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遣有涯生——诡丽八尺
诡丽八尺  发于:2012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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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远说不急,反正就那点事儿,弄到了这个地步,有点滑稽。

肖昀倒明白为何东远如此性格,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经历。但自己就喜欢这样的东远。

东远又聊了会儿,下楼去找他爸。约莫过了好一会儿,肖昀想给茶壶续水,摸到了楼下,正看到东远和他父亲在客厅谈事。

他父亲比东远要矮。这很自然,东远实在有点太高了。两人面对面地坐在藤椅上喝茶,看上去东远要高出很多、而且很挺拔。他

任何时候腰板都笔直,穿着得体,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

他们不像父子,只是一个迟缓的中年人和一个傲慢的年轻人。

他父亲说了什么,就听东远道,“想怎样便怎样好了。让我放弃所有继承权,也无所谓。我不想为这种事上法庭。”

他父亲叹了口气,“东远,我和你妈不是这意思。我们虽然照顾你不够,但毕竟是你父母。”

东远端着茶杯喝茶,“所以?”

“所以……”他父亲迟疑了下,“如果能对东景更公平些……他毕竟不如你,样样没你强,又不懂事。这是我和你妈最担心的。

东远倒笑笑,“所以说,你们想怎样便怎样好了。你们把文件拟好,我签字。过阵子该回学校,都2个多月了。”

他父亲叹了口气,问他,“喝酒吗?这儿有陈年的竹叶青。”

东远这次没给他父亲面子,“我没法喝酒的,你应该知道。”

他父亲倒愣了愣,叹了口气,“你嘴上不说,一直怪我们抛下你,对吧?”

东远笑笑,没有答话。

“你小时候肾衰,经常去医院透析。那时候工作忙,我们没办法陪护。别人家的小孩都有父母陪着,你那时候不哭也不闹。但一

直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东远皱眉,“这都过去的事了,提它做什么?”

“虽然过去了,却横在我们中间,我不能不提。”

东远低下头,把玩桌上的青花瓷茶具。

“你怪我和你妈对你弟弟偏心,是吧?”

“我从没讲过。”东远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争,也不会和他争。”

“东远,你很聪明,样样都好,但考虑的事太多了。这点是受老爷子影响。老爷子虽然养了你,也害了你。他活了多少年,看了

多少事。你才多大?这样处世是不行的。”

“我经历的事儿也不少了,”东远笑道,“能经得过生死,自然看得开利益。所以咱们别回顾过去了。遗产可以都拿走;如果觉

得抹不开面子,也可以留点儿,这个你们可以选。但有一条,房子不能卖,我爷该伤心了,他的根在这里。”

他父亲叹了口气,“如果只为这件事,何必和你说这么多?什么‘你们’‘你们’的?我们是一家人。”

东远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反正文件你们拟,但如果能手下留情,我爷当年找那老中医给我治病,被要去了两方乾隆年间

的玉雕,临死还念念不忘。我把它们赎回来,便也知足了。”

东远觉得说得够了,便要起身,肖昀索性直接下楼,问如何接水,东远拉着他去了厨房,说以前可以接井里的水,泡茶最好,但

这几年没人喝了。

肖昀觉得东远这样说话和做事有点决绝,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留后路。理智的话,应该把利益守住,把面子做足。东远却正好相

反,真不知到底是聪明还是傻,或者只是他骨子里的傲慢罢了。但毕竟这么多年的恩怨,不是他能看清楚的,也就不插嘴了。

“东远,”对上他阴沉的脸,“出去走走吧,我看外面风景满好。”

东远家山清水秀,站在桥上,望着下面淙淙流水,宛如置身水墨山水画里。

“东远,有个事情我想和你说。最近车祸反而有闲暇,一直在想这个。”

“什么事?”东远支着胳膊看着桥下的流水。

“你肯定知道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觉,”肖昀很认真地讲着,“我想通了。虽然我喜欢你,但你想结婚,我不会干涉你。但不管

未来怎样,我们都要做朋友,做一辈子的朋友。”

“如果能有个人,一直站在你身旁,没事和你聊聊天、说说话。也许你很强,他根本帮不了你什么,但他会一直看着你,痛你的

痛,快乐你的快乐。你如果闷了,可以找他喝茶,找他听戏,他也许不见得听得懂,但一定会很认真在听。”

“他知道自己走不进你心里,因为你把一切看得太透了,你不相信任何事,和任何人保持距离,只有这样你才能掌握一切。但他

会看着你结婚生子、看着你始为人父、看着你事业发展、看着你几近不惑、看着你老态龙钟,你的未来和他没有关系,但他会为

你高兴。”

“他曾经深爱过你,但他会把这种感情降一下温度,比爱情低、比友情高的温度。因为他们既然没法在一起,如果强求,到最后

交恶、不相往来,还不如做一辈子的朋友。但他不能放弃你,放弃你不如放弃他自己。”

“只希望哪个风雪之夜,你能约他一起品酒、赏月、畅谈往事,他便知足了。他也会有自己的人生,碰到哪个男人或女人,合适

的或不合适的,在一起或不在一起,随波载浮沉。但如果他能成为你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或者最重要的几个人之一,他就知足

了。”

“就好像,赫塞思提翁看着亚历山大那样,他也会为你的人生祝福。”

东远一直在听着,听他说完,许久叹了口气,“肖昀,你本不必如此。”

“我也许不能做到,但我想,我可以试一试。”

“肖昀,”东远有些动容,“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只是个自私的人。我十四岁以前根本没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伴随着这个,是

一种宿命感。我只想让人生驶向已知的安全区域。我不是不喜欢你,但我们相处太累。如果作为朋友还可以,但每天在一起,总

有一天没法招架。因为我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你也把心思埋得很深。彼此都误会,也许有时候能解开、有时候也解不开。

到最后,肯定都会精疲力竭。我这个人,凡事只求轻松,不想把自己陷入这种纠缠中。”

“我明白。”肖昀叹了口气,又道,“你还真是怕麻烦,像遗产的事,真让他们遂意?你不放弃,没有人能和你争。”

“我不想争,不值得。”

“好吧,”肖昀笑笑,“这是我们本质的区别。但我们,可以做朋友吧?”

东远看向他的眼睛,“可以。”

“一辈子做朋友,遇到任何事,都能和我说说?”

东远依然看着他,“可以。”

“以后,也许有利益冲突、有各种误会。你一直相信我,把我当成朋友?”

东远笑笑,看上去很温暖,“好。”

肖昀去拉东远的手,他的手比自己大,握上去很舒服,“好饿,我要回去吃饭。”

“晚饭应该已经好了。”

“明天我想去后面山上,你能陪我吗?”

“可以。”

“我还没和男人上过床,能陪我试试吗?王小波说了,别人敦伦,我们敦伟大友谊。”

“去你的,”东远提起手便打,被肖昀躲过了。

该说的都说了,肖昀心里一阵轻松,又有些失落。但这,于他俩,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18

东远家也算奇了,他住二楼,父母和弟弟住一楼,每层都有厨房和卫生间,把梯子拿去自成一体。饭不一起吃,也很少相处。真

是天下独此一家。

肖昀一个人住客房有点冷,拿了被子裹身上,怎么也睡不着。11点不算晚,但在这儿很多家掌的灯已经灭了。肖昀犹豫了下,还

是去敲东远的房门。

东远穿着深灰色睡衣迎出门来,显然还要再看会儿书。

肖昀说客房有点冷,你能帮我找个毯子吗?东远想了想,拉他去楼下的储物间,拿了毯子,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客房空调暖

风坏了,要不咱俩换下房间吧。”

肖昀当然说这怎么好,不如我们住一间好了。

床还够大,东远只能照办。东远本来坐床上看书,把肖昀安置到旁边,问要不就睡了吧,我把灯关了。

肖昀心想,东远所谓“睡了”真是“睡了”,沾到枕头就着,连鼾声都没有,身都不翻一下,直接到天亮。就说还不着急。

开了会儿空调,东远问肖昀是不是还冷,肖昀开玩笑说就是脚冷,要不你帮我暖暖吧。说完便后悔了,自己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却又要东远为难。

东远对一些事容忍度还挺高的,问你洗脚了吗?肖昀说当然洗啦。东远本坐在床上翻书,将他腿横过来,双手握在他脚上。

他的手很大、很暖,就仿佛心底也暖和起来。肖昀想起《倚天屠龙记》里周芷若最后要张无忌为她画眉,不禁有几分凄凉。将东

远的手抓住,放在床上,“东远,我开玩笑呢,睡吧。”

如果知足一点,以东远的性格,他能对自己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但肖昀还是难过,做一辈子朋友,他就知足了吗?按东远的

话说,一切问题出在肖昀身上,“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但如果能看穿,他肖昀也不是肖昀了。

“东远,一直都没问你,毕业之后想干吗?”肖昀翻了身,背对着东远,他怕自己突然哭出来,就尴尬了。

“有个去国际NGO的机会,在各地做项目。我还挺想做的。出国和保研也有机会,但时光催人老,还想多做点事。”东远合了书

本,也打算睡了。

“你呢?”

“我……”肖昀没了主意,“我不想继续读书。我现在实习的那个公司主要做技术。主要是前阵子出了事,这事就搁下了。如果

去一些企业做Mar-com,也许比单纯做技术有意思。”

东远同意,“嗯,你不太适合埋头做事。我恰巧相反。”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是比较端庄可爱的吧?”

东远不答,“你问这做什么?”

肖昀哦了一声,“有多少女孩追过你?”

“换个话题吧。”东远躺到床上,声音有点遥远,“不想谈这个。”

东远没有喜欢的对象,至少现在还没有。但想到有一天东远会和喜爱的女孩结婚生子,肖昀就难受,更感到11月南方薄被下的寒

意,“冷。”

东远只是习惯使然般的,翻身将胳膊搭在肖昀背上,似乎要将他拢在怀里。印象中,东远身体总是很暖,肖昀感受着背上的暖意

,一骨碌钻到被窝里,贪恋又害怕这种无心的温柔。

和东远的身体贴得很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东远心跳坚实有力,身体是登山队员才有的结实,身体很修长、阳刚,气质又

沉稳悠远,这在肖昀看来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喜欢男人这种事肖昀以前从来没想过,但是认识东远后他就明白了,他以后再

也不会喜欢女人。

肖昀本来很难过,但感受到东远的气息,却又燥热起来。身体的某个部位在蠢蠢欲动。他拼命压制着,背对着东远,就仿佛隐藏

着最见不得人的秘密。

东远呼吸却渐渐均匀——这家伙睡眠真好,也说明他对肖昀真没什么企图。发现这点的肖昀有点不忿,却又暗自忧伤,而手却不

由自主地沿着他的脸颊向下抚摸。

既然东远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反正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想着这个的肖昀,将嘴覆在了他的唇上。约莫几秒钟,肖昀发

觉自己看到东远醒了,正在看着自己。

肖昀猜东远是想装作睡觉的,但显然已经晚了。但东远可能还不算完全清醒,至少还没想到把他推开。肖昀本来想落荒而逃,却

大着胆子将舌尖轻轻探进去。味道他记不得了,他已经被自己的心跳震得感官尽失了,连思维都仿佛停止了。

东远自始自终也没推开他,却也没有配合。肖昀的手鬼使神差地沿着东远身体往下摸,摸下去却完全清醒了。东远不仅是直的,

而且显然对自己无动于衷。

东远可以大年初一去肖昀家探病,可以用打电话给肖昀唱戏,可以一起聊天、喝茶,却显然不爱自己。如果说喜欢,也最多是朋

友的喜欢。

东远以“两人相处太累”为由拒绝他,显然已经很委婉了。实际上,东远对他,有时候温柔,有时候严厉,但绝对没有那种心动

、想占有的感觉。肖昀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头倒回自己的那边,闷声道,“你忘了吧,什么也没有。”

东远却坐起来,开了台灯,“头疼,睡觉被打断就这样。”

肖昀心说,这家伙真能装。翻过身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好一会儿,东远似乎思考了很久,“要不你再试下?”

东远说的是“你”,不是“我们”,但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东远有时候真温柔,真好,可惜不爱自己。

“你不需要想着哪个性感明星的海报来安慰我。”肖昀闷闷道,他再不想自取其辱。

“哪个明星呢?丽塔?海华斯?”东远问。

肖昀想起他们一起看《肖申克的救赎》,安迪在牢房里贴着丽塔?海华斯海报,蒙蔽狱警,掩盖着他挖出的通往自由的隧道。

“斯蒂芬?金的Four Seasons,你喜欢《肖申克的救赎》,我却喜欢《尸体》,尤其喜欢一起成长的感觉,有点暧昧。我俩本来

就不一样,你也不用假装喜欢我。”

东远叹了口气,沉默着不再说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碾碎了肖昀最后一点残存的希冀。肖昀第一次认真决定,不能再想着东远了。只是这个故事这么结尾,无聊

得有点悲伤。

19

肖昀回家后被父亲数落了,说他身体刚恢复就到处乱跑,不省心。蓝加偶尔去肖家转转,觉得这厮回来后有点闷,虽然还知道开

玩笑,但总觉得差点兴致。

蓝加眼见一大好青年为情所困,觉得可惜,屡次约肖昀喝酒。肖昀这次真死心了,想着不如先交个朋友,随便谁谁谁。

“看我怎样?”蓝加见缝插针。

肖昀摇头笑笑,“兔子不吃窝边草,咱俩别因为这坏了交情。”

蓝加心想,肖昀规矩真多,看来这事儿要从长计议。

如果以东远为标准,肖昀这辈子就只能单身了。不过所幸这世界男人多,连Gay都不少。肖昀似乎偏爱高大英俊的,不多久,在

酒吧认识了位看上去挺成功的男人,长得还算英俊。肖昀抱着也许做一次就解脱了的想法,主动约那男人去酒店。两人洗了澡,

男人经验老道,脱了裤子直奔主题,肖昀被屡次进入弄得很不爽,而男人的硬物并不满足,仿佛刺入内脏才罢休。那玩意儿将他

弄得七荤八素,出了一身汗。

肖昀趴在那儿,懊恼地想着,自己喜欢男人已经是疯了,又随便找个男人上自己,真够丢人的。不过肉体的疼痛倒减轻了心里的

难过,肖昀甚至还很温柔地对待他。这在别人看来,也许还真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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