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裴即玉——周白
周白  发于:2012年04月26日

关灯
护眼

眼睛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来回搜索,只有他能让我安心。

却不意看到一张脸。

我以为是错觉,闭起眼,再睁开。

仍是那张脸。

是梦境里的那个小小少年。

刹那间我被钉在回忆里,浑身一动不能动。

周围的声音似隔着一挂瀑布,自我耳边哗哗流走,脑海最深处有个声音大声朝我喊:快逃快逃,快逃!

但偏偏动弹不得。

他与红色礼服的女子谈话,手里拿着一杯酒,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有侍者走过他身边,他轻轻侧身,把手中高脚杯放入托盘。

然后他轻轻抬起眼,视线恰好扫到我这边。

那双鹰一样犀利明亮的黑眼睛。

他看见我!

刹那间感知恢复,我霍的站起来。

他拨开人群朝我走来,行动间似带急切,众人渐渐看他。我站在那一角却仓皇如过街老鼠,脸色苍白,手指都轻轻颤抖。

我都不知道我竟这么怕他。

他过来做什么?再来对我说一遍,裴即玉,我不要你了?

我满是惶惑,我对自己说,裴即玉,快跑呀,不要再给他伤害你的机会。

可是两只脚偏偏迈不动步。

“即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我大梦初醒似的转过头,看见孟斯齐关切的脸。

霎时如蒙大赦,抓紧他的袖口,“我们走。”我几乎是在哀求。

他一怔。

那边leo已经近在咫尺。

“那么我先走。”

我等不及他回答,欲转身。孟斯齐抓住我,他说,“我们一起走。”

我松口气,与他两人急急离开。

我听见有人在我背后大声喊,“裴!”

我没有回头。

不要回头,否则与往事重逢,教你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第十一章:不忘

坐楼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

孟斯齐找到他的车,我站在车边,满头是汗,浑身无力。

孟斯齐打开车门,欲扶我上车。

我却刹那全身僵硬,我看见对面站着一个人,那是何厉。

他眼神冰冷冰冷,他开口喊我,“裴即玉。”

今日出门前应先看看黄历。

今天是我的灾难日,想要努力忘记的人一个个跳到我面前,逼我与之相对。

我愿重新开始,可惜往昔不肯轻易放过我。

何厉朝我和孟斯齐走过来,堪堪停在我们几步之外,定身,盯住我俩。

他似比半月前瘦了,面孔发青,仿佛长久没有休息好。

他看看孟斯齐,再看住我,讥诮说,“我说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原来傍上孟家大少爷。”

我开不了口。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侮辱我。

孟斯齐微微上前半步,将我护在身后,“何先生,即玉是我的朋友。”

不轻不重将何厉的话挡回去。

“朋友?也对,床上的朋友也是朋友,”何厉冷笑,“孟大少,那你可知道,你这‘朋友’不久前也是我的‘朋友’呢。”

我脸色煞白。

他的话似锋利薄刃,能将人一寸寸切开。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何必说这么难听的话?

“我们的关系用不着你来评判!”孟斯齐微怒,“我们要离开了,再见。”

他让我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然后自己进来,发动车子离开。

整个过程何厉不发一言,只是视线紧紧盯在我身上,车子驶过他身边,我自玻璃窗里看到他冰冷的眼神。

当车里离开地下停车场,我从口袋里掏出装着阿司匹林的糖盒,倒在手心,即时吞下。

“你有没有事?”孟斯齐关切问我。

此时药效尚未发挥,身体里的疼痛叫我说不出话,只尽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过一会儿才从痛苦里稍稍回神,我苦笑,“真难吃,阿司匹林就是阿司匹林,染了色也不会变成彩虹糖。”

见我无事,孟斯齐终于松口气。

他自口袋里掏出东西,递到我面前,“给你。”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几颗牛奶软糖。

随手接过,我说,“这样大了,怎么还随身携带糖果?”

他但笑不语。

过一会儿他轻轻说,“糖果让我回忆起幸福往事。”

他的嘴角带着温柔笑意。

我也有幸福往事,只可惜往往到最后一刻才被冰冷告知,我不过黄梁一枕,醒过来握在手里的,只有一把在睡梦中渐渐化为腐朽

的烂柯。

“他对我这么糟,但我仍对他心存眷恋。”我说。

孟斯齐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默然。

“因你爱他。”

“不,”我摇头,平静的说,“是因我不够自爱。”

我其实一直明白,只是此刻才敢承认。爱一个人若爱到丧失尊严,那爱已不是爱。

只是我一直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他静静注视我,“有一天你会忘记他。”

我笑笑。

不会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忘记一个人需要的时间太长,而裴即玉的一生却太短。

夜里被旧梦魇住。

梦见英国紫色天空,我回到记忆中的那一年,在弥天大雾中漫步。周围过客行色匆匆,与我擦肩而过,我逆着人群的方向,一步

步走向未知的地方。

我看到那黑眸黑发的少年,他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一群白鸽惊飞,扑着翅膀飞离,他抬头看我,无数白色影子落在他漆黑双眼,

一刹那万籁俱寂。

就这样从梦中醒过来,月白如银,夜凉如水。

一开始,我并不是爱上他。

我只是在他身上看到裴即玉十六岁时的影子,孤独倔强,无处容身。

于是对他说:“如果你找不到地方去,要不要和我住在一起。”

他看我半天,说,“我是leo。”

我向他伸出手,“我是裴。”

那时尚住在学校宿舍,因我私自留了一个陌生男孩留宿,被不容情的舍监轰了出去。

我与舍监争论,“你不能赶我走,我已经付了房租!”

那外国佬毫不动容的对我摇头,“你违反了规定,这里禁止带情人过夜。”

我瞠目结舌。

“他不是我的情人,我只是在街上遇到他!”

谁知越解释越解释不清,舍监一脸厌恶,“招男妓同样违反规定。”

我简直气结,再也不想和这不明是非的外国佬说话。

转身却与陈尔信撞到一块,他满面阴霾拦在我的路上。

“你招男妓?裴即玉,真有你的。”他阴阳怪气对我说话。

我顿时爆发,指着他的鼻子骂,“与你何干!我就算招男妓也不会找你!”

陈尔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将他一把推开,气冲冲往房间走。

他在我背后高声问,“那陆青繁呢?那个人不是还在等你回家?”

我猛地转过身去。

自十六岁孤身来到英国,再也没人在我面前提过这个名字,陆青繁早已渐渐远离裴即玉的世界。只有每月例行一次的电话,隔着

千山万水与他无话可说。

他却在我面前提起陆青繁,他说他在等我!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不要他了,早就不要他了!”

我轰的一声关上门。

一时间焦头烂额起来,忙着搬家,找新的住处。

Leo双手插在口袋里,跟在我身后,“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奇怪。

“让我离开就好了,你何必这么麻烦。”他说,“我只是个陌生人。”

我一愣,“可是我答应要留下你。”

他笑了,“裴,你是这世界上所剩无几的傻瓜。”

我不以为意。

终于在附近租到房子,出租者是一对老夫妇。

见到跟随我来的leo,他们立时警惕,“签合约时你没有说你有同性情人。”

经过一连串误解,我再无气力与他们生气。

“他是我的弟弟。”我说。

一对夫妇面上仍带疑虑,却无话可说,我终于有惊无险入住。

外国人对同性之间的情事明明讳莫如深,却偏偏疑神疑鬼,凡事俩人举止亲密,在他们眼中即成暧昧。

在他们面前做人,何等两难。

Leo一直不肯向我吐露他的身世。

我虽一直猜测他独自流落街头的原因,但并不紧逼他自白。人人都有秘密,若有人问裴即玉,你为何独自漂洋过海,我亦不会回

答。

第十二章:永待

一日下课,回到寓所,桌上已摆着米饭和三菜一汤,leo端着一部书坐在桌边等我。

我惊奇,“你会下厨?”

我虽不认为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庖厨中人。

“我妈吃不惯外国饭,直到她过世,我都为她煮饭。”他说。

这是他第一次向我提及他的事。

我说,“抱歉。”

他淡淡瞟我一眼,放下手中书,说,“吃吧。”

我吃得几乎落下泪来。

“难怪英国人说,通向男人心的最佳捷径是抓住他的胃。这句话是难得的真理。”我说。

“那么我抓住你的胃了吗?”leo忽然问。

我立刻紧张起来,盯住他的脸看,他也静静看回我,空气在我俩之间慢慢沉淀。

我几乎即时确定,他是认真的。

我面色有些难看,“leo,我不行。”

他扬起一道眉,“别跟我说你不喜欢男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尽量说得委婉,“但我不是那个人。”

他与我有缘相遇,但我不是他的那个人。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站起来,回到自己房间。

我与leo的关系本来可以到此为止,如果没有陆青繁那通电话。

他隔着整个亚欧大陆给我打电话,“听说你身边有个叫leo的男孩子。”

我刹那明白,他一直派人监视我,否则怎么知道这么私密的事。

我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发白,“陆青繁,你监视我。”

他不否认,“你可以和他玩玩,但不要认真。”他说。

呵,他用这么淡漠的口气说出这么残酷的话。

数年过去,他依旧没有变,所有感情在他眼中,只担得起“玩玩”二字。除了地位与权势,其他在他眼里一概不值一提。

“陆青繁,你以为我是你?”我语带讥讽。

他不为所动,仍语气平静,“即玉,我以为在英国这么久,你会学着成熟一点。”

“我爱与谁在一起不用你管!”我大声,“我会与leo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你尽可放心!”

我在与他赌气,我恨他无动于衷,从容镇定。

陆青繁在电话另一边叹口气。

“即玉,你这么无所顾忌,总有一天你会耗尽所有天真。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即便我死,与你何干?”

你拒我千里之外,你早就不要我,何必假惺惺关心我。

“父亲很快会知道这件事,你好自为之。”他挂上电话。

我顺着墙壁颓然滑下,手里让拿着话筒,对面只剩蒙蒙忙音,如我这一颗凄惶的心,千万次呼唤,始终得不到回应。

陆青繁言而有信,父亲很快知道leo的事。

他震怒,冻结我的信用卡,发下十三道追命令牌将我召回中国。

我对leo苦笑,“我得回国了,可能不能回来。我会把所有钱都留给你。”

“不,我和你一起回去。”他说。

我急忙拒绝,“这次的是与你没有关系,是我父亲误会,你不必内疚。”

“但上次我说喜欢你,并不是误会。”他坦然说。

我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一向知道自己内心软弱卑怯,陆青繁拒绝我,教我从此活在幕天席地的黑夜中,所以leo朝我露出的那一点点光明时,我无法

不被诱惑。

但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要为一时的贪心付出那样惨重的代价。

从此失去一切,落入更加黑暗的深渊。

我只不过是,想要一点点爱而已。为何种种最后总是错?

我带着leo回到裴家。

要离开英国时才知道leo从一出生便是黑户。花费巨大功夫才将他偷渡出英国,坐轮船到达南亚,自边境进入中国,一路上我提

心吊胆,反倒leo镇定自若。

他安慰我,“不要担心,裴。此时即便被发现,也不过被遣返。”

Leo一向比我更像个大人。

他那双幼鹰一般犀利的眼睛中,藏着我不能看清的冰冷光芒。我要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我是如何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一路被

他利用完后如抹布随手丢弃,却从来不知。

我果然足够天真。

陆青繁不愧是最了解裴即玉的人。

我叫leo在客厅等着,我道楼上书房和父亲说法。

他点点头,坐在沙发,端着我为他准备的茶水,对我说,“裴,我会一直等到你。”

我心中感动。

到了书房,父亲同我大动肝火。

“我养你长到这么大,你竟给我做出这样丢脸的事,被赶出大学公寓,为一个男人!你还敢把他带回裴家!”

父亲被我气得面皮涨紫。

我本可以想父亲讲明一切,可是我不解释,任由父亲大骂。

因为陆青繁挺直站在墙边,冷冷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想叫他看看,他不要我裴即玉,世上自然有其他人要,我不是没人爱的。

我可笑可怜的自尊心。

我对父亲说,“爸爸,请不要逼我离开leo,我需要他。”

他将一直北宋笔洗摔碎在我身后的墙上,“如果你不与他断绝关系,那就与我断绝关系!”

“爸爸。”我恳求他。

“滚!”父亲指着大门。

我心中凄然,最后看他一眼,默默走出门去。

我只是一个胆小鬼,有人肯真心爱我,我只有这一个机会,我怕就这样错过。

Leo说他等着我。

他与十六岁那年的裴即玉这般相像,愿意用所有筹码等一个人,我不敢让他失望。

哪怕最后他叫我失望。

可惜我和他的故事就这样结局。

他最后还是不要我。

我尚未来得及倾心以赴赤诚相待,这个故事便已仓促结束。

简直如一场闹剧,而裴即玉是整出戏中唯一的丑角。

第十三章:咎由

离开裴家时,陆青繁匆匆追出来,他将一张我与他少年时的合照放到我的手上,我翻过来,背面写这一行潦草的数字,是一个陌

生的电话号码,我从未见过,想必是他私宅电话。

“裴即玉,你若后悔,可打这个号码找我。”他这样对我说。

好像早已预见我最后的结局。

我最恨他这副洞然一切的表情,所以最后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宁愿自贱身价到夜总会作侍应生,也不肯回去。

裴即玉这一生,可以同任何人妥协,但永永远远不会在陆青繁面前表现后悔。

我不会给他机会再朝我露出那样怜悯而嘲讽的表情。

我宁愿在噩梦中沉沦一生,也不要他对我说,你不要再做梦。

所以,我不后悔。

这是裴即玉最后一点点可悲的自尊。

睁着眼过完后半夜,几乎将自己一生回忆完毕。

还好够短。我自嘲。

突然发现我这一生,不过咎由自取,内心太过懦弱,贪恋不属于自己的温暖,盲目追求不可能的感情,甚至不惜学飞蛾以身赴火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