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如雨月昏黄——水晶蓝雪
水晶蓝雪  发于:2012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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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白疏影结束自言自语,转而向那为首的黑衣人,“你们的目标只是那个女人吧?那我们的利益倒是暂时一致。做个交

易如何?”

接收到对方征询的神色,白疏影浅浅一笑。

“你们若保证不向那男子寻衅,我可以协助你们擒住那女人;你们要是胆敢动那男子分毫,非但你们主子交代的人带不走,你们

自己也别想活着回去。”

说着,他躬下身,在那头目的陶道和肩井两处穴上轻轻一拂。凝滞消失,头目踌躇一瞬,终究点头答应。

“月哥哥,”像小时候一样,余奉珠枕在秦时月膝上,幽幽地问,“你会帮我报仇吧?”

“……嗯。”秦时月应道,心中却异常矛盾。报仇这个字眼太沉重了,他真的……十分不愿意从一个本应天真烂漫的女孩口中听

到。可他没有立场劝阻余奉珠,更何况,找出真凶为恩人一家报仇,同样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余奉珠似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得很甜美。

“月哥哥,你知道吗?”她的声音仿佛飘浮在空中,“从小我就喜欢你,现在也是……最喜欢你了……”

秦时月发觉余奉珠眼中盛满深情隽意,他不着痕迹地侧开视线。

“月哥哥,我现在只有你了,”余奉珠轻轻扯住他的衣角,像是撒娇却更像哀求,“我只要有你就好,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秦时月无言以对,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位自己一直当作妹妹的女孩的爱慕。该随便说点什么搪塞过去吗?可余奉珠眼中的热切和

企盼,令秦时月连顾左右而言他都做不到。

“奉珠,”他把手放在余奉珠头上,坦诚地道,“你对我有意,我很感激,但是……我心已另有所属,所以不能接受。……对不

起。”

多余的话秦时月无法说下去。他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霎时变得僵硬。

“……是谁?”秦时月听到她喃喃地问。

“是……”

“是那个男人吗?”正在想怎么解释,余奉珠却突然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秦时月,眼中透出摄人的光。

“奉珠……”秦时月一时无措。他无法干脆承认,但也不能否认,只是怔在那里。余奉珠见状,“咯咯”笑了起来,令秦时月感

到毛骨悚然。

“我就知道,”她边笑边怪腔怪调地说,“先前你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了,可是,月哥哥……”

她忽然又收了笑,脸上的表情怪异无比,“月哥哥,你明明说过,会帮我为爹娘和兄长报仇的啊。”

秦时月错愕,只得点头,“我是说过。”

余奉珠听到回答,神色激变,“可你居然,居然……喜欢那个男人!你知道吗?那男人就是……”

她终究没能说出“那男人”是什么,陡生的变故打断了她──两人都清楚听见,隔壁白疏影的房间传来尖锐的木头碎裂声,以及

重物倒地的声音。

疏影……!秦时月大惊失色,一跃而起冲出屋外,余奉珠的叫喊被他抛在身后。

推开白疏影的房门,迎面就看见被撞碎的窗户大开着,夜风不断涌入。视线往下移,落在地上。

“疏影!”秦时月喊着他的名字,扑过去抱起已然昏厥的白疏影。

“疏影,你怎么了?你快醒醒!”秦时月把白疏影抱上床,心急如焚地轻摇怀中人,片刻,白疏影终于不负所望,悠悠醒转。

“月,我……”

白疏影方欲开言,忽听得房外一声女子的尖叫,继而是破窗的声音。秦时月大叫一声不好,急步回到自己房间,余奉珠已不见了

竟然是调虎离山!没想到余奉珠当真被盯上了。秦时月顾不得多想,看到小山闻声而来,他匆匆叮嘱小山照顾白疏影,自己一把

从桌子上捞起佩剑,飞身跃出窗子。

“哎,公子……”小山喊他不及,只得遵命进入白疏影房间看护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白公子?白……”

房间里回响着小山的声音,却哪里有白疏影的影子?

秦时月轻功不弱,他向着风中飘来的异动追去,追了小半个时辰,借着清朗的月色,他看清了前方的几条黑影,余奉珠便在其中

一人背上。

追随黑影进入一片山林,身姿轻盈地几个起落,秦时月仿佛凌空飞翔一般,纵至几名黑衣人近前,长剑出鞘。那几个黑衣人见追

兵赶到,也各个抄起家伙。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攻击秦时月,只是把驮着余奉珠的黑衣人护在中心,一个劲儿往前奔。

秦时月也不欲与他们纠缠,先夺回余奉珠才是正务。如此横下心神,他挺剑便直取中间那人。另外三把明晃晃的刀剑立时将他围

住,秦时月微一冷笑,身形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剑花连挽,刺入一人后肩;有一人见他近身,冷不防从怀中掏出一把飞针掷出,

还好秦时月反应够快,闪身躲过。几乎同时,剑势如风,挑掉了发暗器之人的剑,顺带废了他使剑的手。两人见势不好,发足狂

奔。秦时月忧心余奉珠,并不追赶。

余下两人见他出手狠辣,不动声色地互相使了个眼神。背着余奉珠的那人眼中异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拽下背上的余奉珠

朝秦时月直面的方向跑去。秦时月见余奉珠飞来,心下大惊,即便清楚接下来自己可能会怎样,也只能不顾一切腾身去接。

几乎在接住余奉珠的同时,眼角瞥到闪着寒光的剑尖斜斜地向自己下腹刺来,秦时月本能地一闭眼:完了……

哪知在他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之时,预料之中的剧痛却并没有到来。诧异着,秦时月睁开眼睛,刚好看到令他惊愕的一幕:本以

为将要刺中自己的剑被一条银练卷住腾空,在银练的操控下,正正地刺入剑主人的胸膛。

秦时月呆若木鸡地望着那条白练般的带子,望着带子上溅到的鲜血一滴滴淌下。溅到的血全部滴落了,却没在银白的带子上留下

任何污迹。

这场景,似曾相识……

「这腰带是何材质?可真是稀罕。」

「……是一位贵人相赠,小生不知。」

……

冰冷的清叱自身后传来,撕破夜空虚假的寂静。

“我警告过你们不准出手伤这个人,你们既然不遵守约定,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说话间,白练似的带子已悄然松开缠绕的剑刃,像有生命一般迅疾地向仅剩的那个还站着的人袭去,那人不及躲闪,脖子被紧紧

缠住。

秦时月惊惧地看着那黑衣人脸色惨变,白睛暴出,舌头也从口中突出来。最终,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黑衣人沉重的身躯轰

然倒下。

秦时月呆滞地注视着眼前的惨状,注视着那条转眼吞噬了两条性命的银蛇,身子神经质地颤抖着,几乎令他无法平稳地抱着怀里

的余奉珠。他把女孩平放在旁边的地上。

尽管这银练、方才那声音都已明白地告诉他身后的人是谁,可他的全部意识都拒绝相信这个事实。他一寸寸地回过头,期待自己

极力排斥的真相被证明是虚惊一场。

然而,连他自己也清楚,这只不过是自欺其人──转过头看到的,确凿无疑是他。

那是他最爱之人的声音,是同他有过最亲密关系的人的脸,绝不可能……会弄错。

“……疏影?”他叫道,声音似梦呓一般。

白疏影正正地与他蒙上迷雾的眼眸对望。静默一刻,他脸上现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疏影’,”他扬起手中握着的那条白练,“其实是它的名字。我是因它而得名的。”

秦时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疏影”。轻白似练,坚韧胜皮,曾那样堂而皇之地缠在主人腰上,令秦时月误以其为一条衣带

,却原来……是杀人的武器……

“你会武功?”仍然是梦呓般的语气。

半晌,白疏影静静地垂下目光。

“我从未说过我不会。”

“你一直都在伪装?一直……都在骗我?”

这次,回答秦时月的只有沉默。秦时月觉得,今夜的月光突然变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河水,刺骨的冷冽缓缓渗透至血液中。

“月哥哥……”

秦时月打了个寒战,如梦方醒地向声源望去。余奉珠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正站在其中一个已死的黑衣人身边,手中拿着一柄死

人丢下的剑。

秦时月心头剧跳,“奉珠……”

“月哥哥,你还不明白吗?”余奉珠双眼泛起血红,“杀死我余家上下三十余口的凶手,就是这个人啊!”

“什么……?”耳边宛如响过一声惊雷,秦时月一瞬间好像失去了听力,耳中各种声音都消弭了,只有方才话音留下的嗡嗡回声

“证据就是他身上的那股白梅香!”余奉珠由于激愤,脸上泪水横流,“那晚他在我床边站了一会儿,我闻到他身上散发出一种

很特别的梅花香气,逃生后却忘记了……后来我随月哥哥你到了客栈,嗅到这人身上的花香,立刻就又想起来了!是这香味,是

这个人,我绝不会弄错的!”

第七章

梅花香……不用解释秦时月也知道,因为他自己也亲身嗅到过,而且不止一次。那独特的清幽香气,令人想忘也忘不了。

他记得,那白梅香,正是那条叫做“疏影”的白练发出的,就连现在,也丝毫没有沾染上血腥味,仍是纯净安然地散发着香气。

“真的……是你?”

秦时月喃喃质问。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成了虚景,模糊一片,清晰的,只有对面的人身上白得刺目的衣裳。

快点……否认啊,说我们都弄错了……你会武功也好,隐瞒身份也好,我……

白疏影缄默良久,终于开口了,却是对着指认他为凶手的余奉珠。

“原来……那时候你根本是在装昏,早知这样,我应该用‘疏影鞭’送你一程,让你们全家一起上路。”

他的口气异常地平静,听在秦时月的世界却霎时天崩地裂。

“……用加入迷香的礼物迷倒余家你,杀死余员外,又一把火葬送了整个余府的人,是你?”

“设下今晚的骗局要夺取奉珠性命的,也是你?”

秦时月神志恍惚地望着面无表情不发一言的白疏影。这个人……我认识吗?

不期然忆起,今天回客栈见到白疏影后,自己把一切实情都告诉了白疏影,那时他的脸上也同现在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同余家的关系。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自己的一切?

他之所以回到自己身边,只是想看到自己──看到自己一边徒劳地企图捉拿凶手,一边毫不知情地与凶手欢好的滑稽场面?

秦时月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动林,惊飞栖在枝上的鸟雀。直至气息不支,他的笑仍是不歇。霍然,狂笑顿止,一口血噗地自秦时

月嘴里喷出,吐在地上。

“月!”白疏影大惊,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奔上前欲搀扶,被秦时月一把推开。

秦时月颤巍巍地稳住身子,扬起目光,望着白疏影稔熟的俊美容颜,眼中盈满悲哀的笑。

“我和你……究竟为什么相遇呢……?”

是宿命的折磨?还是……仅仅是阴谋的主使?

“月,不是的,我……”白疏影目不忍视,用力摇头,似乎想澄清什么,却被又一阵笑声打断。是余奉珠。

笑够了,她开口说话,话音温存,含着无限怜悯。

“……真可怜,月哥哥,你被他骗了,你好可怜……”秦时月的脑中已全然无法思考,却茫然感到赞同。

我的确……很可怜……

“月哥哥,你别难过,”幽幽的声音徐徐地撞击秦时月的耳膜,“我现在就让这个杀我全家又欺骗你的人消失,你就不会难过了

……”

秦时月没看清余奉珠说话时的表情,可当瞥到拿在余奉珠手中的剑,他的心志一刹那清明起来;几乎在他回神的同时,余奉珠将

剑尖对准白疏影直送过来──

锋刃的去势戛然而止。青光与血色缠斗在一起。

“月……!”目睹秦时月以双手握住剑身阻止其刺向自己,白疏影失声惊呼,急忙掰开他尚抓着剑刃不放的手。那双手血流如注

,白疏影心痛如割。没有伤药和纱布,他只得撕下一截白衣的前襟,为秦时月包扎伤口。

秦时月没有喊痛,甚至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木然地任白疏影摆弄,就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

“月哥哥……”余奉珠呆呆地盯着手中剑染上的殷红,又望望白疏影为秦时月的手缠上的白布,满脸的不敢置信扭曲了她的表情

“月哥哥,你说过……会保护我,你还说,帮我报仇……你说过的!你明明说过的!”

她发疯似的叫喊,手中的剑又端了起来,白疏影心中警戒,以防她因怨恨而袭击月。哪知,这次余奉珠虽出剑,剑锋却不是指向

白疏影或秦时月,而是……她自己本人。

一声锐器刺入肉体的闷响,霎时,像是下起了漫天血雨。血花飞溅在秦时月面颊,迅速由热变冷,可是,只那一刹那的灼热,就

足以烧毁他的心。他双膝一软,跌坐在倒下的余奉珠身边。

“……月……哥哥……”余奉珠气若游丝,吃力地伸出沾满鲜血的手,企图擦掉秦时月脸上的血,却越擦越多。秦时月攥住她冰

凉的手指。

“奉珠,”眼眶中有一滴泪滑落,滴在余奉珠脸上,混入鲜血中,“我不能帮你……报仇,对不起。”

余奉珠艰难地摇头,“你……不让我……报仇,可我……还是不能……恨你,所以,我只好……先去下……下面,求我爹娘和…

…兄长……原谅……”

勉力说了这些话,余奉珠已是不支,剧烈咳嗽一阵,血像泉水一样从嘴角流出。

“……月哥哥,喜……欢我,好不好……?”

秦时月眼中泪光迷离,他轻轻地笑了。“好。”

余奉珠听了,僵硬的嘴角扯出一丝苍白的笑容,继而,便永远凝固在脸上。

秦时月呆望着已然气绝的余奉珠,半晌,他缓缓伸手,替未瞑目的她合上眼皮;而后,轻柔地拭去她唇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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