？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了吧。只是他和文静湘会吵什么，这个局不是一开始就设定好了吗。他们是吵给谁看？

晃了晃头，苏子瑞猛地看向阿宝，轻声问，“那些东西呢？”

“我都带进来了，进宫的时候差点被查出来，幸亏小少爷帮我解了围，我这就把东西拿出来给您看。”阿宝说完就跑了。

苏子瑞在屋里走动几下，既然打算帮皇上，那包东西也用不上了，拿过来就销毁掉吧，只是白费了红袖的一片苦心。正这么想着，身后传来阿宝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慢些，又不是急着要的。”苏子瑞出声，却不见阿宝手里有东西。“东西呢？”

“苏大夫，不见了，包袱……”阿宝着急的满头大汗，在门槛处跌了一跤撞到苏子瑞怀里，带着哭腔开口，“当时文二少爷给我的时候明明还在的。”

“你是什么意思，慢慢说。”苏子瑞轻轻抚摸了阿宝的背，“文二，拿过那包东西吗？”

“我进来的时候是把包袱和我的衣物放在一起的，这么东西本不该带进来，后来小少爷过来，帮我要回了这些东西，他交给我的时候明明还在的。”阿宝瞪大眼睛，努力说清楚每一句话。

“是这样吗，不要着急。”苏子瑞点了头，“这些没什么的，丢了就丢了。”

阿宝听了，终于不再惊慌，只是很苦恼的不停道歉。

东西，应该是文静湘拿去了吧，他是和谁一起的，皇上吗。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逃跑用的，但是今天皇上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第五十二章：番外之——小时候的孩子们（神秘人）

“长清，你果然在这里。”轻轻的草丛中窸窣几声，钻出一个小脑袋，眯了眯丹凤眼，“你今年没有回来哦，回来遗族。”

“徳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惊慌的看着眼前的表兄，长清不自觉的后退，母亲的话犹在耳边：不要跟遗族的人有接触。

“呵呵，族长把你藏着真好，就在遗族附近，难怪长老们都猜不到呢。”即墨徳临歪歪头，“你忘记我的灵力就是识天象吗，你的本命星就在天朝下代皇帝身边，这个我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看出来的。”

“你是一个人吗？”长清收敛了手指，准备召唤青鸾，却被徳临一个扑倒压在了地上。

“有没有想我，我可是一直都在想着长清你呢。你是和百里长宁在一起吗？下代皇帝，他长的是什么样子的？”徳临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长清，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长老们你在这里的，那么飞仙的劳什子我才不在乎。”

“什么飞仙？”长清微微皱眉，只看到徳临突然有些尴尬的松开了紧抱着长清的手臂，“那个……最近长老们总在说，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大概又翻出了些古时的启示吧。”

即墨徳临轻碰了长清的衣袖准备再说些什么，手臂突然一阵剧痛，还没明白是什么事情，便被人狠狠的贯倒在地，一个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是什么人？”

徳临仰面倒在地上，那人优美的侧面挡住了明晃晃的阳光，霸道而优雅，一时间让人移不开眼。

“师兄，不要伤他，他是我的表兄，是专门来看我的。”长清忙拉开了百里长宁的身子，生怕他又一掌下去了结了徳临的性命。

阳光重新出现在眼前，他离开了。即墨徳临眨了眨眼睛，一个鲤鱼翻身起身，对着眼前的人露出无辜笑容，只是视线在看见那人紧紧握着长清的手时有了片刻的黯然。

俊颜如玉，举世无双。第一眼看到百里长宁时，徳临是这样想的。

然而他的眼睛，从第一刻开始就没看过自己，他轻轻理顺了长清脸上的碎发，笑得温柔而快乐，“你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师父又欺负你了？”

“我在等你啊，二师兄昨晚上睡觉前说要在你回来的路上埋伏，我想要是你修行的时候受了伤，再被二师兄修理岂不是太可怜了，所以就提前想给你报个信。”

“恩，恩，我就知道长清你疼我。”他宠溺的刮了长清的鼻子，很沉稳的一个人，却肆无忌惮的在长清面前撒娇。

徳临松了眉毛，努力的对着百里长宁甜甜的笑，“你是长清的师兄吗，我叫徳临，我是长清的表兄。”

“恩。”他低低的回了一声，却还是不看自己，“长清，除了他还有别人知道你在这里吗？”

“不知道。”长清回望了自己一眼，摇了摇头，“师兄，不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