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红珂琦拿过手旁的茶杯，轻押一口，问道，“皇上有什么事非要亲自前来水云山庄？您差于公公来传令不就好了。”

“传令？”皇上轻哼一声，“我让小于子传的令还少吗，一句你忙，就给推了。朕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可忙的？”

“哈，皇上这就生气了，我可不就是忙嘛，”荆红珂琦深邃的五官因为这声笑，柔和了不少，让人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强的气势了，“话说回来，皇上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你少在那里给朕装糊涂！”接着便是“啪！”一声，皇上将手里的茶杯往茶几上一放，瞪向荆红珂琦说道，“朕就是想知道你为何突然反悔？！百万将士可已经蓄势待发了。”

“皇上都说了是百万将士，我只是区区一介商人，可没有行军打仗的本领。”荆红珂琦无谓的对上皇上的质问。

“商人？你要是想做一介商人，又怎么会想尽一切办法要娶朕的公主，荆红珂琦，朕可还没有老眼昏花到你是什么人都看不清楚的地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上索性也就摊开了，“归海的江山永远都只能是归海的！”

“当然，没有归海可就没有我们平民百姓了。”荆红珂琦笑着赔上一句，接着道，“只是先前说好的军粮……说实话，前些日子遇上海啸，我可是陪了不少，真的拿不出来。”

“荆红庄主这是什么意思？朕都亲自来了，你还说这样的话？”

“皇上是一国之君，草民也就没有可隐瞒的，军粮请恕草民无力承担。”荆红珂琦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啪”，杯子仍在地上成了碎片。伴着的还有皇上的暴怒。

“无力承担！荆红珂琦，你别太狂妄了，如今朕还是掌握着归海呢！你是生是死也不过朕一句话的事！”

荆红珂琦冷哼一声，抬眸望向暴怒的皇上，说道，“皇上为何非要征讨秋璇，不就是为了桑嫣女王嘛，这仗要是打了，不说劳民伤财，就说结果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皇上，您心里应该比我清楚，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的。”

“一统天下，这是朕一辈子的愿望！谁也阻挡不了！”这场仗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要非打不可！“秋璇，朕一定要打！”说完，对着荆红珂琦冷哼一声，拂袖离去了。

等皇上人走了，管事才上前，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主子这么做怕是不好吧？他毕竟还是一国之君……”

荆红珂琦倒是丝毫不担心皇上会对他不利，反倒是问起另外一件事，一件比着天下江山更重要的事，“派出去的人可有回信？秋璇……秋璇京城确有晔儿的消息？”

“没有。”管事摇摇头，“不过……”

“赶紧说！”

“派出去的人去了大京，却没有二少爷的消息。倒是传闻楚柳居有一位公子一笑能惹尽春风，这位公子名叫柳韶。并且，这位柳公子还跟嘉裕王爷和张清正之子张耿来往密切。”

“一笑惹尽春风……春风……”想起那人的笑，柔柔的不就是正如一丝一缕的春风吗？想到这里，一向严肃冷峻的脸庞也柔和了棱角，“接着说。”

“是，”自从二少爷走之后，已经很少见到庄主如此平和了，“属下刚才收到消息，柳韶公子已经随着张耿悄然出京，朝着不落城方向去了。”

荆红珂琦一只手放在茶几上，轻轻的敲着，‘咚’一声，停下手指，眼眸一定，“备马，我要去趟不落城！”

“那皇上……”

一袭海蓝就如一望无边的大海，衣袖翩飞，便是惊涛骇浪，走出正堂，迎面对上站着的牧荷，竟然也是一步未停，丢下一句，“他想要一统天下，就让他去！”

“夫……”君……牧荷望着已经走远的海蓝，纵是一身的高贵，也终归掩饰不了眼角的悲痛。不管她做什么，荆红珂琦都不会看她一眼……

不落城，乃金碧筑之。来而往之者，不胜其数。这些如果放到以前，张耿一定是三步一回头，而今，街市之上，美女拦而示悦，张耿竟然也觉得比不得秋澜的万分之一。香巾略影，彩衣霓裳，也不如那一抹银月。

“公子，”苍双转头望着张耿一脸的疲倦之意，无不担忧道，“公子连夜赶路，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是呀，少爷，”七巧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眸，也担忧的望着自家的少爷道，“少爷您总不能还没有找到王爷，自己就先倒下呀？还是先休息一吧？”

柳韶站在他身边此刻也转头担忧的看着张耿无言的点头。

张耿伸手按按额头，头有点晕，想想七巧说的对，自己的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了，“那就先休息一吧。苍双，红叶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红叶说王爷如今在城主的府邸。具体在府邸的哪个地方红叶也不清楚。”苍双抬头正巧看见一个客栈，烫金的写着‘桃源客栈’。门匾右边写着，红尘俗世多烦忧。左边又云，天上人间唯桃源。“公子这个地方好，竟然将这里比作世外桃源。”

张耿当然也看见了，“三国鼎立，纷乱总是一触即发。这里自称为桃源圣地，也是无可厚非的。走吧。我们进去瞧瞧。”

四人刚跨进客栈，便听见里面的人议论纷纷——“听说城主即将要举行结婚大典，说是到时摆宴三天呢！”

“并且呀，这位城主夫人生的可是倾国倾城！”

“那肯定是的，我们城主都是那般的不凡，夫人可一定要是顶尖的，方能配得上城主。”

……

“咔嚓、咔嚓！”五根手指头紧紧握着，等慢慢松开之际，指甲缝里都有丝丝鲜血，张耿恨不能将他们口中的城主碎尸万段！

“公子？公子！”

“啊？”听到七巧的叫声，这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应该是公子有事吧？”七巧很无奈的暗自翻个白眼，眼角瞧见张耿垂在衣袖外面的手指上的血丝时，惊‘呀’一声，叫道，“少爷，您这是干什么？！”

“怎么了？”

七巧指指他的手指，“少爷，您可是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快让我看看！”说着就要去碰张耿的手指，却被他错过了，“少爷？”

张耿对他笑笑，及时的将手藏于衣袖之中，“无妨。”抬眸对上已经付过放钱的苍双，说道，“让红叶来见我。”

是夜。桃源客栈。

“是红叶吗？还不赶紧出来！”

须臾，一副八马屏风后面出现一道身影，一袭黑衣，望着张耿的时候，平淡的眼中染上丝丝的波动，此刻的张耿已经不是那个风流癖雅的公子，而是一位气势逼人王者，有着和王爷一样的锐利，“苍双说公子找红叶？”

“不落城城主的府邸你可有办法进去？”张耿望着红叶直接问道。

红叶想也没有想得摇头，“有进无回。”对上怀疑的眼神，继续解释道，“但就说不落城的城墙便是无坚不摧，更不用说城主的府邸还有很多的机关，甚至是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机关。”

张耿也知道他说的事实，心里也只有着急，忽然又想到，“城主什么时候成婚？”

“十天之后。摆宴三天。估计那个时候荆红珂琦也会前来。”

“荆红珂琦？他已经离开归海了？”看来他的赌局已经胜了一半，另一半就要看荆红珂琦的能力是否可以颠覆整个归海了，“燕朗那里如何？”

“燕朗已经领军十万驻守在了边疆。听说皇上也准备御驾亲征，但是朝中大臣极力反对。”

“嗯。”张耿只是点头，没有吩咐交待任何事，“时刻注意荆红珂琦的动向，人只要到城中，便来通知！”

“是，属下明白。”

张耿摆摆手，红叶悄然无声的退下。室内又归于沉静，如死水一般的沉寂，让人心慌。

56.荆红

柯琦“叮铃铃……”起先是一声，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响个不停，原本黑暗的府院，霎时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

一道黑影想要起身，一股昏眩突如其来。眼来就要一头栽下去，腰身一紧，身子一轻，几个飞跃便将府邸抛在了身后。

“苍双？！”等张耿摆脱了晕眩之后，才吃惊的望向面前之人，“你怎么来了？”

“是七巧说公子不在房间。”苍双原本想是责备张耿几声的，谁知话才说一句，便见张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公子？！”喊了几声之后，他也就只以为公子是疲劳过度，才将人带回了客栈。

翌日。百里山庄。

“翠姐姐，你听见没有？昨天夜里，府里的铃铛响个不停呢。”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丫鬟对着另外一个身着浅绿的女子说道。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浅绿女子轻骂她一声，“休要胡说。城主的府邸外人可是进不来的。”

“你说，”粉色女子瞧瞧四周，见没人才敢小声说道，“会不会是因为夫人？”

“你这话可别让别人听见！”

“我知道，就是翠姐姐我才说的，并且，我还听说夫人已经身怀有孕了。”

被称作翠姐姐的女子赶紧捂住她的嘴，“这话说不得！好了，赶紧去忙吧。”

“嗯。妹妹知道了。”

两人一转身，便是一惊，不知何时，她们口中的主角正站在她们面前，一袭的银月，简单只在袖口出银线绣着花纹，样式是特别改过的，配上一头披散的如墨长发，和一张俊美的脸旁，一时之间也是很难分辨出到底是他还是她？

就连是声音也是慵懒的好听，还有那一双凤眸柔柔的含着笑意，“请问‘松景苑’怎么走？”

粉色衣裳的女子早已经呆了，不知作何回答。浅绿的女子则尚自镇定些，对眼前之人恭敬的福身，回道，“穿过长廊，右转直走便到了。”

秋澜略微颔首，走了几步，顿了顿，望着浅绿女子问道，“叫什么名字？”

“奴婢翠竹。”

“这里太大，还是劳烦翠竹前面带路。”

说是带路，则是翠竹跟在秋澜身后，不快不慢的走着。主子没有说话，翠竹当然半句也不敢吭，一直到了松景苑，看见一袭红衣的城主，翠竹才福身，“奴婢翠竹见过城主。”

百里怀景挑眉看向秋澜道，“我记得你过目不忘？”

“这个婢女，”秋澜转头瞥了一眼翠竹，启唇一笑，犹如月光白练，撒满大地，一向慵懒的语调，因着笑意更加媚人，“这个婢女我喜欢。”

百里怀景望着秋澜的目光也是痴缠，如此美丽不凡之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那如月之姣美，似竹之修拔，每一次看，便觉得比上一次更加美好，“难得我的府中还有你看上眼的。翠竹，以后就跟了夫人吧。”

一句话便可以定人生死，更何况只是一个卑微的奴婢，翠竹福身谢道，“谢城主。”

“稍后还请城主将婢女的卖身契送到我的房间。”秋澜很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却是让翠竹一惊，也让百里怀景一惊。

“为何？”再抬眸望向翠竹之时，已然动了杀意。

秋澜反而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坐在百里怀景的对面，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说出的话便是狂妄，“我的人，用不着卖身。”

“再怎么说这个丫鬟也是我府中之人，难道你就不怕我会利用她？”

“我反倒怕你不会利用她。”秋澜回他一句，继而凤眸盯上他手里的请帖，“看来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

百里怀景看了眼手里的请帖，不屑的随手一抛，盯着秋澜道，“偏偏我最希望看到的请帖，却是迟迟不来。”

秋澜只是但笑不语，他倒是希望那人真能迟迟不来。想起那人，就连是凤眸里也是揉满了柔情，这些看在百里怀景的眼中，更是可恶。却也是……无可奈何……

恰时。桃源客栈。

三人，苍双，七巧和柳韶全都一眨不眨的望着屏风之后。直到一人出来，三人不约而同的上前，问道，“如何？”

“哎……”一声叹息，让三人心里凉了大半。

“大夫，”这次是苍双先开口问道，“我家公子到底是怎么了？您倒是给句话呀。”

“不是我不说，而是……”大夫伸手摸摸胡须，摇头晃脑起来，“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会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或者就会一睡不起。这种病，老夫平生还是第一次遇见，请恕在下才学疏浅，治不好令公子的病。各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可，你已经是城中最出名的大夫了呀！”柳韶忍不住开口道，“当真一点法子都没有？”说着一双手就是拽着药箱不放。

倒是一声不吭的七巧此时开了口，“曾经有人给少爷算过命，说少爷活不过而立之年。柳公子，还是先让大夫走吧。”

沉默，此刻只有沉默在四周流转。接着便是一声幽叹，再接着便是呜咽，低沉的响彻在空中。一滴泪终于从一双黯然失色的眼中流出，一向滴溜溜的眼珠，此刻竟然是雾蒙蒙的，染上一层轻愁。

“少爷从小体弱，萧先生说这是少爷从胎中带来的。应该是中了毒，这种毒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慢慢渗入心髓。”说到这里，七巧实在是瞒不住了，“所以，老爷才会在少爷两岁的时候让他被一位高人带走，说是或许习武能改变少爷的体质。甚至……甚至，少爷回来之后，风流在外，老爷也就只是打打骂骂罢了，从来不会重责少爷……呜呜……”

说到最后便是泣不成声了。

“七巧……你还是调皮的时候最可爱……这样，太吵……”

听到熟悉的声音，三人先是一顿，接着是不约而同的望向那人，一双如漆的星眸掩不住的疲倦，浑身无骨的斜倚着屏风。

越过最初的震惊，便是担忧，七巧赶紧跑到张耿身边，伸手搀扶着他道，“少爷，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就下床了？”

张耿举手擦掉还挂在七巧眼角的泪珠，虚弱的笑笑，“是被你的哭声吵醒的。所以，以后你还是别哭了，真的很吵人的。”

“少爷……”七巧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被嫌弃的小猫模样，“那只要少爷身子好了，七巧肯定就不会哭了。”

张耿只是对着他笑笑，之后便望向苍双道，“给我写请帖。”

“少爷是要去拜见百里怀景？”

“不，”张耿转头望向柳韶，吐出几个字，“是，荆红珂琦。”

他……终究还是来了？为了自己吗？柳韶这一刻心里如波涛一样无法平静，“他……”他什么？好像所有的词语用在这里都是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