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到这一吻结束的时候,戎易扬便捧起他的脸,低声地问。
“这样可以了吗?”
詹肆月还是十分不满意的样子,脸埋在他的胸口上,晃来晃去,闷闷地说。
“太敷衍了……不过……算了,万一亲得太火热,引起你乱七八糟的遐想,做事也不能专心就不好了……被砍个一刀两刀的,还要怪我了。”
“是……”戎易扬微笑著点了点头,“我会专心,不让他们的刀砍到我。”
“嗯。”
“那还有呢?”
“还有……”詹肆月微微仰起头,瞅了戎易扬半天,才扁起嘴,说:“你的混蛋儿子刚刚踹了我一脚……”
28
战鼓一鸣,君策马去我独留,三十日相约,实太久,三更不待,我心已焦,开门,东方不露白,冷夜长长如愁思……门槛上等。
独自坐在冰凉的门槛上,詹肆月从未品味过这般焦躁又寂寥的滋味,是等待、等待啊……可等待明明才刚开始,他就已经够了!
每每想到戎易扬是在战场,也许会受伤,也许会经历生死考验,他就觉得无比恐惧,忍不住就去祈祷,求上天,求所有的神,能把他最爱的人完完整整地送还给他……
但他总不会忧愁太久,只要想起方才那片刻的温馨,犹如暖暖的火焰一般……戎易扬的怀抱,戎易扬的亲吻,乃至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他已经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自己,却还有什么不满足?
足矣!
他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便歪著头,痴痴地笑起来……
只是,他自我陶醉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就因为突发的状况而警觉起来。
洁白的月光下,他可以清楚看到对面屋檐下站著一个人影,那个轮廓,他非常熟悉……
“是谁?”他站了起来,向那人影发问。
那人影也终于走了出来,一直来到他面前,手里拎著一个包裹,还牵了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顾、顾前辈?!”他惊讶至极。
“是……”顾朗缓缓点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萧瑟,“肆月,顾前辈要叨扰你一段日子了,你……不会介意吧?”
詹肆月望著他,那深黑的眸子在夜色中却显得暗淡无光,仿佛只是充满了无尽的彷徨、茫然与脆弱,一刻也坚持不下去了似的。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将这可怜巴巴的父女三人迎进了门。
“炉火燃著呢,就是没有灯……”他摸索著,把累坏了的小姐妹安顿在床上,自己却重新坐在门槛上,“顾前辈,您怎么来了呢?”
“我是一路跟著你们来的……方才就到了,却不好意思敲这个门。”顾朗亦靠在门边,慢慢地说著。
跟著……我们?
詹肆月便是再没心机,也觉到了这话中的古怪,忍不住回头,不解又不安地看了看顾朗。
“顾前辈……做事……我还真是不明白。”
但顾朗看著他的神情,却笑了起来:“呵,你担心什么呢,我只是逃跑啊……你夫君要把干索的老窝抄了,我思来想去,也只有……”
又一次地弃主而逃了……
顾朗的笑消失了,詹肆月也转回头来,默默地叹了一声。
大概,害顾前辈狼狈如此的,正是一直帮戎易扬欺瞒他的自己吧……只是,他又不懂,顾前辈明明不像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却为何要逃?
“可能,你也瞧不起我了吧?”然,顾朗望著门外的眼神,却有著无人能解的落寞。
詹肆月只是低下头,轻轻地说:“顾前辈,对不起您的是我们,是我们骗了您。”
但这话,并不能给顾朗的平静神情增添一丝波澜,他仿佛早就料定了一切似的,淡淡开口。
“说什么对不起呢,错的一直都是我啊……明明早有疑虑,却还是……不,我不是对你们失去戒心,而是……我可能从来就没有为厥族尽心的打算吧!我的国早就亡了,世人也都唾弃我,我也不知,我该尽心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他目光呆然地摇了摇头,却又向詹肆月问道,“你们又是在为谁尽心呢?中原朝廷吗?”
“我们……”
詹肆月略微犹疑,他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其实都已经没所谓了,况且,他看著顾朗失望的样子,心里也难过得很,于是,便点了点头。
“他是三王戎海的儿子。”
“呵,原来如此!”顾朗仰头叹了一声,“中原那些将领,我唯独就没见过他了吧……二十三四的年纪,英雄出少年啊!”
詹肆月万万没想到,顾朗居然还夸赞起了戎易扬,真有些失措。
“那你呢?”顾朗却又问他,“你又是怎么样的来头?”
“我?”詹肆月略微羞赧地嘟囔著,“我就是您看到的样子啊,我去年才离开并族老家,在他们家,还来得及没过几天好日子呢,就被拎到这里受罪了……现在还有了他的孩子,还不知道今后会怎样呢。”
詹肆月说著,便抱怨了两句,顾朗瞧著他老实说话的样子,便忍不住戏谑他。
“肆月,你也真是个没头脑的呀,就不怕我真的拿你去要挟戎易扬吗?”
拿我……去要挟他?
一瞬间,詹肆月确实有些紧张,他怕自己成为戎易扬的累赘,更怕腹中的孩子会受到威胁,但转念一想……他却又安定了下来。
“顾前辈不会那么做的,我知道,就算您对我做得出那样的事,但是对它……”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微微一笑,“顾前辈其实挺心软的,尤其是对小孩子……绝对不会错。”
而此时,一直策马急奔的戎易扬也终于赶了回去,白鹤延出来迎他,直接将他带到了一处僻静的草丛,那里有著隐隐约约火光,和一支集结在此的队伍。
戎易扬将之逡视了一遍。组成这队伍的将士们,一半是半年前就随他来了的,而另一半则是刚从卢青的御林军中挑选出来的,但无论他们来自哪里,却都是军中的精悍力量,个个都有著不凡的身手,和拼杀战场的勇气……只是此时,他们都穿著灰色的布衣布裤,单单是看一眼,绝不会看出与一般的随从、仆役有什么区别。
“很好。”
戎易扬满意地点头,下令,让将士们化整为零,在夜色中混入厥族人的欢庆队伍,随著他们一同游走,最后便会来到干索大营,等待最后的酒宴……
这将是终结中原与厥族之间的战事的酒宴,胜利到底会属于哪一边?
戎易扬胜券在握,但即便是这样,也不会诸事顺利,意外的情况总是难以避免……
他看著将士们逐个出发的时候,黑铁才匆忙跑来,向他说明了一件事。
“少爷,那个、那个国师不见了,他本来是与我们同行的,可是进了厥族领地以后,就忽然不见了踪影!”
“什么?!国师?!”戎易扬惊讶万分。
盘龙先生来了吗,我竟一点都不知道这事?!
他有些急怒起来,冲黑铁喊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
呵,这要是把国师弄丢了,我可赔不起啊!
“我、我……我发现,想向您报告时,您不在啊……”黑铁那么大个子,却也惴惴不安起来,“要不,我派人去找找?”
“不行。”戎易扬断然否决,“现在要集中力量对付干索……要找,也是之后再说了!”
“那、那万一国师是被厥族人劫走了……可怎么办?”黑铁抓著脑袋问。
“那便更不能耽搁了。”白鹤延开口,说了一句,“少爷,我们定要一鼓作气拿下干索,让他们来不及作任何反应!”
戎易扬颇为赞同地点头。
“就这么办吧,这里交给你们负责,务必在天亮前让所有将士赶到干索大营。”
“是!”
那二人齐声应了,转身离去,戎易扬却不由轻叹一声。
盘龙先生为何不声不响地来了厥族,他还真是猜不透……不过,他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了,而是望望天色,快步地走开。
他要尽快回到驻地去,因为,他还在担心著另一件事……
于是跨上马背,便朝著驻地所在的西南向飞奔而去。
可刚走了不到一刻,他却又猛地勒住了马缰,立在黧黑一片的旷野中,眼观耳闻……头顶是运行诡秘的星辰,耳边是细微难辨的响动。
他微微眯了眼,嘴角上扬。
“是谁在搞名堂,赶快现身吧,戎某无暇与你消磨时间!”
而此话一出,旁边的草丛中果然传出了一阵骚动,戎易扬扭头看去,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走了出来。
“是你们?”
冷冷盯视这二人,戎易扬多少感到了吃惊……但又不仅仅是吃惊,早就存于胸中的迷雾沈淀了下去,显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真实,却也验证了他,一直以来的猜测。
想不到,竟真的是……
一时间,他也有些五味杂陈的感慨,想到那女子曾经温柔善良的模样,不禁沈默了。
然,他的沈默却叫那边的女子愉悦了起来,头一歪,就靠住了身边男人的肩膀,娇声道:“哎呀,想不到第一次与达因王子幽会,就被易扬哥哥撞见了呢!”
幽会?戎易扬可怎么看这二人,也不像是能幽会在一起的,尤其是那位王子……
他静默了片刻,沈声道:“甜儿,你的说辞,我可无法相信……还是实话说吧,你们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哈,你问我们想干什么?!”
蔡凤甜却忽然大笑起来,然后整个身体都倒在达因身上,就像有意做给戎易扬看似的,姣颠道:“这不是很明显吗?王子喜欢我,想要我……怎么,难道易扬哥哥要亲眼看到才信吗……”说著,她用纤细的手指轻抚达因粗犷的面孔,可看向戎易扬的眼神,却有著泄恨似的凶狠,“王子确实很好呢,要比你要好上百倍、千倍!”
说完这番话,蔡凤甜就觉得痛快非常,至于那一言一行中,到底泄露了多少嫉恨的感情……她根本不在乎,反正它们早就注定无妄!
她只是不甘心而已,也不想再扮演善良的角色……这个人明明就是属于她的呀,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就算一切都被夺走了,他也会是属于自己的!
这次她要紧紧握住,一定会紧紧握住……
然,她本该是看得清楚的,其实一切,都已经晚了。错过的事,便无法挽回,错过的人,也早就不再回首,戎易扬给予她的回应,只能是叫人失望的,平淡。
“甜儿,何必再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呢,你与谁幽会便是你的自由,我只想知道,你对我,对肆月用这个的原因。”(总觉得这是戎小攻第一次好好得把月月的名字说出来呢……)
他说著,慢慢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乌黑的,却在月光下,闪出幽幽的寒光。
“这是什么,你该清楚吧?”
“我怎么知道?”蔡凤甜目光闪烁了一下,却矢口否认,“我从没见过这东西!”
没见过?
戎易扬的目光冷下来,看著她:“这上面可还沾著你的血,你却说没见过?”
“……”蔡凤甜只是不语。
“呵。”戎易扬却笑了,倒有些佩服她的执拗,“也罢,我便来告诉你吧,甜儿!这东西叫冥玄铁,是用一种极为罕见的磁石打造的,古书有载,冥玄铁剑伤人,七日血流不止……甜儿,你的伤势,现下又如何?”
蔡凤甜不自觉地低头,扫了眼自己的小腿,那里的伤口确实还没有愈合。
“不过说到现今,用冥玄铁炼阵的人也不少,三块这样的石头……”戎易扬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便可以组成一个简单的阵势,阵中的一切都会受到磁石的影响,方位会发生偏移……就像今晚一样,我本是要往西南去的,却在不知不觉中偏向了正西方……”他顿了顿,“不过,这也都是小伎俩而已,将这石头用得最精妙的,还应属十年前,南无国的一位军士,他可以巧妙地用十三块冥玄铁组成一个庞大的阵势,将数万大军困在其中……而这位军士,却正是顾朗……”戎易扬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下去,转而看向蔡凤甜,问了一句,“甜儿,这冥玄铁,你到底偷了多少?”
“偷?不是偷!”
不想的是,听到他如此问话的蔡凤甜,却忽而厉声尖叫起来,却也间接承认了戎易扬之前的质问。
“我没有偷!一共九块铁石,都是我换来的!换来的!”蔡凤甜绝不容许自己被挂上“偷盗”的名号,因而激动异常。
“换来的?”戎易扬却不免疑惑。
“是啊!”蔡凤甜大声道,豁出去了似的,转身看向身后的达因,“王子殿下,您也该说句话了吧,这可是咱们两个人的交易!”
交易……想到与蔡凤甜之间的约定,达因犹如鹰一般的眼眸,才第一次正视了戎易扬。
“是我给她的。”他道,“因为她说,有办法让朗留在我身边,所以我把这个给她,并且,和她一同来到这里。”
“然后呢,她让你在这里杀了我?”戎易扬嗤笑一声。
“不!”蔡凤甜却摇头,“甜儿怎么可能杀了易扬哥哥呢,甜儿是要救你啊!”
“救我?”
“没错。”蔡凤甜挑起唇角,笑得有点诡异,“我要救你,是因为你的计划已经败露了,干索会杀掉你们所有的人。”
计划败露?戎易扬这回是真的觉得好笑,问道:“你倒知道我有什么计划?”
“当然了!”蔡凤甜信心满满地肯定,“你们要在今晚攻打干索的大营,不是吗?”
这一刹那,戎易扬的心才沈了下去,犹如直直落入了万丈深渊……他万万都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会被敌方窥到了真实意图!
可是……又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飞快地思索著,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干索已经开始布兵了,就等著你去,我可是为了救你,才将你留在这里的呀,易扬哥哥!”
“哼,我没有什么计划,也不打算任由别人摆布!”
不管怎样,戎易扬可不打算就此放弃!
再看看天色,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若蔡凤甜的话是真的,他也只有提前进攻了!
“啊,我就知道易扬哥哥不会听我的,所以,才会叫王子一同来的啊!”蔡凤甜却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情,侧身看了达因一眼,“王子殿下,一切可就交给你咯,我也该去与嫂嫂聊聊了……哦……对了对了,千万别伤到易扬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